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美人 第八章 苦澀的結果
流言的傳播速度永遠是最快的,而且加油添醋的人絕對不會少,董惠雯與男人苟且之事爆發後,不過兩日,這等丑事就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男的身分也傳出來,不是高門大戶、富商名流,而是一間名不經傳的小商鋪掌櫃。
無人能理解這樣無才無貌的男子怎麼會入了董惠雯的眼?再怎麼說,倪家也是皇商,她雖是繼室所出,也是嫡出,若要嫁個什麼皇親國戚還是不能,但就他那副德行,她也願意貼上清白與他私會偷情?任人想破頭也想不出個道理來。
不管如何?兩人已成事,董惠雯也只能嫁過去,只是,掌櫃的正室可是只公認的河東獅、母老虎,還得請示妻子能否將她抬過去當妾。
至于倪府,近日是閉門不見客。
主院里,董育博待在書房,看著桌上的書,卻是一個字也沒入眼,他無法置信、心痛又失望,他怎麼會生出一個傷風敗俗,不知廉恥的女兒?
此時,敲門聲陡起,他甫抬頭,就見小倪氏臉色慘白的走進來,這幾日她從後門進出,與那該死的小商鋪掌櫃商量大女兒的婚事,看能不能以平妻身分進門?沒想到,小商鋪掌櫃還被自己的妻子打得鼻青臉腫,只答應可以抬進去當妾。
她垮著雙肩坐下,尷尬又難堪的將這事兒跟丈夫說。
董育博一听臉色都黑了,好好一個女兒只能當人家的妾!
「有膽跟外男在木屋幽會野合,清譽盡毀,妾又如何?一女不事二夫,難道還能給嫁別人嗎?」他也火了,說著氣話。
「可是惠雯在夫家也會抬不起頭來,只能任人拿捏。」小倪氏不忍心。
「尚未出閨就失了貞節,她還能抬起頭來做人?」他簡直要氣瘋了。
小倪氏忍不住鳴咽哭了,這讓他更為煩躁,他都沒臉出門了,她還敢哭。
小倪氏也是會看臉色的,哭泣一陣,見他也不出半聲安慰,只能起身恨恨離開,但在經過玉華院時,她手倏地握拳,千錯萬錯都是倪芳菲的錯!
惠雯說了,如果她沒有跟倪芳菲走散,她們主僕也不會為了找她而被人欺侮了。
偏偏她又無立場版官,那天太多人看到那不堪的一幕。
惠霽她甚至是享受的,而且她若再問女兒一些細節,她就吞吞吐吐的,只一再強調她是被那個男人喂了藥才會跟他苟合,至于百合為何會一人昏睡在坡地後方的小徑?董惠雯不知,百合也是一臉的無知。
想到這里,小倪氏抿緊薄唇,她知道這里面一定有什麼問題,但沒人說實話,她也無從惴測。
映月齋里,董惠雯也沒想到她的害人之心會害到自己,一想到那天那麼多人看到她跟人赤luo交纏,她就羞愧的不敢外出見人,天天躲在閨房以淚洗面。
「姑娘,夫人來了。」百合怯怯的聲音響起。
董惠雯有氣無力的半坐臥在床上,她拭去臉上淚水,看到百合又是一肚子火,那天怎麼會陰錯陽差的變成她出了事,她不知道,連百合也不清楚,百合只知道她正要點燃線香時,就突然失去意識了。
一定是倪芳菲搞的鬼!她明知道她人就在木屋,結果,她回到母親跟妹妹那里,卻沒叫她們來木屋找她!
此時,小倪氏走進屋來,看到臉上又是忿恨又憔悴的大女兒,她在床邊坐下,鐵青著臉問︰「你老實說,是不是芳菲害你的?」
董惠雯用力的搖搖頭又點點頭,沒錯,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倪芳菲而起,是她害的!是她害她被污辱、被看輕,也一定是她將計就計,來個李代桃僵。
小倪氏繃著一張臉,將到小掌櫃家的情形說了,「現在你只能當他的妾,而且,嫁過去還得忍受他妻子的火氣,你好好跟娘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董惠雯低下頭,不敢說真相,怕娘會更生氣。
「夫人,老爺、大姑娘跟三姑娘來了。」
小倪氏看向門口,果真見到董育博、倪芳菲跟小女兒走進來,見到丈夫一臉的難堪與痛心,再看到倪芳菲那張俏月兌兒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還有董惠芳一臉忐忑。
三人一進屋,董惠雯就有些緊張的看向董惠芳,只有董惠芳知道她做了什麼事,而且里面有許多是她替她想的。
「怎麼回事?」小倪氏竟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大姊姊她……」董惠芳擔憂的看著半坐臥在床上的董惠雯,囁嚅的道,「大姊姊將二姊姊你做的事都跟爹說了。」
「我——我做了什麼?」董惠雯臉色一變,不管她說了廿麼,她都不會承認的!「爹,你別听大姊姊說的,她是惡人先告狀啊,就是她害了我的清白,明明她是跟我一起到木屋的,我扭傷了腳,她說要去看百合找了人來沒有,結果,她沒有再回來,而我卻莫名其妙的中了藥,讓一個根本沒見過的男子將我……」她痛哭出聲,再惡狠狠的朝倪芳菲厲聲指責,「我已經要跟你當好姊妹了,你卻心思歹毒的設計我,把我的一生都毀了,嗚嗚嗚……」
真是活見鬼了!竟將髒水往她身上潑,一個人怎麼能丑陋至此,真是厚顏無恥,顛倒黑白的能力無人能及。
倪芳菲都要氣笑了,「太妹妹口中的真相真是精采,只可惜我不願意背黑鍋,這才在思考幾天後,先去找父親道明真相。」
什麼真相?董惠雯怯怯的看向臉色青白的父親。
「大妹妹應該知道一個叫趙大虎的人。」倪芳菲直視著她道。
董惠雯突然覺得遍體生寒,全身簌簌發抖起來,那是她花錢雇用的人,要他找一個貌相差,最好有個凶巴巴的老婆的男子,不能太有錢,她就要送一個天仙大美人給這樣一個男人,還給了趙大虎一百兩銀票當酬勞。
見她臉色一變,董育博本來還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他沉痛的怒問︰「你怎麼會如此糊涂又如此心狠?你還是菲兒的妹妹啊,花錢雇個男人來污辱自己的姊姊,還用了藥!」
「老爺,你到底在說什麼?」小倪氏完全無法置信。
「就是父親說的那樣,只是當時,我在木屋覺得不太舒服,想離開,大妹妹還對我生氣,硬要把我留下,我掙月兌她跑了出來,她也追了出來,」倪芳菲說謊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我的確迷了路,當我走著走著又回到木屋旁時,我听到木屋內有男人的說話聲,我就听到大妹妹跟趙大虎的人在說我的事,還說著藥的線香都燒到一半了,怎麼還讓我逃了?還說找的男人就要到了,我一害怕就跑了,後來遇到金吾校尉,他見我神情慌張,才好心的陪我走一段,去找二娘,我深知家丑不該外揚,所以,他不知道那些事,而我不想見大妹妹,也不知該怎麼跟二娘提就沒說了,但我真的不知道為何大妹妹會自食惡果。」
屋內,每個人都看向董惠雯,她半句不吭的僵在床上。
「你倒是說句話啊,真的是這樣?」小倪氏簡真快瘋了。
董惠雯腦子里亂烘烘的,她也不知她怎麼了,她想開口辯解,卻出不了聲音,想搖頭,竟然也動不了!她好害怕,她快嚇死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屋外,一株緊貼著牆面生長枝葉茂盛的高樹上,一個黑色身影隱藏其中,嘴角微揚的看著屋內的一切,再看著自己的手,他隔空點穴的功夫真是愈來愈強了。
「兩個妹妹不喜自己,二娘對我的婚事又有太多想法,為免以後不明不白的失了貞節,被傷害,我已向父親提出搬出去住的請求,父親說若大妹妹真的做出那樣的事,他便允了,而我不會動用家里的任何一文錢,母親留下的錢已足以讓我在外自立,二娘不必擔心。」
倪芳菲的心寒是真,傷心也是真,此刻,她美麗雙眸淚水盈盈,雖然她不奢望親情,但如此卑劣殘酷的作法,讓她就算尚未要回母親所擁有的一切,也不願再在這里多待上一刻。
董育博的腦中一片混亂,他雖然應了她的請求,但那是他始終相信惠雯不會做出傷害菲兒的事,怎麼說兩人也是同父異母的血親。
然而,惠雯不辯解,就是默認了,再見她那張臉青白交加,眼中都是驚懼,這不就是被揭穿後的害怕?
臉色蒼白的小倪氏雖然也有跟董育博一樣的想法,但還是想確定,「惠雯,你真的做了這種事?」
「看來二娘是不信,那二娘可以報官抓趙大虎,請衙門嚴刑逼供,總能問出真相,只是到時候,大妹妹就不是一個被毀清白的閨女而已,還是一個設計陷害長姊的蛇蠍女,到時,更沒有人敢娶她。」
小倪氏臉色刷地一白,不行,現在的狀況已經夠難堪了,再告官……女兒這一輩子是完了。
「二姊姊,你就承認吧……娘,我其實知道,可是,我勸不了二姊姊,對不起,娘,嗚嗚嗚……」董惠芳突然鳴咽的哭出聲來。
董惠雯頭腦袋轟地一聲,難以置信的瞪著妹妹,想說話卻說不出話來。
「娘,二姊姊是擔心大姊姊有她娘親在調香上的天賦,怕她愈來愈出風頭,又氣她佔了她嫡長女的位置,所以,她想毀了她,讓她嫁個普通人,她才能高高在上。」董惠芳抽抽噎噎的說。
董惠雯好想揚手摑親妹妹巴掌,但她動不了,吼不了,只能恨恨的瞪著對方,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董惠雯此刻終于體悟。
董育博全身無力,他慚愧到沒臉看倪芳菲,哽聲的道︰「爹很抱歉,爹不擋你了,你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他疲累的再看向小倪氏,「別去告官,就定個時間,把惠雯抬過去吧。」
語畢,他誰也不看的走出屋外。
倪芳菲看著神色灰敗絕望的小倪氏,「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她也走出去,屋外,小蓮跟海棠見到她,就跟著她離開。
屋內,小倪氏神色怏怏,看著董惠雯,口氣也變得極為不善,「木已成舟,離開家門就當個妾室,再怎麼吃磨或吃苦都得吞,這家里也容不下你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董惠雯有種欲哭無淚的恨,她死死的瞪著親妹妹,說來,最毒的人是她!
董蕙芳要屋里的丫鬟都出去後,再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後,這才壓低聲音,靠近董蕙雯道,「二姊姊,事情出了錯,賠上二姊姊閨譽也該夠了,難道你還要把我供出來?咱們姊妹倆名聲都臭了,不是讓倪芳菲開心?而且,妹妹也會乏人問津的。」她腦海浮現季睿麟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粉臉兒驀地一紅,「總之,姊姊替妹妹遮掩這事,這份情我承了,日後若嫁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一定幫你出口氣,好不好?」
董惠雯沒說話,只是以惡狠狠又痛心的眼眸瞪著她。
她被姊姊看得心虛,頭愈垂愈低,「姊姊不說話,妹妹就當你是應了,那你休息,我出去了。」她也急急的步出房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董惠雯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她哭出聲音。
她可以說話了,可是她還需要說嗎?蓮惠雯痛哭失聲,哭得無法自抑。
「滾!」她猛地一把揪住帕子朝百合怒吼,在百合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後,她死死的攥著絲帕,手背責筋暴露,滿口苦澀,她覺得自己好傻又好可悲,嫡親妹妹沒替自己傷心難過,竟還在思春!
「哈哈哈——嗚嗚嗚——」
倪芳菲主僕回到玉華院後,夕陽已西下,整個院子浸染在橘紅色的光芒中。
三人一進屋內,就見屏風後方站著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小蓮偷偷笑說︰「校尉回來得真快。」
海棠半認真半開玩笑的瞪她一眼,「你膽子忒大,這話也敢說。」
調侃堂堂校尉大人嗎?小蓮吐吐舌頭,還不是返京路上大家混熟了些嘛,再加上若不是他的幫忙,主子在桃花林時哪能將計就計的讓董惠雯栽了?
那事兒在听主子說時,她跟海棠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好在,老天爺開眼,將校尉送過去幫忙。
如今,她敢調侃他是表示親切,沒拿他當外人看嘛。
季睿麟對海棠、小蓮笑了笑,兩人連忙行禮,退出屋外,很認真的站在屋前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去。
屋內,屏風成為一道很好的屏障,可以阻擋屋外的視線,倪芳菲俏生生的向季睿麟行個禮,「謝謝,我又欠校尉一次人情。」
他搖頭,「你別放在心上,我很高興我能幫上你的忙。」
兩人四目交對,她嫣然一笑,對他仍然很感激。
他在董惠雯出事的當晚,竟然夜探她的閨房,而警覺性高的海棠立即握拳差點跟他打起來,結果,他是來商量如何善後的,他擔心她沒法子處理,會吃虧,又沒人可以商量,所以,特意來找她。
今日所有的事及說詞,也都是他深思熟慮、細細推敲才計劃出來的,如此一來,她才能全身而退。
「但我沒想到你會干脆搬出去。」他的聲音低沉中帶了股擔心。
「這里水深火熱,怕久待不是烈火灼身就是沉身冷潭。」
他立即點頭,「好,我也幫你找房子。」
「不用麻煩了。」
「我們是朋友。」
聞言,她就不好推辭了,再說,他對京城也的確比她熟。
「既是如些,那我也不客氣,其實我還需要一家店鋪,我要開香坊,我想要鋪面跟住家起,若真得分兩個地方,我希望兩棟宅子別間隔太遠。」
他看著她,「好,一有消息,我就來找你。」
她點了下頭,頓了一下,才開口,「你不好奇我這樣的人可以開香坊嗎?」
她說話時,眼楮清亮,如清蓮般清麗月兌俗,美得讓人室息,讓季睿麟都有些走神,直到她素手輕抬,拿出香爐,再指指一旁的香料,意味著她還得思索要用何種香,這樣的外行人也能開香坊?
他看著長桌上的香料,不由得就想到她送給他的線香,但想到夢境里的事,他又覺得自己在夢里輕浮了她,連忙收斂思緒,專心的看著她,「你一定早有準備,也有把握,我不要好奇。」
他唇角微揚,指了指擺滿長桌的式香料、書籍,還有翻開的一本冊子上,上方寫的幾行筆記。
上頭記錄的香品繁多,有香粉,香膏、香液,香丸,或制成香枕、香、線香……而對于對店鋪的規劃,她也寫了許多,調香處、香料處、研制處、成品處、包裝處,另尋二千頃地種植各式花卉。
她的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相當清秀,可見是練過的。
她怔怔的看著他,「你對我真有信心。」
「當然,而且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說到這里,他突然覺得臉發燙,「那個——我該走了。」他隨即往窗外躍出,沒有驚動任何人的離開了。
倪芳菲微微一笑,他臉紅了嗎?她在長桌前坐下來,靜靜的在香爐內點燃燻香,聞著沁人心肺的淡淡馨香,她突然想到,她還沒問他有關夢浮橋的事。
季睿麟回到外頭接應的馬車上,擔任車夫的古天看到他就說︰「府里來人,說葉大人去了校尉府,見校尉不在,就說要在校尉府等你。」
他明白的進到馬車內,先將一身夜行衣月兌掉,再換成一襲黑色袍服,而馬車已往校尉府駛去。
片刻之後,他踏進校尉府大門,老管事就來報,溫慶候夫人來了、庭羽公主也在,而葉閎仁在知道庭羽公主過來時,直接就往側門閃人了。
羨慕!季睿麟也好想同他一樣率性的閃人,但姑母也在。
他認命的闊步走進廳堂,果真見到姑母跟庭羽公主,兩人一見到他,立即起身,他向兩人拱手行禮,姑母微笑,庭羽公主更是笑得燦爛,她一襲粉紅宮裝,臉上仔細上了妝粉,戴了首飾,若不是性子驕縱,也是個美麗佳人,她的身後跟著兩名宮女冬梅、春竹。
季睿麟跟季慧吟在庭羽公主先行坐下後,他們這對姑佷才跟著坐下,沒想到,庭羽公主又起身,要親自為季睿麟倒茶,但他一個眼神看過去,一旁伺候的校尉府丫鬟連忙上前一步倒茶,再退到後方。
庭羽公主不悅的瞪那名丫鬟一眼,再看向季睿麟時就一臉委屈,他卻逕自端起茶杯,低眼喝茶。
「再過三日,就是北靖候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公主這才先行從佛光寺回京,但她很有心,馬車未回宮倒先到姑母那里,還送平安符給姑母,說是也有送你的,她就跟我一起過來了。」
季慧吟這席話表明了不是她要帶公主來的,是公主找理由跟來的,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公主沒有任何想法。
庭羽公主嬌羞的看了冬梅一眼,冬梅立即走上前,將一只約手掌大小的精巧錦盒放到圓桌上,再打開錦盒,里面躺著一只佛光寺的平安符。
「多謝公主。」季睿麟放下茶杯,開口致謝。
「不是讓季大哥叫我羽妹妹就好?」庭羽公主皺著柳眉,低下頭,再抬頭,目光流轉,臉兒紅紅的看著他,她真的很喜歡他啊,雖然她的身邊多的是貴族世家的公子哥兒,但季睿麟戲就是與他們不同,除出出色的外貌,最重要的是另有一份卓爾不凡的從容與英氣。
「公主就是公主。」他也說得直接。
庭羽公主有點不依,嘟囔著說︰「我每回來你這里,從未擺出公主出行的儀仗,宮女也只帶了貼身的兩名,哪兒像公主了?算了,不同你計較這個,季大哥整天不見人,又去哪兒了,今日不是休沐日?」
身為公主,她身邊多的是巴結的人,有人早早就將他的休沐時間打听清楚向她報告。
「有些事情要辦,休不休沐並無太多差別,」他再看向姑母,「我還得去書房處理些書信,就請姑母替我招待公主。」
「我也要去書房陪季大哥。」庭羽公主馬上起身,笑咪咪的看著他。
「那些書信是機密,望公主見諒。」他一說完,即步出廳堂。
庭羽公主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
廳堂里,除了冬梅、春竹,還有校尉府里的兩名小廝及丫鬟,這種尷尬時分,他們已習慣,早練就眼觀鼻,鼻觀心,什麼都沒看到的功夫。
畢竟,庭羽公主總是尋各種名目要溫慶侯夫人陪同她來校尉府,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季慧吟尷尬的走到她身邊,「公主,還是妾身……」
「夫人不必如此拘禮,有話直說,就當我是個晚輩就好。」庭羽公主又笑盈盈的看著她,她知道她可以跟任何人發脾氣就溫慶候夫人不成,她可是她心上人的姑母。
季慧吟吞咽口口水,公主身分尊貴,看似好相處,但脾氣說來就來,公主架子一擺,誰能奈她何?她只能耐著性子,腸枯思竭的找話題跟她閑聊,盡力拖著她,別讓她去吵佷子辦正事。
季睿麟回到書房,坐在桌前,對姑母也感抱歉,但他不懂,庭羽公主怎麼看不出來他對她真的半點意思都沒有?
同為女子,倪芳菲可比公主討人喜歡多了,她不黏人,也不會貼上來,個性又好,該大方就大方,率性坦誠,論相貌,倪芳菲更勝一籌。
季睿麟一想到她,心情就好,這種愉悅的感覺實在陌生又特別,對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喚來屋外的小廝,將古天跟司馬寬請過來。
「倪姑娘要買宅子及店鋪,你們派幾個暗衛在京城到處幫忙尋找適合之處。」一見到古天跟司馬寬,他就辭巨細靡遺的將她需要的屋子大小、用途還有地段一一道來。
古天很認真的听著,但司馬寬腦子機靈,也比較懂男女之事,瞧這個不曾開竅的上司一邊交代一邊還補充說得不夠仔細的地方,在說起倪姑娘時,那雙比女子還漂亮的眼楮更是熠熠發亮。
神色溫柔又愉悅,他心念一動,倏地瞪大眼楮,一顆打探秘密的心都要熱起來了。
待季睿麟覺得說得差不多後,這才發現司馬寬那雙眼楮亮晶晶的,一臉好奇。
「你干什麼?」他皺眉。
「你終于開始留意女子,在乎女子了?」司馬寬忍不住拍手叫好。
古天卻一臉莫名,「有嗎?」
「當然沒有,你們別想太多,我只是覺得她一個女子不容易,想幫她忙而已。」季睿麟說得理直氣壯,但一張俊臉陡然紅了,尷尬的輕咳一聲。
司馬寬還是笑得眼眯眯,以前的校尉何時幫過哪個姑娘忙?看來,尚未識情滋味的校尉已經不是一根木頭了,這種好消息,該讓葉閎仁知道才是。
他很快收斂表情,與古天開心的領命退下。
留意女子?在乎女子?
季睿麟腦海里來回盤旋著這幾個字,腦海浮現倪芳菲那張沉靜動人的容顏,或許,有那麼點可能,真的是吧。
想到她,他瞬間感覺世界如在夏日烈陽之下,亮燦燦的,他嘴角微微的往上勾起。
三日後,北靖候府賀客盈門,老太君所生兒子多在朝為官,還有兩名女兒在宮中為妃,就連皇上、皇後都派人送來賀禮,其它官宦世家自然也不會錯過,一上午,一輛輛馬車就將寬敞街道塞擠得嚴實,經過一番的疏導,幾個管事才將客人一個個迎進府內。
府內老太君過六十大壽,雍容華貴的端坐在裝飾得喜氣洋洋的廳堂,接受親眷輩等說吉祥話,送上賀禮。
當梁書凱帶著呂昱、季睿麟、葉閎仁進來時,廳堂內的氣氛更是熱烈。
呂昱已有太子妃,但還有側妃的名額,季睿麟更是全京未嫁閨女的夢中情人,再加上粗獷挺拔的葉閎仁,清俊風雅的候府世子,北靖侯府幾位千金不說,其它前來赴宴的各家閨秀哪個不是芳心悸動,含羞帶怯的看著這京城最著名的四大公子。
但彷佛是嫌她們一顆顆芳心卜通卜通的跳得還不夠快,眼楮都還沒看夠四人,後方又有聲音來報,「三皇子到!」
從來就不喜歡這種熱鬧場合的三皇子呂佑竟然也來了!
呂佑可是連皇子妃都未娶,俊容雖不似四大公子之首的季睿麟,但俊眉修目也是俊逸,身為皇子,貴氣更是不缺。
身後也跟了幾名與他交好的文武官員,不過,大多是官場上的後起之秀,一行人過來,正正經經的排在太子一行之後,向老太君賀壽,隨即讓人帶到園子,跟其它賓客一起賞花喝茶,等席宴開始,再請入座。
太子一行人就上了一處亭台,幾名比他們早來或晚來的賀客都往亭台而來。
這些賓客中,有不少是季睿麟跟葉閎仁這幾日去私下邀請而來,他們年紀已大,早不出席這些宴席,都是由晚輩過來的,但得知是太子要他們過來,在了解緣由後他們欣然赴會,畢竟這種方式比日後兄弟鬩牆、危及國家百姓的腥風血雨的流血斗爭要好。
說白了,他們這次過來,是要提點某些人,太子地位牢牢的,站在太子這邊的勢力更遠遠多于三皇子。
像是魏老將軍,魏家世代忠良,嚴守邊送多年,返京之後仍手握兵權,更是軍中將兵崇拜之人,老將軍直言,他挺的是皇帝,挺的是正統。
葉閣老是內閣首輔,為人方正,極有賢名,滿朝官員以他為首,輔佐太子。
呂佑的目光從那些重臣臉上掠過,也感受到周圍的刺人目光,臉色微黑的看著亭台內的呂昱,「這等陣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太子哥哥借由老太君的壽宴在結黨營私,圖謀大事呢。」
呂昱淡然一笑,「朝堂上談國家大事,在這里只談著一個人的身分是什麼?本分是什麼?該盡的責任是什麼?」
呂佑的臉色更加難看,目光一一梭巡過那幾名重臣,最後定視在季睿麟身上,他很清楚太子少了他,就等于斷了右臂,可惜,他的人中沒有一個可以拿下他,甚至還因他而折損了不少。
「弟弟還有事,就不多待了。」呂佑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他沒有留下的必要,本是趁機想拉攏一些人的,但既然太子也在,就算有人有這等心思,也不敢表現出來了。
「三皇子,接下來怎麼辦?」一名年輕文官在他身後低聲問。
「放心,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亦低聲回答,心里已有主意。
而呂佑走出幾步後,亭台內,呂昱開口了。
「可以進行下一步了。」呂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讓他身邊的人听得見。
季睿麟、葉閎仁及梁書凱都听明白下一步是指什麼。
「我們三個也出動嗎?」葉閎仁問的最快。
「不,讓暗衛出動去盯梢,你們別出京,讓三皇子的人以為我們沒動靜,你們可以當一下正常人。」呂昱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
「正常人?某人已經鍥而不舍的過來了。」葉閎仁眼尖的看到一個粉紅色身影靠近。
季睿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眉頭都皺緊了,向呂昱拱手,「末將就先走了。」他怕被黏上了。
他走得快,葉閎仁也走得快,兩人迅速移動的身影跟園里悠閑從容的賓客大不同,很快的,庭羽公主就注意到了,她連忙要追過去,冬梅連忙喊住她,再以眼神示意,大眾廣庭之下,公主拉裙奔向一個男人總是不妥。
庭羽公主心有不甘的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眼淚都要迸出來了。
她萬分委屈的走到太子身邊坐下,一出口,就帶著埋怨,「太子哥哥為什麼不幫我留下季大哥?」
「他就是個榆木疙瘩,你又何必……」呂昱看向一直靜靜坐著的梁書凱,「有比他更適合你的人。」
梁書凱眼波微閃,「是啊,羽妹妹……」
「誰準你這麼叫我的,叫我公主!」她一肚子怒火正無處發泄,他就撞上來了。
梁書凱滿腔情意不被接受,又被心上人斥責,一張俊臉漲成豬肝色。
呂昱很無言,果然男女之情這種東西踫不得,慶幸的是,他沒將心思全放在上面。
但某人心里情芽初綻,行動很積極,一連幾夜,尤其是夜深人靜後,玉華院總會有不速之客。
此時,就在皎清月光下,季睿麟跟倪芳菲面對面坐在屋里,屋內除了醇厚茶香,還有另一股淡淡的宜人清香。
季睿麟說著她托他尋找的宅邸,有幾處他頗為中意,但還得再比較確定。
她則談著價位,只要符合她的要求,不論多少,她都有足夠的錢來購置。
說白了,季睿麟美其名是來了解後續的事,其實就是來看看她、听听她說話,如此白日的浮躁繁忙都消失,一顆心平靜而滿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為玉華院與正院離得不算遠,入夜了又分外寧靜,因此,主院吵鬧的聲音時不時的隨風隱約傳了來。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知道董惠雯這件家丑短時間內是不會消停,或許等到轎子把她抬進那個小商鋪掌櫃家,才會慢慢平息。
「父親一個文人在乎面子,偏偏家丑外揚,事情也掩不住,想將大妹妹趕緊送出門,偏偏對方又懼內,時間遲遲定不下來,父親耐心等了好一陣,但還是沒消息,父親這幾日才又動旺火,而二娘憋著悶火,這幾日五髒六腑都氣痛了,大夫來了幾次,也不見好轉。」倪芳菲說。
「我來幫忙。」季睿麟自薦。
她一愣,「這種事你也能幫?」
他俊臉微紅,「我不想要你老被這麼吵著,你要學調香又要計劃開店又要找房子……」
她心里一暖,「謝謝你,但我想二娘能解決的。」不過,她倒是好奇他要怎麼幫?基于好奇之心,她還是向他追問了。
「那名小掌櫃雖然懼內,但在某個情形下,他的妻子會說好,只是他不夠聰明,沒想到這點,只要找個人去點他一下,事情就可成了。」季睿麟說著說著,不敢再看她的眼楮,借由抬起茶壺、幫她斟茶的動作掩飾。
她蹙眉,饒是她自詡聰明,他說得這麼不清不楚,她也實在猜不出來。
他可不敢說太清楚,只能說為了讓她日子過得舒心一些,他動用自家的侍衛,將有關小掌櫃的大小事查得一清二楚,就為了早早把這心事解決。
倪芳菲可說了,這事一了,她就要搬出去,不管有沒有找到宅子。
為何要等到董惠雯的事結束後再搬家?是因她不想處界再添什麼流言蜚語,父親已夠難受了,她與父親雖沒什麼感情,但最無辜的是他,所以,她就拖延點時間,不過,她終究要走,他終究還是要難過的。
季睿麟跟倪芳菲喝了茶,直至夜更深了,季睿麟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只是,倪芳菲看著他臉上那種像才到了糖,還沒吃就被人拉走的模樣不由得就想笑,覺得他的這一面稚氣又可愛。
小蓮跟海棠看著她臉上的甜笑,兩人極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接著,也不曉得怎麼說成的,總之,小掌櫃的妻子願意將董惠雯抬進去了,日子定在三天後。
不給日子就不給,一給就這麼急,偏又不能說不。
小倪氏心里苦啊,但苦歸苦,也只能抓緊時間的替閨女置辦一些東西,送幾張帖子——這也得煩,請誰呢?大戶是請不得了,只能請一些自家親戚,請二房的人過來就得了。
那些人從那一次被倪芳菲唱了一次悲涼的苦調嚇到後,就不曾再往倪府來,倒是很主動的頻往元香齋拿香品,听說還轉手賣給他人,小賺一筆,偏偏她什麼都不能罵,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嫁女沒宴窨,也太悲涼了,于是,還是寫了幾張帖子,讓奴才送出去了。
三日匆匆,轉眼即到。
一早還听喜鵲叫,小倪氏心里恨啊,火大的要人把鳥給打下來,再想到個好好的嫡女,只讓人抬進府,蓼蓼無幾的請幾桌客人,愈想愈冒火,這算偷雞不著蝕把米?賠上一個女兒不說,倪芳菲這幾日也在收拾箱籠要離家自立,明日厚實財產也將一並離開,她氣得都要吐血了。
此時,百合走了過來。
「二姑娘打扮好了,夫人要不要過去看看?」
小倪氏忿恨的眼神瞪向她,不就是她嗎?若當時她有伺候好大女兒,甚至向她通風報信,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來人,把她拖出去,杖刑五十。」
百合臉色一變,嚇得屈膝跪下,急急的磕頭求饒,「夫人饒命啊,夫人。」
兩名嬤嬤進來,將百合死拖活拖的拉了出去。
接著,小倪氏就听到院子響起的打板子聲,還有百合唉叫的聲音愈來愈弱。
不一會兒,何嬤嬤就進來在她耳邊說句話。
小倪氏抿緊薄唇,百合那丫頭讓兩個嬤嬤打死了,怎麼這麼不禁打?
真是晦氣!她吩咐讓下人用草席卷一卷丟到郊外亂葬崗,此事誰敢長舌誰就打板子,只是,這事雖然做得隱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甭說倪芳菲得到消息,連董惠雯也知道了。
這就是她的娘?在她出閣之日,也要鬧個血光之災。
映月齋里,董惠雯沉默的坐在梳妝鏡前,瞪著鏡子里的自己。
這大喜之日也只能低調,妾不能穿大紅色,一件粉色嫁衣還算精致,濃妝艷抹遮掩這段日子的憔悴,還有嬌艷之姿,但新嫁娘的嬌羞及嫵媚卻是沒有,而她的婚宴沒有排場可言,客人也少得可憐,實在寒酸。
一想到這里,她眼圈微紅,要嫁人了,她反而看透了些事,與兩個姊妹感情都淡薄,母親重于算計,心思也不在她這個女兒身上。
「二姑娘。」另一名丫鬟的聲音讓她從沉思中醒來,她一抬頭,就見鏡內照出另一個窈窕身影朝她走來,她先是一怔,隨即沒好氣的轉回頭瞪著倪芳菲,「你來做什麼?」
「身為姊姊,該送點添妝禮。」她微微一笑?
「你是來看笑話的。」她咬牙道。
「沒有,但小小掌櫃的確不是一個良人,諷刺的是,若不是你,他怎麼會出現在你的生命里,只能說你是害人害己。」
「所以你是來清算的?哼,你也不是個好的,你我都清楚,事情不全是你說的那樣,你也害了我。」董惠雯恨恨的道。
「我沒害你,一個人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只想奉勸你,還是待人為善,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語重心長的邊說邊將一個錦盒放到她手里,「給你一些體己私房。」
董惠雯打開一看,錦盒里是一疊面額不小的銀票,她蹙眉不解的看著她。
「我不是以德報怨,只是覺得你可憐,當初存了壞心思害到自己,從小伺候你到大的丫鬟又在今日慘死,沒人可以幫襯,那個正室听說力氣大,妒心又重,你嫁過去,好自為之。」
倪芳菲說完,就離開了。
董惠雯看著那些銀栗,突然掩面痛哭。
稍後,她在拜別高掌後,就坐上轎子被抬到夫家,從此被圈禁在後院,過著悲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