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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挽心 第三章

作者︰阿潼

浥玉靜思,目前宮中現有的大皇子及大皇女皆由貞夫人所出,邵美人也在不久前傳出了喜訊,由此可推斷,後宮之中應是此二女最為得寵。

那幾近完美的貞夫人讓她無法信任,未受父親牽連仍穩坐後位的齊皇後已無母家勢力可依賴,但也不容輕看;至于貌似颯爽的梁修儀眼神中偶現森冷,應不似外表顯露的那般無害,反而貌似生性孤冷的邵美人展現的是真實性情。

後宮之中雖然妃妾不算多,幾乎個個不能掉以輕心,大盛國強勢大,後宮自然不容輕忽小覷,但平心而論,大盛後宮是平靜和諧的。

浥玉並非無知天真的少女,可惜平靜安穩的岐陰王室生活並沒有培養出她太過陰毒狠辣的手段,此番伴隨瑯夜來到大盛,她只求護持瑯夜周全,非到萬不得已,不希望沾染齷齪之事,所以後宮中祥和多少讓她感到稍微放心,不像剛到時那般戰戰兢兢。

瑯夜在不久前過了十一歲的生日,現下離瑯夜年滿十五能正式為皇帝侍寢的日子,還需等待四年,瑯夜不解人事,天真無慮的優閑度日,一點都不知道憂愁煩惱,對這樣的瑯夜,浥玉雖然感到無奈,卻也私心珍惜著瑯夜這終有一日將不存在的天真歲月。

未來只求上蒼能給予瑯夜最大的福分不是皇帝盛寵,而是只要能依附著皇帝些許憐愛,護恃岐陰安寧、靜守一生,便是最理想的結果,浥玉此生唯一的寄望僅是瑯夜人生平安順遂,除此之外再無他想了……

「浥尚侍。」後方有人揚聲叫喚著浥玉,「浥尚侍——」

浥玉听聲音便知是隨嫁而來的侍女之中最貼她心意的靘水,她回身看著笑意盈盈的靘水朝她快步而來,笑問道︰「可是公主起身了?」

靘水出身岐陰巫醫世家,世代侍奉王室,是浥玉可以放心倚仗之人。

「是呀,公主起身了,正在梳妝。」靘水眼神清澈明亮,笑靨盈盈的邊走邊回答浥玉的問話。「浥尚侍真叫人好找,繞了『煙秋閣』兩圈沒見人,索性隨意走著找,若不是方才遇到『留夏閣』的宮人告訴我遠遠見你往此處來了,我還料不到你竟在這里呢。」

浥玉聞言,這才打量四下。

一抬眼便瞧見了身旁的石牆上緣填了赭色方磚,再一仰頭,牆後蒼郁樹冠間隱約可見赭色屋瓦,她竟然不知不覺間走偏了方向——後宮之中唯一飾有赭色方磚高牆的地方,便是皇帝御賜給淳王的「予祥宮」。

以此牆為界,牆後便是予祥宮之地了。

按大盛皇室規矩,皇子皇孫年滿十歲便會分封食邑遷居宮外,而當今皇帝的異母兄長淳王卻成了開國以來的例外。

據悉,先皇當年雖然並未將時為皇子的淳王立為太子,但分封給淳王的便是歷代封予東宮、距離盛京最近的凌雲州,還為其在盛京建有一座恢弘瑰麗的別府,如此無異眧告世人先皇已將其視為太子了。

雖然不知為何最終淳王並未繼位,但即便是當今的皇帝也對淳王這位兄長有著超乎尋常的愛重,竟在取回政權後御賜宮中殿閣,讓淳王得以留宿後宮。

此等荒唐之事,眾臣自是不肯罷休,直至皇帝接受建議築牆以為區隔,再增編一隊皇御軍及太監看守予祥宮內外宮門,才總算解決了朝臣所慮,暫且平息眾議。

眼看靘水若沒找著她,再往前走一點兒,她便會走到予祥宮門前了。

淳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皆听自傳聞,唯一能確定的是,淳王既能助皇帝鏟除阻礙其施展手腳的外戚勢力,又能得皇帝超乎常理的愛重,想必應非等閑之輩才是。

「我們快點回去吧,免得兼美她們只會縱著公主躲懶散漫。」浥玉擔心若讓人看見了,會誤以為她在予祥宮周邊徘徊是別有居心,畢竟淳王時值盛年卻妃位空懸,為免引人非議,牽累瑯夜,還是小心避開的好。

她連忙示意靘水隨她一同離開,一個眼神齙水便能會意,跟在浥玉身後快步往回煙秋閣的方向而去。

一抹馨香襲來……

宇文日正立時從睡夢中醒來。

厭煩之情油然而生,朗眉不自覺深蹙,他緩緩坐起,撩開半掩床幔,並不看向闖入之人,也未高聲喚人拿下這膽敢于深夜闖入他寢室之人,只冷聲低斥道︰「出去。」

一道幽怨而細致婉轉的女聲隨即回應他的無情冷斥︰「我只是想看看你,想听听你的聲音……」

她的想望是如此的卑微,只因為實在太過思念,所以不顧身分、不顧可以預期的那足以擊碎她心魂的冷淡,只為看他一眼、听他一語,如此而已。

「……」今夜當值的護衛不是他的心月復徐青書,所以才會被她的人輕易引開,讓她得以闖入。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已經越來越沒有耐性應付她的痴纏,更是早已厭倦了徒然卻周而復始的拒絕,但礙于她的身分,也礙于需顧慮皇帝及齊太妃的立場,他不得不念有一份舊情,所以無法用決絕的手段來對付她。

因為同族所出而縱容著她,對于皇帝和齊太妃無礙,于他,卻是斷不了的惡纏了呀。

「夜已深,你不該出來亂跑。」宇文日正聲調仍冷,但語氣卻是明顯壓抑,放軟了些許,此時的忍耐也是看在彼此曾是幼年玩伴的舊情份上。

「我……」並非感受不到他的不耐及厭惡之情,所以縱然進了宇文日正的寢室,她卻也不敢再進一步,深怕觸踫他的底線。她明白他之所以容忍,全是看在幼年的情分以及皇帝和表姑母的面子,而這些並不足以讓她走進他的心里。

別說他的心,她根本連踫觸到他一根小指,甚至是一絲發梢的可能都沒有。

除了他的無心之外,她體內流著的罪孽之血,也早已斷盡了她與他之間的任何可能……

「現在既已看到我,也听到我的聲音了,你可以回去了吧。」想來看管她的人今夜定是如何也拗不過她,才會助她進來。宇文日正抑下睡眠被打擾的不快,忍耐著數個月才發生一次的夜訪,「還不快點回去?」

「好,我這就……就走……」貪戀的再就著昏暗的月光看著他半掩在床幔後、不甚清晰的容顏後,她竟能面帶滿足的依他之言,轉身離去。

她的走動再次卷起一陣香風。

香風中除了尋常的花草燻香外,還夾帶了極為輕渺的杏子味兒,那氣味,是夜魅的氣息……

翌日,細雨霏霏。

如鵝絨般縴細的雨絲,就算下得稍久些,也只能浸土三分而已。

可,就憑著這區區三分濕意仍然滋潤了泥土,空氣中除了飄浮些許淡薄花香外,還揉進了一股泥腥氣兒。

因夜里的不速之客到訪而打亂睡眠,晏起的宇文日正心情不甚清爽,加以彌漫在空氣中讓人躲也無處可躲的那股浸yin著水氣的泥腥味兒,更是惹得他心煩意亂了起來。

要下,索性淋灕盡致的來場滂沱大雨多好,這般的煙雨蒙蒙,著實郁悶。

他蹙著眉,冷著臉從床上翻坐而起,嫌煩,所以沒召喚外間的宮侍入內伺候他梳洗更衣,自己隨手撩順在枕榻間揉亂了的發絲,以冷水梳洗後套上輕簡的月白常服,便走至與寢室相連的內花園中。

此時細雨方歇,滿園扶疏更顯青綠。

正值春末,氣候最是宜人,可是宇文日正卻完全感受不到此刻的寧靜是多麼的愜意舒適。

這兩年已無須再提吊著心思及精神為皇帝操煩如何對付那齊氐老賊,日子過得有些太過閑散,反而讓他更難以排遺寂寞,思念也就更為頻繁。

他從不後悔因為自己的任性堅持而失去本該屬于他的皇位,繼位的弟弟與他雖不同母,卻自小養在一處,手足之情無可動搖。

對「她」的感情,是他至今仍不明白何以而來的執著,執著到寧願讓父皇失望而終;執著到他自私的讓弟弟不得不收拾起骨子里的不羈,替他被圍困在這難以自由進出的高牆深宮之中;執著到,時至今日仍是不甘放棄尋到她的任何可能和一絲希望。

不就是一個女人而已嗎?世上的女人何止千萬,他為何偏就心蘩一個無聲無息消失了的女人……

她到底去哪兒了?

當他在父皇病榻前,終于得的父皇首肯尚不及感到心喜之時,父皇未久就駕崩了;待處于悲慟處理妥當完繁瑣的喪儀及弟弟將要繼位之事後,憶起還未命人將她接至盛京時,派去接她的手下卻帶回了她失蹤了的消息。

親自去了別莊確認後,從那時起,他的心就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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