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顏皇子妃 第十二章 冊封縣主
知道應該敲鑼打鼓,知道應該要將自己歸來的消息弄得人盡皆知最好。
可向千離萬萬沒有想到,司徒言征竟然真的能搞出這樣大的陣仗。
不但是皇家儀仗浩浩蕩蕩的送她回府,還伴隨著一道黃燦燦的聖旨。
旨意很簡單,向千離前陣子在莊子里頭養病,陰錯陽差下以身涉險救了四皇子一命,卻令自己身陷險境,危在旦夕。
因為不知道向家三姑娘能不能挺過這次的凶險,所以一直隱而不宣,直到她的身子骨痊愈,四皇子才將事情稟告皇上。皇上得知這回的凶險後,感念向千離以命相救,所以特地封了她一個縣主之位,還讓四皇子親送她歸家。
縣主?!
在向家浮沉三年宛若孤女,即便再藏拙不願爭搶,依然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剌,恨不得除之後快,如今再次歸來,她竟成了皇上聖筆御封的縣主!
得到這個縣主的封號,向千離除了詫異之外,並無太多的欣喜,而且忍不住狐疑挑眉看向硬是要與她同坐馬車之中的司徒言征。
這廝……似乎不像是那麼不受皇上待見吧?
若說消息靈通還可以解釋成他在宮中安插了許多的人馬,可隨意就能求來賜封的聖旨,這件事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
說白些,若是真不受皇上待見,皇上對于他的生死又怎會在意?既不在意,那麼對救他的人又怎會大加封賞。
向千離那雙對于一般姑娘而言顯得太過英氣的眉頭微微上挑,斜睨著隨意倚坐在她對面的司徒言征,不語,只是看著。
「原來千離也喜歡瞧著海棠春睡圖嗎?」司徒言征眸光瑩亮,俊美的面容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目光深處有一抹溫柔悄然流淌,一開口,聲音如同春風拂過,輕輕的,很是誘惑。
一句打趣的話,讓向千離將剛入口的茶全數噴了出來,她身邊隨侍的寶兒立刻訓練有素的拿出帕子替她打理,而另一個與寶兒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玉兒也連忙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有效的防止災情再次擴大。
好不容易稍稍打理好了自己,向千離便忍不住瞪向司徒言征,自從那日他當著舅舅和昭哥兒的面宣告自己心儀于她之後,這個男人便像是換了個模樣似的,幾乎沒了正形。
她明明記得,初初在山頂上見到他時,他少言少語,板著一張平靜無波的臉,輕易的就能將與生來的貴氣和氣勢發揮得淋灕盡致。
可如今半年不到,在她的面前,他竟是再也瞧不出那樣氣勢盡顯的模樣了,反而益發的露出痞樣,倒讓人分不出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了。
深吸了一口氣,向千離垂眸回避他透著溫柔的眼光,打從決定回來後,這個男人就更加纏著她,忙上忙下的不亦樂乎。
不但打理了一批絹絲、玉碗、瓷器等一應的器物,連帳子、錦被和四季衣裳都裝了滿滿當當的好幾大箱。
甚至就連護院和隨伺的丫鬟都替她找來了好幾個,這些伺候的人中,寶兒和玉兒便是其中最出挑的,不但舉止有度,听司徒言征說她們兩個的武功足以全權負責她在向府的安危。
就算真的遇著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護著她逃跑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他這樣像個老媽子似地巨細靡遺的為她打算,要說完全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可……她始終還是無法相信自己那平庸的容貌和宛若孤女一般的身世能讓他傾心。
正因為不相信,所以一直抗拒,但……無論她怎麼抗議,他依舊我行我素。
反而是她,每一次出口的拒絕其實都像在對自己喊話,堅定自己一直搖搖欲墜的決心。
「四皇子與皇上的關系似乎並不如外傳的那樣疏離。」不想又任他說些勾弄人心的話語,向千離索性將話題導回了正事之上。
「嗯……」司徒言征沉吟著,許久沒有說話。
不同于方才的放肆張揚,向千離才提到皇上,司徒言征整個人情緒便沉了不少,原本笑意盎然的臉龐也染上了濃濃的陰郁之氣。
「四皇子若是不願說便罷了,小女子只是訝異于皇上對你的放縱。」
一個縣主說封便封了,而且還是立即下旨,這其中的縱容不言可喻啊。
她不願使他為難,也不多加追問,時至今日司徒言征對她的幫助已經很多,她沒有道理對他予取予求。
「我母妃原本是個位階不高的宮女,一心只等著役期屆滿便出宮去同自己的心上人成親,誰知卻讓父皇看中,臨幸了她。其實對父皇來說,後宮的女人皆是他的,只要他喜歡,臨幸了誰旁人也不能置喙。
「只不過當今的皇後卻是一個善妒的,明面上雖然不會刻意為難我母妃,卻在私底下對她多加折騰,打我記事開始,我便知道只要父皇一臨幸母妃,隔幾日便能看見母妃暗自垂淚。」
他聲音低啞的訴說著,向千離也是神色淡淡的听著,沒有急于催促,只是靜靜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初時我不懂其中緣由,只是不喜歡她傷心落淚的模樣,我以為只要我做得夠好,表現得夠聰慧,博得了父皇的歡心,父皇若能多多垂幸我母妃,母妃便會開心一些。
「所以我刻苦努力,皇兄們睡到卯時才起,我寅時便起,無論學文學武,總是能博得太傅們的贊賞,自然父皇也喜歡上我的聰慧,每每多駕臨我母妃的寢殿……」
說到這里,他忽地又停了,這回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向千離已經懂他想說的是什麼。
皇上的偏心,讓他的母妃在受寵之余承受了更多的排擠,偏偏因為她的出身低,所以位分上總是低人一等。
再加上皇後刻意的折磨,最終,美人香消玉須。
直至長大成人,司徒言征終于懂得後宮里面那些彎彎繞繞,這才驚覺原來是他的出色與才華替親娘引來那麼多的算計和陷害。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司徒言征苦苦笑了下,眼神飄遠,似乎在遙想什麼不願回憶的事,道——
「母妃在皇後暗中多次使絆子中,終究傷了身子,在臨終前卻仍拼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求得父皇同意,讓年紀小小的我前往封地,遠離後宮的明槍暗箭。
「我感念母妃的慈心,同時益發與父皇疏離,父皇屢次想要嘉惠于我,都被我先一步的推拒,所以眾人才會一致以為我不得聖心。
「其實打小,只要我開口的,父皇就很少拒絕。當初雖然父皇答應了母妃讓我去封地生活,可其實母妃死後,父皇曾幾次三番阻止我前去,但始終敵不過我的堅定,只能讓我去了封地。」
向千離眼見他說完,抿唇不語地看向窗外,此時的他完全不同于初識時的堅毅,更不像歪纏她時的不羈,他臉上流露出一抹讓人見之惻然的清寂。
只怕他這幾年早已被自責折磨得心傷累累了吧……
向千離暗嘆一聲,望著他那滿臉的黯然,向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她,頭一回主動地伸出了手。
感覺到小小的柔荑握住他的大掌時,司徒言征渾身一震,滿眼驚喜的回頭望著她。
這可是千離頭一回這麼主動的親近自己!
隨著她那溫暖的溫度不斷傳入自己的掌心,司徒言征臉上的落寞逐漸褪去,原就燦亮的雙眸,此刻更是亮得嚇人。
被他那熾熱的目光看得渾身不對勁,向千離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司徒言征卻死也不肯放開,直到向家眾人擺好了香案,紛紛迎了出來,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握著她掌心的手。
「咿啊——」的一聲打破向府前的寧靜,兩片朱漆大門一左一右被向府的下人們拉開。
向家眾人一字排開,連同香案都已經備好。
終于眷戀不舍的放開了向千離的柔荑,司徒言征率先下了馬車,還不顧尊貴的身分,下了車後便在馬車旁等待著。
隨後下來的是兩個侍女打扮的丫鬟,最後才是向千離,只見她那長長的裙擺拖曳在地,再往上看,映入眼簾的是少女獨有的婀娜身段。
光看到這里,向府里的人個個面面相覷,就連向老夫人也皺起了眉頭。
當初在向家,向千離壓根就是個干扁的小小身板,哪里會有如此婀娜的身段,莫不是搞錯人了?
雖然明知道聖旨已下,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初初的這一眼,眾人都認為自己瞧見的不是向家的三姑娘。
只是一等那姑娘抬頭,眾人便忍不住輕「啊!」了一聲。
是了,依舊是那張毫不出色的面容,過于濃密粗厚的眉毛,太過圓潤的臉龐,這的確是向家的三姑娘。
只見她款款的出了馬車,然後站上了矮凳,抬頭看著向家的朱漆紅門,再看進紅門後那修建得氣勢恢宏、層層迭迭的飛翹屋檐,她微垂著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她終于回來了,回到了奪去她娘姓命的狼窟。
原本微垂著的頭驀地抬頭,向千離昂然的步下了短凳。
雖然依然不美,但經過了這幾個月的嬌養,讓她整個人長開了不少,不再是當初那個孩童的模樣。
原本刻意留著讓自己面容顯得蠢笨的瀏海也已被往上梳,露出了燦燦雙眸,看上去不再是昔日的呆滯,而是一股子的靈動之氣。
雖說這樣的向千離依然稱不上美,但至少不是真的無鹽了。雖然面貌平庸些,可她是四皇子的救命恩人,再加上縣主的封號,如今的向千離就算沒有向家在背後支持,也會是很多人想要求娶的對象。
望著這樣的向千離,向老夫人的眸心晦黯不明,流竄過一絲的不悅,並沒有半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耳聞和眼見的感受終究還是有差別的,當初听到司徒禮說起向千離時,只覺這個孫女裝傻充愣的本事挺好,竟能在她的手底下安然度過了三年多。
其實,這三年來她對三丫頭的轉變不是沒有懷疑,只不過幾番剌探,三丫頭都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她這才放下了戒心,想著終歸是向家血脈,又不想逼得應家狗急跳牆,這才留下了她的命。
沒想到一次陰錯陽差,竟讓孫女出了她的掌控,不但如此,如今還被皇上賜封了縣主,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不再掩飾的她,如今竟散發一種靈巧慧黠的氣質。
「祖母安好,父親安好,眾位叔伯嬸娘們安好,眾姊妹們安好。」
步下了踏凳,向千離沒給這些親人們太多消化情緒的時間,在寶兒和玉兒的扶持下,急匆匆地朝著眾位長輩行了大禮。
如今雖然聖旨未下,可他們都已打听到了風聲,誰又真敢讓向千離行太久的禮,便是向老夫人都得拄著拐杖急急地驅前將向千離給扶了起來。
「快起來、快起來……你這丫頭,怎地那麼不讓人省心啊?踫上了那樣生死交關的事兒也不捎信回來,家里人都還當你好好的在莊子上養病呢!」
向府大開中門接旨,圍觀的百姓自然也是不少,向老夫人這番話其實是說給圍觀的人听的,也正好解釋一下為何向家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事的原因。
不是因為不關心,而是因為這丫頭將消息瞞得死死的,所以家人都不知道。
「祖母莫怪,本來孫女沒什麼大礙,也想遣人回來報信的,只不過……」她的語氣一頓,似乎頗有為難,然後才又開口說道——
「那時候家里正為二姊姊辦喜事呢,孫女又怎好將這消息傳回來,沒得沖撞了二姊姊的喜氣。」
她柔柔的說著,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傳到了眾人的耳里,而這些話听在眾人耳里,卻又令人深思不已。
原本向家因為向千離病重,便退親讓向千儀改嫁駱成之,這事早先就在百姓口中傳得沸沸揚揚了。
那時說是沖喜,以求向家三姑娘早日康復。
可人都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向家卻不將人接回來與駱家結親,依然由著向家二姑娘在十幾日前上了駱家的花轎,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向家人辦喜事的同時,卻不知道自家孫女兒正瀕臨生死交關的境況,這話怎麼听怎麼怪,怪得讓眾人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著。
當那些議論聲傳進了向老夫人的耳里時,她雖表面佯裝鎮定,依舊一副慈愛和藹的表情,可是心里卻已經翻江倒海。
要知道向家書香傳家,素有清流之首的美譽,當初傳出姊代妹嫁之事,因有沖喜之說,所以雖遭議論,但也無大礙。
可若沖喜之說實際上是姊奪妹夫,那麼向家的清流之名只怕搖搖欲墜,連將來向家其他姑娘的親事也要大受影響了。
電光石火之間,向老夫人已經親自彎腰扶起了依然行著大禮的向千離,一臉慈愛的左右端詳之後,才又說道——
「公公等待已久,我們還是先接旨吧,等會兒你這丫頭可得給祖母好好說說,是怎麼救得四皇子的。」
早已不是過去只能裝傻充愣的小丫頭,向千離淺淺含笑的點頭應是,然後隨著一旁暗暗朝他瞪眼的向棲雲和向老夫人跪在向家中庭。
這時,耳邊傳來了來宣旨的宮中太監那尖細得幾乎叫人耳朵生疼的聲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向家三女,有勇有謀,救四皇子于危難中……」
成串的歌功頌德听得向千離眉頭直皺,可心間卻莫名劃過了一絲暖流,這些歌功頌德皆是代表著皇上對她的看重,說得愈多,向家人對她就益發不敢輕舉妄動,這也是司徒言征費盡心機為她求來的護身符。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朝司徒言征的方向瞧了一眼,才抬眼,就與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雖然僅止于相互凝視,向千離的臉卻驀地不爭氣的紅了起來,害得她又連忙低下頭去,直到公公好不容易念完了聖旨的內容,並將聖旨交到了她的手上,她那跳得亂七八糟的心這才稍稍平穩了些許。
禮既成,向棲雲忙著與公公寒暄,並塞些茶水銀子。
向千離則跟著向老夫人準備回到後院敘話,可才走了幾步,向老夫人驀地回頭,看著跟在她身邊的寶兒和玉兒說道——
「三丫頭,既然已經歸家,那麼四皇子撥來照顧你的人也該還回去了。」
向千離含笑望著向老夫人,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雖然不曾與司徒言征論過此事,可她心里就是知道,既然司徒言征敢讓她回家,還讓她領著寶兒、玉兒這兩個高手,他就有本事讓這兩個侍女留在她的身邊,于是她抿唇不語。
見向千離只是含笑不語,在向家從來說一不二的向老夫人面露不悅,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一直站在一旁的司徒言征卻突然開口說道——
「三姑娘既然救了本皇子的性命,那麼送兩個使喚人給她又何妨,莫說是兩個丫頭,便是將本皇子全部的身家贈予,也在所不惜。」
「這……向家有向家的規矩,這兩人的身契……」
「身契自然已經交給了三姑娘,本皇子已經交代,此兩人唯三姑娘的命是從了,還是說……向家這是看不上了?」
司徒言征原本含笑對向老夫人說話,此時笑容一斂,那一身天家的威儀彷佛張牙舞爪般,頓時嚇住旁人。
「四皇子何需這樣客氣,三丫頭是老身的嫡親孫女兒,老身還能虧待了她不成?」向老夫人還在做垂死掙扎。
「三姑娘是皇上親封的縣主,本就該有宮里賞下來的伺候,這兩人便是。」
話已經說到這分上,只差沒說這兩個人是皇上親送的,向老夫人饒是再不喜,也不敢在這當口與司徒言征杠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四皇子這樣浩浩蕩蕩地將三丫頭送回來,還令皇王親封縣主,就是在提醒向家好好伺候三丫頭,若是出了差錯惹得龍顏大怒,到時他就有本事讓百年傳承的向家在傾刻之間灰飛煙滅。
當然,這也是在警告她莫要動什麼歪心思,更不要動三丫頭一根寒毛,否則……
想到這里,向老夫人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急怒讓她再也顧不得君臣之禮,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拄在地上,叩叩叩一聲一聲的遠去。
望著隨著向老夫人一同消失的縴細身影,司徒言征的臉色一凝,也黑著一張臉往外走去。
便是做得再仔細、再完善,也終歸是不放心啊!
若不是知道向千離不是那等想要躲在旁人羽翼之下的柔弱女子,若非她身後的依仗他還未打造穩固,他又怎肯讓她以身涉險呢?
想到這里,司徒言征抬頭望了望天際,是該收起原本的漫不經心,好好的為將來打算一下了。
他必須在最短的時日內,為她築起一道最堅強的屏障,到那時,她再也不用為自己的性命和母親的仇恨苦心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