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第一章
第一章
「什麼？要我搬出去？」秦詠晏瞪大一雙圓圓的眼兒，覺得天整個塌下來了。「為什麼？」
「因為我兒子大學畢業了，他說他想回台中找工作，所以我就想把這房子給他住啊。」房東太太一臉不好意思地笑。「他還有半個月才畢業，妳可以再住半個月，這段期間我不收妳房租，okay？」
才不okay呢！
秦詠晏扁起了粉女敕的小嘴。
她現在住的是頂樓加蓋，一房一廳一衛，缺點是冬冷夏熱，優點是房租便宜，後方有片空地方便她堆積雜物……種點小花小草，現在臨時要她搬出去，她要上哪找合意的房子？
她可一點都不想去住那種套房大樓，就她所知，台中幾乎沒有一棟套房大樓沒發生事情過，她八字輕，不到三兩，眼角余光經常會閃過詭異的白影，住飯店很容易鬼壓床，所以她是非常注重居住處干不干淨的。
當初她可是找了兩個多月，才找到這間一進入就覺得空氣清新，就算七月到也不會心慌慌的好房子，現在竟然要她搬走……
見秦詠晏百般不願的噘著小嘴不回話，房東太太又再退讓了一步。
「不然給妳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應該可以找到房子了，而且這個月我都不收妳房租喔，妳搬出去時，兩個月的押金我一毛錢都不會少給妳，現在上哪找像我這樣好心的房東？」
真的好心就別趕她出去啊……
秦詠晏以小貓般無辜可憐又可愛的眼神直直望著房東太太。
房東太太既是心虛又是無措的別過頭，閃避那懇求的視線。
「好啦好啦，你們年輕人不是很會用網絡找房子？像我們這種老人家都不懂這些，妳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房子的。我們就約好到下個月的十五號喔，就這麼定了喔。」怕因她哀求的目光改變主意的房東太太連珠炮說完，就趕忙下樓去了。
「房東太太，拜托……」秦詠晏追了出去，碩大的鐵門在她面前「砰」的一聲關上，差點撞歪她嬌俏的小鼻子。
這下怎麼辦啊？
她要去哪找干淨的房子？
正煩惱時，手機突然響起，拿起一看，是婚後嫁來台中，目前住在大昌街的姊姊秦子凌，她忙不迭點開通話，劈頭就先訴苦。
「姊，房東太太叫我一個月內要搬出去，因為她要把房子給她的兒子住。」秦詠晏愁眉苦臉道。
「啊？那妳找到房子了嗎？」秦子凌溫柔的嗓音傳入秦詠晏耳中。
「她三十秒前才通知我的。」秦詠晏哀怨地說。
「一個月的時間應該還滿充裕的。」台中的空房挺多的，不用擔心租不到房子。
「可是我必須要找沒發生過任何事情的房子。」而且是一整棟都需干淨的才行。
「對喔，妳很容易被鬼壓床。」秦子凌霍然想起妹妹的特殊體質。
雖然醫界說鬼壓床的現象其實就是睡眠癱瘓癥，但秦詠晏很奇妙的就是只要一住進曾經出過事情的大樓，晚上睡覺就會鬼壓床，但若是干淨的房子，就可一覺到天明，而房子是否干淨，無須詢問左右鄰居，她只要一踏入屋內就有感覺，事後也都能印證她的說法，叫人無法不相信神奇之處。
「就是啊，嗚嗚嗚……」要不然搬家而已，哪有什麼難的？台中到處是空套房啊！「對了，妳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
「妳姊夫從法國出差回來，帶了伴手禮，要叫妳過來拿啦。」
「真的嗎？」一听到有伴手禮，秦詠晏心口的抑郁當場飛掉了一半。「不過我等等要去上班，九點下班，那個時間過去方便嗎？」
秦詠晏是專櫃美容師，被公司派駐在三民路上一家叫「海芬百貨行」的店家，因為「海芬」的業績頗佳，是公司業績排名前十的千萬店家，故一共派任了三位美容師，早班的那位目前已婚，是三人中最資深，她與另外一位年紀小她一歲的美容師馬敏淳則是站晚班，班別原則上固定，除非早班美容師休假，才會偶爾幫輪早班，拜此之賜，身上背有助學貸款的秦詠晏早上還找了個早餐店的兼差，以期能早日將負債解決。
「當然方便啊。」親愛的妹妹何時過來都方便。「不然我幫妳問一下妳姊夫，看他有沒有認識的人有房子出租或者是居住的環境不錯的。」
「太好了，謝謝姊，有妳真好。」
「先別急著謝，問到了再說。」秦子凌笑著掛了電話。
秦詠晏放下手機，走進房間，已經畫好上班全妝的她只要換上制服就可以出門了。
「希望姊那邊會有好消息。」秦詠晏邊換制服邊在心中如此希冀著，否則想到又要回到跟兩年前一樣，四處找房子的日子，她就忍不住想哭泣。
秦詠晏駐店的海芬百貨行位于一處市場內，前方的販賣空間除了設有化妝品專櫃外，尚有內衣專櫃，同時還販賣一些日系跟韓系的雜貨，後方則隔出了兩間護膚室，只要有買產品的客人，都可擁有免費護膚的服務，此舉既可建立長期客戶，又可消耗客戶手上的產品，加速商品的販賣量。
坐在護膚Ａ室的秦詠晏正要幫客戶做臉，她細心的利用發箍將顧客臉上的瀏海推到頭頂後，拿起一罐卸妝霜，柔聲對顧客道︰「那我現在幫妳卸妝。」
旋開瓶蓋的同時，秦詠晏裙子口袋內的手機響了。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喔。」秦詠晏拿起手機，是姊姊打來的。「姊，怎麼了？」
「詠晏，妳姊夫說他有個同事的朋友，有在出租套房，那房子兩年前新蓋的，應該很干淨，地址是在三民西路那邊，我已經把完整地址發Line給妳，看妳什麼時候要過去看屋，我陪妳一起去。」
「真的嗎？太好了。」秦詠晏開心得差點要歡呼。
她這幾天有上網找房子，也看了兩家，但幾乎都是她進屋沒多久，就覺得額頭發緊，那通常都是這棟屋子不干淨的訊號。
她的雷達很廣，只要一整棟大樓曾有出過事情，就會起反應，若是發生地點就在屋內，她甚至會當場吐出來，故對她來說，找房子比找工作還要難上百倍。
掛了電話之後，秦詠晏立刻點開Line。
位于三民西路的話，那離她兼差的早餐店挺近的……她看著門牌號碼，眨了眨眼。
這號碼好熟悉……
好像……
「啊！」她細細驚呼了聲，「這不是早餐店的隔壁嗎？」
早餐店的隔壁……不對，這其實跟早餐店位于同一棟樓，只是早餐店另外有門牌號碼，所以她才會誤以為是早餐店的隔壁。
據打工的早餐店老板娘所說，這屋子的確是兩年前新蓋的，房東自己本身好像還有做什麼外包的工作，實際工作內容老板娘也不清楚。
那棟房子一共有四層樓，一樓是店家，被租去當早餐店，早餐店左手邊是房子入口，秦詠晏經過時都會瞄上一眼，裝潢得挺漂亮的，黑白幾何花紋的壁紙，配上銀色的沙發，牆角擺放了一個大花盆，插了數枝銀柳，樓梯可能在轉角處那邊，所以從入口處看不到上樓的樓梯。
房東偶爾會來早餐店買早餐，秦詠晏看過他幾次，是房東偷偷告訴她那就是房東，她才知道對方的身分。
那是一個很安靜的男人，個子高，偏瘦但結實，臉色是鮮少曬太陽的略略蒼白，眼下有淡青色的痕跡，頭發看得出鮮少打理，全數攏于後腦勺扎了短馬尾，露出一張深邃的臉孔。
他戴著一副細黑框眼鏡，更顯得鼻梁的高挺，每次來店里，那張略薄的唇都是簡潔的說出要買的東西名稱後，就不再說話，默默退到角落去玩手機。
他長相雖斯文，五官俊朗，但看起來有些抑郁，眼鏡後的雙眸沒啥神采，黑眼圈顯示他不是睡眠少就是睡不好，但也不排除遺傳所致。
因為老板娘知道他是房東，所以都會熱絡的打招呼，詢問一下近況，但他總是牽了下嘴角，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回話除了「嗯」還是「嗯」，老板娘幾次自討沒趣，也就只把他當成一般客人問好，不再熱臉貼冷屁|股了。
這樣態度冷淡的房東會好相處嗎？
秦詠晏有些擔心。
「詠晏？」躺在護膚椅上好一會兒，見她電話都講完了還是沒有動作的客人不禁納悶的輕聲問，「怎麼了？」
「喔，對不起。」秦詠晏忙收起手機，停止擔憂的臆測，「我姊幫我介紹房子，我在看地方在哪。」
與熟識的客人在做臉時，都會哈啦聊上幾句，促進感情，故秦詠晏也不介意告知近況。
「妳要搬家啊？」
「對啊，因為房東太太的兒子大學畢業要搬回來，所以我必須另外找房子住了……」
「妳要自己去喔？那樣不好吧？听說房東是個男生耶，好像三十歲不到，感覺滿危險的。」听到秦詠晏要自己去看房子，秦子凌很不認同的勸告。
「沒關系啦，那個房東我認識的，他也是我們早餐店的房東。」
「真的假的，竟然這麼巧？」秦子凌很是驚訝。
「所以不用擔心啦，我已經跟他約好明天早上要過去看房子，如果我十一點之前沒有任何回報，妳再幫我打一一○報警。」秦詠晏玩笑道。
「妳喲，老是沒個正經的。」電話另一頭的秦子凌翻了個白眼。「好啦，十一點記得要報備，沒打來的話我真的會打一一○報警喔。」
「遵命，親愛的姊姊。」
「我看為預防萬一，妳還是帶個防狼噴霧器去，我妹妹長得這麼漂亮，而且很多強暴案件都是熟人所為，我覺得……」
「姊，妳放心啦，不只防狼噴霧器，我還會帶榔頭、扁鑽、電鋸一起去的。」秦詠晏以玩笑話安撫姊姊的擔憂。
「妳當在演『德州電鋸殺人狂』喔？」秦子凌沒好氣的念了下，卻也忍不住笑出來。「好啦，反正小心點。」
「我會的。」
翌日早上十點結束兼差工作的秦詠晏，來到隔壁大門入口，按下了裝在門柱上的門鈴。
沒一會兒，對講機傳來人聲，是她有印象的那個略慵懶，卻又足夠低沉，很有男人味的嗓音。
「找誰？」
「你好。我是約好今天十點十分過來看房子的秦詠晏。」
「請直接上三樓。」
大門自動鎖發出「嗶」的一聲，秦詠晏推門入內，經過接待處，右手邊就是上樓的樓梯。
雖然平常在早餐店做事，她就知道這棟屋子很干淨，但還是習慣性的先深吸了一口氣，手模著牆壁來回走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不良的感應才面帶輕松微笑上了二樓。
這里因為只有四層樓的關系，所以沒有電梯，秦詠晏走到二樓，快速瀏覽了房子陳設，樓梯接續一道長廊，右手邊是一個小小的客廳加上一間房間，左手邊則是兩間房，走廊盡頭是個落地窗，明媚的陽光灑入，外頭似乎還有晾掛衣服，應該就是陽台了。
她繼續往三樓走去，在樓梯口，穿著深綠色印有坦克圖案的Ｔ恤跟卡其色五分休閑褲的房東先生正在玩手機，看到她上來才把手機放下，抬頭直視。
濃眉在見著她時微微一蹙，眉眼間寫著困惑，鏡框後的眸顯露深思意味，秦詠晏猜想該不會他認得她？
「你好。」她朝他點點頭。
「妳不是樓下早餐店的員工？」他就覺得電話中的聲音有點熟悉，沒想到竟然是認識……也不算認識，畢竟幾乎沒有交談過，但至少他知道她是在早餐店工作，是個面容明麗，時時帶著笑的開朗女孩。
鮮少注意周遭人事物的他，會對她有印象，不是因為她漂亮的容貌，窈窕的身材，而是她勤奮工作的身影、親切的笑容、活潑的態度。
李沐修本身曾有一個因為家境良好，終日無所事事、混吃等死，情緒變化落差甚大，一個不耐煩或不順眼就會揍人的父親，故對于像她這樣勤勞肯吃苦，面對奧客也不減笑容的女孩很難不多看兩眼。
不過注意歸注意，他並未對她產生什麼異樣心思，就只是一種欣賞的好感而已。
「對啊，我早上有在樓下早餐店兼差。」秦詠晏朝他露出一個燦燦的微笑。「沒想到房東先生還記得我。」
那很容易讓人心悸的美麗笑容在沒有櫃台的隔閡時，莫名使得李沐修胸口窒了窒，他拿起手機假裝在看上頭的訊息，語氣致力平淡，略帶點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