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情相思 第四章
他們置身太古靈山高頂,山下初秋,山上已覆著藹藹白雪,溫度極低,袁牧飛擁著她在一旁的原始樹林下,來到這已快十天,每天登高峰耐心等待「雪焰之精」。
太古靈山,是座相當隱蔽而奇特的古老高山,此山地勢奇特,從山腳到高峰,有五、六種天險要克服,再加上半座山終年籠罩在霧蒙中,視野有限又空氣稀薄,靈山頂峰更是寒氣鑽骨,像針刺一樣,一般人難登高頂,武林高手雖可來到頂峰,卻在龐大的霧氣、呼吸沉重和寒凍中難以久待。
如非袁牧飛以雲氣為她護身,再將她護在懷中渡氣,朝雨丹撐不住此山峰頂的險惡。
馬車在袁牧飛以雲氣開道下,勉強可到山月復,難再上高處,因此山月復成為他們落腳的營地,山月復到高頂,一般武林高手需要二天,袁牧飛縱天騰雲的輕功來去僅半個時辰。
「雪焰之精」相當有靈性,只在末正時辰到酉時之中出沒,因此午後上高峰,每到酉時一過,袁牧飛便抱著她一路縱飛來到山月復,開始準備晚餐。
救泰羅武的雪焰之精需要三道,在她以聖女玄能引誘和袁牧飛驚人的能力下,十天已覓得二道,只需再一道雪焰之精,太古靈山一行的目的便已達成。
一道寒風拂來,朝雨丹瑟縮了一軀,忍不住打個噴嚏,隨即大掌將她的螓首按到懷中,厚暖的披風拉過圍住她。
「安靜待著,雪焰之精出現,我再喚你。」他要她靠在他胸懷內。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守候雪焰之精。前二個雪焰之精是他們一起等到,她不想錯過第三個。
「你若凍病,對我也是麻煩。」對她的遲疑,袁牧飛冷睨一眼後,便轉頭觀注前方,英挺的側顏透出距離。「我希望你清楚,此時此刻別再添事。」
在他胸懷中的朝雨丹身軀略略一僵,往太古靈山的一路上,他神態淡然,與她互動極少,朝雨丹知道他還在生氣,她曾對他一劍穿心,更用計將他冰封在「藍煙霞飛」的湖面下。
「我能了解你對我一劍穿心的動機,但感情上,我是沒有辦法原諒你的,你背叛了我對你的一切。」
曾經,他是如此迷戀渴望她的身軀,不分日夜,似乎永遠要她要不夠。
「這一路僅記二件事,第一,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擅自離開我身邊半步;第二,我要你的時候,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他雖這麼威嚇她,卻不曾再抱過她,唯有入夜,他依然將她擁在懷中入睡,偶而撫遍她衣下的身軀,直到她顫抖申吟。
朝雨丹能感覺到那緊貼著她的碩挺,健臂緊緊環住她入睡,沒有再進一步佔有她,哪怕她寒氣發作,他也只是輸內力為她驅散寒意。
袁牧飛的個性,認定的事,一生執著不悔,對所愛的是如此,對所恨的,也是如此,他恨一切背叛的事。
朝雨丹眼角余光偷瞧著他,那個喜歡將她攬在懷中逗她、哄她、對她充滿無限、雙眼盛滿柔情鎖視她的袁牧飛,這一路早已消失,如今的他就像江湖傳言的,孤傲冷漠的雲濤劍仙。
雖然知道此刻的他不好親近,但想起剛剛奇特的夢,朝雨丹還是忍不住問︰「牧、牧飛,紫玉杯……和一個老乞丐有關系嗎?」
昨日他忽將一個紫玉杯拿給她,只說這也是屬于雲彤之物,看著玉杯,朝雨丹有一股微妙的感覺。
袁牧飛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道︰「那確實是雲彤給老乞丐的信物。」
「前世的我……很會找好酒嗎?」今生的她沒這項特色呀。
「那是袁家救命金丹的作用。」回想過往,他的神態透出一絲柔情。「我曾告訴過你,雲彤三個月大時,跟著昆山修道者一同受到惡匪圍攻,無辜受波及,中了致命一掌,是袁家的救命金丹救回她,此丹的另一功用,敏銳的嗅覺,尤其對酒。」
「竟然還有這樣淵源。」朝雨丹睜圓了雙眼,感到不可思議。「那老乞丐和雲彤有什麼關系?」
「先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紫玉杯和老乞丐有關?」袁牧飛忽握住她的下顎抬起。
「我夢到……一個老乞丐拿著紫玉杯當信物,找上前世的雲彤。」再次對上他如此專注、鎖視的眼,朝雨丹的心不禁有些怦然。
「還夢到什麼?」姆指輕撫上她美麗的面龐。
不管多久的過往,只要是與她有關的一切,每每憶起,總是歷歷在目,每一個畫面都是他心中最珍貴的存在。
「沒、沒有了。」朝雨丹蹙眉搖頭。
「是嗎?」他輕聲一嘆。
前世,十三歲的雲彤女扮男裝想為一名地盤被佔的乞丐出氣,沒想到就這麼與他扮成的老乞丐牽起微妙的緣分。
她那能聞到好酒的敏銳嗅覺,顯然看中他身邊的美酒,從遞出第一根鴨腿開始,她每天總帶著一些下酒好菜,來找街邊的老乞丐一同分享,更毫不在乎的就在街邊或小巷席地一坐,干杯後,就天南地北聊開了,連著十來天,她天天午後報到。
直到他要離開了,便給了老乞丐一些銀兩,還拿出一只紫玉杯,告訴他,以後只要到這兒來,拿這紫玉杯給掌櫃她就一定請他吃一桌好菜。
讓袁牧飛訝異的是,她並沒有特意要為老乞丐找個安頓的地方,顯然很清楚,並不是所有的乞兒都喜歡有正常的生活,他們熱愛無拘無束,世人認定的「顛沛流離」並不適用每一個街邊乞丐。
「我認得很多奇人,有的也是混跡乞丐中,我知道他們對一般人認定的安穩生活方式受不了。」她道。
袁牧飛該想到,十三歲的她有此豪爽,膽敢跟著街邊老乞丐對飲起來,只為她知道老乞丐有一壇好酒,因此結識江湖上奇人異士聯合在大婚上算計他,也不該訝異了。
當雲彤十七歲時,傾城之貌已名動天下,袁牧飛再度以老乞兒的模樣見她。
四年了,袁牧飛好奇這樣的她還會記住當時對老乞兒的承諾嗎?他將那只玉杯交給酒館掌櫃,他則再次化為襤褸的老乞兒,下場是被抓進官府,關入牢中,最後他被穆家派人保出來。
袁牧飛原以為會被簡單打發,沒想到,她來了,而且出落得令他難以移開眼,一雙翦水幽瞳,清亮動人,秀麗月兌俗的容顏,語音清柔卻堅定,完全像畫中走出的名門閨秀。
唯有開口喚他時,似見一抹頑俏閃動。「老乞兒?」
十七歲的她,饒是見多絕色美女的袁牧飛也定楮了,靈俏的眼瞳,清麗出塵的容顏,隨著她燦爛一笑,他的心已醉在那燦美笑顏中。
「身承北岩聖女之能,又有前一代聖女靈氣在身,你能想起很多關于前世的軌跡,卻怎麼樣都不願意面對與我之間的一切?」
「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也努力學習面對和你有關的事,這還不夠嗎?」朝雨丹對他的話感到不平。
「等你一世,換來你的算計、背叛,你覺得夠嗎?」袁牧飛挑眉,放下撫在她面上的手,笑非笑道︰「前世在大婚上你以自己的性命算計我,今世倒是想算計我的命了。」
「我沒有要你的命,『晴陽狩識』是你的意識之劍,你只是意識被封,像冬眠一樣睡著而已。」朝雨丹抓著他的衣襟,努力想化解與他之間的心結。「等小倪危機過後,我會喚醒你,你明明比我更清楚晴陽狩識是否能殺你!」
「你認為這與殺了我有何不同?」
「你會再醒來的。」死人可不會再清醒。
「然後呢,我將面對什麼?」
朝雨丹不解他的話。
「一場走火入魔,讓我二十年沉眠不醒,再醒來,我失去了最疼愛的女兒,面對的是受盡傷害,殘跛一足的孫女,世事已全非,好不容易等到妻子的轉世,你卻想讓我再沉眠嗎?」這種痛,他受夠了。
他的話令朝雨丹一震。
「現在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袁牧飛冷然一笑,拉下她的手。「我袁牧飛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情況發生,誰都不能讓我再嘗到那種『無能為力』,更不容許誰再帶走我身邊的人,哪怕是你,我也不會原諒。」
袁牧飛深睨著她有些茫然又無措的模樣。
「朝雨丹,記住我告訴你的,你的『今生』不過是一扇來到我身邊的門,你開啟了門來到我身邊,就要把屬于我的東西完整還給我,一個真正屬于我袁牧飛的妻子,雲彤。」
「所以今生的雨丹對你……不重要了。」一股窒悶充塞內心。
她的心、她的感情已不重要了,他要的是前世的妻子回來。
「你是這麼認定嗎?」
此時,草原上幾道綠白氣息升起。
「是……雪焰之精。」朝雨丹低喊。
在一片綠浪中,數道綠白氣息像炊煙般裊裊升起,漸漸匯聚成一只雪白身軀,雙眼碧綠的兔子,在綠浪中奔跳。
朝雨丹以指為筆,紫白清光綻出,綠浪上忽出現另一只雪白的紫眼兔子,北岩聖女玄能吸引大自然幻化的氣息,綠眼雪兔馬上追著紫眼兔。
袁牧飛劍指劃空,藍白劍氣在虛空化成一道光圈,看著紫眼兔跳進光圈內,綠眼兔緊追其後,當光圈消失,兩只兔子已不存在,只剩一顆透明晶亮的小丙實在袁牧飛掌中,第三道雪焰之精到手。
一過申正時辰,雲霞已將太古靈山燻染成一片玫紅錦繡,回到山月復的營地,馬車停在溪岸邊的草地上,四周有朝雨丹的四藝寄靈設下的術法,外圍則有袁牧飛設下的雲海陣法。
「待著,我去拿晚餐。」
朝雨丹知道他說的是陷阱中的動物,袁牧飛總會在不同的地方設下陷阱,以備入菜。
楚家莊所提供的馬車,應付遠地長途,舒適穩定,一路上,都有楚家莊主安排好的人整理馬車、更換馬匹、補充豐富的干糧、飲水,楚莊主對自己的恩師打點得無微不至。
袁牧飛既被稱為劍仙,雖未真成仙,也跟半仙差不多,雲海化氣功體不凡,半個月可不飲不食,但她一個小泵娘可沒他這種功力,一路上,袁牧飛雖對她淡漠寡言,卻都會用出不少可口的菜色,陪著她用餐。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朝雨丹像往常一樣安撫兩匹馬兒,為他們補充糧草後,再拿著空桶到溪旁汲水。
從遇上他以來,袁牧飛就以「照顧雲彤」為樂,因此他幾乎不會讓她做任何事,只是,這一路漫漫長途和他的沉默,朝雨丹只好找事做,袁牧飛對此沒制止也沒多說。
以前用餐時袁牧飛很愛逗她,現在是她努力想找話題閑聊,他回應不多,幾次之後,她也轉為沉默。
朝雨丹也不禁自嘲的想;要得到這位「江湖傳說」的原諒,大概真的要等到「海枯石爛」的那一天吧。畢竟她背叛了他的信任,更何況她惹到的不是凡人,而是「仙」呀,唉。
此時,四周的風回繞拂來,朝雨丹心湖潮涌,一股奇異的感覺,像在心頭深處升起,一股難受緊緊揪住她!
「這是……」數丈外,濃密的落葉被風卷掃,在雲海陣法外飄落一地,她的四藝寄靈術法和雲海陣法,都不會擋下大自然的力量,有人想借術能跟她說話?
朝雨丹來到一處較平坦的岩石上,拿出隨身的小石棋,靈力運指,點點光暈落于石上,頓時,金色線光畫出棋格菱線,像一盤棋局。
指尖再綻靈氣,如筆運走虛空,寫下「朝家」和「袁小倪」二個名字落下,靈力測局,小石棋自走于盤上,當金色菱線突然消失,代表袁小倪的棋子圍繞著淡淡的霧氣。
「小倪遇上困擾的事了。」朝雨丹沉吟。
另一邊屬于朝家的棋子,發出詭異的黃橘詭光,她拿起朝家的數顆石棋,聖女靈力匯于掌心,棋子發熱,驀然,數道紅光血影劃過腦海,一張熟悉的面容浮現。
「爹?!」朝雨丹手中的石棋撒落。
當夕陽余輝照遍溪岸邊的草地,已不見朝雨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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