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娘子 第二章 大街上救人
趙嫣輕快地走向後院,將前頭的喧鬧拋到了腦後。
平時她跟著姨母、金子、銀子兩姊妹與康嬤嬤一起住在最後頭的望梅軒里,這名字還是姨母取的,姨母和她死去的娘親都喜梅,因為在兩姊妹成長的小山村外,有一片野默林,娘親嫁進趙家後,也將自己所住的院落取名為望梅軒。
只是趙府的望梅軒內確有一片默林,但在紅霞閣的望梅軒里卻只有角落兩、三棵秦悅親手種下的梅樹,每年花開,秦悅就叨念著,等結果後要腌梅子、做梅子酒。
因為康嬤嬤做的胭脂水粉之所以好用,最主要是她是醫女出身,精通藥理,所以懂得善用藥性在胭脂水粉之中。望梅軒里種了許多藥草,康嬤嬤用在胭脂水粉面霜中,效果堪比宮中的貢品。
康嬤嬤當初看趙嫣聰明,巴不得把一身的功夫全都教給她,于是有了一門技藝在身的趙嫣活得更加滋潤灑月兌,只是嬤嬤雖疼愛她,卻也不得不拘著她,讓她立下誓言,尋常的胭脂水粉也就罷了,若是出自康嬤嬤獨門手藝的玉膚霜,沒嬤嬤點頭,她不能任意制作賣人。
趙嫣能理解這要求,畢竟嬤嬤上頭還有一個葉三爺得交代。
趙嫣拿著糕點,跑進了小院,開心的剛踏進望梅軒,耳里就听到——
「小心!別跑得這麼急。」
听到聲音,趙嫣轉頭看過去,「姨母。」
秦悅側著頭看外甥女,趙嫣皮膚白,跑了一段路,臉頰紅撲撲的,看起來十分可愛,今年的茉莉花開得正好,一大早趙嫣就說要多采些花制香粉,只不過采沒多久,她人就不見了,秦悅也沒過問她的去處,反正自己的外甥女在她眼中是千萬般的好,不會惹是生非。
這會兒看她回來,手里還拿著一堆散發著糕點香甜味的木盒子,一下子就明白這是又去尋吃的了。
她一笑,「冉姑娘又賞東西了?」
「是啊!」趙嫣將手中的食盒高高舉起讓秦悅看。「姨母瞧。」
秦悅低頭,臉上滿是笑意,站起身,到一旁的井邊將手上的泥土給洗淨。
她是農家出身,在紅霞閣除了伺候康嬤嬤,最主要的就是打理望梅軒的藥草。
趙嫣打量著低頭淨手的姨母。這麼多年下來,姨母依然瘦弱得像陣風來就會被吹跑似的,人人都說姨母傻,但她知道姨母不傻,只是性子單純,而且因為臉上胎記自卑,所以見人時頭總低著,也不太開口跟人交談。
「冉姑娘是個好人。」秦悅是個心軟又懂得感恩的人,她一直待在院子里,鮮少到前頭去,白小冉也不過就是年節時分來陪康嬤嬤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見過幾次,每次見都覺得小泵娘越發漂亮,對于前頭的勾心斗角她不清楚,但知道白小冉三天兩頭就送吃食給趙嫣,所以對白小冉的印象挺好。
她喜靜,總窩在這小院子中,戲園里雖有近百余口人,但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擅長與旁人打交道,認識的人並不多。她很慶幸趙嫣性子活潑,與人相處沒有任何不妥,讓她安心。
至于趙嫣在外頭的霸氣名聲,她還真是沒听聞。
「今日的太陽有些曬,快點拿進去吃吧!等會兒我還要去將今早采下的茉莉花瓣放好。」
「先別忙。」趙嫣硬是拉著秦悅進屋。
將食盒打開,果然看到精巧的蓮花糕,趙嫣驚呼,「姨母,快看,好漂亮。」
秦悅被趙嫣的口氣吸引,探頭看了一眼,雙眼也是一亮,「確實很漂亮,真是謝謝冉姑娘了。」
「改明兒個,我再給她一些我做的面霜,冬天擦了滋潤,讓她更艷光照人,當是謝禮。」
「巧巧真懂事,」秦悅一臉安慰,「知道感恩圖報。」
「當然,都是姨母教得好。」趙嫣在姨母面前就像個天真的孩子,「這是寶慶樓的八寶丸子,姨母最愛吃的,姨母吃。」
「不吃了,等姨母忙完。」秦悅的聲音里有著慣常的輕柔,「這東西上火,妳少吃些。」
「知道了。」嘴巴是這麼說,趙嫣一等到金子、銀子回來,三個小泵娘就吃了起來。
看她們吃得開心,秦悅也沒多說,只是替三人都倒了杯茶,讓她們吃慢些。
看著三個小泵娘,秦悅笑得心滿意足,小時候家里苦,能有一頓飽飯都難,現在看趙嫣吃得飽、穿得暖,她心中滿滿的感恩。
雖然偶爾她心頭也會冒出趙嫣似乎吃得太多的念頭,想開口讓她克制些,但每每看到她睜著一雙水汪汪、圓圓的眼楮瞅著自己,她的心又軟得一塌糊涂,縱容了她一次又一次。
打小小丫頭就喜歡吃,對吃講究,其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小時候圓潤得像顆圓球,而今……就是顆長大了的圓球,五官隨了生母,也就是小她一歲的親妹子,只不過這身材——
秦悅搖搖頭不想了,能吃是福,她家巧巧就是個有福的。
「對了,小姐,」金子開了口,「今日一大早,我听廚房的陳大娘說,咱們戲園因為冉姑娘的名氣,場場都座無虛席,所以明日起每日會多加一場戲,因為活兒多了,所以朱當家發話要加菜,今日還特地讓人送了半頭豬來,晚上有好吃的了。」
趙嫣嘴里還吃著糕點,但一听到有肉吃,依然激動得雙眼發亮。
金子在一年前被她給派到了前頭去打掃,雖說名頭是個使喚丫頭,實際上就是個包打听,有什麼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往趙嫣面前送,之中當然也包括吃的消息。
「雖然朱當家挺討人厭的,但單就這一點,我不得不夸贊他一句。」
听到趙嫣的話,金子和銀子兩姊妹對視笑了出來。
「巧巧,朱當家幫著嬤嬤管事,不可以無禮。」
听到秦悅開口,趙嫣自然是滿口的點頭答應,她可是姨母跟前的懂事孩子。
「姨母,我知道,我心中尊敬朱當家,我可還記得他才來沒幾日,就打死了我的小青,我怕他都來不及了,怎敢對他無禮?」
听到小青—— 秦悅的眼神一黯,安慰的拍了拍自己的好外甥女。
金子、銀子扮了個鬼臉,朱文和才來沒幾日,為了立威,將所有人都集合起來,還當眾數落秦悅,看來是來之前就得知秦悅很受康嬤嬤喜愛,所以特別針對。
趙嫣這人平時就是笑著一張臉,看似無害,但欺負了秦悅,就等于是跟她結仇。
當晚她就抓了條青蛇放到了朱文和的屋子里,他被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鬼哭狼嚎的叫人來將蛇給打死。
等到冷靜下來,朱文和惱怒的顧不得三更半夜,將所有人都叫醒,讓人去查。
趙嫣倒是爽快的出了面,主動承認蛇是自己的,他氣得想要動手教訓她,卻被趙嫣反咬一口——
在眾人面前,趙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心疾首的說朱當家心狠,打死了她養的青蛇。
別人不知,但是金子、銀子很清楚知道趙嫣根本沒養什麼蛇,那不過是當天早上小姐上街去跟養蛇人買來要做蛇羹的。
但兩姊妹是趙嫣這邊的人,趙嫣起了個頭,她們也跟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起來,三個女娃一場戲,說得那條蛇是天上地下少有的靈物。在戲園待久了,作場戲難不得她們,說得朱文和臉色一陣青白交加,拿她們莫可奈何。
幾次交鋒下來,朱文和算是吃到了苦頭,終于安分了些,知道小丫頭不好惹,不敢太明目張膽的找麻煩。
「前幾日,姨母才听說,朱當家是三爺的心月復,將來紅霞閣上下都歸他管。」
趙嫣挑了挑眉,看似隨意的問道︰「姨母照顧嬤嬤和院子的花草,鮮少出院子,怎麼會听到這些話?」
「就前幾日正在照料紅藍草時,听到有人在院外說話,所以……」秦悅說完之後,有些臉紅,偷听別人說話是不好的,她總這麼教趙嫣,自己卻做了壞榜樣。「這是不小心听到的。」
趙嫣體貼的說道︰「我知道,一定是他們說話太大聲,所以傳進了姨母的耳里,姨母不想听都不成。」
秦悅聞言,笑了開來,用力的點點頭,「是啊!就是這樣。」
趙嫣看著姨母,柔柔一笑,只是眼底卻閃著精光,她才不相信有人會這麼無聊跑到小院外去聊這些是非,看來是有心人要讓姨母知道,心中不禁微微擔憂起來。
趙嫣自己可以肆意的活,但卻不得不承認姨母是她的弱點。
銀子畢竟年紀小,心中想什麼,面上也藏不住,一臉嫌棄道︰「朱當家實在惹人厭煩,三天兩頭拿著雞毛當令箭,要不是康嬤嬤身子不好,哪輪得到他蹦。」
趙嫣雖說並不怕得罪人,但如今這情況,她不想徒增是非,「這話在院子里說說就好,說穿了不論康嬤嬤或是朱當家,都是三爺的人,三爺想將戲園讓誰做主便讓誰做主,不是我們能議論的。」
康嬤嬤原是三爺家的奴僕,後來幫著葉三爺打理其中一處在江南的戲班子,江南的好山好水養出了不少水靈靈的公子、姑娘,只要有好苗子,練個幾年,便有機會進京去,到葉三爺親自領著的麗正閣。
能進麗正閣的伶人都是來自各地的一時之選,到麗正閣看戲的更是達官顯貴,若是有些手段,權勢、富貴可得,就如同顏容,只是這之中卻有更多不長眼的,進了麗正閣後,死得不明不白。
這些事跟在康嬤嬤身邊的趙嫣听得不少,所以對京城從未向往,人貴自知,縱使如今她靠著康嬤嬤傳授的手藝,足以立足于任何一處,但她從不貪心妄想,只願守著姨母,過著自己肆意的日子。
外頭的天變暗了,秦悅連忙站起身,擔心是要變天了,「妳們吃,我去將一早放在外頭曬的草藥給收好。」
趙嫣用眼神示意兩個丫頭由著秦悅,別阻攔。
「小姐,秦姨的性子太好了。」金子壓低自己的聲音,一臉難掩憂心,「如今嬤嬤身子不好,朱當家想要好用又漂亮的胭脂,只能看妳的臉色,或許對秦姨還不敢怎麼樣,但若是妳不在,怕會趁機尋法子找秦姨麻煩。」
這道理趙嫣自然懂,姨母的性子溫和得近乎軟弱,趙嫣未與戲園簽下任何賣身契,秦悅卻不同—— 說到底,就是自己的姨母傻,因為額上的胎記,打小自卑,與她生母的囂張跋扈截然不同,當年她娘看上了她爹,一見傾心,她死去的外祖母是個寡婦,沒讀過書,但性子也剛烈,認定寧願為人妻,也別為人妾的道理,硬是把上趕著給人當妾、作踐自己的次女打了一頓,偏她娘就是不管不顧,後來讓人抬進了趙府。
一個女兒毀了,外祖母就擔心起剩下的這一個—— 性子溫和,就怕被人欺負,于是急著替姨母尋門親事,找個贅婿。
只是秦家的情況擺在那里,好的人家看不上,不好的人家做娘的又怕女兒委屈,最後又蹉跎了些時候,外祖母因為一場病臥床不起,家里窮得都快要掀不開鍋,最後勉為其難的招進個無父無母的男人,身上有些銀錢,盡避不多,卻願意拿出來先讓秦家過了這個難關,這男人長得好看,說話好听,只有一點—— 他看不見。
姨母完全沒嫌棄,她沒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嫁給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成親之後,真心誠意的對待夫君。
趙嫣知道姨母本就不是妄想著要過大富大貴日子的人,就是個死腦筋的,相信即便日子辛苦,只要夫妻和睦過上一生,就是幸福,偏偏幸福的日子不長,成親不過一年,外祖母死了,她沒見過面的姨父也在沒多久後下落不明。
姨母本以為這輩子只會活在山村里,但為了尋夫而離家,只是身上銀子並不多,用完後,身子又弱,病了一場,幸好被康嬤嬤遇上,帶回了紅霞閣。
最後她听了康嬤嬤的勸,留下來打理藥草,又回去賣了在山村里的田和屋,請村子里的人若見到自己的夫君回來,就讓他到紅霞閣,所得的銀兩,又全給了康嬤嬤幫忙找人。
過了兩年,還嫌不足,連賣身契都簽了,銀子還是用來尋人。
然而多年過去,姨母的銀子花了不少,姨父卻依然沒半點消息。
趙嫣對未曾謀面的姨父有著極深的厭惡,這人若是死了也就算了,若人還活著,這麼多年來沒個消息,在她看來就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看著姨母為了尋人,銀兩就像打水漂似的丟出去,她便開始在姨母跟前叨念自己年紀不小,早晚要嫁人,身上得有些嫁妝,免得被夫家瞧不起,她的傻姨母這才如大夢初醒般,多少留了些銀兩在手邊,沒將身上的銀子全放在尋人上頭。
想到這個,趙嫣又是一陣暗恨,不論康嬤嬤待她們再好,姨母就是紅霞閣的一個奴才。
這事成了趙嫣的軟肋,想要拿捏住她,只要對付秦悅就好。
「小姐,琴姨當年簽的賣身契到底得了多少銀子,現在還缺多少?我跟妹妹身上存了些錢,只是我們的月銀不多,只能幫點小忙。」
不得不說康嬤嬤看人果然精準,兩姊妹懂得感恩,趙嫣對她們好,她們也同樣的待她好,幾年前,她們不負責任的爹死了,兩姊妹的月錢可以存下,如今卻要給了她。
「銀子我有,只是嬤嬤也沒法子做主,得等三爺發話。」她對金子一笑,「等吧!等三爺來,這次我便跟他好好的談談。」
看著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趙嫣暗暗做下了決定。
在鮮艷的石榴汁中混入豬油和蜜,細細的攪勻後,趙嫣用小拇指沾了些,對著銅鏡抹在唇上,唇色立刻鮮艷飽滿。
她滿意的綻開一抹笑,顏色看起來挺好,只是—— 她抿了抿嘴,因為加了蜜,所以入口一股甜味,她有些不滿意,若是再加點麥芽糖滋味會更好,或許該上街去買些來試試加在胭脂里……
她可不想承認這是因為她自己愛吃,所以做出來的口脂不單涂上唇上好看,更能吃下肚,滋味還不錯。
這幾日,她可耐心的待在院子里搗鼓這些胭脂水粉,不是因為想討好朱文和,而是葉三爺要下江南了,到時她得拿出點好東西,如此開口討回姨母的賣身契時才更有勝算。
趙嫣並不算是個喜歡討好人的人,但是她夠聰明,明白自己可以張狂,是因為在紅霞閣里主事的是康嬤嬤,所以只要康嬤嬤看重她,她的日子就好過,其他人她大可不理會。而葉三爺—— 他是真正的主子,雖說她對進京沒興趣,但並不影響她在他面前表現出色。
听到前頭有腳步聲,她抬起頭,透過窗子看了出去,就見金子從月牙門跑了進來,跟在外頭灑掃的銀子低語了幾句,看了看秦悅的屋里,最後金子跑向康嬤嬤的房里,銀子則放下掃把,走向趙嫣。
「有什麼事?」
「方才金子告訴我,有人上戲園打听小姐的消息。」銀子說道︰「方才人才走。」
趙嫣挑了挑眉,「打听我的消息?!我一個小人物,有人打听?!不會听錯了吧?」
銀子搖了搖頭,「金子說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到來人提了趙嫣,又提到巧巧,說的不就是小姐嗎?」
趙嫣聞言來了興趣,「說清楚,我自個兒都快忘了自個兒的名兒,卻有人來打听,是什麼樣的人?」
「金子說是個婆子,長得瘦高,臉型似馬,一臉的刻薄相,好像是林縣來的。」
林縣?!趙嫣嘴上雖帶笑,但眼底閃過一絲陰沉,她與林縣唯一的牽扯就趙府—— 所以來人是趙府的人?!
她腦子里搜索著趙府上下,還真讓她想到一個長得一臉刻薄相的婆子,那是二房夫人、她嫡母身邊的嬤嬤,嫡母把她賞給自己的寶貝女兒,當時在趙家,她可沒少吃這個嬤嬤的暗虧。
「金子可有說她打听我什麼?」
「也沒什麼,就問小姐在這里待了多久,性子如何?可有簽契,都在這里干些什麼之類的事。」
這麼多年過去,突然來打听她的消息,其中肯定有麼蛾子……只是不管他們打算做什麼,如今她已不是當年任人拿捏的小小團子,現在的她不靠趙府依然可以過上頓頓吃飽飯的日子,活得舒心肆意,若他們真欺到她的頭上,她可不會讓對方好過。
听到門口有聲音,趙嫣立刻對銀子使了個眼色,將手中的口脂交到銀子手上,「拿去給冉姑娘。」
銀子會意的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跑過秦悅身旁時還不忘行了一禮。
秦悅微微一笑,「慢些,小心跌了。」
「知道。」銀子也回她燦爛一笑。
秦悅走進來,看著桌上散著的物事,順手替趙嫣收拾。
看著已經用了一半的蜜,她搖頭道︰「我記得昨日才買的,怎麼只剩這麼點兒,該不是又拿蜜吃著玩吧?」
「不是,只是試了幾個新色,所以用料稍大了些。」
趙嫣說得一臉誠懇,秦悅向來疼她,就算疑惑,也還是相信。
金子從康嬤嬤的房里出來,一見到人,趙嫣立刻拉著秦悅的手,「姨母,我要用丁香,去替我多采些。」
秦悅聞言,立刻點頭,「我馬上去采。」
趙嫣打了個手勢,讓金子進門,支開姨母是不想趙府來人打听自己的事被她知情,姨母若知道趙家找上門,以她的性子,可能會擔憂的食不下咽。
金子低聲說道︰「小姐放心,嬤嬤說,她會派人去打听,讓妳稍安勿躁。」
金子是過過苦日子的,小時候常被酒醉的爹打得遍體是傷,來到紅霞閣,雖說是當個奴才,但反而才像是個人般地活著,更別提趙嫣待她們極好,沒少護著她和銀子,不然她們兩姊妹日子肯定不會這麼好過。
跟在康嬤嬤身邊,她好歹也學了些東西,她知道小姐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卻是庶出,大戶人家重嫡庶,小姐就是個不受寵也不被重視的,所以她懂小姐不想回去,正如同她情願當奴才,也不想回去見她的爹一樣。
慶幸她爹已死了—— 雖然不孝,但知道他死的時候,她哭了,高興得哭了。
「來打听我的人從哪里走了?」
「看方向該是東城門。」
「我讓姨母去替我采丁香,妳去跟她說一聲,說今日大街上有晚市,我去買白糖糕,晚點回來。」
金子微微皺眉,「小姐,妳是要去追人嗎?別去了,嬤嬤說了讓妳—— 」
「放心,我有分寸,反正我也真的想吃白糖糕。」捏了下金子的手,趙嫣立刻轉身離去。
她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能夠追上,若是往東城門去,十有八九是要連夜趕回林縣去的。
康嬤嬤雖說待她好,但是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好,若是能自個兒解決的事,她不想要鬧到嬤嬤跟前。
揚州城內每晚上有熱鬧的市集,從碼頭開始延續到城里,天色已暗,街上的人卻不少,她也沒閑晃,直往東城門的方向去,只不過並沒有追上人。
她只能往回走,為了撫慰自己白走一趟的失望心情,她買了支糖葫蘆安慰自己。
不過才喜孜孜的舌忝上幾口,就听到後頭傳來紛亂的馬蹄聲,趙嫣好奇轉過身,就見眼前的人不停的朝著四周逃避散開,一輛無人駕馭的馬車奔馳而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馬車再往前沖便是最熱鬧的碼頭處,若再不停下,可就要直接掉進河里了。
趙嫣皺著眉,看著馬車上的布幔拉開,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有人?!趙嫣心頭一震,馬車里的人不顧顛簸,掙扎著爬到車前,試圖拉住韁繩。
雖說是驚鴻一瞥,卻足以令趙嫣腦子一空,沒有多想,手中的糖葫蘆一丟,一手搶過一旁賣豆腐的小扮放在地上的扁擔。
在馬匹沖過來時,她咬著牙不閃不躲,使盡所有的力氣向馬兒揮了過去!
扁擔打中了馬腳的瞬間,趙嫣的手一麻,踉蹌的跌坐在地,耳里听著馬匹淒厲地嘶叫了聲,她的心似乎感同身受的縮了下。
馬匹痛苦的倒地,拖著的馬車也應聲傾倒,發出「轟」的一聲,地上的塵土紛紛揚起。看著這一幕,趙嫣有些發愣,馬車上還有人,就是那個人的眼神,讓她腦子像抽了風似,像魔怔一樣的出手相救,以前似乎也曾經有過……腦中浮現當年離開趙府時,被人所恥笑的話語—— 趙四姑娘身形如牛,力大無窮。難不成她真是天生神力?!
突然一個大娘拍了下趙嫣的肩,「丫頭,妳行啊!力氣真大,這樣就把一匹馬給打死了。」
趙嫣听到這話回過神,不知該視之為贊美還是諷刺。這些年,她在康嬤嬤刻意的安排下練拳腳功夫,嬤嬤的用意是想她能有曼妙的身段,她學得很起勁,卻只是單純想有了功夫,以後萬一跟人起了沖突,打起架來才不會輸,但就憑她這點能耐,絕對沒法子一擊就能將馬給擊斃。
「這人是從馬車上摔下來的,怎麼不動了?該不是死了吧?」
死了?!趙嫣神情大變,她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腳抖心也抖,她一心助人,卻不想無心害了人命,她真不知道馬車會這麼倒了。
繞過一片狼藉,終于看到趴在石板地上的人。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畢竟死人總是犯人忌諱,趙嫣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在心中暗念了聲佛語,堅定的上前,蹲子,伸出手,探了下對方的鼻息。
察覺拂過她手上的氣息沉穩,她頓時松了好大的一口氣,人沒死,只要沒死就好了。
「公子?!」她靠近他,因為接近而聞到一股藥香,自小苞花粉、香料打交道,她對味道極為敏感,這人該是長久與藥為伍之人。
她的叫喚沒得反應,她再伸出手,輕拍了下對方的臉頰。
趙嫣人長得圓潤,但在康嬤嬤的教導照料之下養出一身白皙滑潤的皮膚,而眼前這人的的膚色白淨與她相比絲毫不差,一身黑袍更襯得他的出眾無瑕。
想起那一眼,趙嫣微失神了下,這幾年她見過最好看的人當數白小冉,但這男人,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識,還來不及細思,就被人打斷。
一人擠過了圍觀的人群,撲了過來,「郎君?!郎君你怎麼了?可有哪里不適?郎君,你怎麼不應奴才一聲,郎君—— 」
「別嚷嚷。」趙嫣瞪了來人一眼,這人長得人高馬大,看來該是個沉穩之人,誰知道遇事就只顧著嚷叫,听口氣,應該是這人家里的奴才。「你家郎君還活著,只是不曉得是否傷了?你別亂移動他。」
她說完不客氣的將人一推,不顧他錯愕的神情,雙手在男人身上游走。
本在哭嚎的李大壯瞬間石化,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胖丫頭竟大剌剌的伸手模著他家高貴不凡的二郎君……
「萬幸!鼻頭沒事兒。」趙嫣嘴角一揚,看了李大壯一眼,「我看你家郎君八成是摔下馬時昏了,等會兒緩過氣應該就會醒了,只是咱們還是先將人送醫館讓大夫瞧瞧,安心些。」
李大壯眨了下眼,回過神,愣愣的點頭,正要伸手抱人。
趙嫣卻快了一步,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李大壯見了,瞪大了眼,再次石化。
他家如天神般高貴不凡的郎君,再次被胖丫頭染指……
趙嫣抱著人,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李大壯心中的糾結,這個男人實在太過瘦弱,她抱著不顯吃力,她的腳步沒有遲疑的走向醫館,發現李大壯沒跟上,不由催促,「醫館就在前頭,跟上。」
李大壯回過神,連忙跟上去,看著自家郎君被個胖丫頭抱著跑過大街,這事若傳出去,他家郎君還怎麼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