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千金 第一章
第一章
小姐,既然妳都要死了,我就好心告訴妳,這害死了夫人的正是宋姨娘,誰叫老爺違反承諾一直不讓宋姨娘扶正,她為了大少爺著想,只好把夫人給害了……
「哈啊!」
董蕙宇倏地坐起身,小手緊抓著胸口的衣服,鼻腔內還殘留著堵滿了水、難以呼吸的痛苦緊繃感。
她喘著氣驚惶的張望四周,是她住了三天的偏院小屋。
她沒死?
她驚詫的抬起手,仔細端詳,十指動了動,透窗而入的光線在地上制造出雙手晃動的影子,包括自己的身影也是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鬼是沒有影子的,所以,她……是獲救了嗎?
癱坐在地板上,她余悸猶存的回想摔落井前的痛苦回憶。
那一天,也就是四天前的晚上,母親與長工有染,被父親當場抓奸在床,盛怒的父親動了私刑,打死了長工,還把母親沉塘。她不相信母親會做出不守婦道、背叛父親的荒yin錯事,直覺告訴她這其中一定有鬼,苦苦哀求父親,仔細調查再做決斷,但父親還是毅然決然的滅了母親的命。
她當場哭暈了過去,醒來時,人就躺在這間偏院小屋的冰冷地板上。
送飯過來的下人曾以鄙視的口吻說,父親懷疑她的出身,可能早在十七年前,母親就讓他戴了一頂綠帽。
剛被妻子背叛,現在又有人搧耳邊風,質疑她的出身,董老爺怒不可遏,下令把她關到偏院小屋,待他查清楚再做定奪。
然而三天過去了,一直沒有消息。
不管她再怎麼憤怒地敲門抗議父親的做法,大聲替母親抱不平,都沒有人理會她。
送飯的奴僕除了第一天有回答她為何被關在此處的疑問,後來兩天皆是開門把飯菜拿進來放下,就匆忙的走了。
而她的貼身丫鬟婉兒,一直到今天才出現。
婉兒在她身邊服侍約莫已有五年時間,大了她兩歲,主僕倆感情一直不錯,她一看到婉兒,眼淚立刻滾了下來,拜托她幫她把父親找過來,她一定要跟他好好談談,求他不要錯怪母親,把事情真相查清楚。
「小姐,」婉兒為難無措道,「奴婢身分低微,恐怕無法叫動老爺。」
「那……」她立刻想出了主意,「妳幫我弄份筆墨來,我寫封信,妳幫我帶給我爹。」
「這……」婉兒臉上仍是布滿猶豫之色,「我怕老爺現在氣頭上,妳就算寫信,他也不會看的。」
一股氣涌上,董蕙宇控制不住情緒怒道︰「什麼都不做,難道要我在這等死嗎?」
她被關在這里三天,時序已經是仲秋了,入夜便涼意深重,但這破屋里連床被子都沒有,冷風不斷自牆上裂縫鑽入,她一到晚上只能縮著身子,窩在床角不斷發抖。
僕人送來的飯菜只有兩顆難以下咽的硬饅頭,渴了也只能到後院的小井邊打水喝。
她一直忍到今天,實在餓到受不了才勉強吃了幾口,饅頭嚼在嘴里的口感像含著沙礫,沒煮過的水有種混著土味跟草腥味的怪味道,可為了活下去為母親申冤,平日養尊處優的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喝了。
長時間的饑餓、喪母的痛、被冤枉的恨讓她的情緒整個爆炸開來。
婉兒連忙安撫,「小姐,妳別氣……」
「妳幫我拿筆墨,我每天寫、天天寫,就不信爹真的能無動于衷!」
她昔日可是爹爹最疼愛的女兒啊!
「好吧。」婉兒有些無奈地答應,「那奴婢明天帶過來。」
「太好了!」董蕙宇激動的握著她的手,「謝謝妳了,婉兒。」
「小姐別這麼說。」婉兒從袖子里拿出了一顆肉包子,「小姐在這兒恐怕吃不好,奴婢偷偷拿了包子過來給妳。」
還冒著熱氣的包子立刻喚醒了強烈的饑餓感,伸手就要搶的董蕙宇忽爾想起娘親的教養,強忍著饑餓,姿態優雅的接過包子,轉過身背對著婉兒,小口而快的送進肚子里,可因吃得太急,竟噎著了。
「唔……唔唔……」她敲著胸口,神色痛苦。
「小姐,妳怎麼吃得這麼急呢?」婉兒拍拍她的背,「水在哪?」
董蕙宇指向後院。
這連被子都沒有的屋子,更別說有什麼茶壺杯子了,提起來的水只能就著水桶喝下。
「小姐可否帶婉兒過去?」
「好……咳咳……」
不直接去井邊喝水也沒容器裝啊。
來到井邊,婉兒將水桶丟下去後,忽然指著井里,大聲喊道︰「小姐,那是什麼?」
「啊?」董蕙宇納悶的照著她指示的方向低頭看去。「什麼?」
「那里啊,有個好奇怪的東西。」婉兒密切注意著她的動作。
「在哪啊?」董蕙宇身子伏得更深。
她沒瞧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突然,一個沉沉的凶猛之力落到她的背上,董蕙宇一時天旋地轉,眼前景象一片模糊,頭下腳上,「撲通」一聲摔進了井里。
「婉兒……救命……」水很快的淹沒了她的身子,不諳水性的她驚慌的拍水掙扎。
可是婉兒完全沒有要叫人的意思,而是趴在井緣,雙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婉兒……嗚……」婉兒為什麼不救她?
而且她的四肢為何感覺如此無力?
「看在妳快死的份上,我就好心告訴妳吧……」
于是,婉兒在她臨死之前告訴了她,這一切都是宋姨娘的陰謀。
宋姨娘是三年前,董老爺納的妾室,在那之前,情深義重的董老爺只娶了她的母親姜氏為妻,沒納過半名妾室。
但是因為姜氏只生了董蕙宇一個女兒,肚皮就再也沒有消息,拗不過宗親的壓力,從董蕙宇十歲開始,兩年納一妾,如今也有三名妾室了。
不過那些妾室也都只生了女兒,一直到宋姨娘入門,總算盼到了一個兒子,董老爺開心的為獨子取了「董齊望」這個名字,表示他是董家的希望。
宋姨娘自從生了兒子後,一直吵著要董老爺將她抬為正室,最好將姜氏貶為妾,不然至少也該給她一個平妻的位置,否則董家唯一的長子竟是庶子,也太不好听。
董老爺嘴上應好,卻遲遲沒有動作。
畢竟他當初娶了姜氏的時候曾經承諾過,不納妾,如今他毀了諾言在先,又怎麼能讓妾室騎到她頭上去呢。
轉眼兩年過去了,董齊望都會說話走路了,宋姨娘依然還是姨娘,她見董老爺根本沒打算抬她了,怒從中來,心生毒計,決定毀了姜氏的清白。
董蕙宇拍打的雙手感覺越來越沉重,腳也動不了了,無助憤怒的淚水混合在淺綠色的井水里。
在整個人緩緩沉入水底時,她看到婉兒得意的笑,嘴里吐出的話語惡毒無比,「白痴,妳就死一死吧,別阻了宋姨娘還有我的路啊。」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最信任的心月復,也是幫凶。
在她眼楮沉痛閉上,五感逐漸消失之際,她隱約听到婉兒大喊著,「不得了啦……小姐投水啦……來人啊……救命啊……」
接著她的意識就陷入一片黑暗。
可她此刻竟還活著。
莫非她只是做了場惡夢?
要不,她身上的衣服不會還是原來那套,沒有落過水的痕跡。
撐著身子站起來,肚子依然餓得難受,出了屋子,入目依舊是破落庭院,院門深鎖。
她坐在門坎上,秋風襲來,她畏寒的撫了撫雙臂。
她不能在此坐以待斃,不曉得爹什麼時候才會醒悟自己犯了大錯,她一定要想辦法跟爹見著面才行。
過了一會兒,有人開了鎖,推開破舊的大門,生銹的合葉發出刺耳的聲響。
是婉兒。
她驚喜起身,快步上前,「婉兒。」
「小姐,婉兒來看妳了。」婉兒朝她微笑。
「婉兒,妳幫我叫爹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這……」婉兒露出為難的表情,「婉兒只是一介奴僕,恐怕叫不動老爺。」
「那妳幫我拿筆墨過來,我要寫信給我爹,妳幫我送給他,我娘絕對不可能做出背叛爹爹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他。」董蕙宇激動的說。
「小姐,」婉兒面帶猶豫,「老爺現在正在氣頭上,我怕他不會理妳,寫信給他也不會看的。」
婉兒百般找借口拒絕,一股怒氣頓時涌上董蕙宇心口,滿月復怨怒沖口而出,「難道妳要我什麼都不做,就在這里等死嗎……」
董蕙宇驀地一頓。
怎麼這對話……感覺好熟悉?
「小姐,妳別氣。」婉兒趕忙安撫。
董蕙宇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眼底眉梢並不見任何陰狠之色。
婉兒有可能殺了她嗎?
「婉兒……」
「嗯?」
「妳……有帶包子過來給我嗎?」董蕙宇試探的問。
「小姐是聞到味道了吧?」婉兒笑著從袖子里拿出一顆香噴噴的肉包子,「我怕小姐吃得不好,所以偷帶了顆包子給妳。」
怎麼會……
怎麼會跟夢境里一模一樣?
董蕙宇遲疑的接過那顆包子,面體還溫熱,但她卻覺得燙手。
接下來,婉兒是不是會將她推落井底?
她心有質疑,但不敢妄動。
「謝謝……」
「小姐快吃吧。」
「嗯……」她拿起包子咬了一小口。
「小姐不是餓了嗎?怎不快點吃。」婉兒催促著。
為什麼要催她吃包子?
莫非這包子也有問題?
「我待會再吃。」
「好吧。」婉兒也沒逼她,東張西望,「這兒看起來好荒涼啊……欸,是不是還有後院?」
「對。」
「後院有放什麼東西嗎?」
「一口……井。」
「這兒既然有井?小姐,妳帶我去看看好不?」
不!
她不要!
她害怕婉兒會跟夢里一樣把她推落井底。
「婉兒,我有點累了,我想歇息,妳先走吧。」董蕙宇找了借口要她離開。
「小姐累了?」
「嗯。」董蕙宇笑得有些勉強。
「好吧,那記得把包子吃掉喔。」
「我會。」
婉兒微微一笑,走出小院。
院門一關,董蕙宇立刻將包子扔了,手戳進喉嚨里,想把剛吃下去的面皮吐出來,喉肉都被戳出血了,好不容易才吐出了那塊白色的破碎面皮。
她跪坐在地上不住的喘著氣,臉上兩道淚液橫流。
夢里的場景與現實太過相似了,讓她無法不驚懼,畢竟母親才剛死,淒厲的哭喊聲彷佛還在耳畔縈繞不去。
她不能冒險,她還要為母親申冤……
吱呀。
未涂油的生銹合葉再次發出刺耳的聲音,她詫異抬頭,看到去而復返的婉兒。
她怔怔的望著信步走來的女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全身,人如石塊一樣僵在原處。
婉兒瞥了眼地上的包子。
「小姐把包子給丟了呢,這樣我怎麼完成姨娘的交代?」
董蕙宇吃驚的看著她。
姨娘?
莫非是宋姨娘?
「姨娘的……什麼交代……」受傷的喉嚨讓她無法一次完整說出話。
「留著小姐有辱門風,只好讓小姐急病去世,或是羞憤投井了。」
董蕙宇錯愕瞠目。
宋姨娘竟然要殺她?
婉兒撿起了那顆包子,逐步走近。
那包子肯定有下藥!
莫非她被推落井里時,手腳會那麼快速就感覺無力,是因為摻有迷藥的關系?
婉兒本想依董蕙宇挑食的個性,絕不會吃奴僕送來的硬饅頭,餓她個三天,就可讓她身體虛弱,加上這三天她不斷地吵吵嚷嚷,在沒人理的情況下,絕望投井,或患急病便說得過去,包子是為了預防萬一,畢竟董蕙宇人長得比她高,婉兒可不想在她抵抗的時候傷了自己。
可誰知,董蕙宇竟然識破了她的意圖,連包子都不肯吃。
婉兒不知道她是怎麼曉得的,但看她餓得手腳發抖,就算沒吃包子,也不足為懼。
董蕙宇慌亂的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後院跑。
可她哪跑得過身強力壯的婉兒。
就在井前,她把她抓著了,並干脆的將她推了下去。
「救命……」她倉皇的拍水。
「既然小姐要死了,就讓妳做個明白鬼……」
董蕙宇驚坐而起。
她重喘著氣張望四周。
她活著……
剛剛是……夢……
不,不是夢!
喉嚨的痛,溺水的苦,還殘留在身體里,就連吞咽口水她都可以感覺到喉頭不適。
是婉兒……婉兒殺了她兩次!
但她為什麼還活著?
莫非是……重生?
外頭突然傳來烏鴉的「嘎嘎」叫聲將她嚇了一跳。
她不能繼續坐著發呆了,等等婉兒就要過來殺她了!
她得逃!
可她要怎麼逃?
這間偏院小屋的院門自從將她關進來後,就一直深鎖,她根本出不去啊!
她焦急的踏出屋子,張望四周。
「嘎嘎。」烏鴉在一棵樹上整理著羽毛。
樹!
樹的枝椏往天空橫生,有的還長出了牆外,她想,她可以靠這樹逃出去。
月兌掉了鞋襪,赤著腳的她抱著樹身,卻怎麼也爬不上去。
她急得額冒冷汗,掌心都被粗糙的樹皮磨得流血了,好不容易腳能夠離地一尺,院門開啟了,她看見婉兒走了進來……
董蕙宇又死了兩次才順利逃出偏院小屋。
一逃出去她立刻去主屋找董老爺,想告訴他宋姨娘要殺她一事,沒想到半途就被宋姨娘的人抓著了,還冷笑告訴她,老爺在她第一天被關的下午就出發去鄰縣忙拓展商鋪的事了,預計半個月後才會回來。
原來是因為父親不在,宋姨娘才敢下毒手!
故再一次重生逃出之後,她不敢繼續在董家大宅逗留,幸虧緊臨著偏院的後門無人看守,她便從那兒逃了出去。
離開了生活十七年的家,她一時之間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染上髒污,袖口磨破,發髻也亂了,漫無目標的走在路上。
她平常雖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貴小姐,鮮少出門,但她其實是好奇心旺盛,出門坐轎或搭乘馬車時,常偷偷掀起窗簾一角,覷瞧外頭景象,看得津津有味,只有母親與她同坐時,才會正襟危坐,連頭都不敢亂轉。
所以外頭的街道對她來說並不陌生。
她心神恍惚的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集市,食物的香味立刻吸引了她。
她看見了一間飯館,里頭有幾桌客人正在吃飯,她餓得胃都要疼了,立刻跨腳踏進去。
小二過來招呼。
「客官,想吃什麼?」
「呃……」她搜尋了四周,才在東邊牆上看到菜牌,望著琳瑯滿目的菜色,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干脆把左邊的三道菜一塊兒喊了,「東坡肉、木耳煨排骨、概不賒賬。」
「噗。」小二忍俊不住,「客官,『概不賒賬』不是菜名,是說咱這兒不給欠賬的。」
「噢……」董蕙宇難為情地低下頭,雙頰泛著窘迫的紅,「那……那就那兩道菜。」
「要白米飯嗎?」
「來、來一碗。」
「要酒嗎?」
「不用了……再給我一壺茶。」她口也渴了。
「好咧。」小二笑道,「不好意思,得請客官先結賬。」
小二看她身上的衣著雖然使用的是上好的綢緞,可人怎麼瞧就是不對勁,為防是個來吃霸王餐的,決定先收錢。
「結……帳嗎?」
「是的。」小二皮笑肉不笑,「客官有帶錢吧?」
「我……」雖然早知道自己身上沒錢,還是下意識模了模腰間,那兒空無一物,未別錢袋,還好她還記得頭上插有兩支玉石打磨瓖上琉璃石的牡丹玉簪,連忙拔了下來。
簪子一拔下,頭發就散落了,但她此刻也沒精神管顧了。
「我這兩把簪子頗為貴重,可以換食飯嗎?」
「我怎知妳這真貨還假貨啊。」面上不悅的小二一把將她推出去,「妳不如去當鋪換了錢再過來吧。」
「可以拿去當鋪換錢嗎?」沒想有這招的董蕙宇驚喜道,「請問當鋪往何處去?」
「妳出門左拐,進了第一條巷子,左邊數來第二間就是了。」
「謝謝。」
董蕙宇手握著簪子,照著小二指示,果然找著了當鋪。
她欣喜的將簪子往櫃台弧形小窗放,「我要當錢。」
伙計拿了簪子,狐疑的望了她一眼,仔細端詳玉簪。
「蕙宇……?」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她驚慌的轉過頭,就怕不幸遇著了宋姨娘的人。
叫她的人就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高大的身材玉樹臨風,深邃狹長的鳳眼難掩精明氣,一管鼻梁高挺俊秀,上唇薄下唇豐,正是令城鼎鼎有名的美男子,也是她的未婚夫──
曹惟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