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夫攻略 第五章 賞花宴難逃一劫
朱延舞閉著眼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接連幾日跪在刺史府淋了雨,昨兒晚上回府後便開始發起高熱,今兒爹便找了大夫進府瞧她,藍月一天要熬三次烏嘛嘛的藥給她吃,吃了便想睡,根本是睡了一天,整個昏沉沉地,半夜里反而睡不著了。
藍月守了她一天一夜,她硬逼她去睡了,她又不喜其他的丫鬟在身邊待著,反擾她清眠,便全趕到外頭東邊的廂房里候命,如今房瑞安靜得只听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沉重而緩慢。
重生後的身子,當真不太受用,淋點雨就染風寒,一染風寒就發高熱,口干舌躁,身子又重又沉,連眼皮子都懶得睜開了,如果可以,她是不是干脆一直病到她與平王相遇的那一天?或更久?若是如此,平王會不會干脆派人將她扛回府直接入洞房?
唉,距離平王與她相遇的那個日子,已屈指可數。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一切計劃卻都失了控,訊息提早傳達了,卻收到反效果,襄王不信天命,不願娶她,還似乎很討厭她……
該如何是好呢?
如果沒辦法讓襄王娶她,改變他和她的命運,那她至少得不讓平王有機會娶到她,先拖上一陣也好,若真不成,她或許真會考慮秦慕槐的提議……
至少在秦家覆滅之前還有幾年,可以為她爭取比較多的時間……
說到底,她是不甘心,當她重生後第一個想到可以幫她改變命運的人便是襄王樂正宸,除了因為他最靠近她所以是最容易接近的皇子,前世他又差一點就成了太子這個因素,是個在各方面都和平王勢均力敵之人,還有另一個最大的原因……
她想報復。
就算這一世的他們都還跟她無冤無仇,也還沒做出罪大惡極之事,可她不甘心呵,她渴求改變自己命運的同時,也想藉此改變他們的命運,親眼看見他們在這一世得到應有的報應與懲罰……
要達到這個目的,她就必須站得比他們更高,權力更大。
要達到這個目的,她就必須藉助襄王的地位,助他成為太子,登基為皇。
她貪心了吧?上天賜予她重生的機會已是疼惜,她卻要得太多,所以襄王拒絕了她,也是天命。
也或許,她太自以為是了,才會以為自己可以算計襄王這個男人,或者說,他比她所想象的還要精明深沉又自傲自負,所以才沒將計就計娶了她這個天生鳳命之女。
唉。朱延舞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眉頭皺了起來。
而就在此時,卻听見風吹動了燭火發出的細微聲響。
這聲音很小很小,要不是夜深人靜,朱延舞又一直醒著,這細微的聲音她不可能听見。
只是……哪來的風?
藍月在她睡前把每一扇窗子都關上了,就是怕她再受到一點寒氣……
想著,朱延舞驀地睜開了眼——
一雙溫潤黑眸正定定的落在她臉上,而且靠得好近好近……
「你……」竟是樂正宸?他怎麼會三更半夜的出現在她房里?
他陡地見她張開眼似乎微微一詫,很快又泰然自若了,「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身為黃花大閨女,此時應該要大叫的,身為一個想要求人家娶自己的女人,此時更是要大叫的,這一叫,他便坐實了敗壞她名節之罪,非逼得他娶她不可了。
可朱延舞只是淡淡地看著他,不知所以。
下一瞬間,一只溫熱大掌撫上了她冒著細汗的額頭,就像他平日就慣極了這麼做似的,朱延舞更加的不知所以了。
「還發著熱呢,果真又受了寒,你的身子一直都那麼差嗎?」樂正宸輕聲地問著,目光淡而柔。
她是在作夢嗎?
因為太想嫁給這男人,所以睜著眼在作夢嗎?這男人何時對她這麼溫柔又關懷了?還大半夜的探進她房里?
是了,鐵定是夢,就算不是夢,也是因為高熱不退所產生的幻影。
想著,朱延舞閉上眼,決定要趕快睡著,免得作這些亂七八糟的夢。
「你在生我的氣嗎?所以不理我?」
快睡快睡,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替你帶了藥,你服下,明兒起來就會舒服多了。」
朱延舞伸手把被子拉高蓋住了頭臉,不願再產生幻听。
這可能是樂正宸生平第一次這樣徹頭徹尾的被人家晾在一旁,可笑的是晾他的人竟然是前幾天還跪在院子里求他娶她的女人。
本該拂袖而去的,可他卻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再次坐回床邊,拉下她的被子伸手扶起她,她軟軟熱熱的身子無力的靠在他懷里,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始終傻愣愣地看著他。
「把藥吃了再睡。」說著,樂正宸把一顆黑丸子送進她嘴里,又喂了她一口水,「這藥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藥,一會兒你就舒服了。」
吃完藥,他扶她躺下,正要走,朱延舞抓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現在是在夢里,但既然夢里的你對我這麼好,那就再陪我一下吧……等我夢醒了你再走。」
夢嗎?這丫頭竟以為她在作夢嗎?樂正宸溫柔的笑了。
「深夜里留一個男人在房里,你就不怕?」
「在夢里,有何可怕?何況你又不可怕……」她喃喃地道,還想多說幾句,濃重的睡意頓時襲來,竟是擋也擋不住。
「好好睡吧。」他替她蓋好被子,看了一眼被她緊緊握住的那只手,輕輕地抽了回來。
起身,樂正宸如來時無聲無息,踏著月色翩然而去。
隔日,朱延舞醒來時已是正中午,明明睡得好沉好沉,沉到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醒過來了,可當她真的清醒過來時,竟發現自己精神氣爽,全身舒暢,前兩日的一身病氣像是不曾有過一般。
藍月見狀自然欣喜,邊替她換被褥邊道︰「大夫明明說要高熱個三天才會舒緩下來,沒想到小姐折騰了一天便大好,不只大好,還像沒生過病似的……這大夫的藥未免也太神奇,下次誰病了我定要推這個神醫給瞧病……」
朱延舞靜靜地站在窗邊,想起了昨夜那似夢非夢的……
「藍月。」
「是,小姐?」
「有沒有听見昨兒半夜守門的丫頭說起……瞧見什麼人來過?」藍月一愣,詫道︰「小姐,這大半夜地,誰會來啊?你別嚇奴婢了……是否小姐看見了什麼……奴婢們沒看見的?」
朱延舞輕笑出聲,沒答話,仰頭閉上眼迎著日陽。
午後陽光溫暖,曬著舒服,就像在夢中,那只落在她額間的大手。
昨夜,他真的來過嗎?
還是真的就只是一場夢呢?
因著近來連下大雨,樂正宸往南親自微服走訪了一下嶸江附近的城鎮,除了代皇帝巡視是否有未上報或新的災情之外,也順便檢視嶸江諸縣的堤防修築進度如何,回到洛州已是十天後的事了。
打從表哥秦慕槐來洛州赴任司馬後,樂正宸多了許多可以明察暗訪的時間,暫時離開崗位一段時間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洛州畢竟離京城不算遠,勉強算是在天子腳下,這麼多年來也是富庶民安。
昨晚半夜歸來,難得睡一好覺,本想休息一日再問事,秦司馬已經迫不及待來敲他房門,他剛起床在喂鳥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離開十來日,連他房里養著的鳥看起來都有點清減了。
房門被推開,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一進來看見他在喂鳥,很自然地接手他手中的飼料幫他喂起鳥來。
「你倒是很有閑情逸致,一大早就起來喂鳥。」這段日子,這兩只鳥可都是他秦司馬親自喂的,只是常常有一餐沒一餐就是,畢竟不是養在他房里的,會忘很正常。
樂正宸好笑的看著他,「你一大早跑來敲我房門,不會是愛上我養的鳥了吧?像是怕喂鳥的工作被人搶走似的。」
「這兩只鳥瘦骨嶙峋,我愛它們做什麼?」嫌歸嫌,一只大手還是忍不住去模模小鳥的頭。
果真,做什麼事都不能養成習慣,一旦養成習慣,要改就難。
「不就是被你養瘦的?」
「大人冤枉,大人你跑到不見人影,把諸多公務都交給小的,它們能活到現在,小的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嘴里笑嚷著說冤枉,秦慕槐的眼底卻閃過一抹心虛。好吧,算他對不起這雙鳥,畢竟也是生命,讓它們餓一頓吃一頓的也是不太好。
「我不在洛州的這段時間沒發生什麼事吧?」這一問,算是例行公事。
「還真出大事了。」嘴里說是大事,可撫在那雙鳥上的手還是輕柔,哪里像是那個平日大剌剌的武狀元。
樂正宸挑了挑眉,「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天沒塌地也沒陷,只不過是你四哥要在舒貴妃娘家高氏位于洛州的行館辦賞花宴,時間就在三天後。」
樂正宸微微一愣,「賞花宴?」
「是啊。」秦慕槐喂完鳥走了過來,「那日你一走,本司馬就接到消息,你四哥私下放話下去,凡縣令以上官員家,今年剛好十八的女子都必須赴宴,一個都不許落下。」
今年十八的女子……
還選在洛州辦賞花宴……
這也未免太巧了!
樂正宸蹙眉,抿唇不語。
秦慕槐看了樂正宸一眼,「巧吧?听姑母的線報說前陣子某天夜里,舒貴妃私會了國師,隔日又召了平王晉見,後來便有了這場賞花宴,美其名為賞花宴,邀請的卻都是洛州城內今年十八的女子,京城里的那些王公貴族們都議論紛紛呢,大家都知道平王這賞花之意不在花,可為何要辦在洛州呢?」
難不成,當朝國師對舒貴妃預言了什麼?若非如此,放著京里的名門閨秀不選,刻意跑來洛州做什麼?
所謂的國師,恐怕都是神棍吧?唯恐天下不亂,後宮不亂……
樂正宸淡淡地笑了,「那丫頭會參加吧?」
「若平王要辦的是選妃,這丫頭婚配過了的自然可以找借口不參加,可平王辦的可是賞花宴呢,她能不參加嗎?朱仲是陵城縣令,高氏行館就在陵城地界上,朱仲唯一的女兒今年又剛好十八歲,想躲都躲不掉,又不是不想要腦袋了,誰敢得罪當今正受榮寵的四皇子,就算病到起不來也要拖著病去。」
樂正宸眉一挑,「她的病還沒好嗎?」
這不可能……藥,可是他親自喂她吃下去的。
「我有說她病了嗎?不會我說了一串話,你只听到最後面那句吧?」秦慕槐古怪的看他一眼,「不過,你怎麼知道她之前生病了?」
「不是淋了雨嗎?猜的。」
「還真會猜,她在你離開洛州那日前似乎病得不輕,听說大夫說得拖上一陣子才會好的,沒想到隔沒兩日就見她活蹦亂跳了,還真有點古怪。」看來這丫頭天生鳳命是真的,差點死了都可以活過來,說是病得不輕,這睡上一晚也好了。
樂正宸眯了眯眼,「你對那丫頭還真上心,對她的一切還真是了如指掌。」
秦慕槐輕咳了兩聲,「不過就是朱仲大人跟本官閑聊時多說了幾句,哪來上不上心的,總之,那丫頭鐵定得參加平王的賞花宴,你听明白了嗎?」
「明白。」樂正宸點點頭,「這絕佳攀龍附鳳的機會,她自然不會錯過。」
他從來就沒真信過她說眾皇子里她只喜歡他一個的那套說詞,與其說她只喜歡他,還不如說眾皇子中她最容易接近及遇見的也只有他,畢竟他倆同在陵城縣,她爹來刺史府也跟走自家廚房差不多。如今,另一個大好機會來了,她豈會錯過?
與其在他面前又跪又苦苦哀求而求不得,只要是腦袋沒壞的,此刻听到這個消息應該都會把念頭轉到平王身上。
想到此,胸口又悶了起來。
近來,他這胸口悶的癥狀似乎越來越嚴重了,而且出現頻繁。
秦慕槐真快受不了他,「我剛剛那串話是這個意思嗎?」
「對我來說是這個意思。」
「你對她有偏見。」
樂正宸不否認,又是一笑,「老實說,我挺拭目以待,想看看她會如何掌握這次的良機……你不期待嗎?」
「那丫頭不像你說的那種人。」秦慕槐忍不住幫了腔,「那日送她回府,她親口對我說她只想嫁給你一人。」
「是嗎?」樂正宸的黑眸一閃,心頭竟是沒來由一喜,胸悶的感覺突然之間消淡了些,「那剛好,讓我好好藉此機會瞧瞧這丫頭對我是否真那麼心誠意切。」
還瞧?敵人都已兵臨城下了。
秦慕槐撫額,覺得他這個表弟當真是耐性無人能敵。
「姑母說,那事得快點定下。」不管怎樣,話還是要傳到。
「不急。」
嘖,他這頭半點不急,姑母和爹可都要急死了,都說他這個當表哥的辦事不力,他連自己曾經想娶那丫頭的話都不敢說出來,就怕被姑母和自家的爹給打死。
「你倒真是淡定,若你四哥真的娶了朱延舞,這太子之位于你恐怕要終生無緣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不擔心。」
咦?「喂,你這小子——」
「本王從來就不信什麼天命之說,神鬼之言,很多時候信了做了,也只不過安定旁人的心罷了,可不是安本王自己的心。」
「所以你到底什麼意思?」他是不是真的有點笨,竟越听越不明白。
「靜觀其變吧。」
很多事,船到橋頭自然直,很多決定也是,時候到了,結果自然便會浮現出來。
四月二十八日,洛州陵縣高氏行館賞花宴。
前世,朱延舞與平王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就是今天,地點就在舒貴妃娘家高氏在洛州的行館,這座行館佔地寬廣,一進又一進的主樓還不算什麼,每進東西橫跨出去的院落才是一奇景,彎彎繞繞地讓人無法一眼看到盡頭。
綠樹成蔭的碧綠大湖,假山處處唯妙唯肖,亭台樓閣精雕細琢,就算一年里高家有人來住的時間前後算算也不過數月,卻是每一處都不馬虎,尤其季已入春,百花齊放,可謂遍地花香。
前世,她就是在這天不小心掉入湖中為平王出手相救,他親自英雄救美跳入湖中將她救起,還一路抱著一身濕透的她回房讓人替她換上衣衫,當時她的心一直怦怦跳著,不知是突然落水被嚇的?還是因為被高大英武的平王一路抱在懷中給羞的?
前世,她的確是喜歡過平王的,她對這個對她英雄救美的男人有很多的憧憬與期待,因此,當平王府以當日落湖相救之舉唯恐損了她名節之由速速派人來提親時,她可以說是興奮而雀躍的。
就算當時爹爹百般不願,都說皇門深似海,要不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抱過,他是絕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但至少這男人,在成為太子之前的那些短暫時日里,待她也算好的,直到他成為太子娶了側妃——御史大夫的女兒齊若雨。
當時,她以為自己只是失了寵,她的丈夫喜新厭舊,後來才知道,原來一開始平王喜歡的女子就是齊若雨,在這個賞花宴上,平王對從京城趕來洛州參加賞花宴的齊若雨一見鐘情,卻還是因為國師的預言而設計娶了她,自此卻對不可得之齊若雨難以忘懷。
得知此事後,她傷心失意了好一陣子,因為她喜歡的丈夫其實並不喜歡她,這讓她難過許久,但這些都不打緊,當時她想她既已是太子妃,以後可能是皇後,那麼,她的丈夫以後還可能喜歡上無數個女人,一個齊若雨又算得了什麼呢?
卻未料,這男人竟然可以為了讓齊若雨當上皇後,眼睜睜看著那女人設計暗害她,最後讓她沉入湖中再也醒不過來……
她曾經愛過那男人呵。
死前浮現的卻只剩那男人無情的眼神和那女人惡毒的笑語。
那份傷心欲絕的痛,此刻想起都覺得又沉又悶。
朱延舞想著,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辛辣的滋味燒灼著喉嚨又煨燙她的胃,雪白的小臉也浮上一抹嫣紅。
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該來,但她不能連累爹爹,若平王勢在必得,她無論用任何理由不出席,他都會想盡其他辦法迫她不得不嫁,既是如此,她還不如在熟悉的前世場景里遇見他,背水一戰……
朱延舞的視線移到那湖面上的九曲橋,前世,她就是在那座橋上被人撞了一下掉入湖中的……
她不上橋就沒事了?
可避開這一段,不代表她就避得開平王的糾纏。但無論如何她終得一試,畢竟在這一世,她很清楚對方今日設賞花宴的目的,是為了讓已有婚約的她失了名節,不得不毀了婚約嫁給他……
若真避不了,她也顧不得報復這檔事了,退而求其次只能先求自保……
前世的她是一點防心也沒有才如此容易被設計入了甕,還傻傻的愛慕起他的英雄救美,可這一世,是絕不能夠再重蹈覆轍了。
藍月立在一旁小小聲地道︰「小姐,你已經喝三杯酒了,可不能再喝了。」
「哦?三杯了嗎?那是不能再喝了。」都怪她想起前世便郁悶無比,面對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與人事,她真是感慨萬千,酒都澆不了她的愁。
說起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人事場景,朱延舞不由得環視了園子一圈,下意識地在找尋某人的身影。
前世的賞花宴,襄王是否出席了呢?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他在前世就根本沒出席這場賞花宴?還是當時的她根本沒注意到他?還著實想不起來。
打從半月前離開刺史府邸,她便沒再見過樂正宸,當時的他對她如此厭惡,讓她竟有些無法面對,就算想要利用這男人翻轉命運,也得這男人心甘情願,他既看不上她的美色與命格,又厭惡她的設計與欺瞞,就連她的苦肉計也無用武之地,她還能如何?
而且听爹爹說,樂正宸這陣子把公務轉給司馬代勞,已許久不見他蹤影,直到前日才回到洛州。
今日,他會來嗎?
不想了……
想到那男人,她的思緒又變得一團亂。
來也好不來也好,終究,自己的命運還是得靠自己。
此時,陡地听見平王的手下二代平王上前邀請各家小姐上九曲橋觀景,一時之間,坐落在四處的各方風景都流動了起來。
「小姐,我們也去橋上看看吧?這九曲橋蓋得真是漂亮,就是橋身有點低,風若大一點,人一個站不穩或是頭暈一下,不小心可能就要掉進水里了……」說著,藍月突然想到兩個月前小姐落水一事頓覺不妥,連眼皮子也在此刻跳了起來,「算了,我們還是待在這里賞花就好,小姐你說是吧?」
「本小姐本就沒打算要上橋。」朱延舞拿帕子捂嘴,故意輕咳了兩聲,「橋上風大,我身子可受不住。」
藍月見到主子咳嗽,趕緊替她倒了杯熱茶遞上,「小姐別喝酒了,喝點茶吧。這舒貴妃娘家用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听說都是送進宮里給皇上貴妃喝的好茶呢,小姐試試。」
「好。」朱延舞笑著接過喝了一小口,朝藍月點點頭,「果真是好茶,你也喝點吧,免得回去跟我叨念沒機會喝上一口好茶。」
既然主子親允,藍月喜孜孜地便替自己也倒了一杯低頭悄悄喝上。
朱延舞見狀一笑,轉頭望向眾家小姐們都緩緩往九曲橋上而去,其中,齊若雨一身粉色衣衫果真特別嬌艷動人。
「那粉色衣衫穿在齊若雨身上真不錯。」十八歲的齊若雨,的確明眸皓齒、甜美可人,難怪前世平王對她一見傾心。
這樣一個芳華盡勝的女子,誰能看出她竟有一副毒蠍心腸?要不是自己親眼看見是這個女人讓人丟她入湖,或許連她都不會相信眼前這個看似端莊大方美麗自若的齊若雨,竟會有如此歹毒之心。
前世,若沒有國師的預言,沒有她的介入,或許,平王和齊若雨可以當一對恩愛到老的夫妻?或許,齊若雨這個女人會永遠甜美可人,而不是變成一個毒婦?
朱延舞苦笑了,是喝了點酒所以分外惆悵嗎?她恨這些人都來不及了,竟然還同情起這個女人來?她可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藍月聞言嘟起了嘴,「還說呢,那粉紅色的衣服本來是平王賞小姐你的,你卻偏偏把它換給齊大小姐,瞧小姐你這身烏漆抹黑的深藍,哪有一個十八姑娘一朵花的樣子?」
前幾日,有人送來一車的衣服說要請縣老爺幫忙找人分送給這次來參加賞花宴的姑娘,衣服都是一盒盒包裝好的,盒子上還有名條,最上頭那盒便是給小姐的,誰知她家小姐打開來看了不滿意,便私下找機會偷偷跟齊大小姐的盒面換過來,原本粉色那絲衫便落到了齊大小姐手里。
「我像朵花做什麼?當根草平王才不會看見我。」
「小姐!你怎麼……」藍詌uo等壞囟伎燜擋懷齷襖戳恕 br />
她家小姐最近一字不提襄王,又答應老爺乖乖來參加賞 花宴,她還以為小姐已經放棄了呢!
「小姐還在想襄王嗎?你都偷偷跑去跪好幾天了,還說為表誠心不讓奴婢跟,又不讓奴婢告訴老爺,結果呢?你那天哭著回來……」想到那天她家小姐可憐兮兮的哭著回來,藍月就滿肚子對襄王的怨氣。
「本小姐哪有哭?是下大雨被淋了一臉濕好嗎?」
「小姐就嘴硬吧!總之,他根本不想娶你,小姐又何必拿熱臉貼人家冷**!」
是啊,小丫頭說得句句在理呢。
她會不懂嗎?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說了小丫頭也不明白!
朱延舞拍拍衣裙起身,「走吧,我們到那頭走走。」
她說走就走,藍月慢半拍才小跑步跟上。
「小姐要去哪里?都說這里的牡丹最漂亮。」
「听說這座園子是有名的大師建的,有機會進來玩當然要走走逛逛,牡丹我都看膩了,還不如逛園子。」
這話,她倒是沒胡謅,高氏行館的園林設計確是一絕,前世她來小住餅幾回,對這里算是熟門熟路的,就算亂走應該也不會迷路。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坐在那里有點忐忑不安,怕下一刻就要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九曲橋,橋面回折九彎,謂之九曲。
朱延舞遠遠望去也可以約略看見最前方彎橋上的情景。
朱延舞在環湖小徑上慢慢走著,目光卻一直鎖定在那道粉紅身影,她想親眼看看究竟是誰在當年把「她」推入湖中……
是,她是故意把平王贈給自己的粉紅衣衫跟齊若雨調換了,既然他們前世如此郎有心妾有意,她也只不過是順手成全了他們而已,何況,若她猜測的沒錯,前世,平王便是想藉由粉紅衣衫這個醒目特征,找人下手方便些,免得一堆年輕的姑娘一起上了九曲橋,一時難辨下錯手,豈非功虧一簣?畢竟,連平王本人在賞花宴之前都還沒見過她,也不可能一眼便認出她來……
可是很多事,總是人算不如天算。
樂正勛是個武將出身,風花雪月這些他不懂,就算跟一堆美麗的姑娘在一起賞花,他的心思也絕不是在花上,不管是真花還是這些假花,他辦賞花宴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設計一場眾目睽睽之下英雄救美的戲碼,和這個天生鳳命之女來場「偶然」又「命定」的相遇。
畢竟是有婚約的女子,想要名正言順的把人家搶過來,還是要用點心思的,除非她心甘情願嫁給他,否則抬出婚約來他就只能罷手,總不能堂堂王爺卻強搶民女……
為了大局著想,他還是一切听母妃的。
未想,齊若雨卻穿著那件他刻意送給朱延舞的粉紅衣衫出現在他面前……
是送衣服的人全都給弄錯了對象?明明盒子上都貼了名條!他送出去的衣服沒有一件是一模一樣的!除了顏色區分,還有素的花的,但不管是什麼,粉紅色就唯獨他送給朱延舞的那一件。
近幾年他雖不在京城,但齊若雨是御史大夫齊志遠之女,從小到大都在京城走動的他豈會不識?就算這丫頭長大了變美了,兒時的輪廓也是還在的。
如今,她穿錯了衣衫,那表示她之前喝的酒,吃的菜,也是他本來預計要給朱延舞吃的喝的——那些加了一些會讓人微微感到手腳無力及頭暈目眩的藥粉的食物及水酒。若他不察,接著下去便要全盤皆錯……
他豈可容許這種事發生?
樂正勛抬眸一一掃過在橋上的眾女子,她們身上的衣衫都是他讓人送的,但那對他一點意義也沒有,哪件衣服送給哪位姑娘他也一個都記不起來,當真是越看越懊惱,究竟,是誰把衣服給送錯了?
「徐國。」樂正勛低聲叫喚。
「屬下在。」
「找一個認識朱延舞的人,把這丫頭給本王找出來。」
嗄?「朱大小姐不是……」
「那個穿粉色衣衫的不是朱延舞,而是齊若雨。」
聞言,親衛徐國詫異的抬是陸眸朝粉紅色衣衫的姑娘望去,還真是京里的齊若雨姑娘……
「找人護住她,藥效還沒那麼快發作,只要注意別讓她不小心頭暈失足自己落下水,然後找個時機點派人送她去休息。」
「是,屬下明白。」
「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把朱延舞找出來!動作要快!別讓那丫頭給我跑了!」
為了可以名正言順娶她,他可是花了太多時間與心思了,絕不可前功盡棄……
時間,有點意外的漫長。
前世的她在此時究竟是何時落水?如何落水?記憶里並不是非常的清楚,這可能跟當日的她精神狀況有點不佳有關,很多細節都迷迷糊糊,想不太起來,連自己是被設計了這件事,也是在嫁了平王又被冷落許久之後,才在某日無意中從齊若雨口中知曉。
所以她只能等……
就在朱延舞望著齊若雨那頭卻始終全無動靜,等得有些心焦如焚時,竟听見一名宮中太監雙手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在橋的後端,也就是她身後不遠處大聲叫道——
「哪位是朱縣令的千金?舒貴妃有賞!」
聞聲,朱延舞驚愕的一愣,感覺像是有人拿一根釘子從她身後插入,讓她有瞬間的疼痛及虛軟,無力又無助的讓她想哭。
前世,沒這一段啊。
她若上前應聲,身分不就徹底曝光了?
她打小野慣了,爹爹自個兒不愛交際,更不會帶她出門交際應酬,娘又死得早,什麼名門千金,就算是其他縣令的千金她也不識一個,當然別人也大都不識她,可如今……
該死!她能不應嗎?
她若不答,會不會犯欺君之罪?
「小姐,那位公公是在找你吧?剛剛嘴里念的可是小姐的名諱?」藍月也被嚇呆了,愣了一會才拉拉她家小姐的衣袖。
「是。」
「那小姐不快點過去嗎?」
「就假裝我不在這里,假裝沒听見就好。」
嗄?這樣也行?藍月怯怯地看著她家小姐,「那可是舒貴妃娘娘的賞,可以不接嗎?」
可以嗎?朱延舞很想說當然可以。但真的可以嗎?
「朱縣令的千金沒有來賞花宴嗎?」
「不會吧,平王的邀約豈敢不從?」
「那人呢?好像沒在橋上?偷溜了?那朱縣令可要倒霉了……」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不管是在橋上觀景的,還是在湖畔賞花的。
「因朱縣令協辦賞花宴有功,舒貴妃特賜其獨生女紫晶鐲子一只!」太監的聲音越揚越高,雙目巡著橋上的眾千金掃了一圈,「朱大小姐何在?」
真是……
不管她怎麼躲都躲不掉就是了。
朱延舞一個咬牙,在眾目睽睽之下朝那名公公走去,緩緩地走到那太監前方曲膝跪了下去——
「臣女朱延舞,謝舒貴妃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