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招人愛 第二十七章
關雲希在山里奔逃著,她中了石陌塵一掌,傷了內力,卻拼著一口氣,突破重圍,鑽進地道,逃了出來。
她能逃走,全仗著對山寨地勢的了解,以及對密道的熟悉,這一點是連石陌塵都料想不到的。
雖然沒讓石陌塵得手,但這里是他的地盤,這里的人也全是他的手下,她雖逃得了一時,但心里很清楚,石陌塵為了抓她,已經放出山哨,出動所有守在山間各地的巡哨,打算全力圍捕。
憑借自己對地形的熟悉,以及了解對方人馬的習性,他們要抓她也沒那麼容易,畢竟她曾是大當家,這山寨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人也是她訓練出來的,所以如何躲藏、如何避開陷阱和巡哨,都難不倒她。
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找個地方運功療傷,想辦法熬過去。
她在山間躲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她喝雪水、吃樹根,甚至刨地挖蟲裹月復。
時值冬日,能吃的東西不多,躲藏更是不易,她能支撐半個月已經是奇跡,最終還是被石陌塵找到了。
重生前,她雖然偶爾能與他打成平手,卻知道他是故意讓她的,總覺得模不清他的武功高低;重生後,她的武功更不如他,現在卻親眼見到他的武功深度,竟能在十招內便將她擒住。
「我把你四肢打殘,吊著你的命,一樣可以威脅恆之。你猜猜,當他收到你一只胳臂時,會是什麼表情?」
關雲希被他掐著脖子卸了一條手臂,只稍再用力,她的左手就會廢了。
她望著他陰狠無情的眼神,原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他竟是如此可怕而殘忍。她突然感到萬分悲傷,曾經與她出生入死的知己、曾經把酒言歡的伙伴,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放掙扎,用著僅存的力氣和意識,沙啞地開口。
「你曾說過,我上天遨翔,你便跟隨;我折翅落地,你亦不棄。言猶在耳,為何你卻失約了……」
石陌塵渾身劇震,那恍若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了一絲波動。
「你說什麼?」他怔怔地望著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勁也輕了些。
「二弟,你說過待弟兄們有所歸屬、完成大業的那一日,你要親手挖出藏在後山大樹下你親手釀的酒,陪我醉上一場的……」
石陌塵瞪著她,臉上的邪氣消失了,只剩驚異以及難以置信。
「你怎麼知道?你叫我什麼,你……」
這眼神、這語氣,以及這說話的樣子就像她,那個他藏在內心深處的女人。
他死死地盯著她,透過那雙悲涼卻微笑的眼,好似瞧見了另一個靈魂,那是他忘也忘不了的眼神。
當她死在他懷里時,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因為他的錯估,讓她丟了性命。饒他計劃了那麼久,暗中破壞,就是不願她在完成大業後便想遠走天涯離開他。他想盡辦法留下她,只要她還是大當家的一天,她就不會棄弟兄而去,也不會棄他而去,他們還能秉燭夜談,听著她喊他一聲「二弟」,看著她眼中對他的倚賴。
她還能倚仗他的輔助,需要他隨侍在側,為她分憂解勞,而不是把山寨弟兄交給朝廷後,就浪跡天涯。
他不要她離開,也不準她棄他而去,就算是當個背叛者,犧牲弟兄的性命,他也要留下她。
但是,她卻死在他懷里,從那一日後,他入魔了。
可現在這個被他掐住脖子的女人,卻用著與她相同的語氣、相同的眼神,說出了她在世時,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這怎麼可能?是他產生幻覺了,還是她就是她——葉楓?
可惜不容他深思下去,背後強大的殺氣迅雷不及掩耳地襲來,石陌塵只來得及回身,卻難以擋住那男人的殺招,挾帶內力的一掌重創他的胸膛。
石陌塵被震出幾丈遠,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倏地爬起,單膝跪地,狠狠瞪著對方。
他看著褚恆之將關雲希護在臂彎里,一身的殺氣與他的戾氣不相上下,如同虎豹相殘後的對峙。
石陌塵月復中氣血相撞,那一掌怕是已經震碎了他的筋骨,傷了他的髒腑,他活不成了,但他不在乎性命,是死死盯著他懷中的女人。
「又是你:……」石陌塵恨得咬牙,聲力竭地吼著,「上次是你,這次又是你……硬是把她從我身邊搶走,她是我的女人,把她還給我!」
褚恆之聞言皺眉,當石陌塵像發瘋似地沖過來時,他冷冷地拿出扇子,朝他射去,扇尖劃過石陌塵的頸子,留下一道血痕,阻擋他的來勢,也讓他斷了聲砰然跪地。
他死時,身體僵立在那兒,一雙眼仍不瞑目,直直地盯著他懷里的女人。
恆之不再看他,緊張地盯著懷中的女人。他找了她半個月,幸好及時趕到,他不敢想象若是再遲一步,她會落到什麼下場?
「別哭,沒事了,我在。」他極力安撫懷中的女人,親吻她臉上的淚,用他的披風將她包覆,隔絕這冰寒的雪氣。
他的懷抱溫暖了她的身子,親吻也融化了她的淚水。
在關雲希絕望的時刻,他終究是趕來了,而他臉上難掩的緊張和憔悴,清楚地告訴她,他為了找她而夜不成眠。
這一刻,她終于想起來了,為何她一直覺得好似在哪兒看過這件披風。
前世她身死,尸身放在義莊時,身上覆蓋的就是和這件一模一樣的披風。
同樣的滾毛邊、同樣的紋路,以及那瓖在領口處的玉穗。
「原來是你……」
她流下眼淚,嘴角卻上揚,這是她感動歡喜的淚水。
「是你披風覆蓋我身,憐我衣不蔽體,護我一分死時的尊嚴……謝謝你……」
恆之怔怔盯著她,直到她微笑著閉上眼,他才猛然心髒陡跳,驚出一身冷汗,伸手探她鼻息,知道她還活著,只是昏過去時,他才大大松了口氣。
他抱起她,用披風護得嚴實,急速返身。
這回關雲希臥床養傷,足足養了一個多月。
除了肩傷復發,還有內傷,加上被卸了的手臂雖然接了回去,卻也傷了筋,必須好好療養。這大大小小的傷加在一起,夠錦香哭天兒抹淚了。
關雲希懶得解釋,她只覺得疲憊不已,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這回她是真的得乖乖養傷了。
她不知褚恆之是怎麼處理的,關家兩老知道她受了重傷,卻也是絕口不提,只有關夫人來哭了一場後,欣慰地告訴她,幸虧家不嫌棄,她算是出頭了。
關邦則要她好好養傷,說家已經派了媒人來提親,待她傷好,過了年春暖花開時,就讓他們成親。
關雲希瞧這個「老爹」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心里不禁嘖嘖稱奇。
恆之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她這對「爹娘」都不忍苛責她?連錦香也不知道其中緣由,只道褚恆之親自送她回來後,便與關邦密談了一個時辰,最後是關邦親自把人送出去,同時還點頭說一定照辦。
她臥床的這一個多月,兩耳不管窗外事,倒是得了一段清閑贍養的日子。
這其間,恆之來看過她兩次,她本以為他會生氣,他卻一反常態地對她溫柔以待,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告訴她,錦衣衛插手了巫江寨的冤案,不會冤枉好人。
她懂他的意思,錦衣衛一旦插手,便不是她一個官家小姐能掌控的事了。
褚恆之看出她的憂心,低頭在她耳邊輕語。「相信我。」
短短三個字道出他的承諾,一如當初他說要幫助她那些弟兄,他便會做到。
關雲希感激地朝他一笑。「謝謝你。」
而他的回答卻是貼住她的唇,探入火舌,與之綿密糾纏。
她只能搖頭嘆息,婆子和丫鬟都還在呢!這男人真的是學壞了。
冬去春來,大地回暖,褚家和關家這兩戶冤家終于要結親了!
更讓朝堂震驚的是,錦衣衛冉疆竟然帶著自家妻子苗洛青,到府上來喝、關兩家的喜酒。
北鎮撫司冉大人一向對這種喜宴不怎麼感興趣,倒是哪兒抄家、砍頭,哪兒就有他的身影,因此當他出現時,把眾賓客嚇得打翻水酒、撞倒桌椅,乒乒乓乓亂成一團,好不熱鬧。
唯獨新郎恆之面不改色,一身俊朗沉穩,含笑上前招呼他,與他一塊兒舉杯對飲。
冉疆與他酒過三巡後,送上一份禮,之後便領著他心愛的妻子離開褚府。
褚恆之親自送他上了馬車,待人走後,吩咐總管好生待客,而他則拿著這份大禮朝新房走去。
賓客還在,時辰還早,因此當他來到新房時,打開門看到的,就是新娘子關雲希正狼吞虎咽地吃著糕點。
她頭上的紅綢巾掀起,鳳冠也擱在一旁,嘴上還像土匪般對丫鬟和婆子威脅。
「我不管啊!那半生不熟的水餃我是不吃的,除非把它給煮熟了。」
水餃煮熟了還怎麼「生」?那是討個寓意,求個吉利!
正當婆子和丫鬟們欲哭無淚時,一見到大公子進屋,一堆人都慌了。
褚恆之早已見怪不怪,他的新娘子若乖乖地坐在喜床上等他,他才會覺得奇怪呢!
「下去吧!」他命令。
得了吩咐的丫鬟和婆子立即退出屋外,把門帶上。
關雲希嘴里塞著甜糕,一臉疑惑,「相公,這時候洞房太早了吧?」天都還沒黑呢!
別怪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成親就只是走個過場,他倆早不知洞房幾回了,而且現在不是她壓他,都是他食髓知味三更半夜闖入她的房來壓人。
恆之瞧著自己的女人臉上被涂了厚厚一層粉,因為吃著甜糕,把嘴上的胭脂都吃掉了,雖如此,在他眼中,這樣真實的她才是他最愛的模樣。
「冉大人送了一份禮過來。」
關雲希奇怪地問︰「他送禮就送禮,為何要特地告訴我——」她頓住,恍然大悟似地瞪著他,接著沖上前,搶走他手中的文件,打開一看。
這是一份昭告公文,上頭寫了一段密密麻麻的官話,但簡而言之,只有一個重點。皇上赦免了巫江寨山匪,將他們編入軍隊里,戴罪立功。
關雲希讀完後,不敢相信地看向褚恆之。
「當真?皇上……真的赦免他們了?」
瞧著她驚喜又帶了點不安的神情,褚恆之含笑將她摟進懷里。
「今日是咱們拜堂的日子,你覺得錦衣衛大人是那種閑著沒事,拿著一份假消息來騙喜酒喝的人?」
關雲希原本還有點不安,聞言,美眸瞬間亮如星火。
「有道理,他若是閑得發慌,早就抄家去了,犯不著來這兒找罵。」
褚恆之低低笑了,「你該怎麼謝我?」他打趣問,但語氣里是濃濃的暗示和挑逗。
關雲希眨了眨眼,立即化為小鳥依人的美嬌娘,對他投懷送抱,甜甜地道︰「妾身決定把自己送給相公。」
他挑眉。「你早就是我的了。」
她搖頭。「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認真地承諾。
「我把這顆心、這個身子的靈魂送給你,這一生與你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褚恆之听了一怔,望著她認真的神情,他目光也亮了,深邃的幽眸似要透過她的眼,看進這具身子里的靈魂。
他低下臉,對她溫柔且深情地回復。「我收下了。」
他們相視而笑,眼中映照著彼此的身影,再也裝不下任何人。
這時門外有下人稟報,說是前面賓客吵著見新郎,褚恆之應了一聲,回頭對她叮囑。「乖乖在屋里等我,嗯?」
關雲希點頭,輕道︰「去吧!」嗓音里有著甜美的溫柔。
恆之為她整了整嫁衣,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轉身走出新房,吩咐丫鬟和婆子好生照看。
待他踏出沉穩的步伐,身後又傳來她的叫喚——
「相公,記得帶一壇酒回來。」
他步伐踉蹌了下,差點跌倒,回頭瞪了她一眼,得來她吐舌的鬼臉。
他板起面孔指著她,叫她給他小心點,待今晚洞房時,看他怎麼整治她這個酒鬼。
最後,新郎官恆之還是帶了一壇酒回來。這一夜的交杯酒,他的新娘子喝得酩酊大醉,但她的可愛嬌媚,卻融化了他一整夜。
注︰冉疆和苗洛青的故事,請見《禍害成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