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嬌娘惹不得 第十五章 承諾一輩子
冉莘病了,自從開始習醫之後,她再沒生過病,但現在她的腦袋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身子像棉絮似的,輕飄飄、軟綿綿。
頭這樣昏沉,心還是委屈得緊,眼淚滑過臉頰,她的憋屈無處可說。一直是這樣的,她的委屈從來都沒有人可以訴說。
她喜歡的男人討厭她,她想,也許長大就會好了,沒想到皇上要把她嫁給另一個,她害怕表面溫和實則對誰都疏離、對誰都戴著面具的大皇子,可是父親那樣的歡天喜地,繼母嫉妒到不行,隨著婚禮越來越迫近,她每天都有想逃的。
她上京了,在驛站的深夜里,她身子很熱、頭很昏,她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在蒙蒙朧朧間,她看見他向自己靠近,一時間她狂喜不已。
不是大皇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熱情,但她很快樂、很雀躍、很歡喜,她願意把自己交給他,願意和他一起沉淪……夜深人未靜,她想霸住他,用盡所有的力氣。
誰曉得天亮了,太陽升起,她卻墜入地獄,她看見他眼底的憎惡與自恨,看見他的後悔與怒氣……她猛然想起,他是那樣的討厭她……往後,只怕會更恨吧?
讓她害怕的不是未來即將面對的險境,而是他的痛恨,他肯定恨死她了,肯定想要永遠都別看見她。
听說他挨了板子,連一句對不起都不肯說。
她知道的啊,他一定覺得自己沒錯,一定覺得錯在她,是她害他留下惡名聲,是她害他兄弟鬩牆,她不敢見他,她連想都不敢想到他。
她以為月復中的孩子會改變一切,或許因為孩子,他不會再那麼討厭她,也許願意讓她留在身邊,也許很多很多年以後,他會漸漸將她視為親人,也許老到某天,他會願意再度牽起她的手,送她一盞新花燈。
可是她被拒于門外,下人的不屑與諷刺,代表著他的態度,所以她知道,他恨她這件事,再也不會改變,她想象的那些「也許」,永遠不會發生。
她的心死了,看著厚厚的兩扇門關上,她知道,他把她關在門外,關在他的人生之外。師父救下她那天,她再沒想過死,但那一刻,她想,說不定死去,會是更好的選擇……那個時候,怎麼不死呢?如果那時死去,就不必面對後來的一切……
心很酸,無比的委屈,說不出的疼痛,眉頭在額間打結,汗水流滿全身,申吟逸出口……
她的悲痛扯痛他的心,燕歷鈞怒喝,「還要多久才到?」
他一喊,馬車速度加快,拉著他們進京,進入王府。
緩緩張開眼楮,她沒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他懷里,一抬眼便撞見他寫滿抱歉的目光。他表達歉意的方法都是這樣?把人牢牢抱在身上?
發現她清醒,燕歷鈞忙道︰「你好點了沒?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太醫就在旁邊,我讓人……」
「我沒事。」
听見這句回答,隨安面上一喜,搶話道︰「姑娘已經沒事,爺是不是可以進宮了,皇上在等著呢。」
「羅唆,出去!」燕歷鈞斥喝
隨安滿臉憋屈,像憋了十幾天的大便未解。怎麼辦啊,打爺進京回到王府,宮里已經來傳了兩次口諭,讓爺速速進宮面聖,可是爺遲遲不進宮,怕是再一會兒……皇上就要下旨了。
到時,皇上舍不得打親兒子,難道會舍不得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隨安出門,一面走一面揉**,棍子還沒來,**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渴嗎?」燕歷鈞問。
「渴。」冉莘回答。
他沒把冉莘放在床上,而是把她抱起來走到桌邊,倒一杯水,喂給她,然後再起回床上,她依舊掛在他身上,他對她和點點都是比照辦理。
「放我下來。」
「不要。」他拒絕得很霸道。
「皇上宣你,快進宮。」
「不要。」他不只霸道,還幼稚。
「那你要怎樣?」
「我要跟你說清楚。」
「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說得夠清楚。」她決定把點點給他,而他也決定用四堵牆關她一輩子,他們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接下來要做的只剩下妥協。
看是他妥協,或者她妥協?
她相信,結論會是後者,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她是低低在下的仵作娘子,她的能力不足以讓她抗拒他的決定。
她能夠做的,大抵只剩下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在那之前,敢反抗,就要有被修理的準備,這種經驗在他身上,她「獲益良多」。
「不清楚。」
「好吧,你想說什麼,說吧,我听。」
「你的個性太綿軟,別人欺負你,你只會吞忍,不懂反抗,這是非常要不得的毛病。」
什麼?竟然是她的問題?他刻薄、他惡毒,他戰斗力那麼強,打不過,還允許她逃?她不指控,是因為性情溫良,他非但不反省,還怨上她?這是什麼世道啊!
滿肚子的心酸涌上,她恨死自己了,怎麼就愛上這種霸王?
再也忍不住,舉起拳頭,狠狠揍他一記,她用盡全力,他卻不痛不癢,她氣得眼眶泛紅,他心疼得亂七八糟,卻怎麼都說不出對不起。
「你以為我喜歡吞忍,以為我不想反抗?你知不知道我沒有爹娘,只有後爹和後娘?如果我不夠乖、不夠小心翼翼,不像老鼠那樣時時躲在洞里,我早就死了幾百次。
「你發完脾氣,就算是自己做錯,連一句對不起都不需要說,所有人皆會搶上來替你把事情弭平,我敢嗎?我能嗎?我不過生場病,在半夜里哭著喊娘,就被斷藥、斷糧,還被打得兩頰腫脹。」
燕歷鈞聞言大怒,「為什麼?」
「因為傳揚出去,會壞了夏氏的名聲。妹妹搶走我娘的遺物,我忍不住氣,推了一把,下場是什麼?是祠堂罰跪三天,在天寒地凍的數九寒天,我病了整整三個月,瘦到連自己都不認識,能下床後,第一件事是跪謝繼母為我延醫治病。
「憤怒、反抗是你們這種人的權利,因為有父母維護你們的權利,我想活著,只能忍氣吞聲,只能溫和良善、寬和無爭,最好還要無知無膽,被佔了便宜、受盡委屈,還要表現出感激。
「生性綿軟是我願意的嗎?有沒有人替我想過,我這種人進了東宮會是什麼下場。沒有!皇家認為賜婚就是賜福,人人都該欣喜接受。
「繼母、妹妹認為我這種薄命人受不得厚恩,幾度在吃食里下藥,企圖害我性命,嫁是死,不嫁也是死,前狼後虎,我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退。
「你們當皇子、你們搶大位,跟我有什麼關系,為什麼要用我的鮮血來開道?
「好,沒關系,你們盡避爭奪為惡,下場我來收拾,可是有沒有人感謝我一句,絲毫沒有,提起徐皎月,外人是怎麼評說的?哦……那個失貞的女人!
「燕歷鈞,如果有一點點的可能,我但願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再與你有牽扯,可是……你贏了,我會照你的意思,乖乖待在四堵牆內,我會繼續綿軟、繼續委屈求全,安靜終老一生。這樣,你滿意了嗎?她用盡力氣說完後,全身月兌了力,像破布似的癱在他懷里。
他沒說話,只是板著臉,只是將她擁進懷里,緊緊圈住,不松手。她仍然激動不已,胸口起伏不定,他的下巴靠在她肩膀,肌肉緊繃。
她不語,他也不說話,只有急促的呼吸昭告著兩人的心情。
兩人靜默很久,久到她又想將他推開時,他終于說話了,說出他打死都說不出口的話。
「對不起。」
三個字,冉莘震驚,他居然說……對不起?
她還沒從震驚中回神,緊接著,他說第二次「對不起」,第三次「對不起」,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哭了,但此刻,眼淚順著頰邊汩汩滑下,一串一串,滴落他的頸間,溫溫熱熱地灼痛他的心。
「對不起,請相信我一次,不會有你擔心的事,不管父皇母後怎麼決定,你將會是我唯一的妻子,不會有繼母刻薄點點,我不會把你圈在四堵牆里,我要帶著你和點點,讓你們分享我的世界。
「我說喜歡你,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真心真意,對于感情,我很魯鈍,我後知後覺,後來才知道,原來對你的那種感覺不是討厭,而是喜歡,所以惹你、欺負你,只是希望你看見我,別躲我、別對我那麼冷漠,我不是生氣你性情綿軟,而是心疼你有委屈卻不敢說。
「我是皇子,所有人都將就我、服從我,我認為理所當然,可是你的服從屈就讓我好難受,像被蟲子叮了咬了,難過得說不出話。
「我欺負所有欺負過你的人,自以為那種行為叫做申張正義,但欺負你最厲害的分明就是我,大皇兄說我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理直氣壯認定,你是我的,只有我能欺負,誰都不許踫。
「你不知道,每次過完年,我就在盼著寧王帶你進京,我扳著指頭細數日子,知道你進宮,就迫不及待跑去給母後請安,因為我想在第一時間看見你,想看看小丫頭有沒有再長大、再變美一點點?
「六年前,我犯下大錯,父皇明知道我是遭人陷害,為什麼還非要打我板子,把我關上大半年?因為我堅持將錯就錯,我要娶你為妃,我的堅持讓父皇暴跳如雷,但就算打得我皮開肉綻我也不肯改口放棄。
「我很痛,卻也暗自開心,自從知道父皇為你和大皇兄賜婚後,我莫名地焦躁、坐立不安,脾氣壞到連貓狗看見我都要繞路跑開,沒想到一句『我要將錯就錯,娶徐皎月為妻』竟讓我平復了所有不平情緒。
「我不懂愛情,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知道,非這麼做不可,我的堅持氣壞了父皇,外頭謠言傳沸沸揚揚,我但沒有生氣,還很高興,從此壞了名聲,沒有女人肯嫁我,會不會到最後,你成了我唯一能夠選擇的對象?
「木槿說,你放下自尊到皇子府見我,卻被阻在門外。皎月,他們不是皇子府的人,是父皇派來監視我的宮女內監,父皇擔心我不顧一切帶著你私奔……」
私奔?他竟然這樣想過?冉莘不敢相信。
燕歷鈞松開她,捧起她的臉,認真道︰「請你相信我,我已經不是當年沖動魯莽,心無成算的燕歷鈞,六年前我做不到的事,現在我有能力做到,我會給你、給點點幸福,我會保護你們,給你們最好的生活,不是因為罪惡感或責任,而是因為,我愛你們。」
他的話回蕩在她耳邊,久久不散,紅暈卻一點一點爬上她的臉,心被填滿……
聞言匆匆趕來的霍驥和太子,進到御書房,看見燕歷鈞那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表情,心里均是咯 一聲,暗嘆完蛋,這小子真與皇帝杠上了!
太子快步走到皇帝身側,遞上一盞清心茶,低聲道︰「父皇息怒。」
霍驥剛率軍到玉音寺後山,把窩藏在那里的萬人軍隊給拿下,染血的戰袍還沒月兌下,就听見燕歷鈞進宮鬧事。
並肩作戰多年,他和燕歷鈞早就是換帖兄弟,能不知道他一旦認定便非要一條道走到底的固執?看著里頭的氣氛,濃眉皺成直線,燕歷鈞這是把皇帝當倭寇,不滅敵人誓不返?
太子瞪了燕歷鈞一眼,就算殺敵也得迂回著來,這般直來直往,不被打得落花流水才怪。
「你行啊,朕三催四請,還得下一道聖旨,才能把你給請進宮。」皇帝聲音冷得像冰。
看著燕歷鈞,銳利目光像刀子似的剜人心肉,從收到信那天起,皇帝的心情就無法平靜。
他記得容玥公公,那樣一個風華絕代、清艷聰慧的女子,曾經他有求娶之心,可那是冉帝的獨生女,日後定要繼承大統,豈能妄想,誰想得到冉國竟會同意歸順,消息傳來時,他高興得無法入眠,豈料兩人終是無緣。
之前老四讓人送回來的冊子里,記載著她被耶律信安擄走又設計月兌逃的過程,看著她的字跡,心潮起伏不定。尤其看到容玥的徒弟如何對付北遼人、如何破解機關的過程,他打心里喜悅,容玥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果然和她一樣是個奇女子,竟為大燕立下如此功勞。
就算冉莘什麼都沒做,光是愛屋及烏,他都會大加賞賜,何況她呈上藏寶圖,那是玄鐵礦吶,有這麼好的東西,大燕王朝肯定能夠千秋萬代,繁榮昌盛。
他在這頭和大臣討論要如何賞賜冉莘,金銀珠寶不夠,還得給封號地位,他願意竭盡所有給冉莘無比尊榮,然後……
什麼冉莘?她竟是多年前在京城名盛一時的徐皎月!
她不是死了嗎?她的出現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在經歷逼宮事件之後,他對任何事都多上幾分心眼。
他急著知道答案,早早派人在城門口守著,沒想到這家伙回京卻沒立刻進宮,他派人三催四請,最後還得下道聖旨,才能請動他的大駕。
這個老四,歷練得多,膽子也肥啦!
不過,兒子是自己生的,能忍就忍了,可听听,他說的是什麼話?他竟然要娶徐皎月為正妃?!
當年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即使到現在他已為朝廷立下那麼大的功勞,還是有人在背後批評他是強搶嫂嫂、禍亂人倫的家伙。
他應該避嫌的,為什麼還要把話柄送到別人嘴里,他在想什麼啊!
「有膽你再給朕說一次。」
「兒臣想娶徐皎月為妻。」什麼說一次,說十次、百次都沒問題。
啪地一聲,一方硯台砸在燕歷鈞身上,墨痕在他胸口暈開,皇帝氣呼呼地看著他,恨不得再打他五十大板。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皇帝怒斥。
「回父皇,兒臣很清楚。」以前他笨到不理解自己的想法,現在再清楚不過。
「你把太子的顏面、把皇室的顏面擺在哪里?需要朕提醒你,她是個失去貞潔的女人嗎?」
「她的貞潔是丟在我身上的,本來就應該由我來收拾!」
「當年那桶髒水潑得皇室顏面無存,如今好不容易遮掩下去,你不把它挖出來就不必收拾,滿京城好女人一堆,朕會讓你母後挑個好的給你。」
「父皇比誰都清楚那桶髒水是怎麼來的,何況髒水想潑的是太子、是兒臣,皎月不過是受到波及,如果父皇非要說髒,最髒的是父皇的後宮,是皇子的,是用人血澆灌出來的無上權利!」
這話……太嚴重!太子與霍驥互望一眼,雙雙跪到燕歷鈞身邊。
知道這家伙脾氣暴,開口說不出好話,沒想到竟為徐皎月不管不顧到這等程度,霍驥暗嘆一聲糟,心里盤算著該怎麼收拾。
皇帝大怒,斥喝道︰「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
「父皇息怒。」
「息怒?這不孝子根本想把朕給活活氣死,听听他說的什麼話,居然說朕的後宮髒?他忘記自己是從哪里養出來的,忘恩負義的家伙!」
「皇上息怒。」霍驥淡淡地說。
不是他故意擺高姿態,他來就是沒溫度的人,也只有欣然才受得了他。
太子眉心糾結,埋怨地看了霍驥一眼。他來有什麼用?會撒嬌嗎?會說好話嗎?應該讓欣兒來才對,何況還穿那身帶著血腥味的鐵甲……這是在求饒還是在炫功?
「一個個叫我息怒,如果你們生到這種孽子,都能活剮了他!」皇帝恨恨回答。
孽子?霍驥抿唇,把笑含在嘴里,想起家里兩個小胖墩,怎麼舍得活剮?就算他們爬到他頭上灑尿,他也只會贊他們一聲好膽色。
不過這會兒不宜刺激皇帝,他年紀有了,容易出差錯。
「稟皇上,臣領軍到玉音寺後山,殲滅北遼余孽六千余人,俘虜三千余人,我軍輕傷三百二十七人,重傷十七人,無一人送命。」霍驥說的不多,卻全都說在點子上。
沒有徐皎月,他沒有辦法不聲不響打贏這一仗,人家功勞大得很,就別一句句「失貞女」的說人家了,這才是忘恩負義,積點口德吧,日後好相見。
燕歷鈞勾起嘴角,果然是好兄弟。
皇帝哪會听不出來?他臉色大變,「這是挾功,逼迫朕就範?!」
「皇上多想了,臣只是回稟戰事。」霍驥話少,但每句都能把人給氣死。「不知皇上幾時要讓微臣領軍去開挖玄鐵礦?」
「挖出玄鐵礦,肯定能讓大燕戰力再升一級,對吧?」燕歷鈞接下他的話。
「不止一級。」
「皎月的師父說,玄鐵礦不只可以用在武器制作,也可以制成機械,用于農耕民生。」
「功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皎月姑娘為我朝立下大功。」
「有這樣的奇女子為妻,是我的幸運,更是大燕朝的幸運。」
「確實。」霍驥認同地點了點頭。
太子倒抽口氣,看看霍驥再看看四弟,這兩只一搭一唱的,是沒把父皇氣死不甘心?
「耶律信安中毒,必須以童男童女為藥引來解毒,是皎月查出此事,壞了他的計劃,還把他給弄死,這不僅僅是大功兩個字可以解釋。」燕歷鈞道
「我與耶律信安交手多年,此人足智多謀,倘若讓他再養個幾年,說不定真有本事卷土重來,到時又要為禍大燕」霍驥說。
「好端端的,二趟路那麼遠,神不知、鬼不覺將人送到大燕境內,你想,他要做什麼?」燕歷鈞問。
「要將萬人軍隊移到大燕,卻不教人知曉,那可不是三天、五天能成的事,他處心積慮做這事,目的為何?」霍驥也提出懷疑。
「擒賊先擒王。」燕歷鈞和霍驥異口同聲。
五個字一出,皇帝神色凜然,在京城里,最大的王除了皇帝還會有誰?
「換言之,徐姑娘是咱們大燕朝的恩人。」
「對,皎月是我的救父恩人,救父之恩,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
兩人默契十足,伏身叩首,朗聲道︰「求父皇、皇上大大封賞徐皎月。」
太子臉色青白交加,這兩只,膽子也忒太了,你一言我一語,在父皇跟前演起大戲,他終于知道惡龍羅剎的稱號是從哪里來的,膽子這麼大,難怪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皇帝氣得鼻孔猛噴煙,沒想到燕歷鈞又補上一腳。
「如果父皇沒別的事,請允許兒臣回府,點點差點成為耶律信安的藥引,受到莫大驚嚇,兒臣得回去照顧她,哦,對了,兒臣忘記稟告父皇,點點是皎月為兒臣生下的女兒。」揚眉一笑,他驕傲地對霍驥說︰「你有兒子,我也有女兒,我們兒女雙全。」
兒女雙全能這麼算的嗎?太子頭痛,從小叫這家伙多念點書,打死不肯,現在知道自己有多淺薄了吧。
不行,點點不能讓他教,得帶進宮里和兒子一起念書,才不會像她爹那副樣兒。
「太好了,我隨你回去看看。」霍驥說。
「行,可你得把戰甲除了,別嚇著我女兒。」
「沒問題,要不……我回府接欣然一起過去吧。」
皇帝沒讓他們告退,兩人卻同時叩首道︰「兒臣告退。」然後手牽手、肩並肩一起走出御書房。
看著他們的背影,皇帝已經氣到說不出話,這會兒還跪在地上的,只剩下太子這個倒霉蛋。
他咬牙暗恨,他們是算準他很會收拾善後嗎?竟然一個個走得毫不留戀,行吶!真當他是吃素的?
太子不得不起身,規規矩矩走到皇帝跟前,低聲道︰「兒臣會找時間好好訓訓他們,還請父皇原諒這兩個臭小子。在外征戰多年,好不容易天下太平,能夠返京喘息,卻意外知道自己有後,心情自然不一般,很容易得意忘形的。」
「一個頭片子,算得上什麼有後。」
「也不一定,要是好好教養,像容玥公主那樣……若非陰錯陽差,有容玥公主相助,大燕在父皇手里定能征戰四方、一統諸國。」他很清楚父皇名垂青史的野心,也知道父皇收藏的那幅畫,父皇對容玥公主有心吶。
皇帝輕哼一聲,不接話。
「為擒玉音寺逆賊,冉莘的事已經傳出去,不賞,說不過去。何況她和四弟已經有女兒,父皇難道舍得讓他們父女分開?
「兒臣听下人回報,四弟與點點雖然相處不久,卻感情深厚,回來的路上四弟一直把女兒抱在懷里,舍不得放下,這令兒臣想起父皇和欣兒的父女情,這點,四弟與父皇肖似。」
「朕沒說非要把他們分開,但是正妃別想,侍妾可以考慮。」重點是,不能讓冉莘出現在眾人跟前,皇家顏面可得顧著。
太子見父皇口氣軟和下來,壓低聲音在皇帝耳邊說道︰「兒臣有一事稟報父皇,還請父皇屏退左右。」
皇帝皺眉,揮手,左右內侍退下。
太子開口道︰「父皇可知,過去幾年,母後一再提及四弟婚事,為何四弟都不肯允?為何已經和梅雨珊定下親事都不肯回京成親?」
「為什麼?」
「六年前那頓板子,怕是把四弟給打壞了。」
「什麼?你再說一次。」
「六年前那頓板子,怕是把四弟給打壞了。」太子長嘆一口氣後,續道︰「自那之後,四弟試過,可是再妖艷的女子都無法讓四弟……太醫、民間神醫,能看的他都看過了,眾口一詞說四弟身子沒問題,可四弟在那上頭就是力不從心,他也擔憂啊,到最後他連男人都想試試,若不是這樣,怎麼會傳出四弟和霍驥……」
傳言很離奇,居然把霍驥和四弟配成對,惡龍愛上羅剎,天下百姓的奇思異想真是不簡單。
「此言當真?」
「四弟又不是霍驥那種坐懷不亂的男子,過去風花雪月的事兒鬧得可多了,後來怎麼就守身如玉起來?父皇想,四弟不止一次大放厥詞,嘲笑霍驥對欣兒專一,還說三妻四妾是男人天生的權利……這樣的四弟,怎麼會堅持娶一個身敗名裂的女人?我猜想,四弟肯定憋屈極了,恨不得快點恢復男人氣概。」
這話讓皇帝心情又陰又晴。他把女兒給寵上天,霍驥敢對欣兒不專一,他立馬把他的三兩肉給剮了,可是落在兒子身上,專一哪是好事?但如果真是那頓板子把他打壞……
「他怎麼就曉得徐皎月可以?」
「四弟在處歷練多年,早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做事極有分寸,若不是……怎麼敢如此篤定?」
「那也許他就此治好了呢?」
「說不準,可父皇總得讓他過這個檻兒吧,先把徐皎月給娶進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側妃不行嗎?」皇帝退一步。
「怎麼說徐皎月都出身名門,她有她的氣性驕傲,當年的事,外人覺得她毀了名聲,可對她來說,四弟才是那個壞她貞潔的匪徒,她根本不想和四弟在一起,听說這回還是四弟硬把人給綁回來的,要不是一路顛簸,怎麼會剛回京就生病?」
燕歷鈞進府就大張旗鼓請太醫上門,這事兒,知道的人多了。
太子的話說得皇帝皺起眉頭,想起老寧王,想起小時候的女娃兒,是啊,那孩子雖然柔弱,卻也有幾分氣性,要不,當初他怎麼會把她賜婚給太子?
「父皇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床上的事兒,若是一方不樂意,另一方哪能盡興,四弟他……解鈴還得求著系鈴人呢。想想四弟一身戰功,倘若日後連個捻香祭拜的人都沒有,是大燕虧久他呀!」太子用起哀乓政策。
不是他喜歡胡說八道敗壞弟弟名聲,實在是有許多事兒,不這麼做辦不成啊!
「可是……」
太子繼續加油添醋。「兒臣知道父皇心里仍然對當年的事耿耿于懷,要不兒臣對外宣布,當年之事父皇早就查到元凶是耶律信安,至于徐皎月則是橫遭禍事,但徐皎月性情堅韌,非但不喪意失志,反要為自己的貞潔討回公道,于是在父皇的安排下,成為容玥公主的徒弟,臥薪嘗膽、矢志復仇,終于為自己討回公道,也朝廷立下大功。」
編故事嘛,找兩個說書人,肯定能夠編得精彩絕倫,何況霍驥還帶回三千多個俘虜呢,想演場報仇雪恨的大戲,人手絕對足夠。
如此一來,父皇不但要賜婚,要恢復徐皎月名聲,還得對她大加封賞,事情辦得這麼好,老四可真欠下他一大筆。
他得好好想想,該讓老四怎麼還。
「好吧,讓人進來擬旨。」
皇帝終于松口,太子也松了口氣,成了!
直到現在,冉莘仍然雲里霧里,不踏實得很。
從祖父祖母嘴里,她很清楚當今皇上是個明君,唯一的缺點就是好面子,他把皇家顏面看得比什麼都重。
當年宮里的人把她給攆出皇子府,已經充分表達皇上對她的看法了,可……燕歷鈞進一趟宮,之後隨著他回府的那道聖旨把她徹頭徹尾給打懵了。
她被封為郡主,賜婚肅莊王,由禮部籌辦親事,所有規格比照公主出嫁這一個辦理。
這一個月當中,不斷有各府的夫人小姐來訪,所有人對她「忍辱負重」,奪藏寶圖、滅耶律信安的故事感到新鮮好奇,很想從她這個當事人嘴里套出第一手消息。
上門的人很多,但她最喜歡欣然和阮阮,看見阮阮,她想起淺淺,她猜,兩人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吧。她們有相同的自信與傲氣,她們有高超的適應環境能力,既然阮阮可以在這里過得風生水起,她相信淺淺也可以。
點點和燕歷鈞的感情更是一日千里,不管走到哪兒,兩個人都黏在一起,木槿落單,只好跑去找別的人玩,那個別人,通常是隨平。
燕歷鈞沒有避諱,成親前仍然帶著她和點點到處玩。
他的說法是——「免得你被那群女人的口水潼死」。
是啊,現在的她成了巾幗英雄,和花木蘭、粱紅玉同款。
穿著大紅喜服,冉莘安靜地坐在床沿。
一個男人……不對,是個男鬼坐在她身側,雙手貼放在大腿上,動作和她一樣循規蹈矩,幸好沒人看得見他,否則會以為他是今天的新郎。
「冉莘。」
「嗯。」
「我要走了,來跟你打聲招呼。」
胸口一滯,沒接話,她很清楚他早晚要離開的,尤其在知道他的身分之後。
自從跟著師父上山,他時常跟在自己身旁,那時她天眼未開,只是覺得似乎有人在身邊護著自己,差點兒摔跤時有人扶她一把,心情煩悶時有人傾听她說話,沒有證據,只憑感覺,她一直以為那是祖父。
直到天眼打開……看見他,對他,她沒有害怕過,只有熟悉的愉悅感。
「容玥不放心你,希望我在你身旁護著,現在能保護你的男人出現,我可以功成身退,以後好好過日子,把以前的不順利通通忘了吧。」
「好。」
「有燕歷鈞在,你可以膽子再大一點,脾氣再壞一點,想恨就恨、想咬就咬,別讓自己受委屈。」
「那他豈不是要受委屈了。」
「那是他該受的。」
阿凱的話讓人失笑。「可不可以問你一句話?」
「說。」
「你……喜歡師父對不對?」
一滯,好半晌,她才听見他幽的嘆息聲。「對。」
「既然喜歡,為什麼把她推給燕帝?」
「因為命數已盡,我知道自己再活不久,燕明軒是我所能想到最安全的歸宿。」
「不是因為當了青淵國師,不能涉及情愛?」
「不能涉及也愛上了,我算過,燕帝的歲壽長,命格尊榮,一生福祿,我以為跟在他身邊,容玥可以過得無風無浪,誰曉得人算不如天算。」
「如果師父要的不是安全呢?」
「是。」他已經知道了。
在當鬼、跟在容玥身邊的日子里,他們經常促膝長談,在當人時不敢講的話、不敢認的愛情,在成為鬼後,再也無所顧忌,冉莘說的對,容玥要的,確實不是安全。
阿凱揚起笑容。「我得去找你師父了,她在奈何橋等我,這次,我不會放開她的手。」
「對,要牢牢握住,別松手。」
「你也一樣,要牢牢握住,別松手,燕歷鈞是可以信任的人。」
她知道啊,求來那道賜婚聖旨後,他說︰「這是我為你做的第一件事,未來我要再為你做千百件事,直到你信任我,直到你和我愛你一樣愛上我。」
不得不說,他對感情這種事真的好遲鈍,他只看見他愛她,怎麼就看不到她早已經信任他、愛上他了呢?
「我會的。」
「那就好,不說再見,我們不會再見了。」
「好。」
阿凱起身,飄到窗邊,月色照映著他的臉,無比風流斯文。
不久後,燕歷鈞牽著點點進屋,她今天穿著一身紅色衣裳,喜氣得很。
冉莘問︰「客人都散了?」
點點學話︰「客人都散了?」
燕歷鈞回答,「客人都散了。」
冉莘搖頭。「不許學話。」
點點咯咯大笑,復述她的話,「不許學話。」
燕歷鈞皺皺鼻頭,也說︰「不許學話。」
冉莘皺眉埋怨燕歷鈞。「都被你慣壞了。」
點點笑著指向親爹。「都被你慣壞了。」
燕歷鈞咯咯笑著,滿面春風得意,他抱起點點,坐到冉莘身邊,一把攬住她的縴腰,在她耳邊輕聲回答,「就算慣壞了,我也要一直慣著,把點點和你都給慣得更壞、再壞,無人可比的壞。」
點點笑得越發開心。
燕歷鈞親親女兒額頭說︰「去吧,乖乖睡覺,明天帶你進宮和皇祖父、皇祖母見面。」
冉莘以為點點會繼續學話,因為每回開啟學話模式,她就停不下來。
沒想到她竟然乖乖听話,她親親冉莘、親親燕歷鈞,跳下爹的膝蓋,乖乖回屋洗洗睡了。
女兒離開,新房成了兩個人的世界。
燕歷鈞輕輕牽起她的手,低聲說︰「我欺負過你,一百七十二次,從現在起,你欺負回來吧。」
搖頭,她說︰「我不記仇的。」
「那以後我欺負你,你也不記嗎?」
「你不是說,要慣著我,再不欺負我了嗎?」
「我後悔了。」
「你想說話不算話?」冉莘不滿意,才成親頭一天呢。
「對啊。」
「不許。」她剛答應過阿凱,要活得大膽恣意。
他拉起她的手,細細碎碎地在她手上烙下親吻。
她沒反應過來,他已將她撲倒在床,他的唇堵上她的嘴,淡淡的酒香在她唇齒間漫開。
吻越來越熱烈,他輕輕扯著她的衣服,他說︰「求求你,讓我欺負你吧,我已經忍耐不住了……」
這是他說的欺負?冉莘笑了,勾住他的脖子,「不行,以後只能我欺負你。」
語畢,她封上他的唇,攀上他的肩,在他身上燃起無數把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