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為聘妻為天 第九章 壓過嫡姊出風頭
「殷九小姐,我們再聊聊剛才未完的……咦,殷九小姐呢?她在哪里?」剛把眼中長瘡的明瑤縣主教訓了一頓,嚇得拔腿就跑,趙寶華一回頭想找殷如素,誰知手一捉竟落了個空,人在她眼前消失不見了。
「剛剛還在這里……」
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地遁了。
之前沒人知曉她口中的殷九小姐是誰,只當是默默無聞的小戶千金,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可是在德音郡主大動干戈尋人後,她一夜聲名大噪,大家都記得她有一雙大腳,不用人攙扶便能四處溜達,讓人找得賞花會辦不了,一個個怨聲載道的想瞧瞧其廬山真面目。殷如素一下子紅了。
但好在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否則向來深居簡出的她會有一堆仇人,而且以女子居多。
「趙無疾,你——」
「噓!我等不及了。」
話音剛落,被壓在假山後頭的殷如素瞬間說不出話來,櫻桃小口被封住,曖昧的吻聲讓她情不自禁的臉紅了。
許久許久,過足癮的人才將懷中人兒放開,偷腥貓兒似的笑意盈滿誘人的桃花目。
「想你了,果兒,想得肝疼心也疼,夜不成寐。」生平不相思,不知相思苦,一旦有了思念的人,那真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想死她了。
「那是病,得找個大夫瞧瞧。」殷如素氣息不穩的捉住他硬如石頭的手臂,免得自己腿軟出丑。
屬狼的男人貪得無厭,一咬住就要人丟掉半條命,體力不行的小羊只能羊入狼口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這話戳人心窩,枉我日日夜夜的想著你,你卻給我這麼冷淡的回應。」嘴上抱怨的趙無疾實則笑得闔不攏嘴,雙手不太安分的……上下其手。
「空口說白話不繳稅,你就吹吧!沒本事的男人才把自己的慫樣推給女人。」男人的話只能听一半,誰信了誰傻。
「哪能吹呀!要吹只能吹你的小口兒……」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泛著光澤的唇,炙熱得快要燒起來。
「你再不住口我掐人了,什麼話都敢說!」殷如素只覺得兩頰發燙。
「掐吧!我皮厚。」他大方的貢獻出精腰,拉起柔若無骨的小手往腰上一環,樂得直發笑。
「不要臉。」她一啐。
「要臉做什麼,沒臉沒皮的才吃香。」一副理所當然的趙無疾將臉貼近,磨蹭磨蹭的佔人便宜。
「謬論。」殷如素東閃西躲的想把人推開。
「是至理名言,瞧你不就被我賴上了,你之前離我多遠啊,我一靠近你就想逃,怕我拿根繩子勒住你。」她不跑他還不在意,一跑他就想把人拴緊,結果一不小心就動了心。
清亮的眸子一瞪,又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瞧你說得委屈,好像我負你甚多似的。即便是現在我還是對當你家媳婦不感興趣,風險太大,專一度不夠,還有可能被當成奸臣之妻遺臭萬年。」
「你想說話不算話?」他目光一沉。
「是有點想反悔,不過……」她語音拉長,吊人胃口。
「不過什麼?」世子爺沉聲,警告她挑他中意的話來講,當知識時務者為俊杰。
抿唇一笑的殷如素眨了眨眼。「上了賊船就下不了,人不認命不行,你看我這身子骨能逃去哪?只好跟著你一起踹人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紈褲便幫他遞棍子打人嘍。既然他允諾她為正妻,日後無旁人,她姑且信之,至少目前她信得過他的人品,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曉,她選擇及時行樂。
反正她早晚要嫁人,選蚌賞心悅目的總好過跟個滿臉雞皮的糟貨,若讓嫡母主宰她的終身大事,嫡母萬不會給她一門體面的婚事。
他一听,先是一怔,什麼踹人的,她那小辦臂細腿兒踹得動嗎?還不是要勞動他雙腿,可趙無疾是何許人也,立即听出她話中嫁雞隨雞的涵義。「不用你踹,我來。」
濃黑的墨瞳中灑著星芒般的柔光。
「我想我也踹不動,你那雙腿天生用來除暴安良,不如我給你抄本小本子,記下你歷年來的豐功偉業。」踹人還是拳打腳踢,何時何地,因何事起沖突,被痛揍一頓的人是誰,高矮胖瘦,死了或重傷,臥床多久。
听她委婉說著動人話語,他眼神越來越溫柔,低下額頭抵住她玉額,訴苦的撒嬌。「去了一趟安南,好累。」
「這是你連著三個月不在京城的原由?」他只留了一張字條給她,上面寫著「有事,待辦」然後人就沒了消息。
「嗯。」他日夜兼程才能在最短的時日內趕回京城,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務。
「辛苦你了。」殷如素很想模模他的頭,可是他太高了,像在模一頭特別膩主的大麥町。
男女體型的差異是怎麼也追不上,兩人初相見時,個矮的殷如素只到趙無疾胸口,她跳起來還沒人家個頭高哩!
過了一年多,終于抽條了,快要十四歲的小泵娘也有一米六七了,在女子當中算是高眺的,還有男子不及她個高,修長身形像風中搖曳的柳條兒,煞是多嬌。
誰知她在竄個子,趙無疾也在長個兒,兩人的距離是拉近了些,可是仍有很大的差距,她勉強拉長身子下巴抬高,頭頂剛好到人家的肩,她抬頭一看便是滾呀滾的喉結。
因此每一回趙無疾總要勞累些,彎腰低頭才能一親芳澤,要不就是摟顆大寒瓜似的將人抱高,盡情蹂躪。
一句「辛苦了」听進耳中,趙無疾動容了。「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一句話,果兒,你真好。」
不管他為皇上做了多少見不得光的陰私事,水里來火里去都被認為是應該的,誰叫他是皇室中人,為國為民、為九龍天子,再多的犧牲全是理所當然、責無旁貸。
從小案王就告訴他,他是一把刀,一把為朝廷辦事的刀,不論他願不願意都是他的責任,這天下是姓趙的。
所以他還沒有一把槍高的時候就上沙場歷練,別人不會看他年紀小就放過他,他必須比別人多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取下敵人的首級。為了練馬術,他曾在馬背上坐得兩腿僵硬伸不直,還得他當時的隨從,也就是今日的暗五抱他下馬,用藥酒推揉了一個時辰才將大腿內側的瘀血推散。
沒人問他苦不苦,要不要放棄,他們認為他做得到,除了不斷鞭策外再無二話。
可是無人知曉他為了皇權的穩固付出多少血淚,在人前裝歡,人後寂寥,做了再多卻落個只會玩樂胡鬧的紈褲罵名,唯有她感受到他內心的疲憊,讓他心中暖了起來。
他累了,真的很累,不到二十歲的他做了別人二十年才做得到的事,滿身的疲累不知向誰訴說。
現在不一樣了,趙無疾知道他不再是一個人,以後有個人會心疼他,不舍他東奔西跑,累了倦了可以回家,那個人在燈下縫著衣服、納鞋,等著夜歸人回來。
「不對你好,你就要對我使壞,你這心態得改。」殷如素打趣他的小心眼,凡事愛較勁。
「我什麼時候對你使壞了,這筆帳我不認。」他矢口否認調戲人家小泵娘,頂多捉弄她。
她輕哼。「你做的壞事還少嗎?光眼前這一樁你就壞得令人發指,你不顧後果地把我從賞花的園子偷走,我五姊姊、六姊姊也來了,若她們找不到我,我的麻煩就大了。」
此時的殷如素還不知道她不只麻煩大了,過了今日更是聲名遠播,全京城的貴女都曉得有一位殷九小姐。
再拜明瑤縣主所賜,她有一雙大腳的事也被傳開,在以小腳為美的朝代,人人紛紛笑稱她為「大腳娘子」。
「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我幫你擺平。」他的女人哪能受氣,只有她讓別人受氣的分。
趙無疾口出豪語,俯身再往玉頰偷香,他邊走邊偷樂著的牽著女敕白小手,繞過假山走向空曠的練武場,再拐個彎,竟然是開滿荷花的湖泊,比殷府的小湖大上十倍,湖深不可測,半條手臂長的大魚躍出水面,撲通濺起好大的水花。
「怎麼可能還有荷花?」荷花是夏季花卉,季節一過就謝了,就算這時節還有也就三、兩朵而已。
放慢腳步的趙無疾配合她的步伐,改了急行軍的闊步,緩緩行走。「湖底有個溫泉泉眼,長年涌泉不歇,即使是寒冬酷雪也不結冰,頂多上面結一層以指輕戳就破的薄冰,湖里的荷花到了十月還見得到,直到十一月底才開殘。」
「薄薄的冰層……那一定很美……」美得如詩如畫,像納木措湖,一座遺落人間的聖湖。
殷如素想到北極的極光,以及冰封三千里的雪景,隱隱上升的薄霧流動著,讓人宛如身處在迷霧之中。
「到時候我再帶你來看,溫一壺酒,鋪張虎皮大毯,架個篝火烤全羊,咱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著烤羊肉,你就躺在我懷里賞景,我把撒了孜然的女敕羊肉送到你嘴邊……」喂食小寵,他在心里不知想過多少回了。
原本的雪兒他放它回山林了,狼應該生活在同伴身邊,而不是被馴養,他不希望它失去原始的狼性。
耳邊听著他所描述的美景,一時心動的殷如素差點點頭說好。「無疾哥哥別想得太遠,眼前的事尚未處理。」
她指的是她離奇失蹤一事。
從不管別人眼光的趙無疾把她從德音郡主身邊偷走,當時她只覺一陣風掠過,隨即雙腳騰空,離地三尺,再一回神人已經離園子甚遠,還沒開口說句完整的話便被狠狠吻住。
趙無疾一臉無所謂的攬著她的腰往上一躍,兩人頓時坐上兩丈高的大樹上,老樹的枝椏伸得很長,底下是可見游魚的湖面。「大不了我上門提親,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別人敢說一句閑話他便把人滅了。
「現在還不行。」不是時候。
「為什麼不行?」他微惱。
「因為我五姊姊尚未出閣,一旦你聲勢浩大的來求娶,母親和五姊姊也許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譬如換親。」以嫡母的心性絕對做得出來,她想給她女兒最好的夫家。
「換親?」他聲一揚。
「偷天換日,覆上蓋頭了誰也瞧不見蓋頭下的臉,新娘一上了花轎便是新郎的,拜了堂、入喜房,到時發現抬錯人也來不及,夫妻名分已定。」沒听過洞房花燭夜休妻的,大多將錯就錯的忍著。
「她們會做這種事?」目光陰沉的趙無疾噙著冷笑。
殷如素一頷首。「不然我五姊姊也不會搶了六姊姊的桃花箋,她想借著德音郡主的賞花會露臉,再結交幾個權貴之女,借由她們攀上更有權勢的人家,因為父親的升官,之前她滿意得不得了的婚事便成了雞肋,想盡辦法要退掉。」
「看來是我錯了。」好心做壞事。
「你做了什麼?」她問。
瞧他一臉陰沉沉的模樣,殷如素大約猜了一下,以他世子爺的身分,加上胡攪蠻纏的性子,她爹升官大概和他有關,這些皇族是不跟人講道理,只需「交代」一聲,走走後門算什麼。
他眨了眨桃花眼。「我往吏部尚書汪從良肩上一搭,他立即皮一顫的問‘九千歲有何吩咐’,我便說了岳父大人的名字,他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的下達調令。」
「原來是你從中插手。」祖母還嘮叨著官升得太快會不會出事,請人打听過了才安心。
「可是我好像做錯了,反倒讓你姊姊們的心變大了。」有野心不是壞處,但她們要的太多了。
她搖頭,伸手握住他長有繭子的大手。「無妨,五姊姊的婚期在明年三月,只要她順利的出嫁,剩下的六姊姊無須在意,母親不會由著她蹦太高,五姊姊一出閣,她也差不多會定下了。」
只要不比嫡姊嫁得好,嫡母就舒心了,至于婚事,大多是讓身邊的柳嬤嬤去安排,只要交代得過去的人家便讓庶女嫁,管她們日後過得順不順心。
「好,我保證她和已訂親的人家圓滿入洞房,她一嫁我就來遣媒說親。」誰敢壞了殷五小姐這門婚事他跟誰急,敢阻攔他的娶妻大計殺無赦,絕不輕饒。
杏眸一橫,她輕瞋。「無疾哥哥,明年我才十四足歲。」
還有一年才及笄呢。
「十四歲夠大了,我不嫌棄。」趙無疾意味深長的往她隆起的山丘一睨。
「呿!你看哪里,眼楮不許亂瞄。」色字頭上一把刀,可凡是男人就戒不了,還熱衷得很。
「我看我的女人,光明正大,早晚還不是我的……」他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絲局促。
「八字還沒一撇,花落誰家仍是未知數。」殷如素小聲的嘀咕,不想讓他太稱心如意。
「你說什麼?」他將手臂收緊,眼神狠厲。
見他听進去了,她眼瞼一垂轉移話題。「此行去安南還順心嗎?有沒有受傷,據聞當地的蠱毒相當厲害。」
听到她的關心話語,蹦著臉的趙無疾神情放柔。「受了一點小傷,你幫我瞧瞧,在這里……」
「不需要。」她倏地縮手,橫眉一瞪。
這人越來越沒下限了,大白日的居然拉她的手往腰下探,還一臉邪笑。
「果兒,我疼。」他裝痛。
「叫暗衛給你上藥,看你還能做賊擄人,上下下下行動自如,想必傷勢並不嚴重。」哭爹喊娘也沒用,她看穿他的把戲了。
「我失策了。」唉,一步錯,步步錯。
又來了。殷如素懶得理他,坐在樹上看得更遠,她覺得自己離天空很近,心也更開闊。
「我應該叫暗五在我身上涂點血,用染血的白布多繞上兩層,臉上則用粉抹白,裝出不醒人事的樣子倒在床上,你必定心急如焚的狂奔而至。」懊惱不已的趙無疾自說自話,不時輕嘆兩聲好搏取同情。
「狂奔而至不太可能,即使名分已定也不容許我做出有違禮制的事,何況我們無名無分,不過肯定心急如焚,我怕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除了祖母外,他是第二個無條件寵著她的人,人非草木,她會不舍、會心疼、會為他不甘心,人生的路剛要起步便中止。
那一句無名無分令趙無疾深幽的雙瞳倏地一暗,又听見什麼最後一面,臉色微黑,暗自堵著心。「鐵石心腸。」
她反駁。「是實際,我不是你,你能做的事我做不得,我改變不了庶女的出身,那是我的硬傷。」
「硬傷?」他听不懂硬傷是什麼意思,但絕對不是好話。
「說說看你在安南做了什麼?」無謂的話題再爭下去,兩人之間鐵定會吵起來。
見她把話轉開,趙無疾瞪了一眼,但未惡臉相向。「安南這幾年並不平靜,只怕有人坐不住了。」
「又要打仗了?」人未走,她已先為他擔憂,再會打仗的將軍也怕天有不測風雲的時候。
「本來八月過後便會起事,不過……」他神情得意的一笑。
「皇上便是派你去阻止戰爭發生?」皇上的心得有多硬,安南的民風剽焊,他想趙無疾死在那里不成?
你怎知是皇上?他用眼神詢問。「是推遲,讓皇上有時間命將軍練兵,以及籌備糧草。」
「一定會打?」
「必打。」安南王的野心太大,已經不滿足現狀。
「你……會去嗎?」她不希望他去。
趙無疾沉默了一下,伸手將她的頭推向自己胸口。「安南我熟,我是主將。」
「那你還想娶我?!」一股怒氣忽地由胸腔噴發。
「這是兩碼子事,我生,你是我的妻子,我亡,你是我的未亡人。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為了她,他不會折在安南。
「趙無疾,你不要臉。」她臉微紅,氣他把生死兩字說得太簡單,不了解被留下來等待的人的心情。
那是煎熬,只為前方傳來的一個信息。
「要臉做什麼,我要你就好。」他嘻笑的往她唇上一吻。
「你……」哭笑不得的殷如素有想撞牆的感覺。
「好,別急,別氣,說件讓你包管笑出來的事,還贊我能干。」做人難得幾回炫耀呀!以前做得再好也無人捧場。
因為說不得。
「說。」笑不出來拔你頭發。
他嘿嘿開始講古了。「我這回去了安南就干了兩件事,一是炸了安南王私自開采的礦山,讓他的鐵砂和銀礦不能再開挖,入口處淹在幾十丈潭水底下。二是劫了他藏在地庫的銀子。」
「多少?」一說到銀子,她的精神就來了。
「一千六百多萬兩白銀。」運了十天才運完,快把他累死了,他都不知道銀子有這麼沉。
「然後呢?」她要听下文。
趙無疾桃花眼一挑,眉飛色舞。「見者有分,一千萬兩上繳國庫,皇上樂得賜我兩座皇莊,說打仗不缺銀子了,兩百萬兩給了幫我搬銀子的人和暗衛營,剩下的全是我一人獨得。」
他對自己人一向慷慨。
她大受震撼。「你、你有四百多萬兩……」
天呀!好有錢。
「錯,是我們有四百多萬兩。」他把她算在內。
殷如素急不可待的捉住他的手。「我們成親吧!」
「嗟!財奴。」他笑著一啐,眼中多了寵溺。
陽春三月。
年年年頭接年尾,萬象更新又一年。
轉眼間,又到了桃花開的季節,殷如素十四歲了,腰細腿長人標致,嫣然一笑百媚生。
年前,三夫人簡琴瑟為殷如惠定下一門親,雖然本人並不滿意,和杜姨娘上三老爺那兒
鬧了一回,但是三房是當家主母做主,她們鬧歸鬧,最後還是得屈從,灰頭土臉的任人安排。
婚事定于六月十八,在七月鬼節前完婚,這回簡琴瑟難得厚道,沒挑個三伏天出閣,否則一層層的嫁衣往身上穿,新娘子還不熱昏在花轎里。
不過在這樁喜事前,簡琴瑟的親女兒殷如卿已到了婚嫁日,五小姐的大喜日比六小姐早三個月,一開春便是她的好日子,連等都不必等。
為了讓女兒嫁得好,簡琴瑟忙翻了,她絞盡腦汁括三房值錢的什物,還找殷老夫人要些珍藏的字畫、古董、擺件、擺飾、頭面、連春凳、子孫桶也不放過,一件一件往上添,就為了讓女兒風風光光的出閣。
湊呀湊,湊了六十六抬嫁妝,連雪姨娘也送了金絲瓖玉粉紅芙蓉鐲子來添妝,讓覺得有面子的三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直說累得值得,親自在門口盯著一抬一抬嫁妝往外抬。
送完嫁妝後,噴吶聲喜慶的由遠而近,大紅花轎上門來,一搖一晃到門前,面容端正的新女婿一臉喜氣的來迎娶。
拜別了爹娘和祖母,殷如卿紅著眼眶嫁人了。
這是一件多麼喜慶的事,只等三日回門就圓滿了,一個女孩終身有了依靠,從此姑娘成新婦。
但世事難以如人意料,在殷如卿回門那天,竟然有媒人上門。
「這、這是怎麼回事?」
頸邊青筋浮動的簡琴瑟氣得後牙槽都快咬碎了,原本帶笑的雙眼充滿血絲,恨意濤天的瞪著笑意滿面的蘭姑。
「提親呀!夫人看不出來嗎?」兩頰涂上鮮紅的胭脂,唇上似抹了一整盒口脂,血盆大口的嘴一張一闔的說道。
蘭姑是前街後巷有名的媒婆,她手中撮合的人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做了四十年媒還沒一對同床異夢,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豐功偉業,逢人便自夸是京城第一媒人。
她不是官媒,卻比官媒更受歡迎,幾乎全京城都認識走起路來扭腰擺臀的蘭姑,她做媒從來沒有不成的,京里有人想嫁女娶媳大多會找上她,說媒的活從年頭排到年尾日日不落空,得提前跟她說了才挪得出時間。
而此時她頭上戴了一朵大紅花,穿得比回門的新人還喜慶,瓖著金牙的牙口外露,笑得比寡婦再嫁還歡喜,手上繡著鴛鴦戲水的紅帕子沒停過,搖呀揮的晃得人兩眼一片紅。
「在這個時候上門提親?」簡琴瑟咬牙切齒。
分明是打臉來著。
蘭姑一臉不解,還好心地解釋。「司天監算出的好日子,咱們小老百姓可不能不信,長命百歲,富貴連天,旺夫旺子更旺家道,旺到豬崽都能養成大肥豬,夫人你真是有福呀!養個興宅旺業的女兒在跟前,你什麼福氣都有了……」
誰成親還用司天監來算日子,這得多大的來頭呀!一般官員嫁女兒是到廟里求住持看看八字,得大師的護持已經頂破天了,誰敢指望神官出面排命盤卜定吉凶。
偏就有人這般囂張,不但把司天監的老頭兒請來了,還「客客氣氣」地讓人合八字,絕對要合出「天造地設」、「儷人一對」、「天賜佳偶」、「天作之合」、「天長地久」……
敢有一句不合心意,司天監頭兒換人做。
再旺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肚皮鑽出來的。「今天是我出嫁的女兒回門,麻煩你……讓讓。」
簡琴瑟的牙快咬崩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悶得她一張臉黑了一半,氣不順,漲成紫紅。
「哎呀!我蘭姑不是來得巧嘛!雙喜臨門,你有個好女婿上門來,再添一個才成雙成對,來來來,讓我瞅瞅,是哪個俊俏的兒郎能配上如花似玉的大娘子,這媒雖不是我做的也祝你們百年好合……」蘭姑好話不嫌多,一張口就沒完沒了,渾然沒注意回門的小兩口被擋在正廳門外。
簡琴瑟的臉皮在抽動,頭頂隱約有白煙在飄,被氣得火冒三丈。「今天不適宜,你先回去,這門親事高……」
她才想說高攀不起,蘭姑原本就尖銳的聲音忽地揚高。「夫人想讓當事人和你當面鑼對面鼓地對敲?」
當事人……簡琴瑟當下胃一抽,不敢直接拒婚。「我的意思是來日再說,不急于一時,好歹讓我的女兒、女婿先回門,等過了今日再好好說道說道,孩子還小……」
即使有轟人的沖動,她還是讓身邊的柳嬤嬤往蘭姑手中塞二十兩銀子,光這二十兩她就心疼不已,白給的。
不過和蘭姑懷中的一千兩銀票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說句良心話,不是我蘭姑跟你過不去,而是上頭那位爺是個不講理的,我今天沒把這樁婚事說成了,明兒個就得到護城河撈我了,我也是身不由己……」蘭姑悄聲說道。
簡琴瑟的臉色變得更難看,絲毫不想退讓。「不成,不成,我女兒新婚未滿三個月,犯沖,不能喜沖喜,犯忌諱。」
她將殷如惠安排在六月中旬出閣,便是避開三個月內不重喜的習俗,她只關心自己的女兒順不順心,能不能和女婿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順利接掌中饋。
「話不是這麼說,九小姐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忍心讓她錯過百年難得的好婚事,她嫁得好你也沾福,來日和新女婿孝順你,給你金、給你銀、給你谷糧滿庫……」
「我——」不稀罕。
蘭姑不讓人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媒人的三寸之舌不斷地鼓動著,不達目的不罷休,徑自說個沒完。
「更何況百無禁忌,我們那位爺不理會那些俗的,大家都是讀過書的明理人,什麼怪力亂神的事別擱心上,小兩口過得好才是好,年頭年尾生個胖女圭女圭,讓你左手摟孫,右手抱小棉襖,兒女雙全,富貴連天……」
耳邊盡是蘭姑嗓吃不休的聲音,霸佔正廳和人死磨到底,簡琴瑟的腦子就像有一百個小人拿著尖刀在鑽,頭疼不已。
她已經呈現半失神狀態,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沉浸在念經一般的叨念中,直到有人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她才回過神看著好不容易鑽進正廳的女兒,眼眶早就盈淚了。
一臉委屈的殷如卿都快哭了,要不是新婚十日內不好落淚,她大概會抱著簡琴瑟的大腿痛哭失聲。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她歡天喜地的回門來,本該以她為主的開大門相迎,大擺宴席喜迎新人入門,誰知到了正廳卻被堵在門外,自個兒的娘家進不得還遭人驅趕。
哪有人在新嫁娘三日回門時上門提親的,這不是觸霉頭嘛!枉她帶了一車的禮卻成了笑話,日後她在夫家如何立足?
反觀新女婿的神情就有些意味不明了,被壞了好事不僅不發愁,還和顏悅色的幫著老丈人待客,主動給抬著禮的管事斟茶,春風滿面的說句辛苦了。
「娘……」這算什麼事,打人不打臉,她臉面全丟盡了。
「別忍著,這事娘為你出頭。」簡琴瑟安撫地拍拍女兒的手,轉頭看向目光已經有些呆滯的殷老夫人。「娘,你看怎麼處理,媳婦真是拿不定主意,這事兒實在太大了。」
琢磨出味兒的殷老夫人低吟了一下,她也非常苦惱,這門攀不起的高親像燙手山芋,放在手上燙手,扔了又不行。「問問九丫頭的意思吧,她若點頭咱們就許嫁。」端看小孫女心意。
一听要讓殷如素自個兒拿主意,簡琴瑟不服氣了,當初她嫌女婿門第太低想退親時,府里有誰點頭了,一個個端著文人的清高不許她提。「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兒女自己做主的命,我的卿兒命苦由不得自選,難道一名庶女還能越過嫡出?」
她是指嫡不如庶,殷老夫人偏心,但是一句命苦說出口,不僅殷老夫人面上一冷,連一旁的新女婿也面色一變,驟地發冷,嫁給他不是好命,而是命苦?
禍從口出,簡琴瑟不知道自己親手將女兒推向婚姻的深淵,回去後夫妻倆為了這句話大吵了一頓,氣頭上的殷如卿說出她還能嫁更好的夫婿卻被他耽擱了,從此兩人相見如仇人,沒多久新女婿就納了兩名貌美的姨娘,鮮少進妻子的屋子,兩名庶子先後出生,而殷如卿始終無子。
「什麼命苦,會不會說話!既然我們做不了決定就由小輩的出面,是好是壞她自個兒承擔。」殷老夫人喝斥一聲,對三兒媳婦的失望溢于言表,好幾個孩子的娘了,說話還不知輕重。
自知說錯話的簡琴瑟面上一訕,卻仍堅持己見,維持嫡母的體面。「媳婦看這樁親事就算了,九丫頭那是庶女賤命,給了她富貴她也兜不住,還不如選蚌小門小戶的,省得日後受了罪我們也不好為她出頭……」
這話說得糙卻有幾分道理,殷老夫人心有戚戚焉,雖然明知她話中之意是不想庶女過得太好,可這也是老人家的想法,不管命賤不賤,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真的不看好,若是夫妻間有些不和諧的磨擦,身為娘家人的他們也張不了口勸和,也許連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誰敢說爺要的女人是賤命,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錦衣玉帶,頭帶金冠,玉面桃花般的男子此時大步地走進來。
「世子爺……」
一見到來者,在正堂的殷府親眾全部起身,臉上驚懼萬分的彎腰問安,不太敢動。
昂然闊步的趙無疾抬手一揮,表示不用多禮。「蘭婆子,爺要你辦的事還沒辦好嗎?媒人的招牌想被爺拆了?」
一股殺意席卷而至,驟地一顫的蘭姑搓著手涎笑。「還在商量中,爺別急,就快好了。」
「怎麼,嫌爺長得不稱頭,還是嫌聘禮太少?一百二十抬是寒酸了些,回頭爺再抬一些來。」他說得大氣,渾然沒瞧見眾人冷抽了一口氣的神情,他就是個任性妄為的爺兒。
一百二十抬聘禮還少?
五小姐的回門之所以進不了門,便是被多到驚人的聘禮給堵在了門口,一抬一抬的大禮由正門抬入,足足抬了一上午。
「哎呀!哪個敢嫌世子爺不端正,你這長相還被嫌棄的話,我這媒人也不做了,回鄉下養豬去。」蘭姑表情夸張的揮動帕子,一張大紅嘴咧到耳朵後頭了。
「那麼你還在磨蹭什麼,趕緊把事兒定下來,別讓爺的岳父岳母等急了。」他就娶一回老婆,得辦隆重點。
誰是你岳父岳母了,這事還沒成呢!簡琴瑟在心里罵翻天了,很不是滋味地看看霸氣十足、一身狂妄的世子爺,再瞧瞧被擠到角落邊邊的親女婿,她心中的不滿越來越大。
「是是,老婆子繼續和三夫人談,世子爺你息怒,老婆子一定給你談成。」蘭姑暗吁了口氣,背上冷汗直冒。
「嗯!」趙無疾大搖大擺的走到上位,繡著四爪金龍的袍子往上一撩坐下,手托著腿十分愜意。
這是提親嗎?
說是搶婚還差不多。
哪有人剛遣媒上門就連聘禮也抬來的,這是以財大氣粗,位高權重來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