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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福妻同行 第五章 哪來的梁上世子

作者︰寄秋

月升,夜深沉。

一只青蛙發出的一聲蛙嗚後,跳進池塘,噗通。

睡得正沉的萬福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屋子漏水了,腥羶的水珠在她臉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等等,腥羶味?

那不是血的氣味嗎?

一向一睡著就一覺到天明的萬福莫名其妙的醒來,她抬手模了模臉頰,指月復觸感一陣黏滑,夜里沒點燈,看不清是何物,她放到鼻下一嗅。

咦?真是血!

「語兒,語兒,點燈!」

喬語兒是她五年前向朔要的人,只大她三歲,是個身手不凡的武婢,有了喬語兒後,她行事更大膽了,常讓人去干些見不得光的事兒,也是保護她,人美是非多,她需要貼身護衛。

另一個是三十歲的男人,同樣會武,叫賀遲,她讓他管著外面的私產,譬如買地、出面和人交易、糧食運送和其他私密事等,他是能力非凡的幫手,里里外外照料得妥妥當當,教人安心。

「語兒,你沒听見我在喊你嗎?」喬語兒從未有過不回應她的情形,何況還有王婆子在守夜,不可能兩人都沒听到喊聲,難道……她們出事了?!

「不用叫了,不會有人來的。」

陰森森的嗓音忽地傳來,萬福頓感背脊一涼。「你是誰?」有人那麼靠近,她居然沒有發覺。

「過路人。」

「你要干什麼?」

「借過。」

「你會不會傷害我?」

「不確定。」

「什麼叫不確定,你這話說得太不負責任,我戰戰兢兢的吊著心,你卻用模稜兩可的話敷衍我,耍人玩呀!」萬福有點火大,她凡事直來直往,生平最討厭的一件事便是不清不楚。

「如果你未對我造成妨礙的話。」他話中有話的警告。

「是你闖進我的屋子,不是我爬上你的床,有妨礙的人是我吧!」她才是無端被打擾的人。

「說得有理。」慌不擇路之際,唯有這間屋子的窗戶是敞開的,迫于無奈,他才入內藏身。

萬福真想直接暴力制裁了。「什麼叫有理,路都借你過了,你還不離開,等我請你吃素包子嗎?」

「走不了。」他想笑,卻痛苦的捂胸。

「為什麼?」難道犯了案被追緝?

「受傷。」

「傷得很重?」她竊喜。

微啞的聲音帶了一絲諷意。「即使傷得動不了,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勸你還是熄了想把我五花大綁的念頭。」

被人看穿了心思,萬福小有不快。「你趴在梁柱上吧,下來,你的血滴到我了。」

「是你的榮幸。」他的血尊貴不已。

「你向來話都這麼少嗎?」

「能用就好。」何須廢言。

「我幫你上藥。」她悄悄地從空間內取出常用藥物。

「你?」他的語氣充滿不信。

「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我也是很為難,可是你一直不走我更為難,思來想去我還是為難自己一下好了。」反正一有危險她就躲進鐲子,誰也找不到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上面響起低低的笑聲。「你說話的語氣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挺想念她的。」

那個人嘴巴很毒,也不太把人當一回事,在她眼中人沒有貴賤之分,只有品性的高低。他以為他很快就會忘卻此事,那不過是一段小的插曲,可是今日再遇性情相似的小泵娘,那抹小黑影又不自覺跳出來,他才意識到原來他還記得她,只是以往都深埋在心底,並未多想。

「阿彌陀佛,感謝菩薩的恩惠,好在我不是那個人。」多幾個這樣的故舊她會短命。

「但很像。」性格一模一樣。

「你到底要不要治傷,如果想死,麻煩死遠點,不要給我找事兒。」要是被人發現她房里有具無名男尸,她的名聲就毀了。

「真不討喜。」一聲低咕後,一道黑影由屋梁翻下,落地時還站不穩,往前一晃。

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但听得出氣息粗重,一個簡單的翻身動作似乎讓他傷得更重,血的氣味更濃。

「你傷到哪里?」她得要評估一下是要直接上藥,還是得先止血。

「左胸。」他微喘著氣回道。

「一劍穿胸?」她希望。

「早死了。」

「可惜了。」只差一點。

「是很可惜。」他沒死成,有人就該死了。

萬福一撇嘴,听出他話中之意。「你太高了,我構不著,坐下,床沿,別弄髒床榻。」

「真懶。」她站起來就構住了,偏偏坐著不動。

「你管我,受傷的是你不是我。」救他是心善,不是理所當然,還管起閑事了。

想到身上的傷,黑影搖晃了一下,十分吃力的往羅漢榻一坐,他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支撐不住。

「我看不見,太暗了。」萬福能看到的是一具人形,至于傷口,那真要請鬼來瞧了,屋子無燈暗如墨。

「給。」

忽地,屋內一角微亮,一顆比雞蛋略小的夜明珠發出瑩黃光亮,照出兩張各有防備的臉,卻同樣有著驚訝。

「咦!你看起來很眼熟。」

「我應該見過你……」

少年臉色蒼白,但眉宇俊朗,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靈氣逼人、慧黠多嬌的小泵娘。「算了,別攀交情了,還是趕緊治傷,早點上藥早點走人,別來麻煩我,我最討厭攬事……」被人直直盯著,大為不快的萬福忍不住嘀咕。

「小埃?」

她「啊」的一聲猛地抬起頭。「不會吧,你真的認得我?」敢情這位少年是熟人。

「我是朔。」原來真是她。

在經過多年,已長成大人樣的他露出許久未見的笑意,他以為已冷硬無比的心,在看見她時多了一絲柔軟。

「什麼朔,我哪認識什麼朔……」還望月呢!月圓月缺,潮起潮落,朔月無光。

「一萬兩黃金。」他打趣道。

一萬兩……黃金?萬福想到了什麼,試探地問道︰「朔哥哥?」

「是我。」白牙一咧。

「你怎麼老做翻牆攀檐的勾當,你本行是賊兒?」做賊來錢快但缺德,別人的銀子也是辛苦賺來的。

他哭笑不得。「我的傷。」

「喔!我忘了」萬福拿起剪絲線的小剪子將他原來破了一個洞的衣服剪開,借著夜明珠的光亮她看到一片血糊糊的,血色特別深的地方隱隱有個傷口,不時有血滲出。

「把藥粉撒上即可。」他交代完,緊抿著泛白的唇。

「這樣藥粉會被血沖開,你等等,我想個辦法捂住……」傷口很深,應該刺到心肺了,但他運氣好,從心口上方刺偏了。

「我……我姓趙,趙天朔,若我有個不測,通知景王府的長史,我是景王——」身子忽地抽搐,他眼白一翻,昏了過去。

「什麼景王,難道你是景王不成?」看了一眼往後倒的趙天朔,萬福把藥粉倒在手絹上,再將手絹往他的傷處一覆,雙手隨著跟上,以現代的加壓止血法替傷口止血。

她是沒什麼力氣,也壓不久,兩只細胳臂壓得發酸,她看了看他的臉色,依然白得像一張紙,但氣息沒那麼喘了,因此她把手挪開,再輕輕拿開手絹,察看出血的情況。

血不再流了,她松了口氣。

可是床榻被人佔了,她怎麼睡覺?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接著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看看是否能把人叫醒,未料掌心感受到驚人的熱度,她這才想起人一受傷就會發燒。

只是要怎麼降溫,屋里可沒冰水……

水?

呵,她有一潭子水。

一閃身,萬福進入血玉鐲子內的芥子空間,她搖手一揮,剖半的葫蘆做成的瓢子飛到手中,她舀了一瓢子水打算出空間,但是游來游去的魚兒很肥美,她再伸指一挑。

一條手臂粗長的肥魚飛出潭面,在沒人動手的情況下被開膛剖月復,里頭的穢物被挑出,潭旁已升起一堆小火,魚插入竹竿中微火細烤,細細的鹽抹上魚身兩面,魚皮完整,烤得焦黃。

在烤魚之際,萬福的懷兜里多了幾顆現采的水果,她用籃子裝起,又取出一小壇子櫻桃酒。

「喂!你在干什麼?」

一道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光溜溜的身子只穿著一件紅肚兜,在萬福面前跳來跳去,一手還轉著波浪鼓。

「給我一根參須。」她都忘了這玩意兒很管用。

「不給。」小人兒很小氣的護著。

「不給不行,還是你想要我自己取?」萬福上下打量著他,思量著要取哪一截較適宜,太細的她還嫌拿不出手。

「壞人。」他退後一步。

萬福不耐煩的揮手,手里多了一把鋒利小刀。「讓我自個兒動手,要是傷到你可別怪我手重,是你自找的……」

「等等,我給你,你不要靠近我……」她太壞了,常常欺負他,等他變成大參王後一定要加倍討回。

看起來兩歲左右的小男娃便是當年的人參娃,他將精魄移到主須旁的根須中,重新種入土里,有了池水的滋潤和充沛的靈氣,五年來他生長快速,已是成形的人參,具有兩百年的藥性,根須不少,也結了不少人參果。

萬福把果實摘下來曬干,挑出壯實的再種下去,如今也成氣候了,一片三畝大的人參藥田。

不過和人參娃不同,它們沒有精魄,也無法化成人形,只是普通的藥草,約五十年分,可做藥用。

「粗一點,不然你要再割一次。」沒鼻涕粗的參須有什麼作用,這小表就是不夠大方。

人參娃氣憤的瞪了她一眼,一咬牙,最粗的根須掉落,他心痛的丟出去,轉身用**對著她,表示他正在不滿賭氣。

「好了,我走了,好好修行,下次給你帶糖葫蘆和小車。」嗟!還要她哄,他多大的臉面呀!

「還要鳳瓜和麻辣雞,以及一個小狽布偶,我虛弱,要補一補。」哼!邦他的小須須,太壞了。

「成,補到你吐血。」人參吃雞,那不就是人參雞,她惡趣味的一笑,身子一晃,又出了空間。

萬福一現身,兩手多了不少東西,她先將靈水滴在趙天朔的傷處,原本翻白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內一縮,漸成略有血色的肉色,微微沁出的血凝成冰晶狀,但是是軟的。

她又扶起他給他喂了幾口水,本來熱得燙手的體溫稍微降了一些,呼吸變得更平穩。

而後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昏睡不醒的人上身全都月兌光,用剩余的靈水為他擦拭全身。

末了,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將半截身子在床側的趙天朔給拉上床,她氣喘吁吁的拭汗,隨後為他蓋上被子,反正今晚也別想睡了,就到外頭賞月吃烤魚好了,想要她照顧他,門兒都沒有,救他一命已是仁至義盡。

其實她已經照顧了,只不過她死不承認。

「姑娘……」一臉愧色的喬語兒站在門邊。

「哼!吃里扒外。」她被看門狗給咬了。

「姑娘,他是景王世子,奴婢的前主子。」喬語兒認出世子,但他沒認出她,因此他點她昏穴時,她假意配合的昏了。

她的父母是暗衛,為護主身亡,所以她年紀很小就進入暗衛營,一是為親人報仇,習武防身,一是延續爹娘未完的遺訓,為主子效命。

賀遲是教她武功的師父,兩人同時被世子給了人,一開始他們覺得被主子舍棄了,有些抑郁,後來見到了新主子,他們才驚覺或許不是舍棄,萬家六姑娘絕非尋常人。

這五年來他們看著她的所作所為,益發覺得沒跟錯人,她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清靈之氣,比起主子的陰晦,她更明亮,宛如仙家遺落的明珠。

「景王世子?」挺大的帽子,他戴得動嗎?

「當今老景王是世子的祖父,世子之位本來是傳給世子的父親,但前世子受到暗殺傷重不治,世子是唯一的嫡子嫡孫,因此接了父親的位置成了新世子。」喬語兒娓娓道來皇家秘辛。

先帝有十三個皇子,早夭和意外傷亡的不算,有八個兒子順利存活下來,而景王與當今聖上同為榮妃所出。

現今的晉王是廢太子,為元皇後所出,可是他等不及皇上駕崩便急于登基,暗中勾結道士煉丹,向皇上謊稱能夠延壽,皇上誤信丹藥能長生不老,中了丹毒,彌留之際廢了太子之位,改為晉王,最後由當時的秦王繼位。

與帝位失之交臂的晉王非不服氣,常借故滋事,有生母太後的庇護,基于孝道,皇上氣得牙癢癢也拿他沒轍,只能眼睜睜地看他一日日囂張,在自個兒的封地作賤百姓。

總而言之,只要太後一日不死,皇上就動不了晉王,她是晉王的護身符,母子同心的扯皇上後腿。

而晉王完全有恃無恐,他始終認為帝位來就是屬于他的,為什麼要拱手讓人,因此他養死士、蓄私兵,大量購馬和私運鐵,在他的封地打造一個小皇朝,專門與皇上唱反調,挑撥離間,甚至對其他皇家子嗣暗下殺手。

趙天朔的父親就是為了追查晉王的惡行,死在回京的路上,手中的證據不翼而飛,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晉王做的,卻無法將他繩之以法,加上天高皇帝遠,遠在封地的他照樣酒池肉林,過著宛如帝王般的日子。

可恨的是,朝中竟有人與晉王勾結,暗中將朝廷的各種動向告訴晉王,晉王因此更加無法無天,多次破壞已行的政令,讓皇家顏面掃地,而這人指向某位皇子。

「老王爺不會只有一個兒子吧?」傷成這樣,分明要置人于死地,看來景一王位相當誘人。

「兩位側妃各生有一子,左夫人一子,一共三位郡王,女兒五名已有婚嫁。」

「難怪了……」有三個叔叔,誰想把世子之位讓給毛沒長齊的小子,他憑什麼跟人爭?

「姑娘,難怪什麼?」喬語兒面露不解。

「沒什麼,我出去走走,里面那個你看一下,若是又發熱了再喊我一聲。」人吶!總是自相殘殺。

看了幾千年的溯古亙今鏡,她跟看了幾千本驚世錄無異,會發生什麼事她都清清楚楚,為了一顆饅頭,人都可以以殺人了,何況是滔天的富貴,妻妾間從來沒有姊妹情,只有利益上的合作和爭斗,相信妻賢妾美能同處一室的人是傻子,丈夫只是她們登天梯的橋梁。

「哎呀!有烤魚。」

怎麼又是他,陰魂不散。

「老和尚,夜深了,該歸寢了。」他眼神太亮了,有鬼。

「聞到烤魚香味就來了,那麼大一條魚,施主怕是吃不完。」廣遠大師拂了拂他的新架裟,神態自若。

「和尚不能吃魚,犯戒。」他真是和尚嗎?

他呵呵笑道︰「菩薩說萬物皆有靈,豆腐蘿卜也有靈性,老衲吃它們是為了悟道。」

「所以?」

「所以烤魚在老衲眼中也是豆腐蘿卜,魚是萬物之一,老衲悟了便成道。」他口念阿彌陀佛。

十分傻眼的萬福被歪理打倒了,她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廟里住持坐在露天石階上,一同吃一條魚,一同對著星空發怔。

趙天朔睜于眼楮的第一個感覺是——

痛!

但不是那種椎心刺骨的痛,彷佛下一刻便要死去,而是皮肉愈合又拉扯的痛,不那麼驚心動魄,卻又有著恍若隔世之感,再看到窗外的白晝,他的心不自覺跳動著再生的感觸。

偏過頭,他看見一道正在熬藥的背影,但他很清楚那不是昨夜見到的「她」,此女的身形已有女子的體態,絕非十歲的小泵娘。

喬語兒正巧轉過身,見他醒了,高興的迎上前。「世子爺,你醒了?」

趙天朔的黑眸冷厲一眯。「你知道我是誰?」

「世子爺,奴婢的師父是賀遲。」看藥熬得差不多了,她低身一倒,剛好三碗水熬成一碗。

「你是賀師父的徒弟?」

他記得賀遲曾是他父親身邊的死士,父親死後,賀遲在父親墳前搭了草寮,成了風雨無阻的守墳人。

「是的,奴婢曾是暗衛營的一員,五年前世子爺把師父和我給了姑娘,要我們把她當成主子听從命令。」

這些年來他們始終謹遵命令,幫著姑娘打理私產,為其掃除障礙,即便如此,姑娘對她而言還是一個謎,她怎麼也看不通,姑娘身上有太多超乎尋常的怪事。

如一畝地能種那麼多石糧的種子是哪兒來的?為何姑娘不出門,總能手拿非當季的果子啃著?冬天里弄來肥碩的活魚卻從不說出處,儲糧的倉房更是莫名地出現品質上佳的各種雜糧。

姑娘的很多作為都難以解釋,但她身為奴婢,只需要做好分內之事,其余的從來不多問。

「嗯,你們做得很好。」這是趙天朔僅有的肯定。

听到前主子的贊許,喬語兒笑得很開心。「世子爺,藥快涼了,你趁熱喝。」

「放下,我一會兒喝。」他神色漠然。

「冷了藥會變得更苦,世子爺你……」

趙天朔充耳不聞她的提醒,只問了一句,「你家姑娘呢?」

「她去相看……」

喬語兒話還沒說完,趙天朔頓時臉色一變,氣怒的喝道︰「什麼,相看?!」

她嚇到了。「世、世子爺,你在氣什麼?」

他在氣什麼……微微一怔,他胸口彷佛有什麼要爆開來,他卻不知是何物。「她去哪里相看?」

才幾歲就急著嫁人,她就這麼怕嫁不出去嗎?

趙天朔忽然覺得很煩躁,有點坐不住,可是他知道他的傷勢並不輕,若不好好養傷,只怕壽元有損。

「正大光明殿,彌陀寺舉辦佛誕法會,姑娘陪著三姑娘到前殿相看人家……」听說對方人品不錯,長相清秀。

「等等,你說相看人家的是她姊姊?」是了,她還有一個大她幾歲的姊姊,正好在議親年歲,想到這里,他本來得又急又快的怒氣一下子消弭于無形,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爽朗清明。

喬語兒一臉困惑,仍是答道︰「是的,世子爺,三姑娘前些日子和曹家的婚事談崩了,二太太心里不舒服,又讓人看了一家。」

「嗯!沒事了,你下去吧。」不是她,白擔心了一場。

「世子爺,藥還沒喝……」她小火慢熬熬了兩個時辰。

「我說下去你听不懂嗎?」敢違抗他的話只有一種下場,死。

「可是……」他不喝她不安心,那麼重的傷。

「你忘了暗衛的第七條戒規?」他冷聲問道。

聞言,喬語兒臉色一白。「奴、奴婢只是關心……」

「你用什麼身分關心?」他冷冷的反問。

「我……」她的臉色更慘白了。

暗衛營的女子只有兩條路可行,一是死,二是成為主子的女人。

喬語兒雖無二心,但多少有些向往,以她們這種身分的人而言,不想死就只有攀附高枝,但她一時忘了她已非暗衛,而且主子也不再是世子,而是萬六姑娘。

「怎麼了,為什麼藥還沒喝?朔哥哥,你不會怕苦吧?」萬福一走進房里,看到碗中滿滿的湯藥,便調笑的問道。

法會人太多,真是吵死人了,她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

看著她瑩白小臉笑若桃花,兩頰酡紅,眼眸藏水,更加水靈清麗,他不由得心念一動,但仍故作鎮定地問道︰「你不是去相看人,看得如何?」他端起還有點熱的湯藥,喝了一大口。

堂堂男兒豈會怕藥苦?但是……真的好苦,誰熬的藥?

狠厲的目光一射,一旁的喬語兒忍不住身子微微發顫。

「看什麼看,一堆的人,我眼楮都看花了,後來實在太累了,我就留窩兒和王婆子在那陪著姊姊,先溜了回來。」萬福說完,手一擦,手心突然出現一顆大甜棗,一口一口的啃著。

其實她是懶病犯了,不肯久站,和姊姊說了一聲便返回香客大院,人擠人的盛況還真沒什麼可怕,不如王母娘娘的蟠桃大會有趣,呂洞賓追著嫦娥姊姊,天蓬元帥又貪嘴,太上老君說起他的煉丹爐……

「不怕她看錯了對象?」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娘說過女人的婚嫁是第二次的投胎。

一想到母親,趙天朔眼神微黯。

「看錯了又何妨,只要她看上眼了,對方又不算太差,總有辦法喜結姻緣。」她萬家有得是銀子,還愁拿不下一名男子,有錢連鬼都能使喚,何況是人。

「你想逼婚?」很像她會做的事。

萬福搖搖瑩潤指頭。「非也,牛不喝水,總不能壓著它喝吧,要彼此心甘情願,才能比翼雙飛。」

大不了她去找月老聊聊,有月下老人的紅線牽系著,千里姻緣怎麼也跑不掉。

「那你呢?」趙天朔又問。

「我什麼?」被問的人一頭霧水。

「相看。」他取笑道。

萬福沒好氣的啐了一聲,「別學我娘,還沒長牙就急著吃肉,我才不和人看來看去,姻緣天注定,該來的時候就會來,急也沒用。」

她是仙胎靈骨,她的婚配不可能由人做主,雖被福神爺爺丟下人界歷練,但她還是神仙,自由天定。

「如果沒來呢?」趙天朔嘴角一揚。

她不在意的揚手。「沒來就沒來,這是天意,天意不違,剛好我也不想嫁,賴給包子養。」

「包子是誰?」此人罪大惡極。

「我的兩個弟弟。」誰教兩人嘴賤,老是說她嫁不出去。

趙天朔一愕。「令弟是包子?」

「兩顆大肉包。」在萬福眼中,兩個弟弟就像兩顆剛出爐的鮮肉包子,軟乎乎地讓人想掐一掐、捏一捏,他們不听話的時候,更讓她想大口一張,吃個干淨。

「令弟日後會成親,有自己的妻小,姊弟再親也親不過親骨肉,他們豈能養你一輩子?」趙天朔很不喜歡她過度依賴兩個弟弟,他說不上所以然來,卻知他從此時開始討厭肉包。

「朔哥哥你想得太多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曉得,為何要先存起來擔心,而且你當年給我的銀票已經當祖宗了,一堆的錢子錢孫孝敬著,我不愁沒銀子花。」千金散去還復來,她手中的銀子已是昔日的數倍。

而且有空間在手,哪天嫌這世道不好玩了,她便遁入其中,那里和福地洞天很相似,充滿豐沛的靈氣。

再說了,她也沒想過嫁人一事,畢竟這副身軀才十歲,過個三、五年再說也不遲,爹娘寵她,她一說準成。

一听到錢子錢孫錢祖宗,趙天朔不由得發笑,「看來你賺了不少,能借些來花花嗎?」

萬福一雙晶亮水眸微眯。「親兄弟都要明算帳,你要借幾分利?什麼時候還?最多一年借款,我不跟你客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敢不給我利錢,我絕對砸破你家大門討債。」

「姑娘,公子家是……」王府。

喬語兒不敢直呼世子爺,怕世子爺怪罪她守不住秘密,把他的身分泄露出去,在她心中他仍是主子。

「閉嘴。」

「話多。」

趙天朔和萬福同時目光一冷,卻未看向自認為很重要的喬語兒。

喬語兒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他們的神情都帶著冷意?

「賀遲沒教好她。」心大了。

「不錯了,武力值我很滿意。」說打哪兒就打哪兒,毫不遲疑,不過一旦有了其他心思,就難管教了。

「我再換一個。」趙天朔听不懂武力值是什麼意思,但明白要給她的人武功一定要高,身手差的她還不耐煩收。

聞言,喬語兒相當不安,不敢再開口,腦中卻不斷想著世子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要將她調離姑娘身邊嗎?

「不用了,只要不背主,我用得挺順手的。」萬福性懶,再適應一個新人多有不便,還是將就著用。

「姑娘,奴婢只有你一個主子,絕對不會有絲毫逆意。」听懂兩人對話的喬語兒雙膝落地,臉上難堪一閃而過。

暗衛一旦被舍棄只有一種選擇,是當不回尋常百姓的。

「小埃妹妹,這樣的人我不只一個,你真的不換?」心性不定的下人一旦生了異心,比敵人還可怕。

那聲「小埃妹妹」把萬福驚著了,她心坎兒一抽。「朔哥哥,你傷沒好,快把藥全喝了。」

他一定傷著腦子了,此時還看不出來,日後便會顯現,腦傷最難治。

「苦。」藥涼了。

「良藥苦口,我可是切了半根參須給你補身。」萬福取出剩下的半截,帶著招搖意味。

看到比拇指還粗的人參根須,趙天朔驚訝的問道︰「你又找到一株人參娃?」

她笑著搖搖頭。「不是。」

「別人送的?」這年分的人參百年難得一見,誰送得起?宮中的幾株都在太後那里,她怎麼也不肯拿出來。

誰敢跟她搶呢!一句「身子虛」,連皇上也開不了口,孝道在前,身為子佷輩的哪敢不孝。

「你送我?」她杏目一睞。

「買的?」更不可能,擁有這般的品性,恐怕沒人肯賣,留著救急,完整的人參娃更有價值。

「買不起。」若以市價來說,大概是天價吧!

趙天朔更加錯愕了。「那它從哪里來的?」

「我種的。」她得意地一抬下巴。

「你種的?」他一臉的不相信。

「我有一個福地洞天,水好、土肥、氣候適中,作物一種下去會比一般的作物生長得的更好。」萬福並未說得太明白,只隱隱約約地讓人猜測到她有一塊福地,日後她拿出什麼就不稀奇了。

「但不會好到這種程度。」看這根須的粗細,估算主根有一、兩百年的年分,地再肥也種不出來。

一直跪著的喬語兒沒人理會,不由得眼眶泛紅。

「我本事唄!你不曉得我是天上神仙下凡嗎?」她說的是實話,但沒人相信,只當她在開玩笑。

「打雷時躲遠點,人家當你扯牛皮。」扯牛皮做大鼓,雷聲轟隆隆,全打在鼓面上。

雷公電母可疼她了,才舍不得傷了她。「藥,一口喝了。」

看了一眼還有半碗的湯藥,趙天朔眉頭一皺。「我好得差不多了,應該不用再……」

「喝。」

萬福蓮花指一比,再苦的藥也涓滴不剩。

「朔哥哥,你比孩子還糟糕,你知道你傷得有多重嗎?」若非靈水搶救得宜,他此時還在生死關頭。

趙天朔面上一訕,自知傷勢不輕,但好得太快啟人疑竇。

「朔哥哥,你喜歡光著膀子嗎?」他有二頭肌。

他不解的低頭一瞧,倏地臉一紅,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未著上衣。「誰月兌的?」

「我。」萬福揚聲回道。

「小泵娘家的,不知羞。」他用右手拾起外袍,盡可能不牽動傷口,接著披在身上,兩耳紅得有如女子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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