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財巧婦 第十章
升堂了,縣令高坐堂上,衙役站在兩旁,木棍一敲,沉聲喊著「威武」,語氣叫人不寒而栗。
劉城赫心中坦蕩,所以腰桿挺得筆直,臉上毫無懼色,哪怕縣令故意拿驚堂木敲桌面,他仍一臉坦蕩。
反倒是董姨娘、喬巧妃和劉城榮本就忐忑不安,听見驚堂木一敲,馬上嚇得把頭低垂下來。
「堂下何人?」
「民婦董氏。」董姨娘畢恭畢敬地回了話。
「民婦喬氏。」喬巧妃也回話了。
「草民劉城榮。」最後是劉城榮。
「草民劉城赫,景陽城人,劉慶彬之嫡長子。」
怕縣太爺信了劉城赫,董姨娘馬上搶白指控,「他是假冒的,縣太爺千萬不要听信他片面之詞!」
「肅靜!」縣令一喝,兩旁的衙役馬上跟著敲木棍高喊「威武」。
董姨娘不情願的又垂低頭顱,閉上嘴巴。
等到終于恢復安靜,縣令才再度開口,「劉城赫,董氏、喬氏和劉家庶子劉城榮指控你冒名頂替劉家長子,你從實招來,你究竟是誰?」驚堂木再度一敲,目的是使人心生恐懼,進而露出破綻。
「草民乃貨真價實的劉城赫。」
「劉家供狀上寫著,劉家嫡長子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本官也命人查實了,劉城赫確實已死,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冒充,還不從實招來!」劉城赫沉聲說道︰「草民當日頂替太子引開追兵,不慎墜落曲崖,本以為會喪命,但草民福大命大,遇到了一個老樵夫,他將草民帶回自家照料,草民這才保住了性命。」
董姨娘又忍不住喊了起來,「真會編故事!從山崖墜落還能活命,又不是九命怪貓……」
「肅靜!再吵,本官就先讓人打你十大板!」
打十大板還得了,董姨娘嚇到了,馬上乖乖閉嘴不敢再亂開口。
「可有誰能證明你是真正的劉城赫?」縣令再問。
「有。」
「誰?讓他上堂替你做證。」
「太子。」
本來看劉城赫態度坦蕩,縣令有點相信他,可劉城赫這麼一說,縣令立刻蹙眉,「大膽!你在耍本官嗎?」
難不成要他讓人把太子殿下召來替劉城赫作證?開什麼玩笑!「草民所言句句屬實,並無捉弄縣太爺之意圖,請縣太爺明察。」縣令正想命人打劉城赫十大板,但想到先前劉城赫送了幾次酥餅到他府邸,表現得也算是老實厚道,不像是個欺世之徒,所以就打住了。
還有,他也怕萬一這人真的是劉城赫,以他和太子的關系,要是這人在太子面前參他一本,那他這輩子就別想升官發達了。
「你既是劉慶彬之子,難道他指認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嗎?劉慶彬此時何在?傳他上堂作證。」
站在一旁的師爺附到縣令耳邊說︰「劉慶彬病了,此刻正昏睡不醒,無法來替劉城赫作證。」
縣令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審吧,等劉慶彬醒了再說。」一听縣太爺要改日再審,董姨娘急了,怕事情會有所轉變,便又鼓起勇氣開口,「縣太爺,民婦在劉家待了大半輩子了,是親眼看著城赫長大的,我能證明他真的不是我們家城赫,縣太爺明察秋毫啊!」
「本官說了,改日再審,你對本官的審案方式有異議嗎?」
「民婦不敢!」
「退堂!」
「且慢!」
聲音從門口傳來,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從人群中走出,一路跨過門檻走向大堂。
這景陽城縣令雖然只是芝麻小闢,但他與國舅爺是舊識,在國舅爺壽誕上見過太子,自然一眼便認出眼前的貴公子是啥身分。
他飛快步下台階,走到李新面前下跪高喊,「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一喊,眾人都跪了。
而跪在地上的劉城赫反而起了身,與李新面對面,兩人相視許久,笑了,眼眶里有淚水在打轉。
李新說︰「我能證明他是劉城赫,誰敢有異議?」
太子都說話了,當然是沒人敢有異議,心底有諸多不快的也就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的董姨娘一家了。
他們心中十分惋惜失去了一次解決劉城赫的機會,同時也十分害怕太子會怪罪他們。
「你們給我老實跪著,等本太子忙完重要大事,再來與你們算帳!」李新說完,伸手搭上劉城赫的肩膀,笑說︰「咱們得好好喝一杯敘敘舊。」喝酒敘舊算啥重要大事?
但人家是太子,董姨娘三人再有不滿也只能在心底哀號,不敢出聲抗議。
李新與劉城赫走出了衙門,其他人也跟著散去,剩下他們三人跪在地上擔憂自己的下場。
劉城榮憂心不已的問︰「娘,我們不會被打板子吧?」
「這我哪知道!」董姨娘悶聲回答後轉頭罵媳婦,「都是你想出的餒主意,這下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這怎麼能怪媳婦,娘您自個兒也贊成的啊!」喬巧妃覺得很冤枉。
「我不管,都是你們婆媳惹出來的,與我無關,我要去請大哥原諒我!」劉城榮站了起來,把責任推到母親和妻子身上,說得像自個兒很無辜似的,隨後就氣呼呼的走出衙門,去追劉城赫了。
「劉城榮你這不肖子,你給我回來!你是不要命了嗎?太子讓我們跪著呀,你快點回來跪著!」
不管董姨娘怎麼叫喚,劉城榮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茅草宅子庭院的石桌前,一甕酒、幾碟小菜,兩個大男人你一口,我一口喝著,酒甕在兩人之間傳來傳去,連杯子都不用。
江婉容偶爾從廚房走出,總會忍不住往劉城赫和李新所在的位置瞧去,看著很受感動,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想不到劉城赫和太子有那麼深厚的交情,可以讓太子遠道相救,甚至紆尊降貴到這茅草宅子來與他敘舊喝酒。
這一刻她懸著的一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不用再擔心劉城赫會被無辜降罪。石桌這邊,李新眼角余光看了江婉容一眼,對劉城赫說︰「她為你受了不少罪啊,見到她的時候,她臉色慘白,車夫說她吐了又吐,讓她歇息片刻,她總是不肯,怕耽擱了營救你的時機,你娶了個很好的姑娘。」
「是啊。」劉城赫轉移了視線,可江婉容已經轉身回廚房了,他只看到了她的背影,「我的確欠她很多。」
「活著,就有機會補償。」瞅著劉城赫許久,李新滿臉真誠的說︰「謝謝你還活著。」
劉城赫起身下跪,歉然地說︰「讓太子憂心了,城赫罪該萬死!」
「快起來!我說過了,無人之處你是我手足,無須向我行大禮,省了那繁文緡節吧。」李新揮手,如是說道。
知道自己惹得太子不開心了,劉城赫馬上起身回座,自倒了三杯酒,說︰「我自罰三杯。」
「該罰!」李新朗笑道。
兩人邊閑聊邊喝酒,桌上的酒甕一個又一個堆積起來,劉城赫引開追兵後發生的事情,李新雖已經從江婉容口中得知大概的來龍去脈,但听劉城赫親口說,他心底還是十分痛心。
他倒了三杯酒,舉起一杯,說︰「我敬你三杯,感謝你舍身相救。」
「太子別把這事往心里去,如今我又生龍活虎,一切都已經是過眼雲煙,不過城赫真心高興您安然無恙,此乃國之福也。」
李新是個仁德的儲君,如此愛民如子的皇位繼承人若有個閃失,實是國之不幸與損失,他很慶幸李新能順利月兌困。
「你能安然無恙則是我之福,敬你。」李新喝下了第二杯酒。
太子如此盛情,劉城赫也只好跟進,他在自己前方倒了三杯酒,跟著飲下了兩杯,第三杯他們高舉杯子說︰「敬我為國捐軀的戰場弟兄,戰事已定,黃泉路上一路好走!」
兩杯酒往大地撒去,送給那些在前方沖鋒陷陣,卻再也回不了家的英雄。又喝了半晌,李新突然說︰「其實我也險些回不了京城。」
「太子發生何事?」劉城赫大驚。
「你引開追兵之後,我與其他弟兄兵分兩路突圍,我不慎中了毒箭,其他弟兄硬是把我送走,還以身體築起人牆,醒來時,隱約感覺有個人在替我上藥,是那個人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此人何在?我得去向他致謝。」劉城赫萬分感激這個人。
「我也要去尋找。」李新苦笑,無奈地說︰「我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面容就又昏睡過去,等我再次醒來,那人已經離開了。」
「真希望有機會能當面向他致謝。」那人救了太子,等于是幫了大乘皇朝,這句謝謝是一定得說的。
「要能找到,我定帶他來與你見面,不過你不打算與我回京城嗎?我請聖上替你安插個職務,你在這里耕種太大才小用了。」
「你我是好兄弟,加上當年對您的允諾,我才會前往戰場,如今天下太平,我
想過點平靜自在的生活,您就別勉強我了,不過哪日我若混不下去,太子殿下可要記得賞我一口飯吃。」劉城赫半開玩笑地說著。
「那有啥問題,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
李新話語一落,兩人便朗聲開懷大笑,笑聲傳到了廚房,江婉容和筱蘭也被感染了。
「真好,好羨慕太子與大少爺的情誼。」筱蘭輕聲說道。「是啊,的確令人羨慕。」听到那笑聲,江婉容也笑了。
翌日,劉城赫回到劉家。
董姨娘三人誣告劉城赫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城皆知,董姨娘和喬巧妃還跪在衙門里等太子殿下發落,劉城榮說要找劉城赫求原諒,但半路又被青樓的姑娘拉去喝酒喝得醉醺醺,此刻還躺在床上起不來。
雖然劉宅的老僕人都被董姨娘和喬巧妃趕走了,但新僕人听聞到消息也不敢阻攔劉城赫,劉城赫一到,他們一個個退到一旁不敢吭聲。
「以前仗勢欺人,現在怎麼不說話了?」筱蘭跟在劉城赫身旁,想到之前她來求見老爺被轟走,心底著實不快。
「筱蘭,去找老管家,讓他把以前的人都找回來,至于你們,以後若肯改過向善,我會讓你們留下,若依然仗勢欺人,劉家絕不留。」丟下話,劉城赫馬上朝東廂房前進。
繞過了回廊,來到劉慶彬的寢房前,門口有人看守著,他因為一直守在這兒,完全不知道外頭發生何事,所以劉城赫被阻擋了。
「董姨娘交代,誰都不能打擾老爺休息。」
「大膽奴才,竟敢軟禁老爺!」劉城赫怒了,一腳踹向守門僕人的腳,僕人馬上痛得下跪。
劉城赫不再理會,兀自推開門,踏入寢房,屋內傳來惡臭味,房內茶幾上放著的飯菜都艘了,看得劉城赫眼眶泛起淚水。
走到床旁,他總算明白那惡臭從何而來,爹病了沒人搭理,屎尿都在床上解決,也沒人幫他擦拭,狀況極慘。
「爹,您這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跪地痛哭,自責自己沒有馬上回來探望,若他早點回來,爹也不至于過著如此悲慘的日子。
劉慶彬隱約听到了哭聲,那喊他的聲音又如此熟悉,虛弱的他誤以為兒子的鬼魂回來接他了,便伸出手說︰「兒啊!我的城赫啊!你來接爹了嗎?爹等你許久了。」
劉城赫伸出手,一把握住劉慶彬的手,歉然說道︰「孩兒回來了,您的城赫回來了,不肖子城赫回來了!」
「我們可以去見你娘了……可我沒臉見她……爹也沒臉見你……爹不該把紫悠趕走,爹得到報應了……」
「孩兒沒死,您睜開眼看看,您的城赫沒死!」劉城赫聲聲呼喚著。劉慶彬慢慢地張開眼,他偏過頭,看向床旁邊的大兒子,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直瞧。「城赫……真的是你……」
「是孩兒。」
劉慶彬感受到了大兒子手掌傳遞而來的溫度,確定大兒子還活著,淚水馬上從眼角滑落,喜極而泣。
劉城赫替父親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安慰道︰「您別擔心,孩兒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轉的。」
犯了無數的錯之後還能見到兒子平安歸來,劉慶彬覺得老天爺對他太仁慈了,此刻他心滿意足,不敢再奢望自己能恢復到過去那般康健。
他知道,犯了錯的人多少得受到一點懲罰,他心悅誠服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