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一朝是百年 第八章
第五章
天朗氣清,徐風和暢,選擇這樣一天出游,無疑心情也是最好的。
冷寒塵和楚兒大清早起來就計劃好了,要去離鎮不遠的小河里去釣魚,他們也約了東川櫻一起去。
此時正好是橙黃橘綠的深秋時節,暖暖的秋陽照得令人精神一振,楚兒拿起隨風飄舞飛起飛到她腿上的一根小草,不經意地拿著它把玩著。
她和東川櫻並排著坐在地上。
抬頭遙望原本翠綠濃蔭的荒野,此時卻已遍布白色的蒲公英,飄飄悠悠,不知去何方,如此的美,又特別的靜。
她想起了遠在蘇州的家和正在不遠處的釣魚的冷寒塵。
他用他的溫柔熱情填滿了她的心靈,教她打從心底深愛這個男人,他是如此的優秀,一想到他,她的那些思鄉情都忘得光光了,就如同灌滿了芬芳的甘泉般的甜蜜,想著想著不禁又痴痴地望著他。
「楚兒,可要注意點喔!你要把人生吞活剝了呀!」東川櫻順著她的眼神知道她在看冷寒塵,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打趣道。
「什麼嘛!櫻姐,你再瞎說!」她作勢要揮打著拳頭打她。
這些日子以來,東川櫻和她混熟了,也知道她比她小一歲,于是便讓她叫姐姐了。
忽然,她又正經起來,神情嚴肅地對著東川櫻說︰「櫻姐,恕我直言,你一定刻骨銘心的喜歡一個人,對麼?」
原本笑著的東川櫻臉僵住了,心弦一顫,「這……當然!」
「但你心中很苦,這種苦澀常悄悄在你不知不覺中顯露出來。寒哥哥當初和我也是這樣,他是鬼闕門頭號殺手,身上好像還背負著血海深仇,我們的路走的也很苦,現在我還深受重傷,你看我們過得也很快樂!」她試圖用切身體會來勸導東川櫻。
「楚兒,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常常要做一些違心的,我不願意卻不得不做的事。我和他有緣相識,但無緣結合,不過,我會永遠懷念這一段時光,珍惜這一份情緣。」
「櫻姐,事實……也許不似你想象的那麼嚴重,你可以退出江湖,永絕武林,你……」楚兒激動萬分,竭力去表達,卻因太過激動,有點結巴了。
「你有一天或許會恨我,楚兒,有些事你還不太懂。」東川櫻說。
「是因為你是東洋人對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東川櫻怔了一怔,沒立即作答。
她的表情告訴楚兒這個答案是對的,她們相對默然,又靜靜地坐在那,誰也沒開口,有些話,有些事,不說比說更好。
楚兒的嬌柔,冷寒塵的深情,真的讓東川櫻這個旁觀者又羨慕又感動。
她更是下定決心,即使違背城主的交待,也不會傷害眼前這對非常恩愛的夫婦。等她完成最後一個心願時,她親自回國向她請罪。
快樂的時間總是很快在不知不覺中流失了。
日落西山,太陽的余暈灑在靜靜的荒野上,也提醒了三個玩性正濃的人,他們應該回家了。
「寒哥哥,我們把剩下的魚帶回去,今晚來當下酒菜如何?」楚兒提議。
「好啊,好啊!」站在一旁的東川櫻拍手叫好。
冷寒塵自然更是無話可說,嬌妻的話可是聖旨,豈敢不斷呢?
他只好拎著腥味十足的魚,跟著兩個不知談什麼,笑是很開心的女人後面向小鎮走去。
陳鎮的那棟小木屋里,此時已是掌燈時分,冷寒塵跟東川櫻和楚兒淺酌交談。
「緣之一字實在奇妙,我們在此地相識,真的是我的榮幸啊!」東川櫻感慨地說。
「櫻姐,認識你,我們也很高興,你雖然不與我同族,但我們卻很投緣,這就足夠了,」楚兒深深點頭。
「楚兒,冷大俠,我今天來這,一是要和你們聚聚,二來是來道個別。有幾樁事我不得已而隱瞞,現成必須向你們稟陳。」東川櫻一臉嚴肅,好像事態很嚴重。
「噢?你說。」
「我們城主想納冷大俠為己用。」
「啊!」楚兒大驚意外。居然扶桑人看中了寒哥哥?
「為什麼令城主如此重視我呢?」
「我朝有些人對貴國虎視眈眈,一直想大規模的進軍,所以要廣納將才。而冷大俠又為數一數二的武林高手,自然是城主竭力爭取的對象了。」
「啊?你是扶桑人?」冷寒塵再次很驚訝,太意外了,和他天天見面的人竟是扶桑密探。
「不錯,這秘密在中原除了楚兒沒人知道,我第一次女扮男裝幫你找到楚兒,也是我們城主安排的,她想借此取得你們的信任,為日後打基礎,沒想到……」她無奈的笑了笑,「沒想到我和你們相處得很真,成了朋友。」
「櫻姐,你……」楚兒還沒說完,就被打住了。
「讓我說完。在和你們相遇之前,我認識了一個男人,我真心真意愛著的人,所以我在向城主領罪前,必須要處理好這件事。明天一早我就走了,以後不知有沒有機會再見面?」她淒涼地笑笑。
「一定有的。櫻姐,明天我讓寒哥哥送你一程,我怕中途有人加害于你,」楚兒想得很周到。
「不了,你身上有傷,需要人照顧。」
「不,一定要送,」她固執地說。
冷寒塵見楚兒這樣堅決,也就同意了。他決定盡快把東川櫻送到杭州,這一來一去要花上兩天的時間。
好在鄰里鄉親待人很熱情,他們欣然同意代為照顧楚兒。
第二天中午,楚兒一直把他們送到鎮外,她心中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為了不讓別人擔心,也就沒有說。
楚兒心中的那種不祥征兆果然成真了。
那是冷寒塵才剛剛走不久,天也漸漸暗了下來,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空氣里悶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了傍晚,還刮起了大風,那凌厲的風聲刺耳驚心,好像暗暗中孕育著一場風暴。
「啊,不好啦!倭寇來了!大家快跑啊!」遠遠的有人驚叫著。
驚呼與慘號爆起。
他們的後面追趕著一群手拿長刀的扶桑武士,他們見人就殺,還四處放火。
火熱借著風勢迅速蔓延,火星四射,各處的枯草立被引燃,頓時火光熊熊,火舌亂竄。
那些驚惶散落的人逐一栽倒,倒下即不再起來。
楚兒看著這一幕幕人間慘劇,恨到極處,已顧不得有傷在身,為了防備,出去了。
她搶過一把長刀,用她三腳貓的武藝四處刮砍,倒也有幾分迅厲無敵。
慘嚎聲中,兩個武士同時栽倒。
又有兩個人橫里攔截,慘嗥再傳,他們又倒栽落地。
眼前圍上來的武士越來越多,她也無心戀戰,彈身疾離。
她輕功了得,很快就甩了那群惡徒。但整個小鎮已陷在濃煙與火舌之中,至于有沒有幸免而逃月兌的則不得而知。
她站穩了腳,仍踉蹌了幾步,心口像無數支亂箭射入一般,一股血腥味從口中直射而出,她吐血了。大口大口的鮮血有瀉而下,她強撐住自己不要倒下,以這種頑強的韜性支持著,她要見她的寒哥哥最後一面。
第二天早上,她估計那幫惡賊已退。心口仍疼得讓她叫出聲來,她捂著,蹣跚走著,她告訴自己就算爬也要爬到鎮上,沒見到冷寒塵,這口氣是沒法斷了的。
陳鎮——已經變成了死鎮,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的都是尸體。只有夾著尾巴無精打彩在街道上晃蕩的狗仍然活著,名副其實的成了喪家之犬。
往日的喧鬧已煙消雲散。雖是大白天,但這里卻是陰森恐怖。
一條人影向這里走來,正是楚兒。
她流淚了。沒有任何言語能表達她現在的感情。
眼前躺著的人雜亂的躺著,保留著各種死前掙扎的慘狀,生前他們都是多好的人啊!勤懇的勞作,來養家糊口,可現在他們都死了,都被那些倭寇殺死了!
她心中的悲痛和強烈的恨意一齊涌來,終因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冷寒塵快馬加鞭,身後只留滾滾飛揚的塵土。
忽然天空已被烏雲吞噬,看來天要下雨了。他還來不及躲避,豆大的豆滴已灑了下來。
冷寒塵心中只剩一個信念︰趕到心愛之人的身邊去。雨下得再大,也是身外之物。這種情況是不適宜上路的,但他仍在風雨中艱難前行。
快到陳鎮時,雨倒是停了,風勢也已弱了。
平時,人還未到,喧鬧的叫賣聲就遙遙傳來,誰也不會不去注意。
可今天很靜,仿佛那座小城已成了空蕩蕩的死城。
冷寒塵的神經崩得緊緊的,心中甚是不安,詭異的氣氛,實在令人頓生疑竇。
他加快行程,到了鎮里一看,驚呆了。
眼前出現一片廢,火劫後的殘跡還是很明顯。慘不忍睹的是已死去很久的尸體,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楚兒,楚兒哪里去了?」
「楚兒——」他焦急地到處叫著。他毫無方向,漫無邊際到處尋找著。
驀地,耳畔突然隱隱傳來一陣申吟之聲,相當微弱,若非是冷寒塵這等听力,換了別的高手恐怕還不會察覺。
他停了下來,凝神傾听。
聲音似遠又近,斷斷續續,但他仍是判斷出了方位。
他悄沒聲地緩緩接近。是誰是這場劫難的幸存者?但願是楚兒啊!
他挪動身形,朝發聲處一看,一顆心頓時抽緊,連呼吸都窒住了。
在一堆亂草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仰躺在里面,身軀在不停地顫動,地上還有一灘血跡,而她,正是肖楚兒。
「楚兒,你怎麼啦?」她迅速上前,抱起了生命垂危的楚兒。
「我們在你走後,遭到倭寇的……襲擊,」斷斷續續地說著,但手扯住冷寒塵的衣服。她想讓他為她和鄉親們復仇。只有這樣,冷寒塵才不會因她死了而輕生。
冷寒塵何等聰明,他很快領悟到她想說的話,問了句︰「你要我報仇?」
楚兒听到這句話,眼楮亮了,她微微點頭。她要說話,這種想法支撐著她艱難地張著嘴,卻听不見她在說些什麼。血沿著嘴角溢下來,隨著她說出的每一個字,淌得越多。
冷寒塵為了听清她的話,俯下了身子,隱約听見「待——到——來生,再——續緣!」
她的翦水雙瞳此時蒙上了一層雲霧,卻怪異地把手抬高,一只手只剩下小拇指豎著,其余都握起來了。
冷寒塵知道這代表一種承諾,他把他的指頭勾住她的小拇指,像以前一樣,嘴里念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又用大拇指互相按了下,淚順著他清瘦的臉頰淌著。
這種儀式的結束,原本抬高的手也無力的垂下了。
冷寒塵以為他能很理智地對待楚兒的死亡,可他沒能做到。他極力壓抑著,但仍然哭出了聲,那悲嗥就像失去同伴的野獸的哀嚎,心中的痛苦讓他險些自殘,追隨她而去。
但他知道他要殺盡扶桑人,為楚兒報仇。
久久之後,他才按捺住激動紊亂的情緒,納劍歸鞘,退後幾步,揚掌劈向地面,一掌接著一掌……
泥土隨著急速而又剛勁的掌風翻卷。
忽然,他停了下來,他想起了楚兒曾說過,她最向往的是大海。與其這樣,還不如把她葬在大海,讓她永遠漂泊,讓大海陪伴她,讓她不會寂寞。
就這樣,在這種悲哀絕望下,他做好了世上最美的花船,紫色的,紅色的,白色的鮮花綴滿了船頭船尾,像瓖上天幕中的星星那樣美,爭奇斗艷,疊雲堆雪,這樣美麗,這樣的耀眼的女人,她長發飄飄,肌膚賽雪,披著白色綢衣,無疑是仙子被謫坐寰。
冷寒塵看著載著楚兒的船愈行愈遠,「楚兒——」他大叫一聲,想再抓住她,但兩只腳宛如生了根。
船在視線中迅速消失,眼前只剩下平靜湛藍的海和隱約的濤聲拍拂著空氣。
濃濃的悲哀,緊緊攫住了他,一切又恢復了原狀。
他久久佇足在海邊,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