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嬌醫 第二章 三年過去了
「娘,快點快點,那只兔子要跑了,妹妹說要做一雙兔皮靴子,要雪白色的,那只兔子的毛最白了,沒有一點雜色,做成靴子穿在妹妹腳上一定很好看,快追快追……」
一棵老樹下,一名神情專注的小泵娘捧著一本醫書坐在凸出地面的樹根上,小手翻動著發黃的書頁。
她時不時的抬起頭,看看兩道身形差不多的身影在深山野嶺中穿梭,手里拿著弓箭,腰上別著開山刀,連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十分相近,綁著腳,一身獵戶勁裝,束發。
那是她的娘和兄長,兩人簡直是一個性情,相似得一看就知道是母子,酷愛狩獵,用打獵來發泄精力。
反觀她,對血腥運動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有在他們進山時跟著入山,這對瘋狂的母子去捕殺獵物好做為冬天的儲糧,多的便拿去賣,多攢些銀子在手上,她則在山里繞繞,采些用得上的藥草,有時還能采到人蔘、靈芝、何首烏等珍稀藥材。
經過三年多的相處,她能百分百的確定她娘是「老鄉」,一家三口有兩個是穿的,處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辛大郎實在悲劇,幸好他就是個傻的,任由她倆擺布來擺布去。
不過吃得多還是有用的,雖然才十歲,卻長得像十三歲,辛大郎已經比他們的娘高上一寸,再過一年就有大人樣了,相信到時上門說親的人肯定不少,她那悍氣側漏的娘鐵定煩不勝煩的叫人滾。
其實從今年初就有三個媒人找上門了,一听辛家大郎才十歲,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直言是怎麼養的,竟把其他家的兒郎都比了下去。
怎麼養?
當豬養。
他們家有一半的糧食都入了他的胃,能養不壯實嗎?
三年前,辛家有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畝水塘、一畝分了一半去養雞的菜地,三年後,啥也沒多,但是產量大增,一年能夠有兩獲。
辛未塵不得不說她這個娘真強,和哥哥包辦了所有的農務,但吃得也比別人多。
外祖父母剛過世時,他們實在種不了那麼多地,為了不讓地空耗著,除了養雞,便把水田佃了五畝出去,只要求一畝田一年給一百斤糧食。
一年一百斤糧食真的不多,加上原有的五畝地的產出,養三張嘴綽綽有余,還有多余的糧食能換錢。至于五畝旱地則輪流種植苞谷、高粱、土豆、花生、綠豆、黃豆之類的,一年下來也有些收成。
不過才一年,傷愈後的娘便決定全拿回來自己種,以現代的知識改良糧種,提早育苗,早一個月插秧,一年兩次收成不在話下,還能種上一季油菜花,連菜油都省了。
從她有紀律的言行舉止看來,同樣軍人家庭出身的辛未塵不難看出「老鄉」是個軍人,而且訓練有素,應該是特種部隊的精英,說不定還是小隊長,因此一見她用黃花梨木做出弓身,以牛筋為弦時,她便二話不說允了她入林打獵。
果不其然,還真是個好手,第一次出手便收獲頗豐,一堆獵物讓人看得咋舌,以為她把整座山的動物都滅了。
「妹妹,妳要不要去打只山雞,哥教妳拉弓。」
「不要,我手沒力氣。」她連抬頭看哥哥一眼都沒有,仍舊專注在書頁上,這些在辛大郎眼中非常難懂的古文她看得津津有味。
此時一只還在流血又肥又大的死兔子,啪的一聲丟在腳邊,看這大小,幾乎快成兔精了,辛未塵卻冷靜得有如身後的參天古木,完全不為所動。
「妹妹,妳不能一直坐著不動,妳就是看太多書才長不高。」辛大郎以身高為傲,居高臨下的瞧著只到他胸口的妹妹。
「我才八歲,你要我長多高。」她這醫學天才從不為這種小事擔憂,等她年歲到了,不想長高也不行,她估算自己大約可以長到一六五,不高也不矮,標準身材。
「妹妹……」辛大郎還想再勸,讓她感受一下打獵的快活。
「哥哥,你沒瞧見我的籮筐都滿了嗎?我采了不少藥草,正累著,想歇會兒。」誰說她沒動,柴胡、半夏、黃花地丁、五味子都采了,還有手臂粗的雞血藤。
看著壓得結實的籮筐,辛大郎模著頭憨笑。「好啦!那妹妹休息,小心四周的蛇蟻,有事高喊一聲,哥能听見。」
「好,順便跟娘說該回去了,不要趕盡殺絕,她五月初才殺了一頭大貓,虎骨酒都能開封了。」家里又不缺錢,那麼拚干什麼,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準備上戰場殺敵。
說辛家不缺銀子,其實也有點小缺,而且大多都花在她身上,不過她娘和她哥願意,她也用得心安理得。
「娘,我要學醫。」
當一個五歲小丫頭開口說了這句話,一般人家肯定會以為她瘋了,對古人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況且學醫可是要出去拋頭露面的,有哪家父母會答應,但是她知道她娘沒有這種老舊觀念。
果然,辛靜湖想也沒想就點頭了,當下砸了二十兩買了幾本醫書,又花錢請了一位老大夫教授最粗淺的藥理,並教她認識藥草。
不過這些她早就知曉了,她只是假裝從頭學起,然後有意無意的展現醫學上的天分,老大夫教了一年便沒東西可教了,萬般感慨後生可畏。
後來她又要求打一套針具,花了快一百兩銀子,辛靜湖同樣花得一點也不心疼,不過一有空閑她便會帶著兒子進山,一方面教便宜兒子如何打獵,一方面多打些獵物好賣錢。
最近她又打算打一組刀具,要兩百兩銀子,動大手術用的,有備無患,正好她手中有一本《華佗開刀術》,用來糊弄兩句也行得通,辛靜湖真信了她是從書上學來的。
因為見過真正的天才,所以辛靜湖相信女兒的說詞以外,也認定她有學醫的天分,在現代,天才多不可數,古代一定也有只是許多都被埋沒了。
更何況天才有先天聰慧,以及後天造就兩種,努力也能成材,沒見她女兒有天賦外,仍不忘手捧醫書用功嗎。
「女兒呀!一整天看書不累嗎?」一個倒吊的人從天而落,黑亮如瀑的烏絲落在書頁上。
「娘啊,妳整天演猴子不累嗎?」辛未塵將醫書挪個方位,繼續細閱。
「什麼演猴子,不孝。」辛靜湖從樹干上滑下來,直接一倒就枕在女兒大腿上,母女倆的角色有點對調。
「蹦蹦跳跳,從這里跑到那里,又從那里爬回這里,不像猴子嗎?娘,忠言逆耳。」要她趴伏在草叢中一個時辰不動,她肯定撐不住,別提拉弓射箭後的急起直追。
摘摘蘑菇、采采草藥的體力她還有,走路當健身,彎腰深蹲是減肥,若要和野獸搏斗,面臨生死關頭,請別找她,她胳臂沒人家粗,一擰就折了,風險大的事離她越遠越好。
「妳真是我生的嗎?」辛靜湖一臉懷疑。
辛未塵橫了她一眼。「我不確定,也許妳該問穩婆,剛出生的小孩沒有記憶,我尚未聰明到無所不能。」
「呿!少年老成。」她哪里像個小泵娘,比和尚還淡定沉著,風吹雨打都動搖不了。
「娘,妳二十五歲了。」辛未塵語重心長地道。
「二十五歲又怎樣?」正是她前一世死去的年齡。
那時她帶著七名隊友進行伏擊行動,誰知後腦杓忽地一疼,一顆銀色子彈從眉心飛出,她不知是誰下的手便死了。
不過她很明白是她最信任的隊友干的,想殺她,唯有在她不設防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得手,她不會提防身後的自己人。
「幼稚天真也有個底線,再過兩、三年,妳兒子就要說親了,妳可能不到三十歲就要當祖母了。」那時她還能這般……活潑嗎?弓箭一背上山打獵,讓人笑話兒孫不孝,竟令祖母如此操勞。
「三十歲的祖母?!」辛靜湖嚇得不輕,顯然沒想過這回事,古人普遍早婚,十三、四歲成親的大有人在,年初入洞房,年尾就能抱個小女圭女圭。
見她嚇得蹦起身,辛未塵噗哧一笑。「娘呀!妳要做好準備,哥哥一頓能吃五碗飯,很快就長大了。」還取笑她矮,他個兒長這麼高也沒討到什麼好處。
「妳這心眼不好的丫頭少說風涼話,以後叫妳哥少吃一點,最多三碗飯……啊!這是什麼?」剛剛地面好像上下震了一下……
「地牛翻身嗎?」好像又不是。
忽地,地面又傳來輕微的震動,像巨大野獸在遠方跑動,還有隱約咆哮傳來,母女倆的臉色同時一變。
「不好,是熊瞎子!」
「娘,哥哥他……」遇熊了。
像是火在後頭燒著,兩人使勁的奔跑,尋著震動來源很快到達深潭邊,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她們都是一臉驚駭。
「不、不要過來!娘、妹妹,快跑,不要過來!啊—— 跑,不要管我……」辛大郎的雙手緊緊抱著比腰還粗的樹干,掛在上頭,渾身發抖,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樹底下有一頭發怒的大黑熊直起龐大身軀,前掌抓著樹猛力搖晃,熊吼一聲大過一聲。
那頭大熊站起來有兩個人高,一身抖呀抖的橫肉起碼有幾百斤,十分驚人,最可怕的是,熊的力氣太大,快把樹給弄倒了,一旦辛大郎松手,或是樹倒了,他的一條小命也沒了,黑熊一腳就能將他踩死。
突然間,一顆雞蛋大的石頭往黑熊的頭部砸去,正中目標。
「妳們在干什麼?娘,快帶妹妹走,不要再惹熊生氣了,牠太大了,妳們應付不了!」辛大郎在樹上大喊,被砸個正著的大黑熊搖動笨重的黑色大頭,對空熊吼。
一顆接一顆的石頭朝黑熊的腦袋瓜子猛砸,牠氣得直吼,前掌落地,轉身朝兩道在不遠處晃動的影子直奔而去。
辛大郎急得都快哭了,他飛快的爬下樹,拾起掉落的箭囊和弓箭,朝熊背射出一箭。
中了!但熊皮太厚,沒感覺,牠繼續奔跑。
辛大郎在後頭追著,又連續射出好幾箭,可是熊跑得太快,這幾箭都沒射中,他心急如焚。
「讓開,讓我來!」弓拉到最緊的辛靜湖一腳將女兒踢開,身體一挪,佔了最佳的位置,隨即拉弓的手一放。
第一箭,射入大黑熊的眉心,明顯受到影響的大黑熊跑得慢了些,牠痛得熊掌一揮,插在眉心的箭身斷了一截。
受傷的熊更暴躁了,加速跑了起來,想沖過去把射箭的人一口咬死。
第二箭,筆直地插在熊頸上,噴射的血液如涌泉,黑熊像瘋了似的淒厲怒吼,似要拚著一口氣將傷害牠的人撕裂,牠兩眼發紅,震動的空氣能感覺到牠的怒意。
辛靜湖不疾不徐地朝黑熊的胸口射出第三箭,牠痛苦的仰天一咆,雖然離死不遠,卻依然未停下腳步,讓人驚懼牠的威力。
「娘,快拉這根繩子。」
看著塞入手中的堅韌細繩,辛靜湖從方才看到射出的箭帶了一根長長的「尾巴」,就愕然瞠大的眼楮更大了。「妳幾時在我的箭上綁上細繩的?」
「娘,妳確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聊聊我有多機智伶俐嗎?」命在旦夕了還有閑情逸致聊天,她娘也真是個心寬的。
「小機伶鬼。」誰抵得上她滿肚子壞水。
「拉—— 」
辛靜湖怕隨著熊的靠近令繩子不夠緊繃,力道不足,將繩索拋過上方的樹枝後用力一扯,有著倒鉤的箭頭因箭身上的繩子瞬間被拉出,插中心髒的箭鉤帶出許多碎肉,燙熱的熊血噴出,鮮血淋灕。
砰的一聲重重響起,黑熊倒地不起。
「死了嗎?」
「還在動。」
等了一會兒。
「娘,死了沒?」
「妳娘還沒死,活得好好的。」會不會說話,晦氣。
「娘,妳火氣很大,待會兒割了熊膽給妳泡酒喝。」這頭熊可真大,一會兒要怎麼扛下山?
「妳知不知道我們差點死掉?」就差那麼一點,熊離她們不到一百步,失敗根本跑不掉。
「可是我們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辛靜湖先是瞪著她,一把肝火燒得旺,可是瞪著瞪著,她忍不住大笑出聲。「沒錯,我們還活著,而牠死了。」
「娘、妹妹,妳們有沒有事?」繞過倒地的大熊,抹著淚的辛大郎一邊哭著,一邊趕緊跑向兩人。
「愛哭包。」小孩子不可愛,長大了更討厭。
「沒事,哥,熊死了。」辛未塵取出手絹,讓兄長拭淚。
「真的死了?」他回頭一看,還有點余悸猶存。
「死透了,你看牠一動也不動了。」這一身皮毛真好看,值不少銀子。
「真死了,我也可以安心了。」辛大郎吁了一口氣,卻仍不敢靠死去的黑熊太近,怕牠又跳起來咬他。
「真沒用,話說你是怎麼招惹到這頭熊的?」辛靜湖沒好氣地問道,簡直找死。
辛大郎委屈的扁著嘴。「妹妹前兩天不是說要泡蜂蜜水嗎?我正好看到樹洞中有蜜流出,便點了燻煙將蜂驅走,用裝水的水囊盛蜜,誰知盛到一半熊就來了。」
听到熊吼聲他也嚇了一跳,趕緊爬上樹,以為躲得高高的牠就看不見,哪曉得牠一到樹下就搖樹,搖得他快掉下來。
「原來是你惹的禍。」吃什麼蜂蜜,和熊老大搶食物,難怪牠要發火了。
「娘,先想想這頭熊要用怎麼弄下山,這麼大的獵物不會擱著不管吧?」辛未塵說道。
「有什麼難的,先把熊皮剝一剝,內髒和骨頭不要,只取肉,妳提四只熊掌,那可貴了,大郎扛個三百斤肉,我扛五百斤,走慢些總會到。」這些年她的體能鍛煉得不錯,雖不能和前一世比,但還是勝過多數女人,甚至連男人都不如她。
「娘,除了熊皮和熊掌,妳曉不曉得熊最值錢的是哪個部位?」特種部隊出來的都只長肌肉不長腦嗎?
「肉。」肉多便是錢,一斤值五十文,一堆肉少說有三、四十兩,夠打幾把刀。
「是熊膽和熊骨,賣給中藥鋪子可值錢了。」這些都是藥材,價值不菲,熊肉其實並不好吃,一副熊骨能賣的價是熊肉的好幾倍。
「喔!那就我和大郎一人一邊抬回去。」沒什麼大不了,重是重了些,但還不到難倒人的地步。
「娘,妳還能更招搖一些。」上回打了老虎是傍晚,回到家天色已暗,沒人瞧見他們打了什麼,不過已讓不少人探頭探腦的打探,拐著彎想分一杯羹。
太出鋒頭容易招禍。
辛靜湖說一句就被頂一句,不免有些惱火。「什麼意思,說明白。」
「娘,我們是孤兒寡母,受人同情的,雖然我爹應該還活著,但都過了五年還不見回家,想必是把我們忘了,妳一個弱女子哪有本事打死一頭大熊,妳要村里人怎麼想妳?」變得太多會啟人疑竇。
像她從不冒頭,中規中矩的當個惹人疼愛的小泵娘,不做超出能力所及的事,該哭就哭,該裝蒜就裝蒜,絕不露出一點與眾不同,免得遭受排擠。
「所以……」這世道真麻煩,女子強一點便遭人非議,各式各樣的流言接踵而來。
「哥,你回村子里請村長舅舅帶七、八名壯漢,拆塊門板來扛熊,他們問了就說對面山頭的獵戶幫忙打的,看我們母弱子幼心生不忍,便把大熊留給我們,只取走熊膽。」辛未塵交代道。
打獵之人打到獵物不會空手而返,必定取走獵物身上的一部分,這是規矩,否則會招來惡運,至于「被取走」的熊膽嘛,當然先讓她娘割下來,她給收著。
「好,我去喊人。」
辛大郎腳程極快,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哇!好大的熊。」
「是呀!真大。」
「挺沉的,都快扛不動了。」
「你們呀!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和熊瞎子對上。」
「以後小心點,看到熊瞎子就要跑,別傻乎乎的想獵熊,要不是遇到有本事的獵戶,二房就絕戶了……」
幾張嘴先是羨慕辛靜湖娘仨運氣好,白撿了一頭大熊,光是把熊賣出去的銀錢就足夠再蓋間新屋子了,不過再想到其中的凶險,他們也難掩驚懼,山里的熊可不是家里養的牲畜,可是會咬死人的。
接著年紀大一點的開始說教,責備小輩膽大包天,幾個女人小孩也敢往深山里鑽,銀子沒了還能賺,命沒了可哭不回來。
回到村里,眾人一起剝了熊皮,割下四只熊掌,每個人心滿意足的拎了十斤熊肉以及一些熊雜回家,辛有財和老父親住在一起,所以拎了三十斤熊肉,另外三位長輩那兒辛靜湖各送了二十斤熊肉,左鄰右舍割了一、兩斤當人情送,剩下的肉還是不少的。
等大家都離開了,辛靜湖和辛大郎依照辛未塵的吩咐,把骨頭與肉分開,辛未塵則把熊膽拿去用酒泡著。
隔天一早,辛靜湖趕著牛車,帶著兒女趕往城里,打算把熊給賣了,他們一家人吃不了那麼多的肉。
進了城,先到城中最大的酒樓,野味不多見,熊肉更是幾乎沒有,很快地酒樓掌櫃就以一斤五十五文的價錢給買下了,買的人高興,賣的人歡喜,雙方都滿意這次的交易。
熊皮以六十八兩的高價賣給皮貨商人,接著三人到了本地最大的藥鋪廣福堂,想看看熊骨能賣多少。
只是三人一入內,未聞藥材香,先听見喧鬧的吵雜聲,一把藥刀還從里面扔了出來,要不是辛靜湖及時拉了女兒一下,她的臉就破相了。
「你們吵什麼吵,藥刀是誰扔的,差點傷到我女兒,快出來道歉賠罪,不要縮著尾巴當烏龜!」氣不過的辛靜湖冷著臉,扯著女兒的手要向人討公道。
「是他。」
藥鋪中的人全都伸手指向一個方頭闊嘴的男人,他長相凶惡,眉粗眼大,兩眼像牛目,凶光外露。
「是我又怎樣,誰教你們自詡醫術過人,卻醫不好我家少主的病,我不砸了你們的鋪子又該砸誰的!」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嗓門奇大,理直氣壯的下人面子。
「這位壯士此言差矣,我們是藥鋪,可不是醫館,雖有大夫坐館,也只是看些頭疼腦熱的小病,這位公子看起來全無病容,你叫我們看什麼病,豈非捉弄人?」沒病看什麼病,存心找碴來著。
「看不了病,還當什麼大夫,不如回家種紅薯算了,招搖撞騙的醫術還不是害人。」沒本事早點說,害他們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而來,結果遇到群庸醫。
「天底下的疑難雜癥那麼多,誰敢夸下海口一定都能治,我們只是治不了你家公子的病,哪來的招搖撞騙,你別血口噴人!」哪來的無賴,不治病還礙了人不成,簡直無理取鬧。
「我能。」
爭論聲中,沒人听見小泵娘脆生生的嬌女敕嗓音,唯有披著連帽大氅的少年忽地抬起頭,看向站在哥哥身旁的辛未塵,他如黑玉般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幽亮。
「你們先別吵,等丟刀的人給我女兒道了歉再吵,砸店也不能傷及無辜,今天不說出個道理來,我誓不罷休!」對辛靜湖而言,辛未塵不僅僅是她名義上的女兒,更像無所不談的朋友,她在很多事上都听她的,連家中銀錢也交給她管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女兒的心智年齡比她還大,也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聰明得無以復加,讓她一有事就想找女兒商量。
能在特種部隊那種環境生存下來,辛靜湖也有她強硬的一面,凡事一旦涉及到她關心、在意的人,前一世的火爆脾氣忍不住曝露出來,忘了這年代不講人權的,講的是官官相護的君權,有權有勢是大爺,平民百姓一邊站去。
「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妳家男人不管妳嗎?回家煮飯帶孩子去!」闊嘴男子不耐煩的揮手,他也在氣頭上,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女人,在他眼中如同拖後腿的累贅。
「我男人死了,你要到幽冥黃泉找他聊聊怎麼死才快活嗎?」女人就只能煮飯、帶孩子嗎?眼光淺薄。
辛靜湖握緊的拳蠢蠢欲動,她很久沒有朝人臉上問候的沖動,桀驁不馴的熱血在身體里沸騰。
穿越到古代三年了,她還是改不掉骨子里的烈性,與生俱來的好戰性格不時燃燒,雖靠著打獵消耗了一些,但是實戰更教人興奮,她想找個實力相當的對手較勁,好好打一場。
一听是死了丈夫的寡婦,闊嘴男子愣了一下,表情不太好看,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欺負了女人,面子有些掛不住。「去去去,站遠點,省得誤傷,刀劍無眼,真給傷了也是你們不長眼,人家吵架湊什麼熱鬧。」
辛靜湖感覺腦門都在冒火了。「合該你沒錯,是我們來錯了?這里是藥鋪,不是你家的停尸廳,誰都來得了,要哭喪回家去,不要見人就亂叫,你家死人與我們何關?」
「什麼尸,什麼死人,妳這女人欠教訓,膽敢詛咒我家主人?!」心高氣傲的闊嘴男子手一舉,打算要先讓她閉嘴。
男人打女人不是件光彩的事,但人一旦生氣容易失去理智,他本來就是以武力見長的武夫,以功夫高低來說話,什麼女人不能打,他家沒這規矩,女人要打才會听話。
「崔錯。」
一道正在變聲的粗嗄嗓音忽地響起,帶著幾許上位者的強勢,闊嘴男子身子一僵,往後退了幾步,「公子,這女人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不成,你看她氣焰多張狂,簡直不把你放在眼里,還詛咒……」什麼停尸廳,那得死多少人,高門世家最忌諱這種事了。
「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崔錯,你是不是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公子……」崔錯一驚,連忙雙膝跪地。
「退下。」
「是。」崔錯不甘不願的起身退到錦衣少年身後,但眼中仍帶著怒意。
「你過來。」
雖然錦衣少年並未指名道姓,但他幽深如墨的眼眸一掃,眾人的目光便隨之落在年紀最小的辛未塵身上。
「你找我妹妹做什麼?」辛大郎一個跨步擋在妹妹身前,怕別人傷害她。
「她娘在這兒,你有事直接找我談,不要找我女兒麻煩。」又一個挺身而出,維護之心昭然。
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相護,面無表情的錦衣少年微微揚眉。「我只找她談,莫要擋路。」
「你……」
「娘、哥哥,他就只是找我說說話,你們不用這麼緊張。」她是小雞沒錯,但也不是老鷹說叼走就能叼走的。
「妹妹,妳不是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我提防長相凶惡和長得細皮女敕肉的小相公,妳還說這種人最壞了,一肚子的骯髒齷齪,滿腦子只想害人,不學無術……」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壞人。
長相凶惡的闊嘴男子和面如冠玉的小鮑子同時一怔,露出復雜又微帶惱意的神色,他們幾時成了不學無術之徒,不過聞名來求醫罷了。
「小蒙蒙,有些人心里有病,特別喜歡那種天真無邪的小泵娘,瞧妳越長大越惹人疼愛,必須要防著心術不正的人,他們外表正直,但內心污穢,妳可不要被皮相蒙蔽了。」這小子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瞧瞧那膚色,居然比她還要白女敕光滑,這教人怎麼活?
辛靜湖這是嫉妒了,嫉妒人家長得比她好,她這副常年勞作的身軀雖然也小有姿色,可是一黑什麼都完了,別提風吹日曬的粗糙救不了,她的虎口還長繭子呢!謗本是個女漢子。
而且這人一瞧就是大戶之家出身的公子,那氣度、那儀態、那份雅致就不是和他們同等級的,不經意流露出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倨傲,高居雲端,睥睨世間,眾生皆螻蟻。
辛未塵啼笑皆非的看著和她最親的兩個人,一手一個把人撥開。「他敢動我,我弄死他。」
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她防身的好東西多得是,除非她願意,否則誰也近不了她的身。
「當著我的面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弄死他?錦衣少年眼中多了一抹令人無法捉模的冷意。
「反正你最多只剩下三年的命,我說什麼又如何,閻王來收命時誰也攔不住。」辛未塵往前走了兩步,兩大怒目金剛各在左右跟隨,他們對不認識的人防心特別重。
「什麼,三年?!妳在胡說什麼……」崔錯滿臉怒色,只差沒用重拳捶死她。
「崔錯—— 」錦衣少年粗聲低喊。
「公子,別信她的話,你只是病了,醫好了便能長命百歲……」這麼多年公子都熬過了,豈會被這點病痛打倒?
「中毒。」
「什麼?!」錦衣少年的眉頭一蹙。
「你這不是病,而是中毒,而且最少十年以上。」看來高門也不好待,時時有人算計,連孩童也不放過。
「何以見得?」錦衣少年一邊問,一邊思忖著,會是她嗎?可她用著艷如桃李的笑容哄他吃下她親手做的桃花糕,香濃而甜膩……
「桃花笑,一種原本毒性不高,但日積月累會使人瘋狂,剛服用一、兩年身體會自行排除,只要劑量不多就不會對人體產生影響,可若是長期服用,大約五年左右就會感覺到不對勁……」被下毒那麼長一段時日,他也夠遲鈍了。
桃花笑……呵!「說說看有什麼征狀?」
「你真要在這種地方說?」他心真大。
「說。」事無不可對人言。
「你找面鏡面清晰的銅鏡瞧瞧自己的唇,下嘴唇有一道不易察覺的暗紅細紋,且平日看來是原本唇色,但是越近十五月圓,唇色越見鮮紅,彷佛抹了胭脂似的,到了十五那日唇紅似血,艷色無雙,我說的可對?」
錦衣少年心中一驚,眼波微動。「再說。」
「你這不是病,所以一直治不好,五年前發病了是吧?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已經到了……」辛未塵忽地掩口,小聲的說道︰「想喝人血的地步。」
錦衣少年雙手一緊,雙目微微睜大。「妳能解?」
「可以。」在醫學領域上,她媲美神級。
「開個價。」無論多少銀子他都付。
一到月圓之夜,他全身的血就像要燒起來似的,那種撕裂的痛彷佛有無數的刀在切割著他的身子。在經歷生不如死的折磨後,隔日他會大病一場,起碼三日下不了床,渾渾噩噩猶如死人一般,渾身虛軟要人服侍。
剛開始時並沒有這般嚴重,他還控制得住,頂多流了一身汗,次日喝些人蔘湯便能補足元氣,不必臥床。
但是近一、兩年卻是每況愈下,臥床時日漸長,人也越來越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痛到受不了的時候做了什麼,只知旁人看他的眼神越發怪異,而且還會不自覺閃躲。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生飲了牲畜的血。
于是每個月一到十五他便會命下人全部走開,他不需要服侍,在他屋子下方有間秘室,他讓崔錯用鐵鏈纏住自己的身子,把自己鎖在里頭,獨自忍受猶如烈火焚身的痛楚,在一寸寸彷佛皮肉龜裂的痛苦中熬到天明。
他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更大的苦難還在後頭,越接近十五他越渴血,與他錯身而過的稚齡婢女,他瞧見的不是她們嬌女敕如花的容色,而是雪白頸項下跳動的血脈,他不只一次想撲上前狠狠咬破她們的脖頸,一飲為快。
「不治。」辛未塵軟糯的嗓音甜軟入心,答案卻無情得很。
「不治?」錦衣少年雙眉一沉。
「不想治。」站著還沒人坐著高的辛未塵揚起下巴。
「為什麼?」
「你養的狗太會吠了,把我娘得罪了,他不好聲好氣的讓我娘順氣,你就先選口好棺吧!反正快用上了。」
被意有所指的狗……不,是崔錯,他滿臉漲紅,一雙牛眼瞠得又大又駭人,像要將人拆吃入月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