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溫柔點 第十二章
第八章
雲湘若覺得自己做了個夢,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夢。
夢的具體內容是什麼記不清了,但直覺告訴她,那是個很美好很美好的夢,她沉溺在夢境里,曾經有一段時間不想再醒過來。
但是夢境再甜美,終究會有醒來的時候。
她是在一陣夾帶低弱哭聲的吵雜談話聲中醒來的,當然,帶著一些些對美夢被吵醒的不滿與依依不舍的情緒——
「哎呀哎呀,醒來了醒來了!」
「若若!你醒過來了?!」
「啊……」
甫睜眼醒來,總感覺哪里不適應,雖然床還是家里的那張,又軟又舒適,環視一圈,這兒是她的閨房,格局擺設一如既往,沒有多出一條溪流潺潺流淌,更沒有憑空出現一座大山供人仰望青山翠葉,拼合起一幅山水如畫……
不,正是因為太正常了才突顯出那份突兀,因為此刻床邊正站著一臉緊張兮兮的爹和不知為何見她醒來,趕緊低頭揩去腮邊兩行清淚的娘。
剛想從床上坐起,離她最近的那個男人,雲家老爺——她爹,立刻就緊張的扶她起身,接著把她緊緊抱進懷里。
「爹?」她好驚訝,不曉得入睡前做過何事需要受到這般感人肺腑的待遇,需要他們守護在床邊,一看見她醒來就一副謝天謝地般的感激涕零?「爹,娘,你們在干什麼?……爹爹,您抱疼我了!」
「若若,爹好想你,嗚……」
雲老爺伏在她肩上低聲啜泣,听見她喊痛趕緊松了手,改而按住她的雙肩,給她一個充滿濃濃父愛的深情凝視。
接著,她听見她爹用著這輩子最激動的語氣問著令她匪夷所思的話︰「感覺身體怎麼樣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你……你還記得我們嗎?記得自己是誰嗎?叫什麼名字?」
「我叫雲湘若,是接替您職務的現任西斐侍中,師父是現在的西斐國師。您是我爹,後面那位站著欲哭又止,止住又忍不住想哭的人是我娘。」她對答如流。
當然了,那是她的名兒、她的身分經歷,面前的又是她的至親,只要不是閑閑無事自己拿頭去 牆 壞腦袋,這些事她豈會不記得?
「太好了……若若記得我們!我本來還擔心會像祭師之前說的焦躁攻心,加上她身處的地方環境又太惡劣,會對身子造成不好影響,醒來時說不定會忘掉一些事,幸好若若沒事,也沒有忘記我們……」雲夫人哭得更厲害了。
「什麼忘不忘記?我不就睡個覺而已,還有祭師為什麼會來過?」
她好懷疑娘親拿在手上擦眼淚的那條絹子已經可以擰得出水,而跟娘的低泣一塊兒飄進耳里的話語讓她如墜五里霧中,她被他們的反應弄得有些頭疼。
還有,她沒听漏娘親提到的祭師。
祭師耶!那個原是西斐國君專屬御醫、接掌師父之位直接晉升為祭師,向來受盡西斐臣民膜拜,甚至被當成神只一樣供養在皇宮里的家伙,竟然紆尊降貴跑來雲府為她看診開藥方,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身為國君的秋煌哥哥請來借她用用,不過她是得了什麼需要祭師出手醫治的不治之癥嗎?
「你……我們……唉!你讓爹怎麼跟你解釋呢?」見女兒醒來,雲老爺滿心歡喜,但那份喜悅依舊掩飾不了臉上的深濃疲倦。
「爹,您眼下的兩坨黑色怎麼那麼厲害?您有好好休息嗎?」京師里人人都知道前任侍中大人老來得女,對她這個女兒疼入了心、入了肺,就不知道為何她睡了一覺醒來,竟覺得爹比以前蒼老了許多,臉上的憂心忡忡令她看了覺得好心疼,她不就是睡了一覺而已嗎?睡了……一覺?
「老爺,要不您先去休息?你都守著若若一天一夜了,現在若若醒了,身體也沒什麼大礙,這兒讓我來照看就好,也好讓我們母女說些話。」瞧見女兒茫然之中夾帶擔憂的樣子,雲夫人趕緊勸說。
「好好,我去休息、我去休息……你好好看著若若,別讓她下床亂跑,她現在身子還很虛弱。另外讓她吃點東西,叫人給她多煮些補品,養好身子……」
雲老爺嘮嘮叨叨碎碎念,邊走邊回頭對愛女表現依依不舍,身影最終還是消失在門外。
「娘,我到底怎麼了嘛?你們剛才在說什麼?我為什麼沒幾句听得懂?」目送自家親爹離去後,若若對她娘親問出心里的疑惑。
「若若,你先把藥喝了,邊喝邊听娘說。別擔心,這藥是祭師親自開的藥方,就算沒病沒痛,喝了也有強身健體的功效,來。」
「好嘛……」
盛著漆漆藥汁的瓷碗遞到面前,光是聞到氣味就知道好苦,雲湘若低頭淺啜一口,濃烈的苦澀味隨即佔據味蕾,她強忍著出來的沖動,一口接一口喝下據說是那位瓖金鍍銀的大祭師為她開的藥方。
「前陣子你因公事去宣城,不久卻傳來你失蹤的消息,我們找了你好久,你兩個哥哥也放下手上所有事,告假跑去尋找你。」
「宣城……」有記憶,她有去過。
腦子里還留有她跑到城外某座山上追悼死去愛情的悲壯行為……呃,她去了曾跟熙哥哥去過的那座山,她在山上大喊熙哥哥的名字,然後她哭了,哭得好不淒慘,後來遇上了一位問路的姑娘,再後來……再後來呢?
為何她記不清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數天前陛下派人來告知已經找到你了,正在護送你回來的路上,我們一家人才得以安心。前天你終被送了回來,陛下派來的人說你不小心失足墜崖,撞傷了腦子,遇上好心人收留,一直在對方家中靜養,這段時間你身子虛弱,傷勢時好時壞,無法跟我們取得聯絡,等身體好了一些,你就拜托那家人到官府捎口信,他們才找得你。」
「咦?」不對啊,她沒有娘親說的那些記憶,完全沒有。「怎麼會呢?我根本不記得娘說的那些事情,我……」
「你別著急,祭師說你撞到了頭,又在陌生環境待了那麼久,回到家中清醒過來以後情緒會不穩定,記憶也會變得很混亂,等過一陣子就會好轉了。」
「我……」不對,還是不對。
從她上山後的記憶就變得很朦朧了,在那之後應該還有些什麼,一段很漫長的經歷,似乎……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她想不起來,不管再怎麼努力回想,那段記憶就是空白的,就像一張未曾被筆點綴過的白色紙張,空蕩蕩的,叫人感到莫名難過,糾結的情緒直叫人想哭……
「若若乖,別想那麼多,回來了就好好養好身子,我們只要看到你平安無事的模樣就謝天謝地了。」
藥汁飲盡的空碗被取走,換上一碗白粥,白米的香味隱隱約約在鼻前飄過,他們知道她不喜歡喝太過黏稠的粥,特地叫廚娘煮得稀糜一些。雲夫人輕吹著粥上的熱氣,舀起一匙喂入女兒口中。
「對了,若若,怎麼不見那只金鐲?該不會是你把它當成謝禮送給人家了吧?」
經娘親這麼一提,雲湘若才反應過來。
確實,原本戴在右腕上的金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顏色陳舊的紅色編繩,還是市集小販賣的那種,一文到三文錢一條,真的是隨隨便便都能找到的東西,普通又平凡。
普通,又平凡……
「是、是吧?」她不記得了。
金鐲是熙哥哥在她十四歲那年贈予她的生辰禮物,那一年也是她被欽點為侍中,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曾經不離身地貼身戴著,連就寢時也要把它放在枕邊,靜靜凝瞅著它許久許久才舍得閉眼入睡。
如今它不見了,望著腕上原先屬于它的位置,印入眼簾的卻是另一樣取代它的對象。
鐲子沒了好像也沒有很難過。
送她鐲子的人不知道從何時起,在她心里變得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某個人的影像在腦海中一閃即逝,不管她如何捕捉,都看不清……
「難得你舍得,到底人家救了你一命,送出去了也好,不用老看著它對贈物之人朝思暮想。娘多擔心你會想不開,好擔心這次你不知道跑到哪兒就再也不回來了……」
「太夸張了啦,娘,你放心,我還想到七老八十都活蹦亂跳的呢,不會跑去自尋短見的。而且熙哥哥的事我都已經忘了,我對他半點感覺都沒有,就算他被逼迫拿著聖旨跑來說要跟我成親,我也只會請他喝杯茶、吃吃糕點,祝福他今後跟愛人美滿幸福,千萬千萬不要為難自己,送他出門揮手再見。」
「忘了也好,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感覺了自是最好,那孩子打小對你就沒那個意思,我們看著你一頭熱卻不好開口直說……總之,若若,爹娘和哥哥們只想要你真正覺得開心,其它的不重要。」
是啊,只要她是真正覺得開心快樂。
感情本來就是這樣,不管你愛得有多深刻多真摯,只要對方沒有那個心思,不願意接受,盡避你用盡全力把它傾訴出來,在外人眼中,你的感情永遠是座沉重壓抑的大山,壓得對方喘不過氣。
真正適合她的人多得是,在平日來往的大街上、在某個她走過路過的地方,一個心血來潮的驀然轉身,說不定那人正在微笑著等待她呢,何不放那段得不到結果的感情和那個得不到的人一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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