幸福之鑰 第一章
第一章
加拿大 溫哥華
今年的暴風雪來得忽然,又走得無比眷戀。
詭異的動向一如某人的生命章節。
約莫半個月前,掌握全球半數以上金礦礦脈的古氏集團董事長以八十高齡與世長辭,這個消息立即撼動了黃金市場,卻又理所當然的快速平息。
眾所皆知,以金礦崛起又跨足生物科技產業還有電子消費市場的古氏集團,也許是因為幾百年前來自神秘中國的祖先所立下的規矩,向來非常保守又堅持傳統,即使後代子孫都有不少人都和歐美一帶的居民通婚聯姻,不過他們的行事作風依然中規中矩,效仿中國古代帝王傳子不傳賢的繼承體制,以至于這次古氏集團的龍頭驟逝,外界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偌大的產業鐵定是交由三個兒子合力接手管理。
要是媒體知道在這棟上百年的古家大宅里正醞釀上演一出怎樣精采萬分的好戲,包準會像迅猛龍一樣露出嗜血的尖牙利嘴。
他們毫無疑問的會先拿赫亞書曖昧不明的身世來當開胃菜,順便暖暖身。
一雙陰郁的墨黑瞳眸凝望著落地窗外那片刺眼的銀白,合身的工作褲強調出那雙強健的長腿,深色的克什米爾羊毛上衣突顯出寬闊結實的胸膛,堅毅有力的下巴線條有大部分讓修長的手指給遮擋住,無意中讓人將視覺焦點放在那抿緊的性感唇瓣。
赫亞書終于自落地窗前轉過身來,外型黝黑高大,俊美得有如異教徒神只。
在一群西裝筆挺的男士中,他的瀟灑不羈幾乎是一種罪惡。
他沉默的一一注視著會議室里的每個成員,清楚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讓某些人非常坐立難安。
或者說咬牙切齒會更貼切一點。
「所以說,其實根本就沒有遺囑。」終于有人按捺不住開口質問。
這是一向以沒耐心出名的古家二少爺——古亞倫,他原本翠綠的眼眸因為長年酗酒而今顯得混濁,像一灘長滿青苔的死水。
「有,只是不在這里。」長年效力于古家的忠實老律師不疾不徐的回答。
每個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眼前這位白發紳士是最佳的遺囑發表人,沒人想過他今天的任務其實只是掀開一場游戲的開端。
「我以為你今天把大家找來是要公開遺囑。」那一道尖銳的嗓音憤恨不平的扯動室內的空氣,身為在場唯一的女性,同時也是古家唯一的媳婦,來自英國貴族後裔的安娜有著不可一世同時令人費解的病態優越感。
根據她對古家龐大產業如數家珍了如指掌的程度,老律師合理的猜測當她下嫁給古家長子時,絕對不只是因為真愛。
「不,我只是來傳達古老先生生前最後留下來的訊息。」老律師依舊是不卑不亢。
「他的訊息就是沒有遺囑?」赫亞書低沉渾厚的嗓音夾雜著明顯的譏誚,那睥睨世人的模樣讓垂垂老矣的老律師忽然懷念起不久前才溘然辭世的老朋友。
「不是,是找到的人就可以知道遺囑是什麼。」老律師布滿皺紋的嘴角有一瞬間可疑的揚起,在引人疑竇之前又恢復了原先嚴肅的弧度。
「找到的人?那沒去找的呢?有認真找卻找不到的呢?況且,誰知道遺囑是不是只有四個字——你被耍了?」
赫亞書毫不留情的猜測,說中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老律師依然面不改色。
「亞書少爺,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去尋找這份遺囑,古先生似乎有特別中意的人選……」老律師慢吞吞的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不過我不能保證遺囑內容是否跟金錢有關系。」
眾人頓時大驚失色,除了依舊佇立在落地窗前的赫亞書仍然是一臉的莫測高深,再加上一些些藏不住的厭煩。
真是個好孩子啊!老律師暗自在心中稱贊著,半點也瞧不出他其實對于眼前的鬧劇同樣感到厭煩。
「什麼?!」古家老三古亞德像只驚慌的野兔般自沙發一躍而起,神色復雜難解,他嘲蔑的往赫亞書的方向瞄一眼,在看到那雙黑眸閃過輕視的笑意,還向他舉杯致敬時,瞬間氣白了原就沒啥血色的臉。
「是誰?名單上有誰?」古家老二古亞倫又猛灌了一口白蘭地,一臉充血,漲紅成豬肝色。
「難道說只有一個人選?」古家老大古亞歷跟弟弟們比起來就沉穩多了,而他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盡避赫亞書並不是「正式」的古家人,卻偏偏只有他得到古家祖先代代遺傳的天分,也就是古家能從一個卑微小礦工搖身一變成為礦產大亨的關鍵——赫亞書是天生的淘金高手!
在資源日漸短缺又屢遭金融風暴殘虐的當今世局,誰能擁有礦產產地,誰就能在全球經濟中屹立不搖。
就因為這樣,他們雖然始終將他排除在家族之外,卻又不得不依賴他過人的天賦——那經過歷代優秀基因,去蕪存菁過的可怕直覺。
曾經質疑過他能力的古亞倫和古亞德,也因為幾個月前在蒙古確認過的豐富礦產而從此閉嘴不談。
他們兄弟一直認為這也是父親生前如此縱容赫亞書的原因!
不過,他不認為情況會有這麼荒謬,況且誰會大費周章立下一份跟財產安排毫無關聯的遺囑?更別提他父親是一個多麼老奸巨猾的杰出商人。
他身旁的金發貴婦一臉嫌惡的瞄了赫亞書一眼,「天哪!難道兜了一圈,還是全都給了那個雜種……」
她馬上遭到丈夫的喝斥。
「安娜,閉嘴!」
赫亞書是父親的私生子一事,一直是古家心照不宣卻又不能說的秘密。
赫亞書僅僅無聊的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幸虧他從十多歲起,就不再對類似的言語攻擊產生反應,更別提如今已經三十二歲的他,有足夠的修養將這類言詞歸納為低等生物的發聲練習。
以前年紀小,剛踏進這間冷冰冰的豪宅時,總認為古家這群人都是豺狼虎豹,但是現在對于他而言,這些人只能歸類于溫馴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庭寵物。
可惜,老家伙走了,不然會更有趣一點。
老律師按兵不動,等到每個人都安靜了下來,確定他們的注意力都擺在他手中這張文件時,才緩緩的開口,「為了公平起見,也為了讓各位眼見為憑,我請各位一個一個的過來親自確認有誰列在名單上。」
停頓了約莫十秒鐘之後,老律師和顏悅色的又開口,「大少爺,我們從你開始好嗎?」
古亞歷明顯躊躇了一下,才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向老律師。
他?!
竟然指名要他去!
搞了老半天,大費周章的把這些人從世界各地給叫來,居然只留了一個名字,沒有其它選擇。
赫亞書憤怒的甩上了車門,讓引擎代替他發出震天怒吼,然後像只狂野的猛獸暴沖離去。
去他的古家傳統!
既然知道有歧視私生子女的無聊傳統,就不該明知故犯,讓孩子無法在正常的家庭中成長。
去他的古家遺產!
反正他沒有繼承權,根本不必蹚這淌渾水,他真不該順從自己的好奇心前來參與這場荒謬聚會。
「亞書少爺,你不能拒絕,因為你在這里,就表示你同意接受任何安排。」
當其它人都各自離去以後,老律師平靜的向他解釋,而他只想罵一聲︰狗屁!
去他的古家鑰匙!
誰知道那把天殺的鑰匙長什麼鬼樣子?世界這麼大,又該從何找起?找到了又如何?他也只是為人作嫁而已!
赫亞書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片刻前那些所謂的家人,包括那個勢利眼的假貴族安娜,看到自己就列在名單中時,那既放心又驚喜莫名的笑容,還有下一秒鐘發現他們必須、一定要委托他,赫亞書,去尋找鑰匙時驚愕不解的神情。
他媽的,沒想到竟然連死亡都阻止不了老家伙操縱這個病入膏肓的家庭!
老家伙以為一把小小的鑰匙可以達到什麼神奇的效果?
就算那把鑰匙是用純金打造的,他也不見得就能找得出來啊!
老家伙如果真的這麼想,就的確是高估他的能耐了……
想到這里,赫亞書強健有力的雙手不禁握成拳頭,心底的疑惑簡直就跟眼前這片無垠雪地一樣深厚,親人死亡所帶來的悲傷感受,讓一連串發生的事情給縝壓在最底處動彈不得。
他從來就不喜歡拖泥帶水,更不是婆婆媽媽的軟個性,當他決定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就表示他不會半途而廢。
偏偏這也是自從他十六歲想盡辦法離開古家自力更生以後,老家伙唯一了解他的一件事情。
當赫亞書意會到這一點的同時,雪地里也留下深深的煞車鑿痕,開始凝眉沉思。
老律師幾乎奉獻了三分之二的人生給古家人,信任指數幾近破百,那張不是遺囑的遺囑公開在這些生性多疑的人眼前,也是為了杜絕未來不必要的質疑。
而老家伙生前精心設計了這個局,將他扯進了漩渦中心,究竟是為了什麼?
赫亞書連忙拿出老律師親手交給他的紙條,那些荒謬的對話在腦海中浮現——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只有那個小子才能出發去尋找那把該死的鑰匙?」這可怕的消息似乎嚇跑了所有的酒精,古亞倫此刻看起來超乎尋常的清醒。
「找到鑰匙以後呢?是不是所有的財產都被他拿光了?」古亞德倒是嚇白了原就蒼白的臉,簡直有些青森森的病態。
「我們今天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什麼?律師,你確定我公公寫下這張……遺囑……的時候,神智清醒嗎?」安娜冰藍色的雙眼盈滿了焦躁不安,活像斷頭台前的悲劇貴族。
「咳……請問,那亞書去幫我們找鑰匙的時候,我們要做什麼呢?」還算冷靜的古家長子此話一出,成功控制住了快要失控的場面。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老律師慢慢的抬起頭來,眼神隱隱透著智慧。
「做你們原本就在做的事情,幫忙管理所有古家的產業。」
「什麼?」
「真的假的?」
那些原本緊張兮兮,幾乎快要原地繞圈圈的體面男女,在老律師點頭給予肯定答復的那瞬間,忽然都松了一口氣,甚至還能夠露出笑容來。
赫亞書掏出所謂的線索,想要試著找出任何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而那張關鍵性的紙條上只有短短五個中文字,筆跡清秀卻顯著潦草。
老家伙還真的是太看得起他了,竟然以為憑著這五個字就能找到那把鑰匙!
台灣喝咖啡
還真是言簡意賅……
等等。
那雙黑眸凌厲檢視著那力道輕淺的短短五個字,經過令人屏息的幾秒鐘後,他非常確定這不是那個老家伙的筆跡。
是一個女性。
一個跟老家伙有曖昧的女性?一個跟老家伙約在台灣,把喝咖啡當成風花雪月代名詞的女性?什麼樣的女人會跟一個快要一百歲的男人眉來眼去?而老家伙居然還有這種興致?
這就對了!
關鍵就在于老家伙真的還企圖證明自己寶刀未老之類的愚蠢男性尊嚴嗎?
就算老家伙富可敵國,又長得像史恩康納萊一樣帥,而且還真的有很多拜金女不死心的追著他跑,自願獻身向他證明他的攝護腺功能十分健全。
但是他有必要千里迢迢的跑到那個小島去搞這一套嗎?而且還把鑰匙留在那里。他是什麼時候去的?印象中,他好像在幾年前去過一趟台灣,就是在他下放大部分的事業給長子古亞歷全權處理的那一年……
諸多疑問有如眼前又紛紛落下的晶瑩雪花,輕飄飄的在赫亞書心頭堆棧出難以忽視的厚度。
赫亞書當機立斷認為有必要去一趟台灣,況且,還有一位美麗的女士早已在那里等待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