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第八章
第四章
「早，房東先生。」在早餐店的櫃台，秦詠晏微笑與李沐修打招呼。
但如果仔細端詳，會發現她的笑容帶著些許的尷尬。
都是姊姊跟媽媽亂說話，害她在面對李沐修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無法像以前一樣坦然直視，且還莫名其妙的介意起他看待她的眼光來。
李沐修將畫好的點菜單交給她，瞄了一眼站在她身後，貼著飲料櫃在滑手機的王婕羽一眼。
他又在看王婕羽了。
秦詠晏刻意忽略胸口一閃而過的不適感，詢問︰「房東先生點的是六號餐一份加一個鍋燒意面？」
「對。」李沐修將視線調回來在她身上。
他眼中是不是閃過了一絲不予認同？
秦詠晏有些困惑地想著。
她說錯了什麼嗎？
對了，她剛忘了加上「請問」二字了。
「不好意思，一共是一百三十五元。」秦詠晏連忙將語氣調得更客氣。
李沐修將錢交給她，一樣是不用找零的整數，看得出來他在點餐時就已經將錢先算好了。
「婕羽，麻煩你煮一碗鍋燒意面。」秦詠晏回頭對王婕羽說道。
「喔。」王婕羽有些不耐的應了聲，又滑了一下手機，直到母親斥喝她快做事才收起來。
老板娘催促女兒的時候，李沐修的眼神又放到王婕羽身上了。秦詠晏注意到這一點。
「房東先生最近很常熬夜喔？」沒有其它的點單客人，故秦詠晏關心詢問了一下。
李沐修垂眸又抬眸，僅僅是一瞬之間，她看到了一絲難為情。
「不算是。」
她看著他，再想到他總是看著王婕羽，瞬間恍然大悟。
根本不是什麼熬不熬夜的關系，他是為了看王婕羽才早起的。
原來房東先生喜歡王婕羽啊……
無法說明的微微疼痛感在胸口泛起，延伸到了臉上，想拉起嘴角的弧度竟變得困難，讓她慣常的微笑變得有些怪異，「是最近作息比較正常了，所以才能比較常來買早餐？」
「算吧。」李沐修的語氣有刻意放得更淡，淡到帶點惱的感覺，像是被戳破了真相的難堪。
秦詠晏頓時覺得自己問太多了，好像想要去挖掘、探測人家心中的秘密一樣，頓時覺得無地自容。
她想刺探什麼？
想確定他是不是為了王婕羽而改變了總是不正常的作息，生活變得健康起來嗎？
想知道他是不是為了王婕羽才過來買早餐的嗎？
這行為太卑鄙了吧？
而且她憑什麼呢？
「對不起。」她吶吶道歉，覺得自己好羞恥，好想挖個洞鑽進去。
「嗯？」李沐修一雙濃淡適中的劍眉帶著困惑的蹙起，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向他道歉。
「啊……那個……對了，我得做飲料，不好意思。」秦詠晏慌慌轉身去泡餐點中的女乃茶。
秦詠晏盯著徐徐流入杯中的紅色液體，懊惱的扶額，臉頰一片難堪的熱。
就算是受到媽媽跟姊姊言語的影響，她的反應也太過了吧？
好像……好像在吃著王婕羽的醋一樣……
「詠晏……詠晏！茶流出來了！」老板娘的手伸過來，迅速關掉茶桶的開關。
「啊，對不起！」秦詠晏連忙拿起抹布擦拭流出來的紅茶。
「你怎麼在發呆？」老板娘語氣沒有責備，只有疑惑，畢竟平常秦詠晏的表現都很好，若有出槌，肯定是其它的原因。
「對不起！對不起！」秦詠晏連聲道歉。
「你是不是太累了？」老板娘心想叫女兒來幫忙卻也沒啥幫助，回頭該訓斥女兒一番才是。
「沒有啦！」秦詠晏很尷尬的一笑，「可能……可能最近事情太多，剛走神了。」
「快下班了，再撐一下。」老板娘拍拍她的肩。
「抱歉。」
秦詠晏將過滿的紅茶倒了些許入另個杯子，封好封口之後，再擦拭掉瓶子周身的紅茶，拿到櫃台。
抬頭，李沐修的雙眸與她四目相對，若有所思。
「啊炳哈……」秦詠晏不由得干笑，「出了一點小錯，不過我平常不會這樣的……」她在跟他解釋什麼啊？真想揍自己一拳。
「是啊，詠晏姊平常不會出這種問題的。」王婕羽將鍋燒意面放到秦詠晏面前，「我媽可是對她贊譽有加。」
李沐修轉過頭去看著王婕羽那帶著嘲諷的神色跟語氣，一股火猛地揚起，他咬緊了後齒根，面色瞬間變得可怕，活像是隨時都會沖出去揍人。
這女孩真是太惹人厭了！
秦詠晏親眼看到他面色的變化，嚇了一跳，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按住他的，李沐修下意識甩開，讓秦詠晏駭了一跳。
「房東先生？」
李沐修像是猛然回過神來，斂起了凶惡，懊悔揉合著惱恨的復雜神態取而代之。
「你怎麼了？」秦詠晏關心的問。
「東西好了嗎？」李沐修未回答她的問題，反問的語氣顯得急促。
「好、好了。」秦詠晏忙把已經裝好餐點的塑料袋交給他。
李沐修拿過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怎麼回事啊？」只看到李沐修甩開秦詠晏手的老板娘納悶的問。
「沒……」秦詠晏握著被甩開的手，感覺很是難堪。
她猜房東可能不喜歡人家隨便踫他，才甩開她的手，她剛是被他突然變化的神情嚇到，才不自覺按住他的手，想緩和他的情緒，希望他不會誤會才好。
可是他為什麼突然變臉了呢？
印象中，房東先生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她得仔細從他眼中搜尋才看得到情緒變化，怎麼會突然間像變了個人，就像是被惹惱的獅子一樣，全身的鬃毛都豎起來了。
「我要點餐。」客人的聲音拉回她的注意力。
「好的。」秦詠晏忙接過客人的點餐單，暫時先將滿月復疑問拋諸腦後。「您點的是漢堡加蛋一個、冰豆漿一杯，一共是五十元……」
回到四樓住處的李沐修神色懊惱的貼在關妥的門上。
他壓抑不住胸口的那把火。
他剛才真的想沖過去甩王婕羽一巴掌，打碎那讓人惱火的諷笑。
他果然無法克制遺傳自父親的暴力基因嗎？
這些年來，他刻意讓自己變得無悲無喜，鮮少與人接觸，淡化容易過激的情緒，不中了有心人的預言，可遇到在乎的人的事情，他還是免不了破功……
當他從超市拿下那一盒盒的保健飲品時，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在意起秦詠晏這個女孩了，他會想要去關心她，想看到她跟陽光一樣溫暖燦爛的微笑，所以他就算才睡一個小時也會爬起來去買早餐，即便只是短短幾分鐘的接觸，也會覺得喜悅。
他不該這麼做，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看著吧台上，昨晚從黃昏市場買回來的一袋水果，他還在找機會送到她手上，同樣以母親的名義……
天知道他母親別說送水果給他了，連他是誰都不記得了……
他只是想對她好，想默默地在背後關心她，讓她在繁忙的工作外，好好的保養身體。
但他不該再繼續了。
他清楚自己的個性，越是在意的人，他越會當成自己的事來看待，興許過沒多久就會重蹈覆轍，就像他適才差點無法克制的怒火……
他低下頭，雙拳抵著額頭，過了好一會兒，毅然決然起身，將水果放入冰箱深處。
翌日，王婕羽沒來上班，秦詠晏好奇的詢問老板娘怎麼了，老板娘一臉不悅的道︰「她找到工作了，在咖啡廳當服務生，這工作內容跟我們賣早餐的有什麼差別？結果她竟然說在咖啡廳比較高檔，真是氣死我了！」
秦詠晏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干笑。
「她在這里還可以模魚打混，去咖啡廳看她還能滑什麼手機，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老板娘滿眼盡是無奈與不爽。
「婕羽還年輕，多磨練對她也是不錯。」秦詠晏勸解，試圖和緩老板娘的怒氣。
「她如果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老板娘嘆氣，「我是太寵她了，才讓她變得這麼驕縱任性。」
「不會啦，父母都是疼愛自己小孩的。」秦詠晏撫撫老板娘的肩。
「我去寫個征工讀生的啟事，不然只有我們兩個，你下班之後就剩我一個，怕會忙不過來。」
「那不然在找到新工讀生之前，我幫忙到十一點？」早餐店十一點打烊，秦詠晏心想應該還是有時間休息一下，午餐就直接帶過去百貨行那邊吃吧。
「不用啦，你下午還有工作，怎麼可以不讓你回去休息？身體會撐不住的。」老板娘從櫃台內拿出一張牆報紙，「不用擔心啦，我會想辦法的。」
「那如果真的忙不過來再跟我說一聲。」
「好好好。」老板娘手握麥克筆，專心的寫征人啟事。
王婕羽沒來上班了，秦詠晏發現房東先生也沒再下來買早餐了。
這樣的巧合讓秦詠晏更確定李沐修當初的確是為了王婕羽而來。
且更奇妙的是，那後來不知為何很常遇見的房東先生，這幾天又跟過往一樣，不見人影，要不是偶爾會從四樓傳下來聲音，真會以為房東先生憑空蒸發了。
秦詠晏看著櫃子上剩三盒的保健飲品，有些落寞一笑。
媽媽跟姊姊都猜錯了，房東先生送這些飲品真的只是要她幫忙消耗而已，沒有其它心思的。
她模著外盒光滑的表面，輕嘆了口氣。
心情……真不好。
她弓起了雙腿，下巴枕在膝蓋上，第一次發現自己還真的對房東先生起了好感，可偏偏這樣的自覺竟然是在知道他另有喜歡的人的時候。
「反正我現在也不是能談戀愛的時候，干嘛胡思亂想呢。」可即便如此告訴自己，那抑郁的心情依然遲遲無法散去。
早餐店一直沒找到新工讀生，秦詠晏原本排的休假也就不好意思放，連續上了十天班，她覺得整個人都要被抽空，骨頭都要散架了。
「怎麼都沒有適合的人來應征啊……」幫忙到十一點半才下班的秦詠晏利用扶手拉著自己上樓梯，一到三樓，意外看到「好久不見」的李沐修，驚喜的抬手招呼，「嗨，房東先生。」
想想，自己的招呼好像太熱情，很容易被人誤會，她忙收斂嘴角留下三分笑意。
李沐修看到她，原本點了下頭就要與她擦肩而過，一個念頭閃過，腳步停頓了下來。
「給你的保健飲品有喝嗎？」
「有啊有啊，每天都有喝。」她現在都是靠那些保健飲品在撐著呢。
那臉色怎麼看起來更不好了？
李沐修心頭納悶。
她早上去早餐店打工的時候都是素顏，只畫了眉毛而已，氣色好壞一目了然。
況且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他以為不會踫到她才下樓來的，難不成她忙到現在嗎？
曾經對她起了一絲綺戀，但在想起自己流的就是父親那混蛋的血液時，他強自壓抑了想見到她的渴望，刻意避開了她，不想讓那份心情繼續膨脹發酵。
可今日意外遇見，他才發現這份心思其實很難抑制，所以在刻意不見的這段時間，他才會瘋狂的投入工作之中，一天只睡四個小時，就是要讓自己沒有空閑去想到她。
可那樣的城牆在看到她的笑容時就徹底瓦解了。
他還是想去喜歡她，去對她好，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也沒關系。
他不想漠視這樣想為她付出的心情。
至少，他可以在背後為她多做點事情。
「啊，對了。」秦詠晏心想應該跟他說一下王婕羽去哪兒上班了。「我們老板娘的女兒她換新工作了喔，去一家叫『朵麗』的咖啡廳上班。」
雖然自己的戀情注定是無望了，但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況且房東先生對她很好，她應該幫他一把才是，反正住戶公約有規定，不能帶異性回家過夜，所以她也不會看到他們卿卿我我的樣子，不會受到重傷的……
不過房東需要守住戶公約嗎？
那規定好像是針對房客的吼……
好吧，如果房東先生跟王婕羽卿卿我我的出現，那她了不起就躲在房間就好了嘛，反正她工作時間這麼長，要避開肯定很容易的！
秦詠晏自暴自棄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