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福妻 第十章 猛虎對上狐狸
听到身後傳來馬蹄聲,寧九墉原以為是張傳,但隨即察覺來人馬蹄聲雜沓,並非只有一人,而且速度之快,令他眼楮閃過光亮,特意放緩自己的速度。
隱約之間,他听到一聲嬌糯的呼喚,他的耳力向來過人,這是他閨女?寧九墉忙不迭的停下馬,掉轉馬頭,隨行之人見了也立刻將馬匹停下。
寧傾雪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熟悉人影,剎那間,眼眶紅了,激動的情緒難以抑制,她高喊著︰「爹——」
「福寶!」寧九墉認出果然是自己的閨女,忍不住大笑,在寧傾雪到跟前時已經下了馬,「沒想到還真是我的福寶。」
寧傾雪翻身下馬,沖進了寧九墉的懷里。小時她常跟爹撒嬌,但隨著年紀長,進了女學,心中雖對爹依然敬愛,卻也多了份疏離。
寧九墉抱住了她,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驚喜轉為慌亂,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哭!我的好閨女,這是怎麼了?快別哭了。」
寧九墉是個粗人,但對寧傾雪的寵愛縱使是長子寧齊戎也不上,「你哭得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不成?告訴爹,爹去揍他。」
听到寧九墉的話,寧傾雪忍不住破涕為笑,哽咽的說︰「沒人欺負我,只是我想爹了。」
寧九墉听到這句話,松口氣之余忍不住心頭一暖,「果然是我的好閨女,爹也想你了,快讓爹瞧瞧——」看她氣色紅潤,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我與你娘接到你落水的消息後,渾身難受得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你沒事便好。」
「爹,我落水已過了好幾個月了。」在寧九墉面前,她沒有對著外人的畏怯,擦了擦臉上的淚,嬌柔的說道︰「當時我與哥哥出城,見有稚童落河,救人心切卻自己差點滅頂,慶幸當時有人出手相救,不單救了我,那名稚童也同樣無事。」
已過了好些個月?寧九墉心頭一陣疑惑,郡王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中寫得急切,但卻只字未提寧傾雪落水一事已經事過境遷,這是所為何來?
他的心中雖有疑惑,但是對上閨女閃亮的雙眸,臉上卻未顯露半分,他寧九墉的寶貝閨女有他護著,無須理會外頭那些勾心斗角、烏煙瘴氣。
「是誰救了我家福寶?」他聲如洪鐘,豪氣萬千的說道︰「如此大的恩德,我可得親自登門道謝才成。」
看著寧九墉的神情,寧傾雪實在不敢肯定讓他知道救他的人是誰時,他還能如此大度,她略微遲疑的目光落到了尾隨而至的趙焱司身上。
寧九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女兒一時激動,竟沒馬上認出跟在她身旁的不是熟悉的李尹一。
「將軍。」趙焱司上前,微微頷首。
寧九墉神情一怔,在軍營中待久了,他看多了健壯的漢子,如個乍一看身材修長、面容清秀的趙焱司就像是看娘兒們似的,心中隱隱不喜。
他的子嗣不豐,只得一子一女,他雖心滿意足,但難免有一絲遺憾,畢竟閨女肖母是極好的,偏偏他的獨苗寧齊戎容貌也隨了愛妻七、八分,在他眼中看來是秀氣有余,霸氣不足。
他在沙場拼搏,最看不慣文人酸儒,虛弱得彷佛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偏偏自己的兒子越長越秀氣,縱使小小年紀就被他不留情的丟進軍營嚴厲磨煉,但那張臉就是天生俊秀,讓他看得牙疼,而眼前這個男人長得竟然比他兒子還好看幾分,就是他最厭惡的那種白面書生。
「你是誰?」寧九墉長得濃眉大眼,相貌不差,只是因為從小舞刃弄劍,身材高大魁梧,又經沙場洗禮,一身血性,尋常人被他一瞪,只覺萬分冷厲壓迫。
寧傾雪怕兩人沖突,連忙出聲,「爹,便是他救了我。」
听到寧傾雪的話,寧九墉面露懷疑,上下打量著趙焱司,就這個身板,能救了他閨女?
「是你救了福——」想起自己不好在外人面前叫著閨女小名,便改口道︰「你救了我閨女?」
「是。」趙焱司的聲音低沉,透露了一絲冰冷。
寧九墉可沒想到趙焱司面對自己,神情竟不見一絲畏怯,不由話語稍軟,「你救了我閨女,就是寧家恩人,不論你要什麼,只要開口,本將軍定當回報。」
寧傾雪心頭一緊,目光略慌的看著趙焱司,擔心他會說出什麼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之類的胡話,以寧九墉的脾氣,只怕會大刀一揮,把他給劈了。
似乎察覺她心中所想,趙焱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將軍言重,福寶早已送上謝禮。」
寧傾雪一愣,壓根不記得自己有送上任何謝禮——若真要說,反而是自己從他身上拿到了鳳釵。
寧九墉才不在乎什麼謝禮不謝禮,只是虎目一瞪,多了絲不怒而威的霸氣,月兌口質問,「你叫我閨女福寶?」
「是。」趙焱司的態度依然不冷不熱,半點不受寧九墉威望影響,「隨寧大夫叫喚。」
寧傾雪錯愕的看著趙焱司自然的提及寧齊戎,不過眨眼功夫就把寧齊戎給賣了,她可以想象寧九墉心中有多震怒。
寧九墉果然激動得倒抽了口氣,月兌口怒道︰「听你的口氣,跟我家包子認識?」
寧傾雪輕咬了下下唇,默默在心中為自己兄長掬了把同情淚,她哥最恨的就是這個小名了,離開邊城之後,自然無人再叫,她爹還真是不給面子。
趙焱司的反應倒是四平八穩,「若將軍口中的包子,指的是寧齊戎大夫的話——是,我與寧大夫是好友。」
寧九墉在心中咒罵了自己的兒子一句,雖說男女之間以禮相交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他家福寶的性子軟綿,趙焱司看來就是個不安好心的,縱然有救命之恩,也得要防著點。他一陣光火,他的兒子不單長得像娘兒們,腦子還不好使。
忍著氣,寧九墉問︰「小伙子叫什麼名字?」
趙焱司微斂下眼,「趙焱司。」
簡單三個字,寧傾雪的驚愕再也藏不住,他始終隱姓埋名,甚至她兄長都還未知他的真實身分,而今他竟在她爹面前輕易表露身分。
寧九墉皺起眉頭,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姓趙……趙焱司?他心頭一震。「你是——」
「將軍,」趙焱司淡淡的打斷了寧九墉的話,「我遠離京城,只想在西北找個清淨之地,所以外人皆知我姓李,有個別名叫寶樂。」
李是先皇後即趙焱司母後的姓氏,所以趙焱司想要隱姓埋名找個地方過日子,對外說是姓李,寧九墉並不意外,只是他叫寶樂?真是巧了,還跟他家福寶的小名有異曲同工之妙。
寧九墉是個粗人,但不代表他沒有腦子,看著趙焱司,眼神的防備又加深了幾分。
閑王雖說並不受寵,但是他有外祖護著,他可知道李毅然那個老頭子極為護短,在先皇後死了後還在朝堂哭喪,不要一張老臉的在朝臣面前撒潑,求著聖上點頭讓他把閑王帶出宮,說是失女悲痛,想讓閑王到李家陪他老人家一段時間,只不過這一陪可陪了不少個年頭。
當時三皇子離京,皇上給了閑王的封號,明白昭告天下讓趙焱司這個皇子這輩子只能當個閑人,權勢是別指望了,但是金銀珠寶當時可是賞賜了不少,只是沒料到,這個消失在眾人眼中多年,幾乎已被遺忘的三皇子,竟忽然出現在他眼前,而且似乎還盯上他的寶貝閨女了。
好好的取蚌名寶叫寶樂,他可不覺有何可樂。
趙焱司神情如常的對上寧九墉的審視,寧九墉的不滿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不論前世今生——他心知肚明自己都不會得到這位大將軍的喜愛,寧九墉容忍自己是因為寧傾雪,畢竟在一個父親的心中,自己可是個要搶他閨女的男人,要獲得他的和顏悅色自然很難。
只不過寧九墉的不滿他沒放在心上,他是皇子,縱使寧九墉是立功無數的將軍,對上鳳子龍孫依然得乖乖行禮,這點趙焱司清楚,寧九墉自然也是,所以他的身分擺在前頭,寧九墉是想都別想趕他走。
寧九墉抿著唇,心有不甘的問︰「李公子至屈申城可還有旁人得知?」
「庸王府知情,還有……」趙焱司頓了頓,「兄長知情。」
寧九墉沉著臉,在他看來,當今太子是個好苗子,只可惜臉長得太好,身子骨卻太差,當今聖上與他有戰友之誼,寧九墉明白這人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只可惜就是登上大位後被後宮佳麗迷了眼,雖是好皇帝、好兄弟,但卻不是個好丈夫。
他已有五年未進京,但京城的風雨也並非全然不知,先皇後的親爹李毅然助當今聖上打天下,聖上登基後,李大將軍主動交出兵權,並立誓約要後代子孫不得出仕,是個大智慧之人,可情先皇後的命不好,芳華早逝,皇帝又因國庫空虛,身不由已,在先皇後死後甫滿一年,便立了帶著富可敵國財富投靠的許相之女為後。
先皇後所出的三皇子遠離京城,最後還被封了個閑王,當時外人皆笑言當今聖上不喜先皇後所出之子,但寧九墉卻是在與聖上在御花園對飲時,親耳听聖上說是為了護幼子周全,才不得不讓李老頭將三皇子帶離京城,遠離是非,盡避聖上黯然神傷,偏偏在外人眼中還是一派不以為意的模樣,只能說能當上皇帝的都是狐狸。
在聖上的精心謀劃下,國庫已見豐盈,萬民得以休養生息,他便開始著手對許相削權,只是縱然他思慮再周全,偏沒算到太子天生體弱,身子一年年敗壞,是巧合或有心人為之,朝廷里外,每人心中皆有答案。
寧九墉從不相信巧合,只知道野心權勢足以泯滅人性,他不由冷哼,這天下都還沒太平幾年,日子才好過些,難不成又得為了權勢斗爭而亂?這皇室之中,實在沒幾個讓他看得順眼的。
「將軍,實不相瞞,如今兄長也在屈申城。」
寧九墉沉著臉,閑王與太子離京,京城情勢看來比他所想更嚴峻,想要斥責他們胡鬧,但是人家是皇子,哪里輪得到他這個臣子多說什麼,而且他們能離京,還沒有驚動旁人,沒有當今聖上出手,也做不來瞞天過海。
原就知道聖上疼愛肖母的三皇子,如今看來這份疼愛還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當今太子被帶著走,皇上竟然也由著他。
「我兄長身子不好,多虧了寧大夫醫術了得,這些日子讓我兄長身子逐漸好轉,是一大功。」
寧九墉幾乎要被氣笑了,閑王救了他閨女,他的兒子醫好了太子,這是擺明了要把他跟太子一派綁在一起不成?
他的臉一沉,「我家包子可知道兩位公子的真實身分?」
「不知,」趙焱司的神色悠然自在,「不過將軍也知寧大夫向來聰穎,應是猜出我與兄長的來歷並非尋常。」
寧九墉的反應只是冷冷一哼,在心中再次狠狠的把寧齊戎給罵了一頓,他就看不出這個死小子聰明何在,妹妹落水出事,卻一聲不吭,沒往邊城送信,自己在屈申城胡里胡涂結交權貴也不知,最最令他不能忍的是竟讓寧傾雪被個狼崽子護送回邊城,若是他由始至終都沒看出古怪之處,他這兒子就是個瞎的!
看出寧九墉氣血翻涌,寧傾雪輕拉了拉父親的衣角。
寧九墉低下頭看著與自己娘子相像的小臉,縱使再惱,也放柔了自己的聲音,「閨女,怎麼了?」
「爹,你別跟哥哥生氣,哥哥救人是好事,還是天大的好事。」她所言不假,若是太子好好活著,順利登基,或許就能免去後來的手足相殘與戰火紛飛。
「乖,這事兒你別管。」寧九墉語帶安撫。
看出寧九墉余怒未消,寧傾雪心頭不安。
趙焱司見不得寧傾雪擔憂,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臉。「別擔心,一切有我。」
寧傾雪驚嚇,目光飛快的看向寧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不過寧九墉雖黑著一張臉,也只是伸手將她給拉到身旁,氣得牙癢癢卻沒動手,她瞬間明了趙焱司向寧九墉坦誠身分的原由。
這是要拿皇子的身分壓著她爹啊,這樣的腦子,看來不管再多活幾輩子,她都斗不過。
怕寧九墉被氣出好歹,她反手拉著寧九墉,「爹,我們回家。」
寧九墉可不忍心拒絕自己的閨女,立刻點頭,「好,回家!」
寧傾雪燦爛一笑,利落的翻身上馬,起了興致,「爹,咱們來比一場如何?」
「咱們福寶開了口,爹自然得奉陪。」寧九墉隨即跟著上馬。
不過眨眼之間,兩人兩馬就已跑遠。
趙焱司這次倒沒硬跟上,識趣的維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奔馳了一段路,寧九墉心悶的發現趙焱司始終能跟上,他本來沒把這個白面書生的騎術看在眼里,現在卻不得不承認,這小伙子騎術精湛,並不是他以為的繡花枕頭。
他撇了撇嘴,心里頭特別不舒服,叫了一聲,「福寶。」
听到身後的叫喚,寧傾雪緩緩放慢速度,看向寧九墉的眼中掩不住神采飛揚,「爹,累了嗎?」
寧九墉一哼,「不過這麼小段路怎麼可能覺得累?你爹我的身子可是頂頂好。」
寧傾雪忍不住失笑,對他豎起大拇指,「爹是最厲害的。」
看著寧傾雪的燦笑,寧九墉一臉得意,但該問的還是得開口,「跟爹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那家伙?」
寧九墉的問話令寧傾雪微愣,腦中浮現的是上輩子,她爹也曾經問了這麼一句——她記得自己羞怯的點頭承認。
之後她爹縱使再不喜,最終還是助了趙焱司奪天下。
而這一世,寧九墉也問了她同樣一句話……
「爹,我喜歡他,」她笑意嫣然,沒有否認自己的感情,「但我只想留在邊城,陪著爹娘一輩子。」
寧九墉知道寧傾雪心思單純,若說喜歡,肯定是真心喜愛,但她卻能為了他和妻子放棄愛情,留在邊城,他心中一陣感動。
他承認自己也有私心,舍不得閨女遠嫁,更別提嫁入皇室,畢竟無人能料想幾年後是何光景,如今她能自個兒看清,也是好事。
「回家吧!」寧九墉鐵漢柔情,伸手模了模寧傾雪的頭,「你的親事自有你娘作主,你娘肯定會為你找戶好人家。」
這一點寧傾雪毫不懷疑,她娘一開始便屬意溫州曲姓商戶,雖說門第不高,但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家,上輩子到她死時,縱然天下大亂,群雄四起,但曲家卻能因鑄造鐵器、車馬刀劍而富可敵國,備受四方尊崇,地位穩固。
但她當年一見趙焱司傾心,這門親事她娘最後只能作罷,等最後她再听到曲家的消息,便是庸王府的郡主趙之懿下嫁。
雖說如個她對嫁人一事看得淡了,但這輩子打定主意當個乖女兒,娘親既掛心她親事,她終究會成全她娘親的心願,只是……她沒有回頭去看跟在不遠處的趙焱司,她真沒把握他會放手。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至少現在她不會考慮曲家,畢竟曲家長公子與趙之懿上一世的姻緣和和美美,縱使她知道嫁入曲家能一世安穩,她也做不來奪人姻緣之事。
寧九墉敏感的察覺到女兒情緒的轉變,四年前松口讓她上女學,圖的是她能不再膽怯,誰知越學越糟,不過女兒此次歸來,倒是有些不同,身上透露著一股他說不清的寧靜氣息,只是他並不糾結于此,畢竟不管怎麼變,眼前依然是他寧九墉的閨女,他的心頭寶。
「走吧,你娘親見到你平安回來,肯定開心。」他一踢馬月復,往前奔馳。
寧傾雪也沒有遲疑的跟了上去,一下子就越過了他。
寧九墉任由她暢快跑馬,沒有奮力追趕,也沒有費心去看身後的趙焱司,若是寧傾雪喜歡,他縱然不願也得點頭,但若是寧傾雪不想,縱使君臣有別,他也會用盡方法擋著這個小子。
邊城雖生活條件艱難,但因為邊境重鎮連接關內外,來往旅人不少,內外城百姓與將士共三萬余人,縱是女子也擅騎射,民風開放。
夕陽西下,柳牧妍正親自與下人一同收拾白日在後院曬的藥草,一听守門的小兵來報將軍歸來,心中微驚,也顧不得去換身衣物,便匆匆趕往大門。
雖逆著光,看得不太真切,但她依然認出大步走來的熟悉身影,身旁的小身影令她的腳步一頓,輕聲喚,「福寶?」
「娘——」寧傾雪一眼看到夕陽余暉下的娘親就站在正廳前的練武場,她難掩激動的一路奔進柳牧妍的懷里。
柳牧妍一臉喜悅和親昵的摟抱她,「我的福寶可終于回來了!」
熟悉的關懷語調讓寧傾雪忍不住落淚。
柳牧妍在淚眼之中急切的打量著她,「你爹收到屈申城來信,說你落水了,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寧傾雪撒嬌的賴在她的懷里。「就是想娘了。」
柳牧妍嘴角漾起溫和笑意,低喃的拍著寧傾雪的背,「娘也想你了。」
一旁的寧九墉大手一伸,直接將母女都給圈在懷里,「好了,咱們一家團圓是好事,都別哭了。」
柳牧妍啼笑皆非的掃了寧九墉一眼,「是團圓,但還少了戎兒。」
「那顆蠢包子,不要也罷。」寧九墉現在提起寧齊戎還帶著一絲惱火,一手扶著柳牧妍,一手牽著閨女,「有話咱們進去再說。」
柳牧妍點點頭,只是沒走幾步,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寧九境不由挑了下眉,「夫人?」
柳物妍對他輕搖了下頭,轉身目光落到了將軍府外,陽光刺眼,她不自覺的微眯了眯眼,只見一行近三十余人,除李尹一劉孋幾個府中原本的人外,其余人她並不認得,雖說寧傾雪一個姑娘家回邊城,寧齊戎肯定會派人護送,但寧齊戎就是個大夫,縱使他有心想要多派人手護送,一時半刻也找不到太多足以信任之人,所以府外這陣仗是怎麼回事?
她不解的看著寧九墉,等著解釋。
寧九墉臉色不太好的掃了那群人一眼,他原本還私心盼著柳牧妍會因見到閨女太激動了沒注意到這事,他便可順勢不主動引見,但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他沒好氣的揮了揮手,眼睜睜看著趙焱司跨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趙焱司帶著溫和笑意上前,停在不遠處拱手行禮,「夫人,晚輩有禮。」
柳牧妍望著上前的趙焱司,一身玄衣,黑發高高束起,稜角分明的臉龐俊美異常,饒是她有個俊秀的兒子,都不得不對此人由內而外所散發的器宇軒昂心折,而這樣秀美的頗相——她看了寧九墉一眼,恰恰好是夫君所不喜的。
趙焱司的態度令寧九墉的眉頭打了結,這個死小子在他面前狂妄自大,到他娘子跟前想一副討好恭順的嘴臉,這是存心要讓他不痛快?
看到自己娘子看向趙焱司的目光越發柔和,他心中不悅越盛,抿著嘴,就是不出聲引見。
看出自己父親鬧上了脾氣,寧傾雪只能上前,輕聲在娘親身旁開口,「娘,他是……」才開口,她便陷入兩難,她不知道該說他是趙焱司還是李寶樂,她只能求助的看向趙焱司。
見寧傾雪看著自己面露困惑,趙焱司眼中含著笑意,「輩姓趙,京城人氏,夫人可喚我寶樂,晚輩與寧大夫在屈申城性情相知、結為好友,因緣際會救了落水的福寶。」
趙焱司簡短的幾句話便讓柳牧妍看向他的目光欣賞之中更帶上了感激,「是你救了福寶?」
「是。」趙焱司理所當然的承認。
柳牧妍立刻拉開了寧九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感激的上前屈膝行禮。
趙焱司連忙虛扶了一把,「夫人莫要如此,能救福寶是在下的榮幸。」
「你這孩子真是……」柳牧妍忍不住輕笑,「救了人還說是榮幸,這一路也是你護著福寶自屈申城回來?」
趙焱多司點頭,「不過舉手之勞,夫人萬萬別再言謝,晚輩惶恐。」
柳牧妍看著一片夕陽余暉照耀下的俊秀男子,掩不住贊賞的點頭。
「听寧大夫所言,夫人醫術了得,便贈上些許藥材,我知西北盛產藥材,夫人自是看不上眼,但終歸是晚輩一份心意,還盼夫人笑納。」
柳牧妍受寵若驚,沒料到他送福寶回城,竟還送上見面禮︰「不,你救了福寶,將軍府已深受公子大恩,怎麼還能收下贈禮?」
「此乃輩初次拜訪,還昐夫人莫要推拒。晚輩得知夫人習醫,因緣巧合在杭州福春堂的坐堂大夫手中得到一本百草集,也一並贈于夫人。」
一旁早早準備好的裘子立刻上前,將書冊拿到柳牧妍的面前。
柳牧妍眼中閃過激動,杭州福春堂乃是數百年老店,集結堂內由古至今至少三十余位大夫所寫下的百草集,對數百種藥材之功效、樣貌描寫得巨細靡遺,比起名貴藥材,這本百草集更是珍貴,用銀兩都未必能得到。
她心中著實喜愛,但還是出聲推拒,「此物貴重,我不能收。」
「夫人言重了,晚輩愚鈍,此書在晚輩手中,不過是普通書冊,在夫人手中才真是有大用。」
柳牧妍面露為難,她確實真心想要,但此物太過貴重,無緣無故的,她受之有愧。
寧傾雪看著百草集也雙眼發光,實在不得不佩服趙焱司,這副恭敬相貌哪有一絲過去的冷傲,如沐春風的令人忍不住卸下心防,見她娘親神情就知道,娘親可是對趙焱司滿意得不得了。
驀然,她像想起什麼似的,目光暗暗的瞟向寧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爹一張臉黑沉沉的。
寧九墉確實怒了,這個小子妄想自己的閨女也就罷了,就連他的娘子都被哄得心花怒放!他大步上前,不客氣的搶過裘子手中的百草集。
「將軍?」寧九墉的粗魯令柳牧妍一驚。
寧九墉勉強扯了下嘴角,他是氣惱趙焱司,但是對著娘子,他卻是舍不得說一句重話,「你喜歡就收。」他暗暗的瞪了趙焱司一眼,「到時我再讓人挑些好東西回禮就是了。」
寧九墉發話,柳牧妍激動得眨了眨眼楮,「謝將軍。」
寧九墉已許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娘子露出這般女兒家的嬌態,縱使心中對趙焱司不快,臉上也忍不住幣上了笑,不過看到趙焱司,好心情又都煙消雲散,不耐的揮了揮手。
「好了,東西我收下了,如今天色不早,趙公子一路趕來,該是累得慌,本將軍就不留你了。尹一,送公子去客棧。」
趙焱司臉上帶著淺笑,還未開口,柳牧妍已先搶著說道——
「將軍,遠來是客,趙公子親自送福寶回府,怎能讓趙公子住客棧?」
寧九墉皺了下眉,天下人皆知,他寧九墉的軟肋是自己的發妻,縱然再氣惱,柳牧妍若要留人,他就算再不願也只能把話給吞了。
「趙公子,你是將軍府的恩人,務必要賞臉留下,好讓將軍與我略盡心意才行。」
「夫人果然是知書達禮之人,晚輩盛情難卻,就厚顏打擾了。」
寧九墉可沒忽略趙焱司說的是夫人知書達禮,壓根就沒把他給算上,他氣得嘴都要歪了,目光看向自己的閨女,想要她出聲幫腔。
寧九墉不想惹柳牧妍不快,所以要她開口拒絕趙焱司住將軍府的心思,寧傾雪明白,只是她也怕開口之後惹了趙焱司不快,私底下找她算賬,所以她只能略帶同情的對上寧九墉的目光。
在戰場上的猛虎對上了工于心計的狐狸,猛虎此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