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哭 第十五章 得償所願
「噢……」還未張眼,都蝶引習慣性地揚臂,卻不知道撞到什麼,教她吃痛低吟了聲,疑惑床上怎會擺了又硬又尖銳的東西,而當她一張眼時,她不由一愣,疑惑地看著山洞壁緣,再看著打進洞內的雨水。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是在房里打絡子嗎?思緒至此,她想起那時好像听見窗子有異聲,她推開窗子,就失去了意識。
她在小小的洞內坐起身,這才發覺後頸部發痛,懷疑自己是被人打昏的。她從山洞探出頭,不顧雨水打濕她,她隨即爬出山洞,環顧四周……這里是將軍府啊,還是主屋後頭的園子,而她剛才所待的山洞,原來是一座假山內部。
既然將她打昏,為什麼只將她塞在將軍府的假山里?
都蝶引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隨即沿著小徑踏上走廊,突覺得府里似乎除了雨聲就再也听不到其他聲音,就連原本幾步一哨的侍衛也都不見縱影。
待她拐到主屋正門那頭,驚見整條廊道上竟不見半個人。
她本該先回房換衣的,可這當頭她只想知道烏玄度到底上哪了。快步回到寢房,她從籃子里取出原本就打好的蝶型絡子,往上一拋成了蝶兒飛舞,她閉上眼,讓自己的感官穿過雨聲,專注于尋找烏玄度的聲音。
可是,沒有聲音……怎會沒有聲音?!
就在她心急如焚時,她听見了細微的聲響,長指一彈,蝶兒隨即穿縫而去,循著聲音方向而去。
她的視野慢慢地進了宮,眼看又過了三道門樓,才終于教她瞧見了在大雨中對峙的烏玄度和湯榮。
烏玄度已經拔出了劍,雨中,兩人對視不語,半晌,湯榮卻突地拔出劍,惱聲開口,然她還沒听見他說了什麼,便听見——
「夫人,你怎會在這兒?!」
彌冬尖銳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感官,教她猛地張眼,就見渾身在滴水的彌冬。
「彌冬……發生什麼事了?你知道大人跟……」
話未盡,彌冬已經一把緊緊抱住她。「夫人,你把我嚇死了,真的會把我嚇死!」她多怕再遲一點找到的會是她冰冷的尸體。
「你別激動,你先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還有,大人呢?」
彌冬抹著淚水,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我只知道大人跟湯大人好像沿著絲絛尋夫人去了。」
「那怎會進宮去了?」都蝶引喃喃自語著。
有人竄進將軍府,沒將她擄走,反倒將她藏在假山里,一方面又有人利用絲絛將他們給引進宮……六郎哥必定會以為是宮中的人將她擄進宮,而能夠調動宮中人手的,不就是皇帝?
所以,六郎哥是進宮找皇上討人?
「糟了!」她暗叫不妙,忙抓著彌冬。「彌冬,差人備馬,快!」
「夫人要去哪?」
「別問了,快!」她的腦袋里出現大膽的揣測,恐怕是有人故意要引六郎哥誤會,讓他失去理智進宮……結果不管如何,只要沖撞了皇上,想要全身而退就難了。
「烏玄度,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放下劍,在這里等我,否則……就別怪我將你拿下。」湯榮試著平心靜氣與他講理,可他發現他根本不講理,彷佛他的妻子不見,他的理智也跟著不見,否則只要多用點心想,都能察覺其中古怪。
然而,烏玄度卻是吭也不吭,手臂微提,長劍直指著他。
湯榮見狀,幾乎是要動怒了,惱他為什麼就不能冷靜一點!
他已經一路從端門勸到鎮天門了,再往前就是御天宮了,他不能再由著烏玄度胡來,可又怕一打起來,會傷了彼此和氣。
正忖著,余光瞥見有禁衛已經在鎮天門北邊候著,他干脆回頭奔向禁衛,要禁衛先去查證是否有人將烏夫人擄進宮,然而話都還沒說,一道凌厲的氣息直朝他後背而來,不等禁衛出聲,他只能狼狽地往前翻了兩圈再回頭瞪去,可烏玄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劍氣凌厲地朝他一輪猛攻。
幾次將劍格開,湯榮才驚覺烏玄度這身蠻力十分可怕,才接應了幾招,他的手竟然微微發麻。
天啊,難怪在麓陽時他能夠一馬當先取下敵將首級。
「來人,找福公公,問清楚烏夫人有無在宮中,快!」湯榮退上兩步後,拔聲吼道,隨即雙手抓著劍擋住烏玄度朝命門而來的一擊。
禁衛聞聲隨即分了兩人朝御天宮的方向跑,而幾乎是同時,凌厲的劍氣幾乎要將湯榮剖成兩半,還是他奮力一擋,怒吼了聲才硬是將烏玄度給推開。
「烏玄度,我替你查證不好嗎?!」混賬家伙,真的是要逼他大開殺戒!
「能夠出入我府上而無人察覺必定是大內高手……你,是你將人帶進府的,把小十五還給我,我可以饒你一命。」
湯榮眼角抽搐著,惱他竟在這當頭懷疑他。
烏玄度向來心細如發,觀察入微,可這回真是大錯特錯!他沒事擄烏夫人做什麼?本想吼個幾聲罵醒他,然當雨勢漸歇,眼前的他卻變得更加冰冷,尤其是那雙眼黑暗得不著一絲亮度,他甚至沒看著他,但劍勢仍犀利地朝他沖來。
不對勁!這像伙不太對勁!
難不成是有人對他下藥還是怎地?黑暗中,對擊的長劍迸現火花,湯榮硬是被逼退幾步,一步步地朝御天宮退去,而身邊的禁衛聚集得愈來愈多,然而卻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
湯榮一邊應戰,一邊擔憂他這舉措會引來不必要的揣測,可問題他現在快要擋不下他了,更遑論拿下他。
若他真闖進御天宮……該死,這分明是陷阱!
「湯副都統,福公公他不知道什麼烏夫人。」之前前去詢問的禁衛趕緊回報著。
湯榮聞言,跟著放聲吼著,「烏玄度,你听見了吧,夫人根本就不在宮里,你清醒點,這是有人故意將你誤導進宮!」
「謊言!」烏玄度怒斥著,將他一路往死里打。
湯榮握緊劍擋住他往下劈的力道,然而那股可怕的蠻力卻逼得他不得不跪下膝,只因他快擋不住了。
「住手,這是在做什麼!」
一聲怒喝伴隨著腳步聲而來,湯榮頓覺強壓他的蠻力不見,一抬眼便見是侍讀學士唐子征拿劍與烏玄度對上。
「大哥,小心啊,他那股蠻力和爹相差不多!」湯榮拔聲喊著。
他倆都是攝政王義子,從小是跟在攝政王和鎮國大將軍身邊習武,不敢說自己是最拔尖的,但說真的,除了攝政王,湯榮沒遇過這麼了得的對手。
「湯榮,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湯榮一回頭,見藺少淵走來,趕忙護在他身前,急聲道︰「皇上,咱們中了計,烏夫人被人擄走了,這麼循線找進宮,烏玄度那家伙以為咱們綁了他的妻子,要咱們把人還給他。」
可問題是烏夫人根本不在宮里,怎麼還?
藺少淵皺起濃眉,心底有幾分猶豫。他看得出烏玄度是毫不留情地攻擊,彷佛已經失去理智,為免他傷了唐子征,正猶豫要不要禁衛捉人,甚至就地正法。可是,烏玄度確實是個人才,他舍不得殺他。
「大哥!」
一見唐子征被劍格開,湯榮握著劍與疾步而來的烏玄度對上,他沒有再退的余地了,皇上要是出事,烏玄度就真的死定了!
「烏玄度,你冷靜,咱們先想法子把尊夫人找出來才重要,烏玄度!」湯榮一個回身閃到他身邊,趁隙將劍抵在他脖子上。
「……找什麼?」
「咦?」
湯榮疑惑自己听見什麼,對上烏玄度那雙不似人的眼眸,心頭咯登了聲,就見他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劍,手腕一轉,長劍竟朝他剌來。
湯榮飛快地退開,瞧見他脖子上鮮血直流,不禁斥道︰「你瘋了嗎?!」哪有人明知劍就架在他脖子上,竟然還不以為意地動,真以為他的劍不會抹著他的脖子嗎?
「瘋了?」他喃道。
他不知道,他的心空蕩蕩的,那些盛怒悲傷像是眨眼消失不見,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里,也不記得自己是誰,隱約感覺有什麼在他體內吞噬著他殘存的意識,還有深藏在魂魄里的痛苦。
放下吧,守著痛苦做什麼?
心底像是有股聲音如此告訴他,他高大身形微晃了下,像是抗拒著,可他卻連在抗拒什麼都不明白。
把一切都給忘了,回到了無,他就自由了,可是、可是……好像遺漏了什麼,到底是什麼?他想記起,然而記憶卻是一片荒涼,彷佛少了她,記憶全都是空白的,可是她……她是誰?
「六郎哥!」
一把尖銳的嬌嗓凌空而至,烏玄度驀地回頭,就見一抹縴白身影竟縱馬急馳而來,擋在面前的禁衛全都退到兩邊,他怔怔地看著她,那些凌亂鼓噪的聲響瞬地消失不見,教他啞聲啟口,「小十五……」
對了,小十五,他不就是為了她才一路找進宮,可她怎會是從外頭進宮?
都蝶引來到他幾步外才拉住了馬,飛快下了馬,正要朝他奔去,突地听見箭矢射出的聲響,還來不及反應,就見箭矢已經射入他的胸口。
都蝶引瞠圓了杏眼,淒厲的哀嚎了聲,朝他飛奔而去。
烏玄度笑瞅著她,唇角微勾,鮮血跟著逸落。「小十五……你沒事就好……」他喃著,不舍地抱著她,輕撫著她濕透的發。
她不住地搖頭,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形,托著他跌坐在地,看著穿剌過他胸口的箭,瞥見隱在他影子里的魑魅魍魎開始暴動著,像是要奪去他的身體。
怎麼辦?
這該要如何是好?!
「皇上,卑職救駕來遲,讓賊人驚動皇上,還請皇上恕罪。」孟委杰從都蝶引身後的禁衛里走出,手上還拿著長弓。
湯榮微皺起眉,看向藺少淵,就見藺少淵神色惱怒,像是已經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局。
「……你想殺了我的六郎?」都蝶引緩緩回頭,神色從慌亂到死寂,本是潤亮的杏眼黯沉無光,隱隱閃動殺機。
孟委杰隨即戒備地拔箭搭弓,瞄向她懷里尚有一息的烏玄度。只要烏玄度一死,那帳就不用再查,而且他也因救駕有功而晉升提督。
都蝶引眸色冰冷地扯下烏玄度懷里的蝶型絡子,瞧她輕吹著氣,絡子竟成了飛舞的蝶,教在場人莫不咋舌。
都蝶引伸出手,讓蝶停在她指尖上,望向孟委杰,淡道︰「去。」蝶瞬間疾飛如電,直朝孟委杰眉心而去,連聲哀嚎都沒有,他雙眼一瞠,直挺挺地倒下。
瞬地,現場靜寂得連呼吸聲都听不見,無人敢動彈,甚至沒人去查看孟委杰到底怎麼了,一雙雙恨死死地盯著她,就怕下一個倒下的是自己。
她壓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自己,更不管自己拿異能殺人恐會失去異能,她現在只想著要如何壓制這群鼓噪的魑魅魍魎,可偏偏她真的束手無策。
正苦無對策,卻見兩抹身影驀地出現在身旁,還未瞧清來者,其中一人已探手直朝烏玄度胸口,而另一人則擒住那人的手,再伸出手往拔出的箭頭一握,掌心頓時鮮血直流,隨即往上一拋,彷佛一張密密織就的網將烏玄度團團包圍,鎮住的不只是他的魂,還有他體內伺機躁動的魑魅魍魎。
見到這一幕的禁衛,莫不退上幾步,怕他們是要施展什麼妖法,就連唐子征都忍不住拉著藺少淵退到廊階上,盡避那動手之人是他義父的至交。
「你這是在做什麼,蘇破?」鳳巡喃著,手還緊擒住他的。
「嗯……本來是想收魂的,被你破壞了。」蘇破沒啥誠意地道。
「你是想逼我翻臉?」
「你不是一心尋死?收回了最初顛復命盤的魂,說不準你就能恢復為常人,經歷生老病死,不好嗎?」
「你!」鳳巡美目緊眯著。
「……狩兒。」都蝶引噙著濃濃鼻音,瞅著兩人一來一往地對談。「你爹還有救嗎?」
「我把他的魂鎮得好好的,就連那票魑魅魍魎都困住了,他當然有救。」鳳巡暫時將蘇破推到一旁,蹲審視著她。「你沒事吧。」
方才趕到時,瞧見她竟以蝶取人性命,可真是教他錯愕不已。從沒想過像她這般秀弱的姑娘,竟也有毫不留情之時。
「沒事,只要你爹沒事,我就沒事,可他也不能一直這樣困著,他得療傷,而且那些魑魅魍魎也得袪除才成。」
「這不難。」鳳巡回頭,就見湯榮離得最近,所以朝他勾勾手指。他跟湯榮的義父是數百年的至交,近來才又重逢,所以偶爾會到王爺別莊里喝一杯,跟湯榮算是相當熟稔。
都蝶引順著他的動作望去,落在緩步走近的湯榮身上,她沉聲問︰「你也想殺我的六郎嗎?」
面對那沉冷的氣韻,湯榮不禁想,真不愧是夫妻!「烏夫人冷靜點,我向來欣賞烏大人,為了要擋他進御天宮,我可是被他傷著了也不敢傷他。」事實上是他根本動不了他,但男人總是要面子的。
都蝶引想起了她之前窺探的一幕,又想起他必定是誤解後失去理智,隨即朝他跪伏下來。「湯大人,救救他吧,他都是為了我才會失去理智……請救救他吧。」
湯榮聞言,松了口氣,幸好烏夫人是個能溝通的,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然要救,但是他身上這是……」看似血織的網,他想踫又覺得踫不得。
鳳巡說著,「一會待我將血網拿開時,麻煩你壓住他的雙手。」
湯榮本想問,但想想很多事是不需要過問太多的,于是,就在他照辦時,他親眼目睹不少黑影從烏玄度身上竄出,而幾乎是同時,鳳巡快速地抓住那幾抹黑影,掐碎的瞬間,他听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聲。
有漏網的影子竄走,鳳巡嘖了聲,來不及抓住,此時一雙縴白小手已經快手逮住,同樣的發出碎裂和哀嚎的聲響。
看著縴美弱的都蝶引,湯榮心底毛了起來,壓根不想問她剛剛到底掐碎了什麼,橫豎這對夫妻……什麼鍋配什麼蓋,絕配!
之後,烏玄度被送進了太醫院,都蝶引跟侍一旁。
而兵部尚書听聞兒子孟委杰的死訊後進宮,央求皇上徹查並還他公道,只是,孟委杰死因不明,再加上禁衛被下了封口令,兵部尚書只能憤恨回府。
翌日,湯榮代替養傷的烏玄度把馮玨獻上的賬冊和押在牢里的孟九帶上殿,借此一口氣肅清了戶部、工部與兵部,三部首長被革職查辦,而五軍都督和三千營提督則是涉及貪墨一並徹查,在烏玄度傷好了七八成時,也正是三部首長被抄家之時。
「六郎哥,咱們真的走得了嗎?」正在收拾細軟的都蝶引壓低嗓音問著。
「當然走得了。」烏玄度親了親她的頰。「倒是要委屈你了。」
他在宮里失去理智鬧了那一出,雖說至今皇上未召見他,但一般而言,革職問審是最基本的,可他不想成為待罪之身,所以趁著傷勢將愈之前,想帶著她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是我連累你了……」都蝶引懊惱地垂著小臉。「都怪我氣壞了,我竟然用蝶殺人。」擁有異能的她本就不能將異能視為殺人方法,如今她破了戒,往後大概也沒了從樂家承襲下來的能力。
「那倒是,連我也不知道蝶也能殺人。」
都蝶引無奈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氣到腦袋空白了,待她回神時,她已經那麼做了,但是她一點都不後悔,她不禁想,她是不是被他帶壞了,才會視人命如草芥?犯下死罪種下因,她真的很懊惱。
「別想了,時候差不多了,咱們走吧。」他算過了,一些罪犯流放的時間差不多是在四更天,他們就混入流放的隊伍里跟著出城。
「真的不跟他們說一聲?」常微還有彌冬、瑞春,還有王總管。
「不用。」
都蝶引輕點著頭,任他將包袱掛在肩上,牽著他的手朝將軍府的後門走,豈料門一開——
「去哪呀,要不要我備馬車?」湯榮就倚在牆邊問著。
烏玄度黑眸一沉,環顧四周,見馮玨居然也來了。烏玄度微斂眉眼,像是盤算著要在幾招之內將這些人撂倒。
「喂,烏玄度,我警告你不要恩將仇報!你那天在宮里將我往死里打,我到現在都還沒跟你算賬,還好心地幫你把查的那幾件事都擺平了,你感激我都來不及了,現在還打算跟我打一場是不是!」湯榮火大了,反正都蝶引在,他不怕他失控。
「不知道湯大人前來是——」烏玄度捺下性子問。
湯榮沒好氣地從懷里抽出聖旨。「還不跪下接旨。」
烏玄度無奈,只能拉著都蝶引跪下接旨。
湯榮滿意地點點頭才攤開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烏玄度擅闖御天宮,驚動聖駕,卸其輔國將軍餃,革其神機營提督職,但念在烏玄度立功無數,功過相減之下,即日期封敕為右軍都督兼二品巡撫,代天巡狩,欽此。」
都蝶引听到最後,難以置信地偷覷烏玄度一眼。
烏玄度拉起她,一道接了聖旨,看過一遍後,見湯榮遞了塊玉牌。
「皇上玉牌,見此玉牌如見皇上親臨,往後你走在天朝的哪個縣城里,誰都擋不了你。」湯榮硬是將玉牌塞到他手上。「皇上說了,你無心在京里,那就放你遠行,不過皇上交代的差事,你也得辦才成,至于這座將軍府就留著吧,是皇上賞賜的,有空你就回京住蚌幾宿也好。」
烏玄度看著玉牌良久不語,余光瞥見馮玨走來,同樣遞上」塊銀牌。「在下這麼做算是有點錦上添花了,但大人畢竟帶著妻子,餐風露宿可就不妥了,這塊銀脾是馮家的令牌,一路上吃穿用度皆能使用,大人帶在身上,在下才能放心。」
「可是……」都蝶引心想平白拿人家令牌,覺得過意不去。
「是鳳爺下令的。」馮玨補上一句。
都蝶引聞言,不禁心頭發暖。雖說他不怎麼想與他們見面,倒是時刻都掛記著,要不是清楚宮中動向,又怎會要馮玨特地走這一趟?
「還有,犯不著這麼急著走,好歹咱們共事一場,至少也讓我送行。」湯榮說得真心誠意,嘴角卻笑得很壞。
于是,烏玄度答允了,好生安排離京的下一步,晚上特地設宴招待湯榮和馮玨。當晚,眼見湯榮自個兒備了幾壇酒出現時,馮玨暗叫不妙,想跟烏玄度使個眼色,可惜心無靈犀,半點不通。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烏玄度被灌酒,然後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我去你的,再凶狠啊!那天是我讓你,懂不懂,要感激我!」湯榮端著酒碗在早已醉暈的烏玄度身旁曉以大義。
馮玨則是準備趁其不備走人,豈料都還沒跨出門坎,就被湯榮給抓了回來。
「常微,還有各位,大伙一起用嘛,一起一起。」馮玨趕忙招呼著各派義士,助他逃過這一劫。
他曾與湯榮喝過酒,知道這家伙貪杯而且海量,他壓根不想再嘗宿醉的滋味!
眼見廳堂上已經喝得東倒西歪,幾乎無一幸免時,裝醉的烏玄度才面無表情地起身,走到外頭,王強趕忙問著︰「大人,這要怎麼處理?」見屋子里倒了一堆人,王強很愁,不知道怎麼安頓。
「不用管,橫豎天不冷,由著他們。」烏玄度面無表情地說著,徑自回房。
那麼點心眼,他要看不透,這千年不等于白活了?
「夫人,酒來了。」彌冬從店小二手上接過酒,狐疑地送到都蝶引面前,只因她不曾見夫人飲酒。
「好了,已經很晚了,咱們今天走了百里遠,你們肯定都累了,趕緊下去歇著。」拿著酒壺,都蝶引開始趕人。
「可是大人和常微還沒回來。」打從她們隨著大人和夫人離京,第一站便先來到了靠近送日城的道縣,這兩天大人常帶著常微在市井里走動打探消息。
「你倆就在隔壁,我在這兒有個動靜,你們馬上就會察覺。」
「可是……」心想她被人擄過一次,雖然是有驚無險,但對她倆而言,就是個拂不去的陰影。
「放心吧,要真有什麼,我會馬上喚你們的。」
見她如此堅持,彌冬和瑞春只能乖順地應了聲,一道離去。
都蝶引捧著酒壺坐在榻上,先倒了一杯淺嘗。
听說少喝酒的人,酒量都很小,所以她必須斟酌,最好是有點醉又不會太醉。
話說她喝酒是為哪樁?
嗯,咳,不就是她想要個孩子,可她已經察覺她家夫君不怎麼想要孩子,于是她打算借酒壯膽,由她主動。
都蝶引盤算著每個步驟,俏顏不自覺地發燙,發現一杯酒還是太清醒了,她必須再多喝兩杯。
喝了兩杯之後,再重新沙盤推演,發現還是太羞人了,明顯是她不夠醉,恐怕至少要喝半壺才夠,真不知到底是誰說鮮少喝酒的人容易醉,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她真的太清醒了,都已經喝半壺了,為什麼還是這麼清醒?
不成,這麼清醒她是辦不了事的,得再喝一點,再喝一點……
待烏玄度回房時,就見她趴睡在榻幾上,走近一瞧,驚見幾上竟擱著酒壺,他拿起酒壺一晃,發現酒壺早就空了。
這點教他詫異不已,想不透她為何無故酒,畢竟她向來不喜飲酒。
忖了下,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然而還沒將她擱到床上,她像是突然清醒,雙手環抱住他,還不住地親著他的頰,甜膩膩地喊著,「六郎哥、六郎哥……」
烏玄度被她的笑意感染,還想要吻,卻被她捧住臉。「不成,今兒個由我來。」
「你來?」他笑問著。
「嗯,我來。」她一坐在床上,便拍著身旁的位置要他躺下。
烏玄度從善如流,乖乖地躺在床上,而後她隨即往他身上壓下,酥軟的身軀帶著一股香甜味,教他心旌動搖。
她的吻如網般落在他頰上、唇上,甚至大膽地往下,小手拉開他的腰帶,教他喉頭緊抽,享受著她不曾有過的大膽,然而……他滿心期待落空了,只因擺明由她來的那個人,睡著了。
烏玄度閉了閉眼,雙手環抱住已經趴睡在他身上的都蝶引,惱她點起了火卻徑自夢周公去了。
但無妨,他總會讓她明白,該寵的時候,他可以寵到無極限,該罰的時候,他可以罰到她淚流滿面。
半夢半醒間,都蝶引突地低吟了聲,不一會兒她張開眼了,疑惑自己為何低吟,想細忖,可實是太倦了,教她忍不住又閉上眼,可才閉上眼,一股酥麻隨著擺送在她體內流竄著,教她又低吟出聲,隨即抬頭望去——
「醒了?」他粗嗄問著。
都蝶引傻愣愣地看著他刀鑿似的胸膛,才教她驚覺他竟趁她入睡時下手。
而且——
「火、火!」啊,為什麼這間客棧雅房有這麼多盞燭火?!
「嗯,亮一點,好讓我能將你看仔細點。」為了給她驚喜,他特地下樓跟掌櫃的多要幾盞燭火,瞧她如此激動,就不枉他走這一趟。
「你……」
「嗯,誰要你昨兒個替我點了火就徑自睡了?」
都蝶引身體像著火一樣,哪里記得她昨晚干了什麼事?
她不是在喝酒嗎?什麼時候被帶上床了?
她羞得想拿被子遮身,可身後的人立刻將被子給丟下地,對她上下其手,一雙黑眸更是大方地欣賞著她。
「六郎!」她氣息紊亂地喊著。
「對了,這是客棧,不比自個兒家里,你這樣喊,說不準這一樓的人都听見了。」他好心地提醒她,用最折磨人的速度凌遲彼此。
都蝶引羞紅了臉,緊搗著嘴,怕有人上門詢問,可偏偏這人天生劣根性,隨便一樁小事都能借題發揮,根本是欺負她上癮。
是說,她昨天喝酒是為了什麼?
瞬地,她像是想起什麼,硬是翻身壓到他身上,垂眼往下一望,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何時我的小十五竟如此風情萬種,企圖駕馭我了?」他粗嗄問著。
看似調笑,可她太熟識他了,深知他分明已至臨界。
「是啊,從今天開始,往後都由我來。」雖然她現在很清醒,可這羞人的事還是必須持續下去,誰要她想要個孩子。
「可惜了,盡避風景如畫,可我向來不能被欺壓在下。」喃著,他抱著她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感覺他要離開,她抬起雙腿纏住他的腰,硬是不讓他走。
「這是在做什麼?」他氣息微亂著,彷似已經忍至極限。
「你為什麼不肯給我個孩子?」事已至此,再裝傻也沒意義,倒不如大伙攤開,省得之後衍生出誤解。
烏玄度墨黑的眸直瞅著她。「為了一個孩子賠上一條命,值得嗎?」
「那是意外。」
「是啊,誰都不能保證意外何時上門。」他流浪了千年,並不是要為了目睹她的死。他只想疼她寵她,與她一起到老,不想讓任何意外破壞他的心願。
「那還不簡單,待我要生產時,把狩兒找來,順便將他那朋友也帶來,我要是有個意外,有他們在,還怕捱不過去?」雖說狩兒一直未點明蘇破究竟是何身分,但她從僅有的線索推測他定是個陰司官,有個陰司官在旁,有什麼好怕的?
「你真以為有萬全準備,就能肆無忌憚?」
都蝶引笑了笑,小手在他身上游移著,听見他悶哼了聲,她干脆環抱著他的頸,白皙滑膩的軀體在他懷里蹭著。
「其實狩兒跟我說,咱們至少還會再有一個孩子。」她口吐蘭馨地道。
「他?」他粗嗄喃著,被她誘得心猿意馬。
「樂家人的天賦,男子承襲的總比女子的多,狩兒的能力恐怕跟我大哥不相上下,他也能看見禍福生死,預測未來。」
「是嗎?」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早知如此當初離京時先跟他問個詳實。
「六郎哥,你真的不要孩子嗎?」她媚眼如絲。
烏玄度粗重地呼息著,陷入天人交戰好一會。
他喘息著,在他懷里的都蝶引渾身上下都染上緋紅,氣息還紊亂著,一陣天旋地轉。
「既然小十五這麼想要孩子,想必今日定是良時吉刻,自然得多要個幾次才能一舉得子,是不?」他鼓舞著她,誘導著她如何取悅自己。
都蝶引雙手按在他胸膛上,不敢相信他一有余裕了又開始整自己。她是想要孩子,也確實想要主導,可問題是他都已經答允了,為何還要她動手?
「你要是不動作快,明兒個可是沒有上街的時間了。」
「卑鄙小人……」明明說要帶她上街的。
要她動……怎麼動?她好累了,她困了……他卻驀地一頂,教她逸出嬌吟,對他又惱又氣,偏又無計可施。
這漫漫長夜,到底要怎麼度過!
幾個月後,烏玄度一行人急急趕回京城,只因都蝶引需要安胎。烏玄度先將她安置好後,立刻進宮面聖,遞上假條,隨即進了馮家酒樓,差人將鳳巡找來。
待鳳巡得知原由後,冷著臉將蘇破逮來,一並住進將軍府。
幸好,三個月後一個清晨,都蝶引痛得醒來,瞬間將軍府有條有理地動了起來,此時宮中派來三位擅長婦科的太醫待命,馮玨早已備妥了四名京城有名的穩婆和醫女,一切準備就緒。
當屋里傳來都蝶引壓抑不了的痛吟聲,鳳巡不由瞥了烏玄度一眼,只見他的臉色越發的沉,不禁對著身旁的蘇破道︰「還好當初幫他把身上的魑魅魍魎都給除盡了,否則照他這沉不住氣的模樣,何時要被反噬都難說。」
「小聲一點,你爹在瞪你了。」蘇破好心提醒著。
「那張臉要我叫聲爹,真是為難我。」不是他要嫌,烏玄度那張臉實在是比他玩過的小倌的脂粉味還要重。
蘇破涼涼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他自己那張臉其實也有點偏女相,據說他長得像他母親,可以想見當年的樂緣絕對是個傾城美人。
「蝶引不會有事吧。」
面對走來劈頭就問的烏玄度,鳳巡只是瞅了他一眼,像是他問了個可笑問題。「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是能觀人生死禍福,甚至預知未來?」烏玄度攢起眉道。
「是啊,可問題是,我壓根沒有踫見她身上的任何一部分,我要從何得知?就算大夫診脈,至少也要遞條絲弦吧。」
烏玄度聞言,暗惱她竟眶了自己!
驀地,屋里傳來尖銳的聲響,兩人同時朝產房望去,便見烏玄度已經沉不住氣地踏進產房里。
霎時,產房里雞飛狗跳,一個個喊著要烏玄度離開產房。
「全給我閉嘴!」烏玄度沒了平時的從容,暗沉冷鷙的眸掃過屋子內的穩婆和醫女,才緩緩走到都蝶引身旁。
她的臉色慘白得找不到一絲血色,像是快要喘不過氣,虛弱得教人膽戰心驚。他緊握住她的手,啞聲問︰「疼嗎?」
「嗯……疼……」
「你……」烏玄度罵也不是氣也不是,在這生死關頭上,他是真的束手無策。多想叫她別生了,可她能不生嗎?
要是她再因此而離開他……他會掐死那個孩子!
一陣痛楚再犯,都蝶引狠抽了口氣,渾身不住地顫著。
「夫人、夫人再使把勁,趁著這一波的痛楚,一股作氣地用力。」穩婆見狀,趕忙喊著,而另兩名穩婆則是不斷地撫著她的肚子。
明明就是胎位正常,順產沒問題的小事,可這大人與夫人卻像是要面臨生離死別一般,教一伙人都跟著緊張起來。
而就在這一陣痛楚推波下,都蝶引終于產下了孩子。
「恭喜大人,添丁呢。」醫女趕緊將孩子打理好送到他面前。
烏玄度瞧也不瞧一眼,直到都蝶引出聲才接過孩子湊到她身旁。
「嘿……臉好皺呢……」她笑著卻不住地掉淚。
「怎麼變得如此愛哭了?」烏玄度嘆口氣,抹去她的淚。
「這一次終于見到兒子了,上一次……我連他的臉都沒瞧見呢。」她有多抱撼啊,懷胎十月,卻沒能見上一面。「六郎哥,我沒有听見孩子叫我娘,這一次總算能圓夢了。」
屋外,鳳巡靜靜地看著產房外,嘴角勾了勾,無聲喊了聲。
「真可愛。」
鳳巡冷冷睨去。
「夸你。」蘇破涼聲道。
鳳巡突地勾唇。「在床上夸我,我會比較開心。」
「不要臉,誰要夸你!」起身的瞬間,形似煙霧般地消失,可偏偏又被鳳巡給纏上,轉眼間,屋外不見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