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借床睡 第五章 小心左相是壞人
楚楚最後還是得知她被王婆婆當成神仙感激的事,她是得意,但更多的是感動,驅使著她想幫助她遇上的鬼魂,其中有冤情的、有心願未了的、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鬼魂,她都拜托邢澈幫她的忙。
邢澈並不排斥做善事,但地方上的案子不歸他管,又是些小案子,交由官府就能辦妥,所以他都是扮演協助的角色,將楚楚向鬼魂問得的線索,暗示性的透露給官府知道,因而找到了好幾具無名尸安葬,也順便破了好幾起被埋藏已久的殺人案,楚楚因為做了好事,日子過得相當充實又有意義。
日漸相處之下,兩人關系愈來愈好,連楚楚想跟著邢澈到大理寺,邢澈竟也不反對了,像是她和他形影不離,是件平常不過的事,他也會善用楚楚見鬼的能力,有利于他破案。
此外,邢澈也習慣了楚楚的服侍,原本他不能接受有東西在他面前飛來飛去,覺得太亂來了,但日子久了,他也臣服于這種方便,想拿什麼書或想喝茶,只要說一聲,就會放在他面前。
讓邢澈更贊不絕口的是楚楚的按摩功力,讓他不再感到腰酸背痛,他還特地為她訂作了兩支敲背的木棒子供她使用。此外,她做事細心,會幫他整理書籍,又擁有一手絹秀好字,會幫他謄寫冊子,真的比阿朋還好用。
而楚楚在和他愈生熟稔後,膽子從很大,晉升到非常大,時常會不自覺的又爬到邢澈的床上睡,即使被吼了也眯著眼繼續睡,邢澈對她可說是無可奈何,現在,她更儼然成為邢澈的管家婆——
「公子,吃飯時要好好吃飯,不能看卷宗。」
手上的卷宗飛起來,在頭頂上飄來飄去,邢澈瞪向始作俑者,「少唆,我看卷宗與你何干!」
「老夫人有交代,要好好照顧你,不能讓你太疲累,還要盯著你好好吃飯,你這樣分心一邊看卷宗一吃飯,胃會不好的。」楚楚正經八百的說。
真是見鬼了!邢澈听著她絮絮叨叨,冷眼瞪她道︰「你又沒見過我娘,我娘何時跟你說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你要專心吃飯。」楚楚正色道。
邢澈覺得煩,朝王總管告誡道︰「以後別跟她說多余的話。」接著,他吃起飯菜,不是因為他沒卷宗看,而是他餓了。
「是。」王總管必恭必敬應道,接著和阿朋兩人偷笑,都覺得以後這種關心少爺的嘮叨話全交給楚楚,比起他倆說再多,少爺更听楚楚的話,而且少爺也因為楚楚改變了許多,少爺本身並不是個多話的人,整天下來常說不到幾句話,如今因為楚楚變得話多,當然絕大部分是被楚楚氣到發脾氣罵人,但這樣的少爺無疑變得平易近人許多,不再那麼冷冰冰。
「你們在笑什麼?」邢澈利眼瞪來。
阿朋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王總管輩分大,膽子也大一點,「我們都覺得少爺和楚楚感情真好。」
邢澈听到這句話,表情顯得不自在,「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和她感情好的?沒看到我在生氣嗎?」
「是,是我說錯了。」王總管知道主子愛面子,是不會承認的,順著主子的話準沒錯。楚楚自個兒也覺得和邢澈感情好,相處久了,自然知道他是個心地很好的人,只是眼神凶了點,嘴巴說話不好听罷了,她喜歡待在他身邊,也真心拿他當朋友看……不,或許她將他看得比朋友還重要,他是個存在于她過去記憶里的人,她對他有著無法形容的特殊感情。
對了,說到她的記憶,楚楚對邢澈道︰「公子,今天你不是休沐嗎?我和王總管,還有阿朋哥早上要到市集,想說能不能遇上我熟識的人,或許我一見到熟人就會想起自己的名字,公子也一塊去吧!」
邢澈將替楚楚尋親的工作全權交給王總管,王總管本想為她在坊間張貼畫像尋親,但考慮到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貼出畫像恐會壞了她的名聲,只能私下一家家鋪子到處詢問她是哪戶人家的女兒,也托人打听近來城里有沒有听說哪家閨女出事昏迷的,到目前為止,大半個月過去了還沒有消息,所以才想出去逛逛,看能不能在路上踫上認識的人。
邢澈听她這麼一說,真覺得她和王總管、阿朋他們互看不到彼此,還能一起去逛市集,真是厲害。
「不了,你們去,我有客人來。」他回絕。
「客人?什麼客人?」楚楚住在邢府里那麼久,知道他有多孤僻,平常也沒見有朋友上門找他,這還是第一次听他說有客人來訪。
「是我爹生前的老友,也是我很敬重的一位世伯。」邢澈說完後,馬上警告她,「你想去逛市集就早點去,別在我耳邊嘮叨說話,要是害我不小心在世伯面前回你話,我就丟大臉了。」
喝完湯後,他捉起已放在桌上的卷宗,先行踏出房間。
「什麼,我又不會故意鬧你。」楚楚嘟著嘴嘀咕。
她知道,他是對她很好,但她也明白,他向來顧忌在人前和她說話,在意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當然她可以理解,只是有時候不免會感到失落。
接著,楚楚用念力抽起王總管襟口的簿子和炭筆,那是王總管專為楚楚準備的,很快的簿子上多了一行字——
王總管,那位世伯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總管看到簿子上寫的字,回答,「那位可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是當今左相大人,和死去的老爺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也是看著少爺長大的長輩,對少爺很照顧,少爺對他很敬重。」
左相大人?楚楚總覺得對這名號很熟悉,又听王總管這麼形容這號大人物,更加好奇。她在薄子上又寫上——王總管,我們晚一點再去逛市集。
楚楚打定主意,她想偷偷去看那位客人一眼。
半個時辰後,左相大人來了,邢澈親自去迎接,為了幽靜,領著左相林豐到花廳,護衛和奴僕都在外頭候著。
邢澈和林豐相對而坐,邢澈親自煮了茶,和平常的冷傲不同,他的態度十分恭敬有禮,端上茶,「世伯,我記得您最喜歡喝龍井茶。」
林豐年約五旬,臉部有點瘦削,身形中等,看得出在年輕時頗有英姿,他名叫林豐,他和右相同樣有著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超群地位。
林豐扯開和藹的笑,看似沒什麼架子,「你還記得我愛喝龍井茶啊,從你爹過世後也過了三年了,在那之後我們很少有機會踫面,但我知道你在大理寺很稱職,又受皇上看重,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真心以你為傲。」說完,他喝了茶,頻頻贊賞真是好茶。
邢澈也喝了口茶,謙讓的道︰「世伯,我還需要多多學習。」
林豐臉上掛著笑,徐徐問起,「對了,皇上把那件官員自盡的貪污案交給你來查,據我所知,這跟官員黑吃黑、錢沒平分好才殺人滅口有關,听說捉到一位有殺人嫌疑的官員,也認罪了,怎麼遲遲不結案?」
邢澈很意外左相會問起這案子,但他想,左相大概是出于長輩的關心才多問。「那位官員是認罪了,但證據不足,我認為幕後真凶還躲在背後,還是個遠比我想象中深不可測的人,不能草草結案。」
林豐眸光微暗,試探的問道︰「澈兒,據說你最近派人在暗中調查右相,難不成……右相跟這起案子有關?你懷疑右相就是幕後真凶?」
邢澈听起林豐這麼一問,不禁一愣,不過想想,有什麼事瞞得過左相大人。「右相是有嫌疑,但說他是幕後真凶,我覺得自己是被誘導查到右相身上,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還不能輕率下定論。」
聞言,林豐微垂下眼,眼中閃過一抹陰光,再抬起眼看他時,又是溫厚長輩的模樣,勸道︰「你這孩子向來想的深遠,辦案細心,但別忘了,右相可是個陰險狡猾的人,他一直有賣官的傳聞,你想的太多,反倒有可能被他誤導,中了他的計……」
說著,林豐朝邢澈慈祥一笑,「好了,世伯也不多說,不該干涉你辦案,世伯知道你是個公正的人,你就照著你的法子查吧。只是世伯也要提醒你,這案子受到許多百姓的關注,拖太久對朝廷名聲不好,也會耽擱到你其他的案子,影響到你的升官……
「澈兒,你爹是個優秀的大理寺卿,現任大理寺卿年紀大了,再過個兩年就要告老還鄉,你要捉緊機會,只要多偵破一些案子,累積實績,沒準下一任大理寺卿就是你,所以最好盡快解決這樁案子。」最後,他語重心長的道。
「世伯,謝謝您的教導,您的話我會認真想的。」邢澈有些錯愕左相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字句間已認定右相就是真凶,勸他快點結案好升官,但細想也不意外,左相在官場那麼多年,自會分析得失、衡量好處,看他是故友之子的分上,才會想提點他一聲,何況右相確實是目前最有嫌疑之人。
只是,比起升不升官,他更執著于查出真相,恐無法如左相所願,就這麼將右相視為真凶結案,當然他不會直接拒絕左相的建言,得給左相面子。
林豐看出邢澈回這句話只是應付他罷了,臉色微沉,而後一笑,改了話題道︰「對了,澈兒,你今年已經二十四了,你已守喪三年,也該為自己的婚事打算,世伯老王賣瓜,我家排行老三的嫡女已經十七,是個美人不說,性子也很溫馴,和你很匹配。
「實不相瞄,在三年前,我本來想等我家閨女及笄前先和你定下親事,豈知你爹竟出意外,就這麼過了三年,但也不算晚,若是咱們兩家能結為親家,你爹地下有知也會很高興的,你娘也會搬回來住。」
邢澈臉上略有難色,最後委婉的道︰「謝謝世伯如此看得起我,只是我現在還沒有成親的打算,只想全心做好大理寺少卿的事,現在的我,配不上世伯的女兒。」
總而言之,就是拒絕。
天字號的大傻瓜才會拒絕當左相的乘龍快婿,只要攀上左相等于飛黃騰達,往後官場上有左相的照應,一路順遂。
但邢澈並不想迎娶左相的女兒,他無心高攀左相,也不想被當成左相一派的人,他想在大理寺做事,還是要秉持公正中立,他不想被劃分成哪一派的人。
林豐多少看得出他是怎麼想的,臉色顯得不豫,他喝了杯茶,下一刻他揚唇笑道︰「是嗎?那真是遺憾,我可是很希望你當我的女婿,不過也不要緊,你有你的理想抱負,就好好待在大理寺,只是澈兒,你也別忘了剛直易折,凡事要看清楚大局,不宜太堅持己見,否則吃虧的是自己,也許你再多些歲數後就能明白了。不管如何,日後你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世伯幫忙。」
「謝謝世伯。」
接著,林豐又喝了杯茶,贊賞這茶好喝,便說有事要先走了,邢澈起身送他。
而說要偷看客人的楚楚,當然躲起來偷看,她怕被邢澈發現,還不敢靠得太近,只敢挨在窗邊偷看,從她躲的地方看去,只看得出客人是個長者,卻看不清楚那人長相,因為他們談論的貪污案她知道,便不由自主的一路偷听下去,听到左相勸他結案,還有意和他結親,但邢澈都拒絕了。
大概是一再被拒絕沒有面子,左相喝了幾杯茶後便借故說要走,她看到邢澈起身送客,左相也站起身,她看到左相轉過身來,剛好對上他的臉。
那一瞬間,楚楚整個人像被雷打到般,驚駭得無法動彈,因為在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個年長男人的臉,他和左相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孔,她看到他雙唇蠕動著,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楚楚捂住嘴,猛是搖頭。這怎麼可能?她的腦子里怎麼會冒出這麼可怕的對話來?左相怎麼會想害邢澈,還說要除掉他這顆小石子。
可,當她對上左相的臉時,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是危險的,他是真的想害死邢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楚腦中一片混亂,她只知道,必須將她腦子里想起來的對話告訴邢澈,要他絕對要小心左相,左相並不是好人。
楚楚看到邢澈已經走出花廳,她急忙追了上去。
邢澈目送著左相的馬車離開,回頭就看見楚楚站在他身後,四周有下人在,他不便說話,待走入院子里,等四下無人時,才回過頭對她訓道︰「不是說了要你別來偷听,你還是來了,以為躲在窗邊我就沒看見嗎?」
楚楚根本沒注意邢澈訓她什麼話,她一心只急著將自己想到的部分記憶要說給他听,但想到左相是他所敬重的世伯,又不禁猶豫……不,她不能猶豫,那個人想害他呀!
楚楚豁出去了,朝他直言,「公子,請你听我說,剛剛那個人,也就是左相大人,我一看到他便想起我以前見過他,听過他對著另一個人說要害你……」
她清了清喉嚨,壓低嗓音學起左相說話道︰「皇上將那起案子交給大理寺少卿偵辦,那人剛好是我熟人的兒子,他辦案很用心,卻不知變通,凡事都要追根究柢,這要是被他查到,會有點麻煩……」
楚楚說完,疑惑的道︰「另一個人不知問了什麼,接下來我听到左相這麼回——『倒是不會,只是就這麼除去他太可惜了,那年輕人很有能力,若能將他納為己用最好不過,當然,他若是執迷不悟、不肯听話,屆時再清掉他這顆小石子也不是件多費力的事……』」
楚楚在演完這段話後,憂心忡忡的道︰「公子,他們在說什麼我是不太懂,但我想,就是在指你正在查的貪污案吧,听起來左相是想拉攏你成為他的人,你若是不听話,他就要對你不利,你要小心他」
邢澈看著她演唱佳的學著男人說話,臉色異常難看,朝她痛斥道︰「楚楚,你在瞎演什麼,左相大人可不是你隨便就能見到的人,他和我爹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老友,他不可能想害我的!」
楚楚見他不信,努力的勸說,「公子,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我真的見過他,听到他這麼說……」
「別再說了,這件事不許再提!」邢澈根本不想听她胡言亂語,越過她直接往前走。
楚楚追在他後方喊著,「公子,我不是隨便說說,我是真的想起來了,听到他對著另一個男人這麼說。」
邢澈見她仍不想停止這個話題,回過頭惡狠狠的瞪她,「你說我們以前見過面,但我不認識你是事實,要我怎麼相信你說的那些話?而且無憑無據,你憑什麼要我把一個從小看我長大的長輩當作要害我的人?真以為我收留你,對你稍微好一點,就可以爬到我頭上,說出這種自以為是的話嗎!」
邢澈罵完這些話後,立即拂袖離去。
楚楚宛如小可憐,委屈的含淚看著他走遠,忍不住落下淚水,「我只是、只是……擔心你而已。」
他說,她憑什麼?也是,對他而言,她只是個一點都不重要的生靈,他勉強收留她。
楚楚不自覺地又流下一串淚,她真的好傷心,第一次體會到,原來不受這個男人信任是如此絕望,見他狠絕的表情令她心碎,這一刻她終于明白,她自以為兩人感情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楚楚就這麼失神的走到門口,心想,她是不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最好是離開他家,免得礙著他的眼、惹他厭煩,現在的他一定不想看到她。
但,她又能上哪里去呢?
楚楚望向大門外,發現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安身之處。
今天雖然是邢澈的休沐日,他仍然忙得不可開交,早上世伯來訪後,他便出門辦事,午後回來又進書房處理事情,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口渴想喝茶,發現竟是阿朋幫他倒茶時,才發現一件事——楚楚不在書房里。
大概是挨了他的罵,她生悶氣,跑出去了吧。
邢澈回想起早上發生的事,仍然惱火,那丫頭竟然說她想起左相要害他的事,說她以前見過左相,是她親耳听見的,簡直是胡言亂語,被他訓了一頓,她大概生悶氣跑出去了。
邢澈想繼續埋首處理公務,卻發現無法專心,一想到楚楚不在屋子里,耳邊少了那丫頭吱吱喳喳的說話聲,他突然覺得太安靜了,像是少了什麼,看不到她的身影也讓他覺得寂寞,而且沒她在,所有的事都變得不方便。
阿朋听從邢澈吩咐到書架里抽出一本書,見他臉色不好,將心里的疑問問出口,「少爺,楚楚姑娘是不在嗎?」要不,怎麼會輪到他倒茶又拿書的?
「嗯。」邢澈輕輕應了一聲,並不想解釋早上他跟楚楚吵架的事。
「難怪少爺您這麼安靜,只要有楚楚在,您總會話多一點。」他被瞪了,趕緊住口。邢澈收回厲眼,他絕不會承認有她在時自己是多話的。
不管她了,以前沒有她時,也都是阿朋服侍他的,不差她一個。
邢澈將楚楚拋在腦後埋首公務中,王總管前來提醒他用膳,他推遲了幾次,一直到了戌時二刻,他才發現肚子餓了,讓王總管傳膳,當然免不了老毛病又犯——一邊吃飯一邊看卷宗,王總管念了幾句,他依然故我,突然間,他擱下筷子,因為他發現少了一個人的嘮叨。
平常要是他吃飯時看卷宗,肯定有個人會在一旁嘮叨個不停,還會讓卷宗飛得高高的,讓他拿不到。
思及此,邢澈才發現,原來他早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楚楚的陪伴,習慣她的關心,習慣在屋子里看到她的身影,耳邊听見她吱吱喳喳的聲音,還有習慣她的服侍,她不在,他反而渾身都不對勁。
「少爺,您怎麼了?」王總管在邢澈面前揮了揮手,怎麼用膳用到一半卻發起呆?
「今天楚楚不在,少爺有點怪怪的……」阿朋把王總管拉到一旁,小聲說。
王總管驚詫的喊出,「什麼?楚楚不在?她現在還沒回來嗎?」
邢澈被王總管的大嗓門拉回神,他匆匆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出房門一看,天都黑了。
邢澈眉宇緊蹙的望著那闐黑的天色,楚楚上哪去了?她不是最怕惡鬼嗎?為何還不回來?
夜幕低垂,月娘高高掛。
邢澈真不明白,為何他要待在外頭吹冷風,這時間他明明可以待在屋里喝著熱茶看看書,有多舒適。
王總管、阿朋也和邢澈一起吹著冷風,手上還提著油燈。
王總管悄悄問了阿朋一句,「少爺是怎麼惹了楚楚生氣,楚楚才會不回來?」
「我也不知道,少爺又不會說……」
一道利眼陡地掃來,兩人被瞪了,看來連討論都不行。
王總管清了清喉嚨道︰「少爺,府里那麼大,該從哪里找起好?」邢澈想著楚楚平常最喜歡去的地方,愕然發現,她最喜歡纏著他,他去哪她就跟去哪,他完全猜不出她會去哪里,他只能確定,天都黑了,她不會跑到外面,府里好歹有門神安全一點,她一定待在府里的某一處。
「先從主院找起。」他啟唇道。
「好的,少爺,惡鬼若敢出現,我就拿這個剌穿它!」阿朋一手拿著油燈,一手持著一把木刀,上頭貼著徐道長給的符咒,他怕只貼一張沒用,貼個好幾張,應該有作用吧。
「有我們在,惡鬼別想傷害楚楚!」王總管頗有氣勢的附和。
晚膳過後,下人們多半都待在房里歇息,整座府邸安靜無聲,是找楚楚的最好時機,他們拿木刀逛院子才不至于太引人測目。
「走吧!」邢澈從王總管手上取餅一只油燈,走到最前頭。
王總管原本覺得不妥,哪能讓主子提燈,但想到只有主子看得到楚楚,也只能讓主子走在前頭了,他從阿朋手上取餅燈跟上,阿朋則走在最後耍著木刀。
主僕三人先從主院找起,把主院里的每一間房都打開來看過,邢澈看不到楚楚的身影,朝王總管和阿朋搖了搖頭。
踏出主院後,王總管朝中庭的一處草叢跑去,撥開一大片草叢,朝邢澈問道︰「少爺,楚楚會故意躲在這里頭跟我們玩躲貓貓嗎?」
「她不在。」邢澈搖頭,此刻只看到一堆蚊子跑出來。
「少爺,那楚楚會躲在這里嗎?」阿朋探頭看了下一邊的水井。
邢澈還沒回答,王總管就率先開罵,「笨蛋,楚楚又不是女鬼,她不會躲在水井里!」
「怪了,那楚楚會躲到哪去?我們看不到她,要怎麼找?」阿朋左看右看問道。
「干脆喊她的名字吧,她听到會回答的。」王總管提議,將襟里的紙筆取出,「我都準備好了。」
打定主意後,兩人一邊找,一邊喊她的名字——
「楚楚,你在哪兒?別躲了……」
「楚楚,快出現,我們都很擔心你……」
當然,兩人有刻意放輕嗓子,怕驚動到府內的下人,總不能向下人解釋說他們在找生靈。
邢澈也四處尋找,一對劍眉緊緊攏著,卻是連個影子都沒看到,眼見夜色又暗下幾分,愈晚陰氣愈重,怕惡鬼闖進來,對她而言亦多了分危險,他當機立斷,「王總管,我們分開找,我到前面的院子找,你們到下人房找找看。」
王總管和阿朋對看一眼,見邢澈一臉心急如焚的樣子,難得看到少爺那麼在意一個姑娘。
當然,他們也不希望楚楚出事,盼能快點找到她,雖然看不到她,只能借著她寫的字和她交談,但他們都很喜歡這個小泵娘。
「走吧,被下人撞見了,就說我們在找貓就行了。」王總管朝邢澈說道︰「那少爺,我們先走了。」
看他們兩人離開,邢澈也盡速提著燈朝,朝下個院落邁去。
然而他找了又找,一眼望去,都沒有她的身影。
她該不會為了躲惡鬼,躲到一個隱密到讓他找不到的地方吧?她現在是不是怕得哭了?邢澈回想起楚楚曾被惡鬼嚇得淚流滿面的樣子,便心神不寧,或許,他應該要像王總管和阿朋一樣開口喊她,她听到了才會現身。
邢澈左看右看,見四下無人,這才清了清喉嚨,試著喊,「楚楚,你在這里嗎?」
不在。
他又往前走,看了看左右方,又喊出一句,「楚楚,別躲了,快出來。」
沒有動靜。
忽然間,他听到前面大樹下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沖向前去,差點要喊出楚楚,卻愕然發現只是風吹動葉子罷了。
邢澈連找了兩個院落,邊找邊喊她的名,怕她躲到屋頂上,還施展輕功飛上去找,但都失望而歸,下一個院落是府里最偏遠幽靜的院落,里頭建有祠堂,供奉著邢家祖先。
邢澈並不認為膽子小的楚楚會跑來供奉邢家祖先的祠堂里,但到處都找不到她,他也只能踫踫運氣,他喊著她,「楚楚,你在這里嗎?」
他往院內走,「楚楚,在的話就出來。」
他望向四周喊道︰「快出來,我不生你的氣了,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面,就不怕被惡鬼吃掉嗎?你不是很怕惡鬼嗎?」
接著,他走向前面一處草叢,竟異想天開的把頭湊進去看,就連水井也看了,卻都沒看到她。
「楚楚,快出來,你這樣躲起來,要是惡鬼出現了,教我如何保護你?」
她到底躲到哪里去?
他心急的又喊,「楚楚,快出來,王總管和阿朋都很擔心你,我也是……」
「少爺,這麼晚了,您在找誰?」
背後突然有人說話,邢澈僵住身子,全然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下人在外面走動,好死不死還听到他在喚著楚楚。
他緩緩轉過身來,一張鎮定的道︰「沒事,我、只是在找貓。」他將王總管的說詞拿出來用。
「貓?」老僕人困惑的道︰「少爺,老奴是負責打掃祠堂的,這兒沒有貓。」他剛剛還听見少爺說了好古怪的話,什麼鬼不鬼的、會被惡鬼吃掉,又說是在找貓,難不成方才那番話是在對貓說?少爺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是嗎?」邢澈板著臉急著打發走人,「好了,這麼晚了,你也早點睡。」
看到老僕人充滿疑慮的多看了他一眼才走,但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不在這個院子里嗎?」邢澈嘆了口氣,正想到別的院子尋找時,自他背後多出了一道縴細的身影。
「公子。」
邢澈停下步伐,轉過身,驚愕的看見楚楚竟然站在祠堂門口。
「公子,你一直在找我嗎?」楚楚圓睜著眸子怯怯的問,顯然對于邢澈來找她這件事不敢置信。
邢澈邁步走向她,仔細的打量她,人好好的,沒受一點傷,也沒被惡鬼吃了,他不禁松了口氣。
很好,這下他可以罵人了。他冷冷瞪著她,「你一整天跑去哪了?見天色黑了也不回來?你不知道王總管和阿朋都很擔心你嗎?怕你遇上惡鬼,一直都在找你。」
他也在擔心她、找她吧。
楚楚愧疚的垂下頭,難以啟齒的道︰「公子對不住,我……我在祠堂里睡著了。」
和邢澈大吵一架後,發現自己沒地方可去,便飛到屋頂上發了一天的呆,看到夕陽西下,知道她該回到邢澈身邊了,卻賭氣不想回去,到處亂逛,最後誤闖進祠堂,里頭供奉著邢家的祖先靈位,她原本要離開的,但那個地方讓她感到安詳又寧靜,她說了句打擾了,便找了個角落歇息,最後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直到剛剛,她在半夢半醒間听到有人在外頭呼喚她的名字,她才醒了過來,仔細聆听,竟是邢澈在喚她,教她吃驚的馬上飄到門口一看,真的是邢澈在找她,還一邊找一邊喚她,說他不生她的氣了,要她別躲了快點出來,還說了她不是很怕鬼,她出來他才能保護她之類的話。
她沒想到,他會因為她沒回去,擔心她被惡鬼吃掉,而在夜里喊著她名字的尋找她,這真的不像是他會做的事,和白天時對她的冷面無情截然不同,她感受到他對她的關心,心里一個歡喜便出聲叫他。
「你說你跑到祠堂里睡著了?」邢澈的表情充滿古怪,久久才吐出這句話。
楚楚不知他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能擠出夸贊的話,「祠堂里真的很好睡,里頭有邢家祖先的保護,沒有鬼魂進來,要不是公子你來找我,我可以一覺到天亮。」
邢澈唇角抽了抽,莫非她在嫌他打擾了她睡覺?
「好了,該回去了,王總管和阿朋像蠢蛋一樣的在四處找你。」他也一樣,沒想到她睡的可香甜了。
楚楚並沒有跟上。
邢澈回頭看她,「怎麼了?」
楚楚朝他一笑,「公子,我看我以後晚上都睡在這兒好了,這樣才不會讓你感到困擾。」他不必怕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每天一早都得趕她下床。
打擾了他那麼久,現在才怕他困擾?
邢澈毫不客氣地道︰「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每天晚上都要來打擾我的祖先?」
「祂們應該……不會計較。」楚楚小聲的道。
「我很計較,你只能到我房里睡,我說會保護你就會做到,別讓我成為食言的人。」邢澈說得鏗鏘有力,不容她反駁。
很奇怪,明明他對她這麼凶,楚楚心里卻是高興的。
邢澈有點別扭的道︰「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罵你的,你知道我向來最講究證據,所以才會不相信你說的話,口不擇言地說了些難听的話。」他在向她道歉?
楚楚受寵若驚,也覺得有愧,「公子,我也有錯,不能單憑想起一個畫面或幾句對話,就認定發生了什麼事,或許事實不如我所想的,我不該沒有依據就指控你敬重的長輩。」
听她說完這番話,邢澈揚起笑,「我們這樣就算和好了,回房去了,我不想待在外頭吹冷風。」說完,他順手想牽起她的手走,卻穿過了她的手。
邢澈臉色一窘,不明白他為何會想牽她的手,這動作也做得太理所當然了吧。更怪的是,踫觸不到她,讓他感到沒來由的失落……
他用力抽回手,假裝若無其事的道︰「快走吧。」
為什麼他會想牽她的手?楚楚這麼想著,竟感到害羞,想著他的手掌那麼大,一定很厚實、很溫暖……她臉一紅,斥責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
「楚楚,還不走嗎?」
她抬起頭,就見邢澈回頭催促著,她小跑步追上,看著他寬厚的背影,她鼓起勇氣問道︰「公子,我都看到了,你在找我時大喊我的名字,又自言自語的對著我喊話,被個老伯瞧見了,你就不怕被他當成瘋子嗎?」
她知道他很在意別人看他的眼光,從來不在王總管、阿朋以外的人面前和她說話。
邢澈沒有回頭看她,耳根子泛紅,一會兒才回道︰「我是怕被當成瘋子,但為了找到你,我還是會大喊出你的名字。」
楚楚听到了,漾起滿足的笑,同時也伸出手想拉住他的一抹袖子。
邢澈見到她這個依賴的小動作,在以往都會用力甩開她,哪怕她踫觸不到他,也不想被她這麼拉著,然而這次他只是淡淡一笑,沒有甩開的意思。
楚楚見他沒有甩開,心里感覺甜甜的,更想緊緊捉住他。
兩人在月光下一前一後的走著,夜里很安靜,似醞釀著若有似無的曖昧,彷佛多說一句話便容易被撩動起什麼,兩人一路上都沒有交談,回到房里。
在以往入睡之前,邢澈都會三令五申的要楚楚不準爬上他的床,這會兒他的表情很窘,眼神飄移,好一會兒才指著最末端的床尾道︰「睡吧,那是你的位置。」
楚楚看著他指向床尾的動作,驚訝的道︰「公子你……願意讓我睡床?」
「只有這里是你的位置,不準越界,知道嗎?」邢澈嚴正的道。
「是,謝謝公子!」楚楚開開心心的爬上床尾,背部倚著最里面的牆,曲起膝蓋而坐,在這一刻,她終于明白,原來她的容身之處就是待在邢澈的身邊。
太好了,以後夜里她便可以安心的和公子一起睡,不用怕惡鬼了……不對,什麼一起睡,她在亂糟糟的想些什麼?
楚楚瞥了眼邢澈,莫名的臉熱了下,趕緊閉上眼裝睡。
邢澈心想楚楚在祠堂里都睡飽了,現在還能閉上眼說睡就睡,還真是佩服她。
不過看著她這張睡臉,他暗忖著,這丫頭真是讓人不省心,他要把她放在近一點的地方照看著才安心。
只不過……會不會太近了?
他忽然覺得,這張床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大,只要他一躺進去,空間會變得狹小,和她貼得太近了。
下一刻,他拍了下額頭。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她睡的是床尾,又不是和他睡在一起,更何況他們根本踫觸不到彼此,他真是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