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娘 第十三章
第八章
夜涼如水。
崔東珺一路偷偷模模,照著瞿長橋給的指示來到他的院落。
這兒與她的別院截然不同,廊上都點著燈,不像她那兒昏暗一片,一個不小心還會絆到石頭摔倒,四周則是種滿了花草樹木,濃郁花香在空氣中飄蕩,聞了心情都好了。
更別說屋子佔地有多寬廣,樓宇有多精美。
她愣愣的瞧著,心想,同樣都是居住的房子,怎麼差這麼多!
鞋履踩碎落葉的聲響驚醒感傷中的她,連忙兩步並作一步,飛快的沖入屋內。
小心翼翼的關好菱格大門,冷不防一雙長臂箍上她的縴腰,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你來晚了!」他的鼻尖在她耳鬢廝磨。
「我……我路不熟。」
以奴婢身分在瞿家生存的她,走的是奴僕專用道,平日哪有機會來這。
「多走個幾次就熟了。」
這丫頭,不是特別貌美,也不是特別撩人,可他偏是著了她的道,日日夜夜思念著她,恨不得將她綁在身邊,與她軀體交纏、翻雲覆雨,與她相依相偎、聊天談心,與她手牽著手,共度一輩子。
瞧見她的笑顏,他就心情好,不管是商行經營遇到了麻煩,還是家人方面出了問題,所有的煩惱憂愁只要一看到她,就讓他浮現問題必將迎刃而解的預感。
她是他的可人兒、幸運星,是他絕對不想放手的女人!
……
輕柔輾轉纏綿整夜,直到外頭的更夫敲了三更板方休止。
廚娘小紅一臉神秘的靠近正忙著炒菜的崔東珺身旁,「听說少爺終于去找‘那個妾’了啊?」
崔東珺聞言心猛地一跳,一個不小心,手掃到了鍋邊,燙著了手。
「是……是誰說的?」她忍著痛問。
「小舞說她親眼看見的!還說少爺出來開門時,衣衫有些不整,八成已經先跟‘那個妾’燕好過。」
崔東珺喉頭發出「咕噥」一聲,吞了一大口唾沫,忐忑揣測著小舞看出了多少。
「想不到少爺冷落了‘那個妾’這麼多天,竟然突發奇想跑去洞房,你一定知道怎麼回事吧?是不是‘那個妾’施展了什麼媚術,迷惑了少爺的心智?」
「我……我也不太清楚……」崔東珺閃躲著問題。
「你怎麼可能不清楚!你是‘那個妾’的丫鬟耶!而且小舞說那天她也有看到你,該不會他們翻來翻去的時候,你還要在旁幫忙吧?」
「沒有啦!你不要胡說八道!」崔東珺听得耳根都紅了,「什麼幫忙,胡扯!」
「你嘴巴還真緊,怎麼問都問不出來,要知道這是現在最大的八卦,我跟你打賭,等會準備完午膳,其他人都會跑來問你,到時看你說還是不說!」小紅自鼻孔哼了聲,有些不悅的離開。
崔東珺環顧廚房一圈,果然瞧見其他廚娘或雜工皆偷偷瞄了她好幾次,與小紅同樣充滿好奇,直想在她這得到答案。
這下可麻煩了!
決定先躲開這一陣仗再說的崔東珺一炒完萊,立到著手準備給‘那個妾’的午膳,端著擺有三菜一湯的托盤,走到楚大娘身邊。
「楚大娘,少姨太要求我今天早點進午膳去,我先走了。」
「好。」楚大娘點點頭,「對了,听說少爺上‘那個妾’那去了,是真的嗎?」
怎麼連楚大娘也問啊!崔東珺的頭脹痛起來。
「好像、可能、或許是有這回事吧!」崔東珺勉強笑了笑,「我先過去了。」
「是有還是沒有?哪來那麼多的模稜兩可?」
「就……有啦!」她投降了。
「還真的有?」孫大娘湊過臉來,「‘那個妾」是用了什麼方法,讓一直對她不屑一顧的少爺肯過去她那,還行了周公之禮?」
「我……我……」沒想到月兌逃之術竟也沒用,只能說這些廚娘對于八卦,實在太執著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啦!少爺就突然來了,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這樣,我該走了,大家再見。」
崔東珺慌亂的擺了擺手,也不管湯會灑出來,急急忙忙的逃離八卦氣息濃厚的廚房。
崔東珺以為這樣應付一下,應該就不會再被逼問,想不到大伙更是興致高昂,更可怕的是,她們開始對‘那個妾’感興趣,紛紛逼問她的外型長相,逼問少爺之後是否還有再過去別院,逼問有沒有辦法能讓她們親眼目睹‘那個妾’的廬山真面目……
面對眾人的窮追猛打,崔東珺無計可施,最後只好當只縮頭烏龜,除了拿膳食時皆躲在別院,把自己關起來,等待風波平息。
還好晚上還有瞿長橋的陪伴,否則她真不知道如此孤單寂寞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然而沒想到瞿長橋不知何故,突然也對‘那個妾’產生興趣了。
這夜,翻雲覆雨後,她疲累而滿足的躺在瞿長橋的懷里,擁著她的男人突然問了,「那個人既不跟家人用膳,也不跟人打交道,她一直窩在別院是在干嘛?」
「什麼?」她心頭大驚,「什麼那個人?」
「就是我娘納進來的沖喜小妾。你是她的丫鬟,應該很清楚吧?」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她的事情?」
「因為她實在很神秘。」瞿長橋道︰「娘說她只有在早膳之前會過去請安,之後就不見人影,怪的是,她在娘去提親時,提了很多要求,嫁進來後卻像沒了聲音的悶葫蘆,甚至在田嬤嬤未過去替她量身訂制秋服時,就穿著與僕人沒兩樣的衣裳,也沒任何怨言,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據我所知,她婚前提出很多要求,是為了保障年邁病痛的娘親往後的生活,不是她個人貪得無厭,她人其實還不錯的。」有了替自己辯解澄清的機會,崔東珺一時激動得小臉兒漲紅。
「你是說,她完全是為了岳母,而不是為了個人的私欲?」
「當然不是!」崔東珺用力搖頭,「她其實還滿樂天知命的,只是怕她離開之後,孤苦無依的娘不知該如何過下去,才會大膽的提出這麼多要求。」
「那她這麼神秘,一整天不見人影又是為哪樁?」
「這……」
「她難道一點都不想跟家人打好關系?不想做個孝順的媳婦,討婆婆的歡心?」
「這……」
「她只顧著自己的娘親,嫁進來後卻是隨心所欲,未盡媳婦孝道,你說她自不自私?」
「我想她沒這個意思的!」崔東珺急道。
她也想跟瞿府的人打好關系,可或許如母親所言,她一開始就做錯了,故何氏就是看她不順眼,整間瞿府更是傳著她的不實謠言,教她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最後竟只能撒謊當奴婢,才能有個立足之地。
「不然呢?」瞿長橋冷笑,「她不曾對婆婆噓寒問暖,也未伺候病重的公公,一個人在別院逍遙自在,豈不可惡?」
崔東珺抿著唇,沉默。
「狗受恩惠也會汪汪叫兩聲,你說那個女人做了啥來表達感微之情?這樣你還敢說她人不錯?」
可他們瞿家人不也對她置之不理?
將她丟在別院之後,就不理不睬,一整天未見半個人過來招呼,身上的衣物簡陋,還被誤認為奴婢。
可她一點都不後悔跟小青與廚房的廚娘們交朋友,若不是她們,她早就被孤單與寂寞殺死在這間別院了!
且若不是小青將她帶入廚房,根本沒人關心她的三餐與生活情況,真要跟狗兒比,她還曾經親眼見過何氏逗弄養在後院的小花狗呢!那樣溫柔的微笑是不曾給予過她的……
可平日在何氏面前伶牙俐齒的她,在瞿長橋面前,就龜縮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怕說太多引起他懷疑,她更不想跟他吵架,因為他是她最心愛的人,她一點都不想惹他生氣。
思索了好一會,她也僅能避重就輕的說︰「我想她應該是有苦衷的……」
「苦衷?」瞿長橋再冷笑,「明日我跟你一塊過去別院見她。」
「見她……做啥?」崔東珺大驚失色。
「她總是我的妾,去「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恐怕這不是單純的「關心」吧……
崔東珺心頭發慌,「可是我不知道她何時才起床。」
「我到了,她就得起床。」他語氣強硬。
「可若我跟你一起出現,引起她懷疑怎麼辦?」
「懷疑什麼?」
「懷疑……我們之間……」
「就算被她知道又有何妨?我需要去在意一個不孝媳婦的心情嗎?」
無助的眼望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瞿長橋卻誤解她眼中的忐忑。
「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他將崔東珺摟得更緊,「若你會擔心,我隨時可以把你調過來,不讓你被她欺負。」
「不會的!她不會欺負我的,她人很好的!」
「誰曉得!」瞿長橋冷哼,「若她敢對你不利,盡避告訴我,知道嗎?」
「嗯……」她沉重的點頭。
「休息吧!我累了。」瞿長橋調整了一下睡姿,下顎頂著她的頭頂入睡。
而崔東珺則是一夜無眠。
「她人呢?」瞿長橋緊蹙眉頭瞪著空無一人的斗室。
「或許又是出去亂逛了吧!」崔東珀心虛的回道。
「這麼一大清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未免太離譜!
「她……」崔東珺慌亂的找理由,「她一向起得很早,可能是因為出嫁前必須喂雞鴨、種菜,還要準備家人飲食的關系,所以都是天未亮就起床了……」
雖然說的是實話,但她還是因為心里有鬼而虛了尾音。
「上次她也是逛到都快午膳時間了,人還沒回來,這瞿府真有那麼好逛,天天逛得流連忘返?」他才不信,「恐怕是偷溜出府,不知上哪去了吧!」
「不會的!」崔東珺連忙搖頭,「上次你告誡過後,我有轉告她,她說她不會再犯的。」
「那好!」瞿長橋一屁|股坐上圓凳,「那我就……」
臀下突然傳來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他就跌坐在地上了。
「你還好吧?」崔東珺正想過去扶他,他就跳起來,回身瞪著已經不成型的圓凳。
「我有胖到坐垮一張圓凳?」好歹他也算是身形修長,連壯碩都算不上,真是豈有此理!
崔東珺噗哧一聲笑出來,「不是你胖,是這里的家具原本就老舊,加上別院的濕氣較重,平日我坐還行,你坐就承受不了了。」
瞿長橋動手推了推一旁的圓桌,桌身果然發出「吱呀」的噪音,好像他再多用點力,也要跟椅凳一樣垮成一堆了。
他抿緊嘴,走入以屏風相鄰的寢室,像是忽然想起了啥,又回身端詳那屏風,只見它早就斷了一腳,不知是誰拿了塊石頭頂著的。
他再走近西邊的衣箱,三層衣箱僅有兩層放了衣裳,一層是新做的秋服,而另一層則是洗得發白的粗布衣。
「這些衣服,我似乎見你穿過。」他指著粗布衣。
血色迅速從崔東珺臉上退去,「這、這的確是我的衣服,是少姨太準許我放的。」
她輕咬了咬下唇,「不行嗎?我的衣服不能跟少姨太的放在一起?」
「我沒這樣說。」他將放著簇新秋衣的抽屜翻了翻,「‘那個妾’僅有這些衣裳?」
「對啊!」一提到新衣,崔東珺就忍不住笑,「有新衣裳穿,我……少姨太可樂得,這些衣裳的質料都好,非常舒服,一點都不咬人肌膚。」
瞿長橋深沉的瞥了她一眼,「阿珺,你說,瞿家對她好不好?」
她神情緊繃,「我想……也算可以了吧!至少承諾的丫鬟、聘金都有給了……」
「真心話?」
她僵直的點頭,就怕讓‘那個妾’的聲譽更差。
經過昨晚那一番談話,她心知肚明瞿長橋對她這個沖喜小妾有多厭惡,或者該說,整個瞿家上下都對她多所怨誹。
她們接受「阿珺」,卻討厭‘那個妾’,她好害怕真相揭穿的那一天,再多加一條「欺騙」罪名,她在瞿家恐怕真是萬劫不復了!
然而她卻沒有任何解套的方法,欺騙的時間越久,就越難開口坦承,甚至已經無法坦承了。
「那她呢?她覺得瞿家對她好不好?」
「我……」她吞了口唾沫,「我不知道……」
「從未听她提起?」
崔東珺狼狽的搖了搖頭,「她很少跟我聊這方面的事。」
「不然她都跟你聊什麼?」
「呃……就……就聊些她家的事,母親的事……」
「她家是干啥的?」
他為何要逼問這麼多?
難不成是他發現了蹊蹺?
「好像也沒干啥,就是養些雞鴨、種點蔬菜,自給自足罷了。」
養雞鴨?種蔬菜?瞿長橋腦中閃過一棟小小的房子外頭圍著大大的庭院。
「是在自個兒家里養?」
「對……對啊……」
「那院子不就得很大?」
「听說有房子的好幾倍大。」
「是嗎?」他雙手環胸,「她叫啥名字?」
「啊?」
「‘那個妾’叫啥名字?」
「這……她是你的妾,你怎麼會不知道她叫啥名呢?」崔東珺干笑。
「我對她一直沒興趣,自然連她的姓名也不想去知道。」
「那為何現在又要問?」
「因為我好奇。」
「你……對她起了興趣?」
「是。」
「你該不會想要有二心了吧?」她自眼睫下睨他,那模樣好似十分委屈,更是擔心。
「傻瓜!」他走上前來用力捏了捏她的女敕頰,嚴肅的臉松緩了些,「我在考慮休離她。」
「休離?」她腦中一片空白。
她當然明白他指的是她,也就是‘那個妾’,不是要休離「阿珺」,但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啊!如果‘那個妾’被休了,她還能在瞿府待下去嗎?
「告訴你理由了,這下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了吧?」
「喔……呃……」她回過神來,「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我是奴婢,總不好直接過問主子的名字。」
「完全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崔東珺用力搖頭。
「沒關系,我再去問娘。」他拉開床上鋪得整齊的被褥,「現在,我就坐在這等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