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來的小媳婦 第二章
袁萊安與姜薇薇端著湯藥和晚膳走進房里,屋里有些昏暗,袁萊安點了油燈,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人喊了聲,「知樂哥,起來吃飯了。」
先前知樂哥像是中邪似的朝著半空咒罵,之後也不知怎麼回事,他一直喃喃自語著「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這是夢,這一定是夢,等我睡醒就沒事了」,然後就躺在床榻上,兩眼一閉徑自睡去了。
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椅子被砸爛,之前她給收拾了之後,再從自己的房里搬來一張圓凳。
與姜薇薇將飯菜擱在桌上,見他還未起身,她示意姜薇薇,「去叫妳大哥起來吃飯。」
姜薇薇磨蹭著不肯去,「萊安姊,妳去啦,我不敢去。」大哥長她八歲,人像個悶葫蘆似的,看人時眼神陰沉沉的,她活到十歲,記憶里沒見大哥笑過,因此自小就極畏懼沉默寡言的兄長。
袁萊安無奈搖頭,「他是妳大哥,妳怕什麼。」她是在七歲的時候,因為家里二哥要娶妻,銀子不夠,于是被自個兒的爹娘給賣來姜家,成了姜知樂的童養媳。
原本姜家打算在去年她十五歲時便讓她和姜知樂成親,不想就在前年,姜知樂的爹娘跟著村子里的人上山去采靈芝,結果遇上落石,姜家夫婦和另外兩個避之不及的村民一塊被落石砸死。
姜家夫婦雙雙亡故,替兩人辦喪事已耗盡姜家所存不多的錢財,沒多余的銀子再給她和姜知樂成親,于是她和姜知樂的婚事也就擱了下來。
這兩年來,她幫著姜知樂照顧底下的三個弟妹,一邊努力干活掙錢。
昨兒個姜知樂與幾個村民一塊去幫村子里另一戶人家蓋房子,一時不慎從屋頂上摔下來,送回來時後腦杓破了個洞,鮮血直流,昏迷不醒。
大夫來看過之後,他又昏迷了一日,直到不久前才終于醒來,她還來不及高興,就瞧見平日寡言少語的知樂哥宛如變了個人,對著半空咒罵不休。
倘若明兒個還是一樣,恐怕還得再找大夫來瞧瞧,她盤算著手里存下的那些銀子,秀眉微蹙。
這兩年來,知樂哥下田干活,她繡些襪子手絹拿到市集去賣,至今存下了三、四兩銀子,等出了孝期,辦她和知樂哥的婚事,勉強也夠了。
不過知樂哥沒再提起他們的婚事,她也不好自個兒提。自打她來到姜家,他瞧著她的眼神與他那幾個弟妹一樣,冷冷淡淡的,並沒有任何親近之意。她不知他心中是怎麼想,是不是不太中意她這個媳婦,不過說實在的,若非爹娘將她賣來姜家,成了姜家的童養媳,她也不想嫁給他。
可既然都成了他的童養媳,那麼兩人成親也是早晚的事。
袁萊安搖搖頭,也沒再勉強姜薇薇,「算了,妳跟知進、知平先吃飯吧,吃完飯讓知進和知平去把雞給喂了。」
「好。」姜薇薇應了聲,像只雀鳥似的歡快的跑出房間。
袁萊安走向床榻,朝著榻上側臥的背影輕輕喊了一聲,「知樂哥,起來吃飯了,你若想睡,等吃完飯,喝完藥再睡。」
裴念玦並沒有睡得太沉,先前在她們進來時他就醒來了,發現自個兒竟然還在這鬼地方,又氣又惱的不想搭理她們。
但這會兒他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不得不翻身下榻,走到桌前瞧見擱在桌上一碗飯、一盤炒豇豆、一碟青菜,還有一盤紅燒豆腐與一盅魚湯,他滿臉不悅的開口,「這是什麼?給豬吃的嗎?」
袁萊安錯愕的瞪著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知樂哥受傷,所以她特地給他煮了白米飯,她和薇薇他們兄妹吃的全是摻了米糠的飯,她還特地多燒了兩道菜給他,比起平日他們吃的還要更豐盛,怎麼卻被他說得如此不堪。
「妳還愣在那里做什麼,把這些豬食給我撤了,我要吃燻鴨、水晶肴肉、荷包蟹肉、糖醋荷藕、珍珠雪耳、翡翠魚丁。」
听見他點的菜,袁萊安愣住了,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怎麼答腔。
「嘶蘇。」房門口傳來吸口水的聲音,同時傳來一道稚氣的嗓音,「大哥說的這些菜听起來很好吃,萊安姊,妳會做嗎?」七歲的姜知平走進房里,仰起臉扯著她的衣袖,干淨可愛的小臉上睜著一雙黑黝黝的小眼楮,一臉嘴饞的望著她。
回過神的袁萊安吐出兩個字,「不會。」她瞇起一雙圓眼端詳著姜知樂,質疑的問︰「知樂哥是打哪听來這些菜名?」那些菜名一听就只有昂貴的食肆酒樓或是大戶人家里的廚子才會做,他難不成忘了姜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們哪里吃得起那樣精貴的菜。
最離譜的是,他居然要求她燒那些菜給他吃。她若是會做,早就進城給那些大戶人家當廚娘,也用不著辛辛苦苦繡襪子、手絹去賣了。
「記住你現在是農家子姜知樂,不再是尊貴的濟王,你若敢泄露一句自己的身分,就等著受罰。」一道除了裴念玦,無人能听見的冰冷聲音又憑空響起,提醒著裴念玦。
裴念玦咬著牙根,恨恨的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听人說的。」原本以為他可能是在作夢,只要睡醒就沒事,但這該死的一零五六號用那冷酷的聲音打醒他,讓他不得不相信,他確實變成了一個丑怪農夫的事實。
他性子雖然張狂跋扈,卻也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他暫時就忍一忍,等回到皇城,他再找人來收了一零五六號這妖物。
他壓根就不相信現下的情形是什麼天譴,定是有妖邪作祟,等他抓到這妖物,他非將其拆筋剝皮不可。
「那些菜听起來好好吃,大哥,咱們什麼時候也能嘗一嘗啊?」小吃貨姜知平仰著一張稚氣的小臉,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家兄長。
他之所以跑來大哥房里,是想來蹭吃。萊安姊因為大哥受傷,給他做的飯菜可比他們幾個吃的都要好,他想大哥一人八成也吃不完那麼多飯菜,也許能剩下一些來,他可以幫忙大哥吃掉。
「想吃,上酒樓、飯館自然能吃到。」裴念玦沒好氣的回了句。
「那大哥有銀子能帶我上酒樓、飯館吃嗎?」姜知平兩只小眼楮亮晶晶的望著他。
裴念玦眼也不眨的說︰「銀子我多得是,找陳泰拿去。」
「陳泰是誰?」為了嘗到大哥說的那些听起來非常美味可口的菜,姜知平興匆匆追問。
「陳泰是……啊……」頭部忽地一陣刺痛,裴念玦按著前額慘叫一聲,耳邊傳來一零五六號冷冰冰的警告聲。
「嚴禁泄露身分,予以警告一次,下次再犯將加倍懲罰。」
「大哥,你怎麼了?」姜知平被他突來的慘叫給嚇了一跳。
一旁的袁萊安正疑惑的思忖著那陳泰是誰,村子里並沒有陳泰這個人,以前也不曾听他提過這人的名字,忽听姜知樂慘叫,見他又像先前那般頭疼起來,她趕緊查看他摔傷的後腦杓,瞥見上頭不久前剛換的布巾並未再滲血,她扶著他在房里唯一的一張凳子坐下。
那刺痛幾息就止住,裴念玦陰鷙著一張臉,一口牙咬得喀喀作響。
瞧見他突然露出宛如要殺人似的恐怖神情,姜知平有些害怕地縮到袁萊安身後,不安的問她,「萊安姊,大哥這是怎麼了?」
「可能是昨兒個撞傷的頭又疼了。」袁萊安回了他一句,眼露深思的盯住姜知樂。
裴念玦瞧見擺在桌上的飯菜,遷怒的抬手掀翻桌子,那一桌讓姜知平垂涎的飯菜霎時全都砸到地上,碗盤也碎成一地。
姜知平驚得尖叫一聲。
袁萊安呆愣一瞬,也忍不住面露慍怒,「知樂哥,你這是做什麼?你若真不想吃這些飯菜也別砸了它們,這般浪費食物是會遭天譴的!」
天譴這兩個字讓裴念玦暴跳如雷,「我還沒怪妳,妳倒大膽的責怪起我來,這種豬食是人吃的嗎?」
姜知平滿臉心疼的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飯菜,拾起一塊比較大的碎盤子,蹲試圖撿起那些還能吃的飯菜,一邊埋怨的說著,「大哥,豬哪能吃得這麼好,你這飯菜可是萊安姊見你受傷特地給你燒的,比咱們吃的都要豐盛,哪,你這大白米可是滿滿一碗,還有這魚和豆腐,咱們都沒得吃呢。」說完,他抓起那條魚,也顧不得髒,張嘴就稀里呼嚕的吃了起來。
覷見他彷佛餓死鬼似的吃起地上那些飯菜,裴念玦愣住。他不知在他眼中不堪入口的飯菜,在這孩子眼中竟是珍饈美味,竟能這般狼吞虎咽。
袁萊安也顧不得再責備姜知樂,連忙攔著姜知平,「沾到灰的那些菜飯就別吃了,省得吃壞了肚子。」
「我知道,我撿沒沾到灰的吃,省得浪費了。」姜知平吃得滿臉都是,仰起小臉笑得眼楮都瞧不見了。
片刻,裴念玦看向袁萊安問了一句,「這孩子是餓多久了?」
袁萊安沒回答他,面沉如水的朝他說了一句,「你跟我來。」說完,便提步走出房間。
裴念玦不滿她如此不恭敬的態度,但略一遲疑,仍是跟著她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