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福妻同行 第一章 福娃降世
天有九重,天外有座仙山,隱在雲霧縹緲間。
仙山里有棵活了數千年的杏樹,杏花一日三變,紅的、粉的、白的相互交雜,映出三色花影。
杏樹已有精魄,半是修行半為木,一百年開盡,一百年結果,花謝果不落,結實累累。
因此一棵樹上可見花果同枝,有冒出細芽的花骨兒,有指甲片大的小花苞,有含苞待放的花兒,以及盛開中的杏花。
尤其是掛枝的杏子大大小小,青綠色、粉中帶紅的,想吃果實隨時可采,無四季之分,亦采擷不完。
杏花樹很老很老了,但在仙山中比杏花樹還老的比比皆是,有萬年合歡樹、八千年成精的老槐樹、吸露飲月華的五千年雪蓮仙、發呆發了七千年的蛤蟆精、一夢三千年的老兔仙……
杏花樹下有座小小的潭,長年不竭,微帶溫熱,似霧似蒸氣的薄煙裊裊升起,形成一道淺淺的屏幕。
這是溯古亙今鏡,沒有鏡面,踫觸不到,它是虛體的,能看見過去和未來一萬年所發生的事情。
此時,一名穿著全身素白的女子正慵懶閑適的坐在樹下,面容猶如盛放的杏花一般美麗清靈,她一手拿著吃了半顆的杏子慢條斯理的啃著,一手對著水鏡狀似無聊的比劃著。
須臾,原本一無所有的水霧漸漸凝實,現出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還有許多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他們臉上失去了笑容,忙碌著功利,忙碌著怎麼賺更多的錢。
這座高科技城市環境污染相當嚴重,天空是灰藍色的,空氣中充滿塵霾和灰土,河川冒著白沫,重工業廢水排放進大海,食物里也添加了各種可怕的有毒物質,還有戰爭、饑餓、能源短缺、頻繁的地震、海嘯、洪水、干旱、雪災,地球的人口快爆炸了……
「啐!太亂了,這人界還能住嗎?人吶!丙真都長歪了。」
縴縴素手一撥,水鏡上的畫面又變了,出現一個平行世界,人們坐的不是加汽油的跑車,而是老牛慢拖的牛車,老農夫肩上扛著一柄鋤頭,腳下踩著一雙破草鞋,因為長期日曬雨淋,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但他仍舊知足的呵呵笑著。
因為豐收了,金黃的稻穗飽實垂地,握著稻稈一把割下去,沉手得很,繳了糧稅後就有一年的糧食了,這還不高興?
一群孩子圍了上來,繞著老農嘻嘻哈哈,你推我擠的爬上牛車。
「小埃,妳又在看什麼?」
倏地,水霧消失,只剩下一張心虛不已的小臉。
「沒……沒看什麼呀,爺爺,我在吃杏果呢,你要不要吃?小埃幫你摘一顆,可甜了!」她為了展現杏果真的很甜,用力咬了一大口,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
仙壽兩千的她,還帶有小泵娘的嬌憨和天真。
「妳天天吃杏果,不膩嗎?」老人仙風道骨,身形偏瘦修長,留著長達胸口的胡子,一對雪白的壽眉,眉長一指,看似年邁,卻面皮光滑,找不到一條細紋。
小埃有些委屈的嘟起鮮艷欲滴的紅唇。「膩呀!可是我吃不到王母女乃女乃的蟠桃,咱們的福地洞天只有一棵老杏樹。」
她也想吃一顆顆紅寶石似的櫻桃、紫玉一般的葡萄、香甜的哈蜜瓜、多汁的西瓜、籽多的石榴、雞蛋大小的獼猴桃、甜得膩人的橘子、微酸帶甜的西紅柿,可是他們所處的地方卻種不出這些水果,就算其他地方種得出來,卻不地道,吃起來的口感差多了。
但幸好還有棵充滿靈氣的杏樹,多食有助修為,果子多到吃不完她便釀成杏花酒,或是將杏仁磨成粉也能做成杏花糕,那滋味真是好極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單調了些,做法並不豐富,人類的食譜少有以杏花為主,大多是玫瑰、桂花、莓果之類的。
「有棵老杏樹還滿足不了妳那張嘴?」她的修為還是太差了,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早已不食有形之物。
「爺爺,你不膩嗎?老是當個撫須自娛的老神仙,每日雲里來霧里去的,人間的百姓只求財求祿,不求你這位福神了。」小埃不滿的瞪著眼。
老人沉聲笑道︰「小埃,妳的歷練還是太淺了,誰說人間不求福,不然爺爺哪來一身的香水味?」
白胡子、白發蒼蒼的老人便是福祿壽三神居首的福神,他原本兒孫繞膝,可一個個靈根太差,修不成正果,在修道之路成了廢材,打入輪回與仙家無緣,唯有一名孫女天生靈骨,不用特別修行也仙緣深厚,要不是她生性憊懶,不想有更高的修為,如今的福神就要換人了。
「我要歷練做什麼,在咱們福地洞天有上千的仙婢仙僕可以使喚,我搖搖小指頭就有人伺候,誰管人間多少秋,不滿足的是人界的人,求這求那的,卻從不求自身。」自助之後才有人助、天助,想不勞而獲就只有當神仙。
小埃手一揚,手中吃完果肉的杏核往上一飛,鑽入雲泥之中,若干年後又是一棵小杏樹。
雲層之上有九重天,一重天中有九九八十一座仙山,由各個神仙盤踞著,或獨佔,或群居,看各自性情。
福神在仙界的地位不高不低,跟太上老君、二郎神將、南極仙翁比是比不上的,但在神仙堆里也算是不差。
因此在雲霓仙山里,他獨據一萬八千里廣闊的仙洞,此仙洞並非山洞,而是月復地遼闊的洞天,說是洞,實則有群山綿延,碧水環繞,自形一處福天仙境。
福神底下有弟子上百,稱之為福仙,代為行使施福的活兒,依其能力擇一山頭居住,前十名弟子各有一座山頭,奴僕若干,其余可數人合住一座山頭,或依附其師兄們。
平常福神是不管下面的弟子們,任其發展,他要做的頂多是約束他們別鬧得太過火,引起上界的注意。
「小埃,妳這懶性子是爺爺慣出來的,爺爺很失職。」她越來越懶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小埃忽地警覺地往爺爺身邊一湊,扯著他的袖子撒嬌。「爺爺,有你寵著小埃,小埃可幸福了。」
福神笑著揉揉她的頭。「妳這靈根不用在正途太可惜了,爺爺舍不得呀!」
「舍不得就繼續寵著,小埃孝順你。」她的一雙大眼清澈如湖水,慧黠的一眨,一抹狡色在眼底一閃而過。
福神笑得慈藹,望著她的目光帶著寵溺。「不想去瞧瞧嗎?那里有我們這里所沒有的東西,對妳能有所啟示。」
「不要,我兩百年前去過了,那時兵荒馬亂的,到處是戰爭,我差點回不來。」把她嚇個半死,至今仍余悸猶存。
「誰讓妳去當什麼戰地記者,又是攝影又是寫文章的,還搞現場直播,懸在刀口上的小命沒丟了是萬幸。」她本說要去體驗戰爭的殘酷,沒多久就被那血肉模糊的場景給嚇得不行,最後哭著叫他帶她回來。
小埃面上一紅,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知道現代的戰場比古代可怕,我本以為只是子彈飛來飛去而已,誰知……」
有大炮、有炸彈、有地雷、有洲際導彈,甚至還有化學武器,轟炸機低空飛過,死的不是軍人,而是平民,她看到孩子埋在瓦礫中,無力救援的婦女抱著死去的親人尸體號啕大哭,老人的雙眼充滿絕望,以及對未來的茫然。
她邊拍邊哭,心里嚴厲譴責挑起戰爭的那一方,稚子何辜,為了那麼一點利益而將之殺害。
「那就去稻香撲鼻、漁貨滿舟的朝代,如何?」福神笑咪咪地看著孫女,眼中有諸多期待。
小埃干笑著往後退了幾步。「爺爺,沒有我你會很寂寞的,讓小埃多陪陪你。」
「我有眾多弟子陪伴,少了妳還過得下去。」福神打趣道,歲月對他們而言有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去了。
「爺爺……」她不滿的嚷道。
「去吧!去吧!別煩爺爺了,爺爺是為了妳好。」玉不琢,不成器,不能再放縱她了。
「爺爺—— 」小埃驚恐的喊道。
福神手一揮,杏花樹下美得如詩如畫的女子瞬間沒了蹤影,微風中只留下淡淡的杏花香。
「呼!終于把這小祖宗送走了。」再不走,福地洞天的修行者都要遭殃。「出來。」
福神一聲輕喊,從樹後走出多名青袍男子。
「師父。」
「我送她走不是因為她玩心難馴,自個兒定力不足還怪他人,只要道心堅定,萬物的干擾皆不影響本心,你們比起小埃還是差太多了,她雖然懶,但悟性高,早已進入萬事不沾身的化神境界,假以時日……」他後繼有人了。
弟子們面色訕訕,其中一人問道︰「可是師妹的機緣到了?」
福神面帶笑容的撫著胡子。「你們也該努力點,當個半仙、散仙就滿足了嗎?要有點志氣。」
「師父,我們沒有小師妹的慧根呀!」根骨清奇,靈氣外露,不用日日修行也自成道行。
有人羨慕,有人輕嘆,同在一個福地洞天,充沛的靈氣源源不絕,可他們修行一百年卻不如師妹伸個懶腰,她嘴一張就能吸進天地精華,將日月之光引入體內,化為無數金光,一吐納間已增進數十年修為。
福神睨向幾人,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慧根是先天的,看老天爺給不給,但勤能補拙,你們多用點心不就追上了?」
「是。」師父的偏心不是一日、兩日了,不認了都不行。
「去,去閉關修練,一個個再比不上小埃,就去種仙花仙草好了,當個花奴侍草童。」沒點出息。
「師父……」眾小仙哀號。
在人間,一座三進宅子里,一群大男人愁眉苦臉的走來走去,你瞧我,我瞧你,齊齊哀聲嘆氣。
「大哥,你說該怎麼辦?」再不想想辦法,萬家真要倒了,回到早年土里刨食的貧困。
也是一臉愁色的男人回道︰「我哪曉得該怎麼辦,咱們鋪子賣的明明是好米,誰知竟然遇水發潮了。」
雖然不至于發霉,碾成細米還能入口,但價格一落千丈,和當初入貨的成本相距太大,勉強賣出去也是虧本,不劃算。
萬家米鋪在景平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鋪子,鋪面不大,前頭是鋪子,後頭是儲糧的倉房,以及三間可供伙計、掌櫃住的屋子,夜里總要有人守糧。
由于今年豪雨不斷,很多地方都遭災了,土地泡在雨水里無法耕,糧食價格因此水漲船高,萬家米鋪的三兄弟決定多進一些米糧囤著,打算借機賺上一筆。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雨勢來得急又凶猛,儲糧的倉房居然漏水了,一滴一滴的雨水滴落在一袋又一袋的米袋上。
不幸中的大幸是發現得及時,趕緊漏夜補強,倉房內的漏水止住了,救回大半的糧食。
只是大雨一直下,原本就進水的倉房變得很潮濕,連帶著米糧也發潮了,若沒在十天內賣出去,便會開始長霉,到時就完全不能賣了,要是讓得人吃了生病或是害死了人,他們可賠不起啊。
一想到有可能血本無歸,萬家三兄弟都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三萬石糧食呀,要全賣出去哪有這麼容易?
「倉房有很多地方都有點破損了,我早說過要修葺一番,偏偏你們不同意,說是還能用,等把糧賣了再說……」為了貪小利,現在反倒得不償失。
「二哥,別再這兒放馬後炮了,當初你說了一嘴巴,還不是沒修,就怕出銀子。」老三萬征不快的道。
「我那點銀子能干什麼,而且我娘子快生了,我總得留點銀子以防萬一。」萬明是個疼妻子的人,他和妻子自幼青梅竹馬,把她當心肝寶貝兒疼寵著。
萬家米鋪的生意普通,每年大概賺個幾百兩銀子就算頂天了,一半的收入歸公中,另一半則由三兄弟平分,每人約分個六、七十兩左右,各自妻子的嫁妝歸各房所有。
這是他們的父親萬全立下的規矩,希望一家子能和睦相處,兄弟齊心守護家業。
萬全的父親原是佃農,後來買了幾畝地,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傳到萬全那一代已有四十幾畝地,老父過世後幾個兄弟分了家,由于萬全是長子,他分得二十五畝地和一間祖宅。
萬全是種田的一把好手,又遇到幾個好年,土地越買越多,心也越來越大,光是種地已滿足不了他。
後來他干脆把田地佃了出去,拿出所有積蓄到縣里買鋪子、置辦宅子,從此當起了商家。
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他決定開米鋪,自產自銷,省得被中間商剝削。
雖然沒有一夕致富,但比種田的收入好上許多,他便定居在縣里,除了清明掃墓,很少回老宅。
不過萬全老了,不想再管事了,便把鋪子交給三個兒子去打理,他只管含飴弄孫。
順理成章的,由長房夫妻當家做主,男的成為米鋪的大東家,女的則掌管家中大小事,儼如主母。
表面上看來米鋪的收入一半是由三兄弟均分,事實上最吃虧的是二房萬明,因為歸入公中的銀兩大多掌控在長房手中,舉凡紅白事、對外的人情往來、家中的各項支出,都捏在長房手里,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其中私扣下來的便是大房的私產,所以大房是三房中最有錢的。
而總是坐享其成又懶得動手的老三萬征最得老母親的喜愛,老母親私底下常給他一些銀子花用,久而久之,三房也有些家底,和大房是沒得比,可跟二房一比,那可是綽綽有余,手邊從沒缺錢過。
且二房最窮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大房和三房的妻子嫁妝都很豐厚,她們的娘家在縣里算是過得去的人家,只有二房的娘家是村里的莊稼人,平日要養活自己都不太容易了,沒有多余的銀子替女兒準備太好的嫁妝,有時甚至還需要救濟,二房每年分到的銀子有些就是用在娘家人身上。
所以妻子一有了身孕,萬明便省吃儉用的不敢亂花銀子,唯恐有個萬一。
「再生還是個賠錢貨,別費太多心思了。」這日子還給不給人過,一屋子的女娃兒。
說來也邪門,萬家的子嗣也不知道是沖撞了哪路神仙,除了長房生了個嫡長子外,其余生的全是女兒,長房有兩個嫡女,二房一個嫡女,現在肚里這個不曉得是男是女,三房則是一個嫡女。
不過三房有兩個小妾懷有身孕,就不知道生不生得下來,之前也有通房丫頭懷過,可五個月大時「意外」跌入池塘淹死了,當時是一尸兩命,滑出體外的是個男孩兒。
萬明臉色不是很好看的瞪著三弟。「就算是賠錢貨也是我女兒,我把她當命寵著。」
「好好好,你寵,等我們米鋪敗光了,看你拿什麼去寵,一家子當乞丐在街上行乞。」被瞪了一眼的萬征很不高興,反唇相譏,為了米糧受潮一事他一肚子火氣。
當初是他說不修的,拿了銀子上了花樓,摟著相好的花娘睡了一夜,如今真出了事,內心有愧的他心虛得很,怕兄長怪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只好先聲奪人。
「敗光了我回去種田,沒指望你養活我們一家。」萬明也火了,雖然是女兒他也喜歡,可是哪個男人不盼著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百年後才有人祭祀。
「哼!你還拿得動鋤頭嗎?」萬征不屑的瞟去一眼。
「老三,你……」太瞧不起人了!
他撥得動算盤便拿得起鋤頭,天無絕人之路,他相信人只要有心,就一定找得到出路。
「好了,別吵了,都什麼關頭了還自家起哄,先想想怎麼把鋪子里的米糧賣出去才是當務之急。」再放著就要壞了。
「是我要跟二哥吵嗎?咱們急著銷不出去的糧食,他卻一心掛念著二嫂,好像咱們鋪子倒不倒都與他無關。」萬征把話說重了,他就是不想擔責任。
「你別胡說!我也著急,我們明明談的是另一件事,如果當初修好了倉房就不會有今日的事。」因小失大。
「怎麼,二哥現在是在指責我的不是,想把錯都怪到我頭上不成?」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看誰蠻得過誰。
「你……」他反了呀!耙對他大聲說話。
「夠了沒,你們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萬誠煩躁的大聲喝道。
「大哥……」
「大哥—— 」
這時,一名老婦急匆匆來報,「二、二老爺,二太太要生了!」
「什麼,錦娘要生了?!」萬明臉一白,連忙往二房的院子奔去。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往後院去,看看情況如何。
一到後院,听見的是斷斷續續的申吟聲。
「你干什麼?」萬誠及時拉住往產房內沖的二弟。
「我不放心,錦娘在生孩子……」她好像很痛。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不過生個孩子而已,你能幫她生嗎?」萬征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你……」萬明惱怒的瞪著三弟,真想揍他一頓。
忽地,一道紅光劃過天際,落在二房屋子的屋頂上,頓時整個屋子大放光芒,紅得有如最艷的綢布。
「哇—— 哇—— 哇—— 」
萬家的六姑娘出世了。
「福兒,福兒,過來讓娘瞅瞅,瞧妳這模樣真是討喜,真像老神仙尊前的福娃兒,誰見了都喜歡……」
那一年萬家的六小姐剛呱呱墜地,米鋪的掌櫃便欣喜若狂的奔來,眉眼間掩不住歡喜的直說——
那批米糧銷出去了,縣太爺以高出成本的二成全數買下,做為賑災糧食。
萬家三兄弟一听,高興得眼眶都紅了,這下子鋪子不但不會倒,還倒賺了快四千兩,怎不教人欣喜若狂。
他們一致認為是新生的娃兒帶來的福氣,因此替她取名為萬福。
她不但是個粉妝玉琢又愛笑的女娃兒,也不負她的名字,真是個帶著福氣來的,打她一出生,萬家人不管做什麼事都很順利,米鋪也越開越大,如今在東市又開了一間分鋪,生意興隆。
且當年兩個懷孕的三房姨娘孩子都胎死月復中,倒是三嬸娘有孕了,來年生下一個白胖兒子,這把三房上下給樂壞了,直說萬福有福氣。
再後來,萬福的娘親也有了身孕,這一胎還是雙生子,且都是兒子,萬全老倆口笑到嘴都闔不攏,當晚就給祖宗上香了。
沒多久,長房庶子出生了,為家中第十個孩子。
又過了兩年,三房生了個庶女。
萬家如今有五個孫子、六個孫女,有嫡有庶,都快湊成一打了,萬家人的高興已是言語無法形容,覺得老天太厚愛萬家了。
而最大的功臣非萬福莫屬,她帶福又帶財,把萬家家運往上推,他們相信再過不久,萬家便是縣里舉足輕重的大戶。
「娘。」今年五歲的萬福那軟糯的嗓音甜得讓人心口發軟,白玉一般的水女敕小臉更是教人忍不住想掐一下。
但沒人听見她的月復誹︰我本來就是福神座前的福娃,不是像,而且把我打扮得像紅包袋干什麼,紅衣、紅鞋、紅襖子,還用紅頭繩扎頭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紅的,看了好不厭煩。
哼!壞爺爺,臭爺爺,一聲不響的把她丟在這個什麼都慢的年代,還讓她從吃女乃的年紀開始當人,他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嗎?說話、爬行、走路都要從頭學起。
但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她沒了法術,幾千年來她不管要做什麼事,只要動動手指、念念咒語,意念一動便能完成,都不用自己動手,而且躺在樹下看杏花飄落,听小草小雨竊竊私語,多麼愜意啊,閑來無事還可以釀壇酒。
可是當了孩子後她什麼也做不到,要勉強自己喝人女乃,不然長不大,還要像傻子一樣四肢著地,然後從爬蟲類進化到直立型人類,裝小扮可愛討所有人歡心,她很累的好不好?
萬福深深覺得她被自個兒的福神爺爺坑慘了,她在福地洞天都沒這幾年辛苦,還要幫著振興萬家二房。
有了福星女兒,萬明的際遇不可同日而語,人人搶著巴結他,在萬福的福氣下,他小有積蓄,利用手中的私銀買下縣外一塊附有三畝小莊子的五十畝田地。
二房有了銀子,萬福和姊姊萬歡也過得益發滋潤了,兩人出門都穿金戴銀,有如家產富裕人家的小姐。
「哎呀!我們家福兒越看越可愛,娘都舍不得眨眼了。」這小臉豐滿、白里透紅的,多有福氣。
「那娘就不要眨眼,看能不能看到生出銀子。」她也就長得好看些,還不到傾城傾國的地步。
听著女兒嬌軟的聲音,宋錦娘的心軟成了一灘水。「噯!這話說得真好听,妳不就是最大的一錠銀子嗎?」
女兒是她的金疙瘩、銀寶貝,給她帶來好運道的福娃。
其實她在生產之前就一直很擔心又生個女兒,萬家缺的是孫子而非孫女,已經生過一個女兒的她,若是再生下女娃兒,恐怕抱孫心切的婆婆會塞女人給丈夫當妾。
因此當她得知又生下女兒時,那時她都有想死的心了,怨恨老天將她往死路逼。
誰知峰回路轉,女兒竟是個福娃兒,在家中的地位直逼長房長孫,爺爺疼、女乃女乃寵、叔伯憐愛有加,幾乎全家都寵著她一人,視她為家中的祥瑞。
萬福出生那一日紅光普照,整整一日不散,此事已成為縣中的大事,縣太爺特意送來兩百兩祝賀,其他鄉紳、大戶也紛紛送上賀禮,她也因此與有榮焉。
「此女聰慧,福厚綿長」,五台山寺廟的得道高僧為她批示的八個字,注定了她此生的福運綿綿。
「福兒不是銀子,福兒是福娃。」萬福笑著露出八顆小米牙,眼兒彎彎,小嘴微翹。
「是呀!我們福兒是福娃,才不是銅臭味的銀子,要香香的,比花兒還香。」宋錦娘逗著女兒,搔著女兒的胳肢窩。
萬福咯咯直笑,扭動著小身子。「娘,癢。」
「娘不癢,福兒癢。」這丫頭笑聲真悅耳,讓人听了彷佛所有煩憂都在瞬間洗滌。
「娘壞……」爺爺呀!你看到了沒,小埃多可憐,要賣力演出童真,好取悅她眉帶愁色的娘。
宋錦娘沒什麼大煩惱,就是妯娌不和罷了,自從生了二女兒,大嫂、小嬸都對她或多或少有些排擠,因為二女兒太受寵了,搶走了她們女兒的疼愛,她們為此大為不滿。
女人家本就心胸狹小,再加上有了比較,一點點小事也能鬧出火花,覺得自己這一房吃虧了,便想著法子討回來,明里暗點施點小絆子。
再加上萬家這些年富起來了,也開始養僕蓄奴,原本下人不到十個,如今多到三十幾人,也有了管家和各房的管事婆婆。
萬福在萬家排行第六,府里下人稱她為六姑娘,其他孩子都只配有一個小廝或丫鬟,就只有她和長房的嫡長子是一樣的待遇,有兩個丫鬟服侍,使得另兩房的女人更不快。
蕭氏和李氏不會針對對她們有利的萬福,理所當然便將矛頭指向宋錦娘,對她說話總是帶著刺兒,不時弄出事兒使人難堪,宋錦娘倍感無奈,但也只能忍耐。
「是,娘壞,欺負小埃兒。」宋錦娘笑看著二女兒。
「娘,該走了,要不到姥姥家都晚了。」萬歡在一旁提醒道。娘真是的,老是逗著妹妹玩,把她逗得都有點呆了。
若是此時的萬福知曉萬歡心中的想法,肯定會大聲的為自己叫屈,她只是累了,笑不出來,暫時放空而已。
做人真是件累人的事兒,她好想回去福地洞天,每天閑到發悶地逗逗兔子精,聞著萬年合歡樹的香氣,喝著釀了千年的杏花酒。
「姊姊抱。」萬福笑呵呵地朝她大姊伸出手。
「又懶得走路了是不是?」知妹莫若姊。
萬福搖搖頭。「不懶,喜歡姊姊。」
被哄得開心的萬歡輕捏了下她的鼻頭。「又哄人了,妳這張嘴呀,根本是泡在糖水里,把人甜得歡。」
萬歡才七歲,可說起話來像大人,而且文靜聰慧,學了一手好女紅,刺起繡來有模有樣,已經能給妹妹做衣裳了。
「不甜,吃糖會壞牙。」萬福最痛恨的是換牙,二十八顆小乳牙會慢慢月兌落,怕有蛀牙的她很少吃糖,而且勤刷牙。
「嗯哼!分明是愛美,怕變丑。」她這個妹妹是個小人精,特別喜歡美的東西,一看上了就緊捉著不放。
「姊姊美,喜歡。」萬福的小手模上姊姊的臉,樂呵呵的直笑。
「調皮,還調戲起自個兒的姊姊了。」宋錦娘假意輕拍二女兒的小手一下,見她手快的往姊姊懷里一縮,咯咯咯的露出得意表情,她不由得好笑。「歡兒,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嗯!弟弟們在前院等著,我讓王婆子先抱他們上馬車,免得在外頭吹風著涼了,姥姥家住不了太多人,所以就一個女乃娘照顧兩個弟弟,我和娘一個丫鬟伺候,妹妹也帶窩兒去好了。」兩輛馬車八個人,剛剛好。
「妳真是長大了,安排得很好。」宋錦娘欣慰地輕撫大女兒黑亮如綢緞的發,大的乖巧,小的淘氣,都是她的心頭肉。
被夸贊的萬歡淺淺一笑,眼眸晶亮。「我是長姊,照顧弟弟妹妹是我的責任。」
「姊姊,我讓妳照顧。」萬福說得理所當然,毫無愧疚。
「又頑皮了,自己下來走。」這孩子呀,兩條腿像面團似的,能坐絕不站,有人抱就不走。
「不。」她抱緊姊姊的頸項。
「妳重了,姊姊抱不動。」妹妹都被大人們給寵壞了。
「不重,很輕。」她可以輕如羽毛,只要還她法術。
萬福輕模手腕上一只赤紅色玉鐲,它原本只是細腕上一條細細淺淺的花紋,當她越長越大,紋路越見明顯,在她一次不小心弄傷了手,滴了一滴血在花紋上,隔天一睡醒,就發現腕間多了一只色澤如血的血玉鐲子。
別人或許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但她很清楚這是一個芥子空間,里面是空蕩蕩的一片,除了一泓池水,就只有三畝左右的土地,連一根雜草也沒有,空曠到令人想哭。
她試著在里頭種植花草,卻是完全行不通,某次她意外幫助一只受傷的兔子回家,再進到空間里時,赫然發現她能使用法力了,而且也能把外面的種子拿到空間內種,生長得極為快速。
但是,是有時效性的。
根骨好、悟性高的她立即想到,她必須做善事才能獲得力量,善行越大,幫助的人越多,她就能當空間的主人,想在里面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動手只靠意念便能完成。
因此她用池水澆溉種了一畝水稻、一畝菜和玉米,另一畝是種果樹和幾棵花梨木、紫檜、香楠,再在成木的樹干蓋了一間木屋和儲放室,用來放置采收的蔬果和糧食。
木屋里陸陸續續多了農具、鍋碗瓢盆、她的衣物鞋子、調味料和一些種子,她在池子里放魚苗、螃蟹,用種出來的菜和米糠養牠們,那些小丙子也是牠們的口糧。
只是她的法術只能在空間內使用,一旦離開了,便是被嬌慣成性的小泵娘,沒人幫忙什麼也做不了。
宋錦娘本想抱二女兒,就听到大女兒說——
「娘,妹妹不重,我還抱得動。」萬歡一手扶著妹妹的腿窩往上一托,抱得十分穩妥。
母女三人出了院子,很教人莞爾的,萬福的爺爺、女乃女乃、大伯、三叔都來送行,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反倒是她的爹不在,去外地收帳了。
而他們也去得不遠,就是萬福的姥姥家,離縣城約一日的路程,萬福的姥姥做四十滿壽,萬福的娘帶著四個孩子回去拜壽,也讓剛兩足歲的小兒子認認人,免得日後相見不相識,鬧出笑話。
「爹,娘,我們很快就回來了。」宋錦娘哭笑不得的說道。
「不許在外逗留,一拜完壽就得返程。」頭發灰白的萬全拉著六孫女的手,很不想她走。
「爹,你忘了我們還要去廟里還願,如果順利的話,也許住蚌一天就回城了。」說好了要去上香,不能跟菩薩食言。
老人家馬上拉長了一張臉,顯然很不高興。
「爺爺,我去跟菩薩說說話,你不要太想我,我跟菩薩求長命百歲符,保佑爺爺女乃女乃長命百歲。」萬福童言童語,說得人心頭軟乎乎的。
「好,爺的乖孫女,爺爺等妳回來。」
「路上別貪玩,要跟好妳大姊,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別省著……」萬福女乃女乃將一只荷包塞到六孫女的懷中。
萬福模了模荷包,笑得好比偷到油吃的小老鼠,朝女乃女乃直揮手,兩錠五兩重的銀子共十兩,她樂得好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