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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嬌醫 第五章 必須動刀

作者︰寄秋

「來,干一杯,這是果子釀,不醉人,你還小,喝這個就好……」清冽的水酒一倒,果香四溢。

「嗯!是果子的味道,微甜,帶點酸味。」酸酸甜甜,很好入口,吞下後在喉間縈繞著一股果香。

「是自家莊子所產的果子釀的果釀,我母妃十分喜愛,每隔幾日就會喝上一回。」她總是一人獨酌,不讓人陪伴,她說一個人才好沉澱一日的心思,濁氣進不了身。

「真好,哪天我也買個莊子,里面種上我愛的果樹,蓋幾間木屋,當水果成熟時便去住上幾天。」辛未塵想到的是渡假小木屋,白色的牆,紅漆屋頂,一個燒火取暖的煙囪。

辛未塵等人住進凌丹雲安排的臨時住所,前面是開門做生意的鋪子,賣的是南北雜貨,後面是二進的小院子。

除了鋪子里的兩名伙計住在第一進屋子里,二進院有正房一間,東西廂房備有兩間,辛家一家人就住在這兒,他們出入走的是後門,對鋪子的影響不大。

院子的中間有口井,不用到外面買水,柴火一日兩擔的讓人送來,辛靜湖和辛未塵都是愛干淨的人,每天至少洗一回澡,一擔柴要五文錢,月底結算,比縣城貴了些。

應該說京城的每樣東西都很貴,不比不知道貴得離譜,連在縣城買布匹附贈的碎布,在這兒都要用銀子買,論斤計價。

好在他們出門前兌了三千兩銀子,大部分是銀票,只有兩百兩是銀子,三人身上各帶了王些,有的縫在里衣底層,也有的放在腰帶上的暗袋,手頭上盡量不要露出太多銀子,以免引偷兒注意。

凌丹雲時不時會派人送來一些菜蔬、吃食,走的也是後門,而他自己偶爾也會來瞧瞧他們的情形。

「你想要,我送你一座,城外我有置產。」以他私人名義買下,並未動到公中的銀子。

凌丹雲雖為寧王府的世子,但能動用的銀子並不多,在未滿十六歲前,他照樣領著月例,只是寧王每個月多給他兩百兩做為花用,以免他手頭緊。

異母兄弟凌玉霄、凌玉朔有生母貼補銀子,唯獨他的母親寧王妃從不給他半文錢,因此他一旦缺錢就得自個想辦法,不喜求人的他便在外頭置產做生意,多少有些銀錢。

「多謝世子爺的好意,我也只是說說罷了,我家在老山口村,不消幾日就要回去了,在這兒弄個莊子干什麼,況且你當日給的診金夠我在鄉下買幾座莊子了。」無功不受祿,她才不想和他牽扯太多。

看出她有意的疏離,凌丹雲銳如鷹目的眸子閃了幾下幽光。「辛大娘可尋到你要找的人了?若有我幫上忙的地方盡避開口,這地頭我熟,只要道出名兒都不成問題。」

又喊她辛大娘,她到底有多老?

辛靜湖看到女兒朝她眨眼,掩嘴偷笑,隱在眼底的不快又加深了幾分。「沒名兒,鄉里都喊他萬子,至于本名我也不清楚。」

「萬子……」這名字很普通,到處可見。

「我爹很高,比哥哥高半顆腦袋,左眉上方有道一丈長的褐疤,他當初撞到頭失去記憶,那道疤便是受傷後留下的疤痕,還有他的眉毛跟哥哥很像,非常濃黑。」不像她和娘細細長長的,是標準的柳葉眉。

「對,我爹很愛笑,笑聲很低很沉,他喜歡刻木頭,做了很多木刀給我。」大刀、小刀、長刀、彎刀……很多的刀,他玩了一把又一把,爹說等他長大了教他武功。

其實辛大郎已經記不得父親的長相了,他記憶中的父親是一個給他削刀做劍、陪他玩的高大身影,他一直忘不了父親有力的雙臂將他拋得高高的,讓他一邊尖叫一邊大笑。

即便如此,父親仍是無法取代的,他心底仍留著父親的影子,想要有父親的關愛,想要爹、娘、妹妹和他一家四口人能在一起,他不是被拋下的孩子,爹是愛著他的。

「哥哥,人是會變的。」

尋人是其次,辛未塵尋找的是一個答案,身為醫師,她想知道她的親爹是恢復記憶後自行離開,失憶時已把曾經經歷過的事遺忘,還是他記得妻子和一雙兒女卻選擇自個兒離去,以行動來掩埋發生的錯事。

前者尚可諒解,那也是身不由己,記憶恢復與否無法自主控制,若是他身邊並無添人,她會努力撮合夫妻復合,畢竟孩子需要原生家庭,他們才是一家人,何必分東西。

反之,那就不用相認了,當個孝順女兒順從父意,你既棄之,我何必拾矣!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大道兩頭開,各行其道,從今爾後,井水不犯河水。

遺憾是有,但辛未塵不會放在心上,辛靜湖更不可能,因為她是魂穿,當她成為辛靜湖時,萬子已經不在了,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對她來說是個笑話,所謂的丈夫,還不如一頭她抱養的小豬崽。

失落感最大的應該是一心尋父的辛大郎,他是個重情的孩子,對父愛有所渴望,他仍心有期待,殷切的能尋求父親歸來。

「爹不會孌,他是對我們最好、最疼我們的爹,妹妹,你絕對不可以忘了爹,他是我們的爹。」辛大郎在這件事情上頭十分固執,非要得到所有人的認同不可。

「好,爹是好人。」辛未塵敷衍的道。天會變,地會變,人是何其渺小,豈會不變?

一听妹妹順他的話說,辛大郎就開心了,笑著多喝王杯果子釀。「嗯!真好喝,妹妹也喝!」

「那娘呢?孩子養大了就往外飛,不顧家中老爹娘。」看到兒女感情融洽,辛靜湖有些吃味。

「娘,喝甜酒釀。」你就裝吧,看你能裝到幾時!一臉興味的辛未塵倒了酒,送到娘親面前。

「娘,不夠我再倒,世子送了一壇子,我們能喝上個把月。」辛大郎得意地搖搖酒壺,一杯接一杯。

看到女兒的機伶,再瞧瞧兒子的傻氣,當娘的在心里嘆了口氣,兩人的個性生反了吧!女兒要傻一點才惹人憐愛,兒子要賺錢養家,頂梁撐柱,精明些才會家族興旺。

喝了酒,吃了飯菜,凌丹雲起身告辭,畢竟他不好久留,免得泄露了行蹤,拖累無辜的一家人。

臨走前他看了辛未塵一眼,有話與她另談,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蒙蒙,你說你那個離家出走的爹該找回來嗎?」辛靜湖搖晃著酒杯問道。

「隨緣。」

辛靜湖不悅的一瞪眼,「這是當女兒該說的話嗎?」

「娘想要個丈夫嗎?」辛未塵反問。

辛靜湖王頓,訕然干笑,竟回答不出來。

「如果爹未負心,就回收再利用吧!反正是個不錯的男人,在他還在老山口村時,是個愛家戀妻疼子的大丈夫,凡事都由他扛著,不需要我們動一根小指頭。」真正的好男子,妻兒是他的全部,從不知累為何物。

說起來她爹還是有可取之處,失憶時都能顧家護子,想必記憶一回復也不會是太差的人,雖說可能遺忘他們,但本質不會差太多。她這「後娘」是好人,照顧他們兄妹很盡心,加上她夢到她娘要她找個人好好照顧爹,眼前就有好人選何必外求?不過這得建立在找到爹的基礎上。

辛未塵沒指望能找到人,單憑他們三人之力是大海撈針,但她盼著不要有個太壞的結果,順利在年前返家。

「你怎知他沒變心?這麼多年沒有一絲消息傳來,就當他死了吧!誰還管他愛不愛家。」氣頭上的辛靜湖沒發現女兒話語中的漏洞,現在只要有人提到萬子那男人,她心頭的無名火便熊熊燃燒。

「娘別生氣,說不定爹早已經移情別戀,有了新妻和嬌兒,哪會記得村口柳樹下等著為他送飯的舊人。」那個女人愛得很深,眼中只有丈夫的身影,為他吹風淋雨也甘願,可惜逝者已矣。

「她……娘是說我做過這樣的傻事?」居然這麼深情,換成是她絕對做不不到。

為了原主的無怨無悔,辛靜湖決定會會女兒口中的好男人。

辛未塵笑在心里,若非她幫著遮掩,這位「老鄉」不知露了多少回馬腳。「娘,這不是傻事,而是真情流露,相愛的兩個人只想著對方,只要所愛的人好就心滿意足。」

辛靜湖嗤之以鼻。「荒謬,哪有人甘心付出一切,愛情沒有那麼偉大……咦!等等,你剛剛說了一句回收再利用?」

這是一句現代用詞,她怎麼會?

反應慢半拍的辛靜湖腦回路短暫跳電,她後知後覺的總算捕捉到這句關鍵,眼神倏地變得銳利,緊盯著女兒。

「娘,有什麼不對嗎?」辛未塵眨了下眼,神情平靜。

「環保意識抬頭,資源回收再利用以免造成多余的浪費,要愛護我們唯一的地球。」辛靜湖像背倡導文的試探。

「娘,你在說什麼,我在書里沒看過這一段。」辛未塵故作一臉不解,似在回想哪一本書里有這樣的句子。

辛靜湖不太確定地再問︰「你如何得知回收再利用?」

「不是你說過的嗎?」辛未塵很認真的……誤導她。

「我說的?」辛靜湖訝然。

「咱們在家里燒柴煮粥時,你說柴燒了變成炭,木炭可以用來取暖,燒柴二用是回收再利用,炭灰用布包起來還能除濕,一點也不浪費。」她繞呀繞的,把人繞暈。

「是嗎?我說過這樣的話?」這種小事辛靜湖通常不會放在心上,如今被女兒這麼一攪和,她的記憶更混亂了。

「娘,你還不到三十歲……」辛未塵邊說邊搖頭,似在感慨歲月催人老,連她娘也老了。

「辛未塵,你敢嫌棄你娘老!」辛靜湖沒好氣地雙手叉腰。

辛未塵笑著跑開,「娘不老,依舊貌美如花。」

撫著臉,辛靜湖也笑了,為了這點小事計較,越活越回去了。「離那小子遠點,那是個麻煩。」

「好,我會留心的。」住著別人的宅子,總要給人好臉色,她會斟酌著分寸。

幫著娘收拾好桌上的殘羹剩飯,辛未塵走出屋子,半殘的月兒高掛天際,漫天星辰眨呀眨,連成一條星河。

沒想到凌丹雲還沒走,他站在院子里,同樣仰頭望天,但他看的不是一閃一閃的星子,而是想著該如何開口。

「你又中毒了。」肯定句。

他一怔,隨即失笑,「解毒丸沒了。」

「你送人了?」泥苦薩過江還想著別人。

「有幾個幫我做事的人,我總是希望他們平安無事,崔錯也拿了一瓶。」但他當補氣丸吃了。

「我算好了數量,那時你解完毒不能用太重的劑量,所以我把丸藥搓小了,你按照我的囑咐服藥,藥丸吃完了,你的身體就會對毒產生抗體,雖不敢說百毒不侵,但大多的毒能化解,包括見血封喉的鶴頂紅和鴆毒……」

而他全然白費了她一番苦心,原本是專門他調養的,卻便宜了別人,她真是無言以對。

「能解嗎?」

辛未塵伸出手,微涼的指尖搭在他的脈門上。「你想治還是不想活?」

「何意?」有毒為何不治?

「因為你之前吃了不少我特制的解毒丸,因此雖然毒入心肺卻並未造成太大的傷害,有些毒已經被中和掉,只留下余毒,若你想留著誘出下毒者亦無不可,無生命之虞。」她松開手,沒打算立即解毒。

「但是……」還有下文,她接著又道︰「但是毒留在身上總是不好,若是遇到相克之物會令身上的毒更加嚴重,到時就棘手了,毒也會變異,要想驅除就多了一道工序,若是來不及解毒,我會到你靈堂上香,你一路好走。」

原本說著毒的變異,誰知話鋒一轉成了祝君早死,她跳月兌的想法讓凌丹雲一時有些跟不上,不免錯愕,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接話道︰「為免我的英年早逝,你還是解吧!」

「先找出病因,再解除病,你說說看你是怎麼中的毒。」她評估評估,日後好為之應變。

「不知。」

「不知?」

「只知有一天夜里起身忽覺渾身不適,喉頭像被五指扣住,一口氣幾乎上不來,我想到香囊中還有你給我救刀的藥丸,我便捏碎一丸放在鼻下一嗅,這才舒緩了許多。」那一刻,他以為要死了,死亡近在咫尺。

辛未塵想了一下,「最近三個月內你的院子里有沒有新栽的花木,或是離你較近的盆栽?」

「我不管這些事,花草樹木的替換是常有的事……」驀地,他似是想到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有目標了?」看他的神色八九不離十。

「一盆雲曇。」他的手倏地握緊。

「應該是夜曇花。」《毒經》中有記載,她一直想要一株煉毒。

毒能害人,也能救人,夜曇花加斷魂草以及另外十五種毒物,能解鳳凰淚的毒,那是《毒經》記載的十大劇毒之一。

「夜曇花?」他微眯起眼。

「夜曇花形似曇花,但花形略小,蕊心中有一點一點的紅斑,花開香味四溢,本身無毒。」那是觀賞花,花瓣還能拿來煮湯,或是和面油炸做成煎花餅,有養顏作用。

「無毒?!」凌丹雲一臉不信。

「你有點安神香吧?」要不是看他長得秀色可餐,她真不想理他,明明身處危機四伏的環境,還能將她特制的藥丸送人。

「是。」他偶爾會用。

「夜曇花無毒,安神香無毒,可兩種香氣混在一起就是毒。」夜曇花只在夜晚開花,令聞者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中毒。

凌丹雲俊美的面皮繃得死緊,「會有什麼後果?」

「剛開始是嗑睡、精神不濟,漸漸的吞咽困難,四肢無力,而後身子會感受不到冷熱,從肩而下到四肢無法動彈,人還活著卻一動也不能動,全身癱瘓。」

她前一世醫治過類似的病例,她本以為是末梢神經出了問題,但抽血做了血液分離的精密檢查後,才知患者是誤食了某種植物,中了毒。

「真歹毒。」不讓人死,卻讓人生不如死,而且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除掉他,這個人……真狠!

「你可知夜曇花是誰送來的?如此珍稀的花種並不多見,只長在陰寒潮濕的洞穴里。」不宜見光,一旦受日曬太長,約三個月就會枯萎,這種植物喜水、耐寒,還會吸光周遭植物的養分,使其雪白潔淨,宛如玉石中開出的花。

凌丹雲遲疑了一下,才幽幽地道︰「……我母妃。」

「什麼?寧王妃?!」辛未塵驚訝的睜大雙眸,她似乎不小心戳破了一件了不得的驚天秘密。

「不會是我母妃,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們母子雖然不親近,但娘要在王府里立足,得有兒子傍身。

她順口開了個玩笑,「那可說不定,哪里的陰私最多,就屬于你們皇親國戚了,你怎麼確定寧王妃是你的親娘?李代桃僵的事不勝枚舉,為了爭一席之地,皇子都換。」不然哪來戲文上的《狸貓換太子》。

辛未塵沒想過她今日說過的話竟在凌丹雲腦海中久久不散,他頭一次懷疑自己不是王妃親生子。

然而現在的他並未太執著于此處,只能先解了身上的毒。

「不說廢話,這兒有瓶更精純的解毒丸,別送人了,早晚各服一丸,連服十日,忌食魚蝦之類的魚鮮,你的毒並不重,照我說的做,就不會有事。」將繪著魚戲燕鷗的青花小瓷瓶塞入他手中,她覺得完成一件大事。

「要給你診金嗎?」凌丹雲打趣道。

辛未塵欣賞著他的「美色」,眼兒微眯。「不用,當是你這地方的租金,兩不相欠,以後沒事少來。」

「我近日會到南邊辦件事,你若有事,就拿玉佩到王府找一位叫羅從生的男人,他是少數我信得過的親信。」

才說沒事少來,還真的不來了,凌丹雲一走,辛家母女頓時感到心頭一松,借著尋人之由,手挽手上街掃貨,看到喜歡又不貴的便買下,還囤積了不少京里才有的細布和軟紗,打算帶回去送人。

她們真當是來旅游的,完全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嘴臉,兩位「穿越人士」真的沒見過在現代已經絕跡的工藝手法,在兩位狂熱分子眼中那是藝術品,千載難逢,不多買一些哪那對得起自己。

真正在找人的只有辛大郎,他早出晚歸遍街跑,從城南走到城北,又從城北走到城西,再繞到城東晃兩眼。

十來天過去了,仍是一無所獲。

看到他沮喪的樣子,鞋底也磨破了,辛靜湖、辛未塵輪流安慰他,又說了什麼「有志者事竟成」的話糊弄他,他才又打起精神,歡歡喜喜的出門,每天都認為「今天」一定會找到人。

轉眼都十一月了,他們合計再過一個月還是找不到人,最遲十二月初便啟程返鄉,至于家中的田地,早托人回去請村長代為照顧了。

不找了,誰有功夫找個離家多年的男人。

只是一入了夜,四周嘈雜的人聲變得安靜,母女倆相對無語,她們不知該怎麼安慰一心尋父的辛大郎,他不只一次高興的說在街上看到一個和爹長得很像的男人縱馬而過,可惜人腿跑不過馬腿,又錯失良機了。

換言之,他並不想走,非找到人不可,執拗的個性不知像誰,讓人拿他沒辦法。

夜深人靜,母女倆各自回房安歇,明天的麻煩明天再說,她們就不相信她們兩個聰明人會搞不定一個偏執狂。

睡吧!養好精神再繼續掃街,銀子不花會生蛀蟲。

辛家人向來謹慎、低調,慣于見風轉舵,趨吉避凶,因此來了京城快兩個月,在這一塊招牌掉下來會砸到三品以上官員的貴人城,他們還算順風順水,沒遇上什麼囂張跋扈的皇室子弟或是權貴世家,也沒惹是生非。

幾個人心大的不把皇權看在眼里,我行我素地做他們的小老百姓,殊不知凌丹雲暗地里做了安排,讓幾人在京城里暢行無阻。

好在他們也不是愛惹麻煩的性子,大一點的鋪子絕對不去,遇到華蓋馬車、金碧輝煌的轎子一定讓路,民不與官爭,反正也爭不過出身貴的老夫人、少爺小姐,連貴人養的人犬也要離遠點,小表難纏,吠起來比主子還有派頭。

什麼也不想的辛未塵一沾枕就沉沉睡去了,她是好入眠的體質,少有失眠、驚醒的情形,她是醫壇聖手,家在三面環山的山口,自幼她便自己采藥調理好身子,不讓好不容易獲得的新生命等不到長大。

在缺醫少藥的年代,孩子的早夭率很高,一個小小的傷風就會要人命,她有一對好爹娘沒錯,家里又過得去,不缺口吃食,但身體是自己的,小心為上總是好的。

但是睡到半夜,一陣冷風從窗口吹來,辛未塵打了個冷顫,拉高被褥,心想窗都關了,哪來的風……窗戶?

驟地,她兩眼一睜。

一道黑影忽地一閃,似有似無,黑暗中她以為看錯了,正想再閉上眼睡覺,卻聞到熟悉的血腥味。

多少年了,她只有在手術台上才聞得到如此濃腥的氣味。

「誰?」

她一喊,影子驟地來到床前。

「別怕,是我。」

「凌丹雲?」一听聲音她就認出來者。

「嗯!」

「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

他話一說完,便猶如走山的山陵,整個人往床的方向撲倒,辛未塵根本來不及反應,被他壓在身下,雖說不致面對面,但兩人的臉相隔甚近,讓她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凌丹雲,你起來,壓到我了……」伸手要將人推開,她發現死沉的身子根本推不動,她一度考慮要不要叫睡在隔壁的娘,但是她手里模到了黏稠的液體。

其實在听到砰一聲的輕響時,辛靜湖就醒了,鑒于前一世的嚴格訓練,她對血的味道十分靈敏,幾年來也沒改變她對環境的警覺性,一有風吹草動她便會有所反應。

只是她豎起耳听了老半天也沒听到什麼動靜,女兒也沒有呼救,她便睜大眼楮盯著繡梨花的床帳子,靜觀其變。

「都血流不止了還逞什麼強,叫我救你一下會少幾分骨氣?」

另一邊,辛未塵咕噥著模向放在枕頭下的針具,抽出幾根細針以手模索,一一插向凌丹雲背後位,血才慢慢止住。

一個人壓在身上做什麼都不方便,她手腳並用的手勾腳夾,才從行囊里找出醒腦的薄荷水,失血過多的少年才幽幽醒來,聲音虛弱的吸了口氣,帶著笑意的嗓音多了點苦澀,「給你添煩了。」

他沒想過要來找她,但一入城,不知不覺就往有她在的小院子而來。

「既然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壓著我,男女授受不親,除非你想娶我,否則離我遠點!」她毫不客氣,因為她知道他做不到,皇家婚事不由自個兒作主,她的農女身分也匹配不上,這話是說來戳人心窩。

想到她不再只是個女童,身形正在抽高,漸成少女體態,凌丹雲只想了一下,便道︰「好,我娶你。」

她一听,覺得好笑。「你傷到腦子了不成?別忘了你是寧王世子,你的婚事可由不得你。」

「這事我來解決,你不用擔心。」他踫了她就該負責,即使是無心之舉,也讓她的閨譽受損。

「我要擔什麼心?你可別自作主張,我才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辛未塵急了,怕他沒事真惹出一身事來。

他沉著聲道︰「我是當真的。」

她一噎,真想哭求他別鬧,兩只小手推了推他,「凌丹雲,你起來,這事你知我知,我們不說就無人知,你從哪兒來的就從哪兒去,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起不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很好聞。

「什麼叫起不來,你別坑我,我力氣小,拉不動你。」她是招誰惹誰誰呀!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辛未塵正要發育的身子抽疼著,她平坦如草原的胸口有微微的隆起,凌丹雲也太會挑地方倒了,好死不死的壓在小小的隆起處,讓她痛並難堪著,有苦說不出。

他苦笑,氣息更弱了。「我騙了你,其實我受了重傷,背上有箭傷和刀傷,沒氣力起來。」

「你、你……你這個……麻煩精,真會給我找麻煩,一開始說實話不就得了,搞得我進退兩難。」他還不算男人,死撐著要什麼面子,面子能救命嗎?

凌丹雲低低的笑聲很輕,帶著一絲無奈。「蒙蒙,我痛。」

「不許喊我蒙蒙。」她低聲警告。

「蒙蒙,我想我撐不了太久了……」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他覺得自己的氣力不斷在流失。

「等等,不準暈,你給我清醒點,至少讓我挪出來,好看看你背上的傷。」辛未尖知道失血過多會造成暫時休克,因此趁他尚未昏厥前,她得先把身上的重物移開才能進行治療,他的傷勢不輕。

「我可能……做不到……」只要輕輕一動,背就火燒火燎的痛,幾乎要奪走他所有的知覺。

「試一試,不試就永遠沒機會了。」想要活就得豁出去,她不是神,也沒有三頭六臂,能在身子動不了的情況下替他療傷。

不試就永遠沒機會了……眼眸一黯的凌丹雲嘴角發澀,他想活下來。「好,你幫我。」

「你的血不流了,我用銀針止住,但是不能有太大的動作,會撕扯到傷口造成二次流血,血流干了人就沒救了……」她得找個時間想辦法造個血液分析儀出來,日後也許會用得到。

「蒙蒙,我被你的話嚇到了。」

辛未塵不喜他喊她蒙蒙,太親昵了,那是家人才能喊的小名。「少裝出一副可憐相,一會兒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自己的命自己救,你不自救,誰能救得了你!」

「好。」

也許是想活的意志太過強悍,或是身邊小泵娘的冷血,凌丹雲艱難的抬起左臂,再小心的撐起上身。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動作,對他而言卻比登天還難,才一下子就滿頭大汗,汗水滴在辛未塵臉上。

「慢慢來,撐住,再一點我就出來了……」要不是怕加重他的傷勢,她只能慢慢的挪動手腳,避免踫觸他撐到極限的身軀,她早就遠離禍害了。

但越拖延對他的傷越不利,還不如給個痛快,窗戶透進的微弱月光映著一張蒼白如雪的玉顏,喘息聲漸劇。

「蒙蒙,我……沒力了。」

話未說完,凌丹雲便失去了意識,四肢冰涼。

同時間,辛未塵飛快的一個翻身,閃到床鋪最內側、最暗的角落,躲過再次被壓制的悲劇,快速的穿戴。

而後她跳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火石,點燃蠟燭,沒有光什麼也看不見,更遑論救人。

「真是麻煩,不過拿了你五千兩黃金的診金,沾上的卻是一再的復診,都成了私人家庭醫生了……」

叨念聲忽地中斷,她的神色變得凝重。

搖曳的燭火照射下,凌丹雲的背全是血,原本潔白的華衣成了暗紅色,清楚可見被劃開的衣服下有兩道深深的傷口,背後還露出削去箭尾的箭身,表示箭矢尚在體內,並未取出。

棘手,真的棘手,這不是普通那種縫合上藥就成的小傷,這要動開創手水,切開皮肉取出箭矢,再清理傷口處的腐肉,稍有未清理干淨,容易引發無藥可救的敗血癥。

青霉菌啊,她該上哪兒找抗生素?

「若非遇到我,你小命真要丟了。」

辛未塵先挪左腳,再挪右腳,月兌了靴子將人拖到床沿,凌丹雲還有一只胳臂落在床外。但她已經顧不了這些了,十歲的她身子單薄,氣力有限,能將人拖動相當了不起了,她佩服自己救人心切。

不過凌丹雲的傷勢比想象中還不樂觀,她剪開他的衣裳,讓他背部全luo,這才驚見傷口都發黑了,腫大如瘤。

他至少受傷三天以上,未及時醫治連日趕路,以致于受到感染。

「你真是不要命了,皇家富貴有那麼割舍不嗎?」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一世繁華是有代價的。

陷入昏迷的凌丹雲听不見她說了什麼,他的眉頭深皺,握拳的手始終不曾松開。

「看樣子還是要用到你了……」許久不見的好朋友。

辛未塵萬分珍惜的取出另一只扁長的方形木盒,盒蓋一打開,正是她花了兩百兩打造的手術用具,支支擺放整齊,閃著銀白光芒,冷冽的器具有著尊貴的色彩。

她萬分憐惜的一一撫模,從中挑起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她先在半空中比劃了兩下試試手勁。

給人開刀對她這個年紀還有點吃力,所以整組刀具打了她從來不用,因為她知道還不到時候,得再過幾年她才有力氣長時間站立,才有體力和閻王搶時間,開刀耗神又耗力。

「便宜你了,凌丹雲。」

辛未塵散漫的神色變得專注,小臉上的稚色被凝肅取代,消毒完工具,她先將壞死肌肉切除,切切像片肉般完美,即便她速度很快,但也花了一刻鐘左右才將腐肉清除干淨。

接著她將受損的筋絡一一修補,傷口大不是問題,可用羊腸線縫合,難就難在有些血管太細小,她要很仔細的下針、拉鈞,手只要稍微一抖,底下的血管就會被扯斷。

她需要更多的光,更多的助力,一手穿線,一手拉鉤的她根本空不出一只手去拿消毒水,縫合也要殺菌,避免接觸感染,一旦傷口縫起來了,里面不能有發炎現象,否則要切開擠膿,重新上藥。

辛未塵很急,滿頭的水往下滴進她的眼里,她的眼楮睜不開,很刺……

寒地,視線變亮,一盞油燈高舉過頭。

「娘……」她怎麼來了?

「繼續。」辛靜湖板著臉,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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