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難從婚 第十一章
第九章
沈琰就像一根乖巧的木頭,十分听話地佇立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中,他乖乖地听裴佩的話,一直靜靜地等著她,一邊等待,一邊又忍不住露出傻笑,表情還有些羞澀。
這樣的神情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其實有些奇怪,他自己也明白這樣實在太傻了,他現在很認同裴佩說的,他確實就是沒腦子的笨蛋。
可他今天真的忍不住,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外面主動吻他,之前也不是沒有主動過,但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樣。
屬于男人的直覺告訴他,他跟裴佩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他甚至忍不住包加自作多情地以為,也許有一天他能夠娶裴佩做老婆。
雖然他早就將她當老婆了,但是能夠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還能忍多久不讓她完完全全成為只屬于他的女人。
沈琰的眼神有些飄遠,忽然,他的心咯 了一下,他抬手看了看手表,驚覺裴佩已經在洗手間待了很長時間了。
他皺了皺眉,怕發生什麼意外,便舉步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他當然是不合適走到女洗手間去,但很快,他就在遠遠看到了他想找的人兒。
同時看到的,遷有另外一個女人,沈琰的身子倏地僵住,那些遠去的記憶忽然洶涌澎湃地潮他腦海中涌過來。
在他的認知中,裴佩是不應該和那個女人認識的,可惜,即使隔著這樣的距離,沈琰也不能夠自欺欺人地騙自己,她們兩個的舉止神態,絕對不是踫巧遇見搭上了話那麼簡單。
她們……沈琰感到陣陣冰涼從腳底開始往上竄,然後逐漸將他覆蓋住,令他不得動彈。
裴佩曾經想過,早晚有一天她會和沈琰坦白,說他們在五年前就見過面,然後再嘲弄一番他當年像傻子般在樓下等待向淳淳的糗事,然後事情就輕輕松松地翻篇了,他們之間不受任何影響,仍是稀松平常地相處著。
但眼前的狀況,顯然是最糟糕的,由當事人撞破,是她不願意看到的,但裴佩知道,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就是沈琰。
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般異常的心慌,但在瞄到沈琰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手足無措,她再也沒辦法和向淳淳閑扯下去,隨便拋下一句話後,就故作鎮定地朝沈琰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讓你久等了,抱歉。」裴佩在他面前站定,她還很從容,不急不緩地表達歉意。
沈琰和往常一樣寬容地搖搖頭,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了。
回去的路上非常地安靜,車子里沒人說話,也沒有舒緩的音樂,只有一根弦繃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隔開兩人的距離。
裴佩暗自握緊手,縴細的骨節透著白,她斟酌著開口,「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很早就想說了……」
旁邊的人沒有回應。
裝佩輕輕吸了一口氣,「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的時候,你在一處公寓樓下等一個女生,那天很晚了,你大概沒有等到想等的人,反而踫到另一個女生,還幫她撿不小心丟到地上的行李……」
車里仍是只有她的聲音。
裴佩的睫毛顫抖著,有朦朧的水氣罩在她眼前,讓她一時看不真切,她悄然吸了吸鼻子,輕聲道︰「那個女生就是我,那天……謝謝你。」
靜謐的空氣在發酵,裴佩用力閉了閉眼,發現自己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
一直安靜不說話的人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異常地平靜,「原來是你,那天上了樓之後,又下來通知我的女生。」
「嗯……」
沈琰輕笑一聲,「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這麼早?」
「嗯……」
「你的眼楮很漂亮,即使那天天色很暗,我還是覺得它們真的很美。」
裴佩僵硬地轉頭望向他,只見他面色從容地直視前方,嘴角還暗著淡淡的笑,但她卻渾身發冷,她壓低聲音說道︰「謝謝。」
「你經常和我說,我是一個笨蛋,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並不僅僅只是調侃,你好像說的並沒有錯……」
裴佩狠狠壓住自己在發抖的手,抿著唇不說話。
車子猛地被踩住剎車,一個急打滑,硬生生地停住了,停靠在裴佩的公富樓下,沈琰將雙手從方向盤上慢慢放下來,他緩緩轉過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望著側低著頭的女人,淡淡開口,「你不應該和笨蛋有所往來,你很聰明,不應該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這就是你三個月來得出的結論?」裴佩也轉頭看向他,她毫不避視他的眼楮,目光仍舊晶亮,但臉色在車內下異常慘白。
她嘲弄地輕哼一聲,「你說的沒錯,是應該停止了,一個月很早就過去了,我應該當時就應該狠狠地把笨蛋甩掉,拖到現在,是我的失誤……」
沈琰靜靜地望著她,本是烏黑的眼珠在一瞬間變得空澗,他只有緊緊咬住牙關,才能壓抑住從喉嚨深處翻涌上的血腥氣。
「那麼……」裴佩不再看他,她揚了揚驕傲的下巴,直接伸手推開車門,邁著從容的步伐下了車。
「再也不見了,笨蛋!」隨著車門重重被關上的聲響,她的聲音也被擋在車門外。
沈琰覺得,這道門,也狠狠地關在他的心上。
裴佩目不斜視地直直往前走去,她的狀態遷很好,只是仍舊腰酸背疼,本來有個人說今晚要幫她按摩的,可現在他食言了。
她笑著往前走,忽然身後傳來車子疾馳而過的聲響,她倏地停住腳步,靜悄悄的黑夜里,有濕熱的眼淚從她眼眶滑落,一滴一滴,滑過下巴,落在地上,天色很暗,它們很快消融在黑暗中。
裴佩忍不住抬手模了模自己的唇,不久前那份炙熱的溫度還停留在上邊,可如今已經冷卻,連同冷卻的還有她身上的某個部位。
「笨蛋……」她嘶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響起,可惜並沒有人听見。
後來,裴佩一想起那晚對沈琰說的那些話還是會感到後悔,這件事情,沈琰才是受害者,她作為旁觀者實在太沉不住氣了,狠話說的時候確實很瀟灑痛快,但其實在話音落下來的那刻就已經動了。
她本來以為一向對她寬容溫柔的男人總會回頭找她的,他不是說喜歡她嗎,他對她這麼執著,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些陳年舊事就選擇不理她了,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就真的完了,因為她是不可能先低頭的,她是驕傲的,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但讓人意外的是,沈琰確實沒有聯系她了,他果然很听她的話,說再也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佩佩姐,你怎麼了?」一只手在裴佩木訥怔忡的臉前晃動,伴隨著工讀生擔憂的聲音。
裴佩堪堪回神,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楮,非常尷尬地朝她一笑,「我沒事,你去忙吧。」
「哦……」工讀生抿了抿唇,抱起資料慢慢地挪動腳步,小泵娘心地好,還是忍不住回頭多嘴了一句,「佩佩姐,你不開心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了,心里就會舒坦很多。」
裴佩聞言露出這段時間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她搖搖頭,輕聲說︰「我沒事,別多想。」
說完,她連自己都覺得這話很虛偽,她掩飾似地低頭看文件,白紙黑字,全都模糊成一片,她不明白,怎麼眼前又冒水氣了?
她也不明白,連普通的同事都會關心她一句,反之那個曾經和她那麼親密無間的人,怎麼會那麼狠心呢,他就不會心疼一下她嗎?
為了配合她的心境,長久都是艷陽天的台北下起了雨來,那天下午,裴佩早早下班,獨自一人乘著捷運亂逛,跟著大批的人潮上車,又跟著大批的人潮下車,但每一處都不是她的目的地,直到她在一家電影院前停住腳步。
她隔著朦朧的雨幕往前看去,她想起那天自己就站在那個台階等那個人,當時氣溫很低,她覺得臉和手都冷僵硬了,但她就是不想進去里面,她就是想要那個人一趕過來,第一眼就看到她,然後還能借此機會教訓教訓他,以後不要在車外傻傻地等她。
裴佩那時覺得,自己真是聰明,一石二鳥,現在想來,她是犯了傻還自鳴得意,如今多清醒,也明白過來了,可她依舊是這副德性。
她在高高的台階上站定,她吞咽著自己的呼吸,胸脯劇烈起伏著,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狠狠地尖叫,她要罵死,咬死,打死沈琰,是他這個混蛋害她變成這樣的!
她想把這些年來听過、學過的髒話都狠狠地砸在沈琰的身上,把他砸得頭破血流,他現在這樣算什麼意思?
她欺瞞在先是她不好,但是他以為她就不為這件事生氣嗎?一想到他和向淳淳曾在一起過,她就想狠狠地質間他,當初是不是高度近視,居然就這樣迷戀上向淳淳,還做出那樣的蠢事。
她沒嘲諷他就不錯了,他自己倒先委屈上了,親眼目睹女友劈腿是很慘沒有錯,但是他現在不是有她了嗎?她又不會劈腿,她自從知曉男人是那麼麻煩的生物後,怎麼還敢招惹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但當時沈琰的眼神分明是在質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人與人交往的法則,他沒有理由不會感到動,即使那時他口口聲聲說喜歡她。
裴佩緊緊地閉上眼楮,她不能再浪費淚腺里分泌出來的東西了,這般扭扭捏捏令她快要發瘋。
「佩佩姐……」一道男性溫吞的嗓音在她頭頂遲疑地響起。
裴佩全身一震,她慢慢睜開眼楮,稍稍抬首,微訝地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謝延?」
謝延笑了下,帶些討好的意味,他下了一級台階,放低姿態,輕聲道︰「佩佩姐,遇到你真巧,還沒有回去嗎?」
裴佩點點頭,「沒事就過來逛逛……」
謝延聞言一笑,眸光閃了閃,「最近佩佩姐似乎非常疲憊,我們幾個都很擔心……」
裴佩神色不變,在不是特別相熟的人面前,她一直都能武裝得特別好,于是便淡淡一笑,「你們幾個人的心意我領了,我啊,只是前段時間有些小靶冒,恢復期大概臉色不太好。」
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然後轉移話題,「幸好有你們幾個人,不然我可能就要影響工作了,有機會一定好好請客犒勞你們才對。」
謝延連連搖頭,直說裴佩太見外,裴佩仍舊溫和地回以微笑,又和他閑聊了幾句,不知為何,平日里話不多的謝延此刻的傾訴特別強,一來二去,她都有些招架不住,要是以往她可能還有精力應付,但她現在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情都非常疲憊,她差點就要出聲打斷對方了。
直到,謝延抿了抿唇,像是鼓足勇氣,同時又在斟酌著言辭,他說︰「佩佩姐,找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吃晚飯嗎?」
裴佩思緒疲憊,她急于結束話題,只道︰「等有空了,我們部門的就一起聚一聚。」
「不是……我的意思是……」謝延無奈地一笑,聲音也隨之壓但,「我想請佩佩姐吃飯,可以嗎?就我們兩個……」
裴佩愣了一下,模糊的思緒總算有了一絲清明,她有些訝然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子,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五官端正俊氣,還帶著初入社會的青澀,但顯然行為已經非常大膽,目光也非常自信,有點像她在學生時代遇到的那些人,坦率的,單刀直入。
當時她對他們不感興趣,時過境遷後,謝延好像又將她拉到了回憶之中,但她仍舊一成不變,她笑笑,「謝延,你的心意我領了,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才,工作出色,品行也出色,我很欣賞你,當然,其它部門的主管也對你贊賞有加,所以我希望我們是默契的工作伙伴。」
「佩佩姐……」謝延的神色復雜,眼中毫不掩飾失落,但他還帶著年輕的驕傲,很快變調整好心態,便道︰「謝謝佩佩姐夸獎,我會繼續努力,爭取留在公司。」
裴佩欣慰地頷首,她欣賞這種瀟灑並且退有度的人,「加油。」她鼓勵性地說了一句,接著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先和你說再見,明日再會。」
禮貌性地說完後,謝延也不得不點頭,裴佩轉過身,撐著傘,踩著階梯一步一步往下走。
謝延面容糾結地看著她漸漸遠去的縴細背影,到底是年輕氣盛,到底是不甘心,他大聲地喊了一句,「就算你現在不答應也沒有關系,但我可以比之前那個男人做得更好。」
裴佩聞言步履不停,但她笑了一下,雖然她不喜歡謝延,但她喜歡他的坦率,她現在最需要這份坦率,她年紀比謝延大,怎麼膽量可以不如他呢?
既然沈琰不來找她,那麼她就去找他就好了,算是厚著臉皮收回當時說的話,哪怕他不領情,哪怕他還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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