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田小姑娘 第十二章 改朝又換代
當!當!當!……
遠在京城的皇宮中,子時三刻傳出九九八十一聲的喪鐘,驚醒了睡夢中的人,文武百官著素服入宮,市井百姓把家里貼紅的東西都一一收起,換上素色。
天一亮,家家戶戶門口掛上白燈籠,滿城盡是一片白幡飄動,看不到一絲鮮亮的顏色。
在位十四年的玄武帝駕崩了,卒年五十九歲。
皇子披孝,恭迎聖靈,女眷一身素白,哭著跪迎,孫輩十余人排成兩列,哭聲宏亮的跪靈。
玄武帝這一生在政事上的功績不多,他唯一的貢獻是生了不少兒子,最大的快四十歲了,而小兒子比孫子還小,剛滿四歲。
只是兒子多不見得是好事,民間有句俗諺——兒多餓死老父親,意思是兒子一多就擔心父親分產不公,誰都認為別人分得比我多,為什麼我要奉養年邁的老父親,分得多的人去養才公平,于是誰也不願承認自己分得最多,分完家產後,一文不剩的老父親就被棄養了,活活餓死在家中。
玄武帝便是那位老父親,他的皇位太誘人了,人還有一口氣在的時候,他的兒子們就為了那個位置私底下不知過了幾回招,盼著父親早死,好光明正大的爭位。
如今人真的死了,儲君之位懸而未定,幾位 聲高的皇子紛紛跳出來,靠著身後的勢力一較長短。
「誰會是下一任皇上呢?」身上穿著淺白衣裙的陳若嫻也悲秋傷春了起來。
牛雙玉笑道︰「管他誰當皇帝,管飽就好,咱們百姓要的是太平日子,誰給飯吃,誰就是好皇帝。」
「你呀!盡說些歪理,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想過你的婚事怎麼著了嗎?」上門提親的人家不少,可她一個也沒點頭,真把人給急死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歪理也是理,說通了便是道理,嫂子去問問村子里的人,有誰曉得皇帝姓啥叫啥,他們只知要開始繳糧稅了,三年的免稅期已過,以後就要勒緊肚皮了。」至于婚事,不急,還不到高中生的年紀嫁什麼人哪!
現代婚姻觀念仍牢牢記在牛雙玉心頭,她身子已是少女體態,玲瓏有致,古人嫁得早,十五歲便已做好為人妻、為人母的準備,村子里不少同齡人或是比她年幼一、兩歲的姑娘都在備嫁了。
只有她八風吹不動,不動如山,毫無嫁人的意念,對她來說十四歲真的太小了,即使十五歲及笄,那也是個孩子,她接受不了「早婚」,起碼要過了十七歲以後再說。
可是正主兒不急,所有人都急,怕她一日大過一日,一年蹉跎過一年,只要她一天沒定下來,牛家人都不會安心。
可她沒事人似的照做她的事,每天不是巡看藥田便是回屋看帳本,要不就是去油坊看看新榨的油品鮮不鮮亮。
事實上牛雙玉能做的事並不多,經過三年多的淬煉,牛家人大多能獨當一面,連快十三歲的小弟牛豐玉都把姊姊送給他的一千兩百畝田地管理得很好,前兩天才送出第一批藥草,接著要采收快要熟成的下一批藥草。
油坊有油坊管事,田莊有田莊管事,大致上用不到她出面,他們都管理得很好,只是她閑不下來,隔個幾天便去看一回。
「妹妹呀,你就不能認真點嗎?關心關心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看你要擇什麼樣的夫婿,說出來我們盤算盤算,嫂子不會害你。」要不是她家的兄弟都定了人家,要不真想把小泵回聘娘家,帶旺她陳家。
「嫂子也別急,該來的總會來,難道你還怕我賴在家里一輩子,和小佷子搶食?」牛雙玉目光看向大嫂隆起的肚皮,里面的小崽仔三個多月了。
自從去廣濟寺上香回來沒幾個月後,陳若嫻就有孕了,初初懷了孩子的頭月,吐得膽汁都出來了,把牛家上下嚇得不輕,以為得了不治絕癥,趕忙請來村里的老大夫看診。
這一診,喜脈,大家都笑了,轉憂為喜,商量著怎麼照顧孕婦,孩子是男是女,要準備什麼樣的小衣。
總之,還挺亂的,手足無措,後來向村中生過孩子的婦人討教,這場混亂才逐漸平息,未再大驚小敝。
「該來的總會來……啊,你不會在等著那位表哥吧!他看起來不像我們這種小地方出身的人。」一身貴氣,雙目銳利,行塞i間透著一絲殺伐果決,令人望之生畏。
陳若嫻沒和失憶時的越君翎相處過,因此對他有幾分畏懼,不敢靠得太近,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意叫人不寒而栗。
可她瞧牛家兄弟對他倒無人感到生疏,像親兄弟似的勾肩搭背,大聲言笑,語帶親昵,完全拿他當一家人看待,那時她常想,這家人都這麼遲鈍嗎?看不出他的天生霸氣。
一提到越君翎,牛雙玉也想著她許多日未見他了,心里怪想念的。「嫂子放心,他若不是與我一心人的話,我也不會痴纏不休。男人嘛,多得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原本還有盼頭的陳若嫻听她一說,感覺事情更沒著落,她說起男人的口氣像在說個登徒子,連越家表哥那樣的人她都看不上,要上哪找更好的姻緣呢?
在既憂且驚的日子里,秋糧收上來了,八個月生的藥草也熟成了,全株都可入藥,趁著農閑時,附近幾個村子的勞力都到牛家藥田打零工,幾百人火熱的開工。
鋤土的鋤土、拔株的拔株、去土松泥的去土松泥,一捆一捆的藥草堆在田埂上,一車一車的空馬車等著運走。
打從玄武帝駕崩後,京城那邊為了爭帝位鬧得不可開交,皇後所出的三皇子誠王為嫡出佔了正統,不日登基為帝,但其他人不服,認為立賢為大,想拉下誠王自己坐上去。
鬧到最後居然打起來了,不認誠王為帝的眾皇子群起攻之,各有各的勢力,並退守封地謀定思動。
人的野心是無法填滿的,有了還想更多——有的相互聯盟,創出更大的局面。,有的直接並吞封地周遭的城池,因此打過幾場小仗,攻城略地的想擴充實力,誰也不肯退讓。
打仗最大的消耗不是糧食,而是藥草,商會那里討得急,牛雙玉加了兩成還是供應不足,而軍營里的需求量更大,越君翎的人直接派人來盯著,一有收成立即裝上車,也不管要不要曬干,一點也不留的把徐半月會長等人氣到跳腳。
這一天,藥田里熱火朝天的開采,這一次只采花,其他不要,胸前掛著竹蔞子的男人、女人雙手齊下的采摘,動作相當熟練,采過幾回也采出心得了,速度飛快。
驀地,一人一馬奔馳而過,揚起的風沙漫過石子路,一路奔進牛家大宅。
「小玉,快走,流匪來了!」
「流匪?!」
他們清江縣一向很平靜,天高皇帝遠,皇子們鬧得再凶也不會波及這個位于北邊的小城,嫌地小人稀,走三步路就看到城牆,佔了也沒用,因此沒人看得上這地方。
怎麼打著打著就有流匪了?稍有腦子的人都曉得百里外的葉子城才是富裕大城,里面住了不少富戶,若要搶就要搶富得流油的葉子城,隨便逮幾個富人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我看是沖著你來的,你快把行李收一收趕緊走人,別再逗留了。」面上染塵的段青瓦口氣急迫,催促著義妹盡快離去,殺人不眨眼的流匪才不管是女人還是孩子,一刀砍下毫無人性。
「沖著我來是什麼意思,說明白。」知道得越清楚她才曉得如何應變,不致慌了手腳。
越是緊急時牛雙玉越鎮定,她冷靜沉著,分析接下來該做什麼,不讓慌張亂了思緒。
「听說誠王的陣營中有人打探到逍遙王三年多前曾落難被救,救他的是一名住在牛頭村姓牛的姑娘,兩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王爺對她情根深種,什麼兩情相悅的小情人、暗生情愫的風雨夜歸人……」傳得繪聲繪影,簡直像親眼目睹似的。
聞言,她臉色一變。「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活捉我,用我來威脅越君翎,對吧!」
段青瓦苦中作樂的一笑。「你一向聰明過人,反應靈敏,不難猜出其中的嚴重性,若你被他們活捉……」
後果不堪設想,局勢將大為逆轉。
逍遙王那個性情冷漠的人,卻心心念念于她,一旦她有了危險,恐怕他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放下一切,不再受制于人,毀了多年的精心布局。
「你不會要我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以身殉節吧?」她面容恬靜的淺笑著,眼神清亮如湖水。
他干笑,不敢說出確有此意。「哪兒的話,你可是我義妹,我哪舍得你引頸就戮,千萬別亂想。」
段青瓦暗想,真到了那時候他下得了手嗎?
答案是︰能,因為他想活下去。
想想他也覺得心寒,才短短幾年,侯府的謙謙君子怎麼變成怕死的小人,寧可犧牲別人也要保全自己。
遠在京城的平遠侯已被迫投靠誠王,他的一嫡妹一庶妹也嫁給誠王為側妃和小妾,有這樣的關系在,一旦誠王事敗,平遠侯府就真的只剩他一人了,其他都得折進去。
「是你亂想還是我亂想,若在生死關頭,你會毫不猶豫將我推出去吧。」指望狗官有人性?除非他是個人。
笑得有點僵的段青瓦揉揉發澀的臉皮。「當務之急是避開這場匪亂,根據京里的飛鴿傳書,流匪之中混入不少誠王的人馬,他們慫恿匪首往清江縣而來,人已在五十里外。」
約一天的行程就到了。
「那你還不回去守城,城一旦被攻破將死傷多少無辜百姓!」他堂堂縣令不能做一次有擔當的事嗎?
「不用守了,我出城前便下令全城撤離,把能帶的都帶走,不要頑強抵抗,守城和我縣衙的官兵一共不到兩千人,而對方卻有近萬,你說守得住嗎?」他也不想兵戎相見,死更多的人。
「都是你沒有積極征兵,得過且過的心態,才落得大家得棄城而逃。」依照編例有五千名駐軍駐守,但段青瓦嫌人太多浪費米糧,私下裁減了兩千名送往其他衛所。
而後不是忘了發餉便是遲遲不發,讓人感覺到沒有出路,因此紛紛請調,只剩下一些胸無大志的人。
遇缺不補的情況下,清江縣岌岌可危!
不過段青瓦采用的「空城計」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淨空一城百姓讓匪賊穿城而過,見不到人又搶不著財物,最多砸一些死物泄忿,過後便會離開,不可能一直停留不走。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以為咱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不會引人注目,做做樣子也算給上面一個交代,沒想到人家來狠的,直接把土匪引過來。」誠王那伙人真不是東西,居然使這種陰招,叫人措手不及。
「是呀!自作聰明的人往往被自己害死。」他不是笨,而是不肯用心,混吃等死。他苦笑,表情是讓人說破的尷尬。「往西三十里有晉王的軍隊,你可以先去那里避一避……」
「那我的家人呢?」一臉堅毅的牛雙玉看向面色惶然的大嫂,她心亂如麻地撫著自己六個月大的肚子。
「你還想帶上他們?」她瘋了嗎?
大難來時各自飛,先保住自己的命。
「不,我不走,也來不及。」倉促而逃只會死得更快,沒有萬全的準備時,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條。
「你不走?」段青瓦傻眼了,哪有人死到臨頭還要找死。
「喜妞,去把你爹娘找來,讓他們分別找上你兩個哥哥,把我大哥、二哥帶回來,再讓人去地里叫三爺,說家里出事了,趕緊返回。」不管去哪兒,他們一家都會在一起。
「是的,姑娘。」
喜妞兩條麻花辮子在身後甩呀甩的,飛快的往屋外跑。
「妹妹,你想怎麼做?」看到小泵不驚不慌,處之泰然的神情,陳若嫻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一些。
「咱們入地窖。」她沒想到有一天能派得上用場。
「地窖……」躲著嗎?
「你們家有地窖?!」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公子哥兒,大驚小敝的段青瓦訝然一 。
牛雙玉冷笑的橫了一眼。「誰家沒地窖,你問問村里的人家,不然冬天里哪來的腌菜、腌肉。」
好一會兒,牛家的男人陸續回來了,心急如焚地圍著牛雙玉七嘴八舌的問發生什麼事,然後……
「立刻下地窖,把能吃的東西都搬下去,還有那幾床被褥。」牛輝玉當機立斷的帶全家人下地窖避難。
牛豐玉急了。
「那我們家的藥田呢?」還有一些地根類的藥草尚未起出。
個子長得比姊姊高的牛豐玉急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待會知會村長一聲,讓他通知村民避一避,等流匪走了再出來,我想那些不是糧食,他們應該不會搶。」大概會當成雜草吧,最多一把火燒了,傷不到土里的根。
「是嗎?」他紅著雙眼,有些不甘,姊教他種的藥田才剛漸入佳境,土匪來了就有可能毀于一旦。
幾個主子、下人動手整理了一下,把該帶上的物件一樣不漏的帶著,地窖入口蓋得很隱密,在兩座重疊的假山下方,里面是中空的,夠兩人回身,腳踩的地方是一塊石板。
石板一掀開,地上有扇土色的木門,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里有扇門,會以為是泥土。將木門往上一提,露出一條從底下透光的樓梯,幾人陸續往下走,走在最後面的陳大壯拉過石板覆在木門上頭,他一步一步下階梯,石板連同木門往下壓,蓋住入口。
一切恢復原狀,像是沒人來過。
「你……你說這是地窖?!」段青瓦驚訝的兩眼發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他揉了揉眼楮再看。
「這不是地窖是什麼。」少見多怪。
「應該是地宮吧!」明亮清爽,內有疏木。
牛雙玉發揮建築長才,仿現代風格建了一條地下街,東邊是儲藏室,藏著百人可用一年的食糧和各種肉類,西側是夏天用的儲冰室。
另外有放衣料布匹的庫房,和一些雜物的儲物間。
這兒還有五間房間,布置得像一般屋子一樣,盤了炕床,炕上鋪著牛雙玉編的草席,能睡三、四個人,有床、有被褥、有枕頭,還有小小的燻香爐子,可燻走地底下的濕氣。
更離奇的是還有個六尺寬的小池子,池里的水不知打哪來的,仔細一瞧底下有個裝了銅管的小口,還有小魚順水流進池子。
那是牛雙玉的巧思,用銅管連接到屋子外頭的溪流,利用水位差調整池水的高低,可以維持在一定高度。
即使下大雨溪水泛濫,只要把銅管口堵住就行,地窖不會淹水,池水可以用來淨面、淨身,煮沸了當茶水喝。
當初牛雙玉的巧思便是設計來避難用,打從興家後就開始秘密動工。
三年多下來便是如今的規模,挖出的土則堆積成今日的假山。
段青瓦說的沒錯,這就是一座地宮,大小約是以前牛家小院的兩倍,原本采用的是油燈照明,越君翎回來後,便改成雞蛋大的夜明珠,地窖內明亮如白晝。
「你……你說用銀絲炭做什麼?!」他當官的還沒平民百姓過得舒坦,這日子叫人怎麼活呀!
「煮飯燒菜。」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她會遭天譴。
「不然你說用什麼炭不生煙,不會被人發現有煙從地窖口飄出去?」她也不想用到銀絲炭,太貴了。
「這……」一噎,他說不出話來,甘敗下風。
到了夜里,果然听見紛沓的腳步聲,人數之多震動了地面,來回的走動、叫罵,翻箱倒櫃,濃濃的酒味飄出。
如此折騰了一夜,上面才漸漸沒了聲音。
可是躲在地窖里的人還是不敢探頭去看人走了沒,一直過了三天,牛頭村的村民才有人從地窖中走出或從逃難處回村,過起正常的作息。
可是牛家人卻未出現過,整整三個月不見蹤影,連牛頭村的人都以為他們走了,躲避匪禍。
其實牛家有條通往村外的地道,一日機伶的小廝打算回村里打探情形,不意遇到一群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潛入牛家,他藉著地利之便跟在身後,听到其中兩人的對話。
「上面有令要捉到牛家那丫頭,其他人不用留了,全部……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總要回家,主子的意思是守株待兔,看誰熬得過誰……」
他一听,驚得連忙回去稟報,牛家人再無動靜。
「雙玉,對不起,我來遲了。」
等再一次看見天日,陳若嫻的肚子已經很大,九個多月快臨盆了,少了陽光的照射,臉色蒼白如紙。
其他人的情形也差不多,都有種病態的白,地窖里能動的地方並不多,因此該瘦得不成人形的牛家人反而胖了。
「從京城快馬加鞭趕回來不用半個月,你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去哪里了,想等著回來給我們收尸不成……」
看到神色樵悴的越君翎,眼眶泛紅的牛雙玉不是喜極而泣的投入他懷抱,訴說別後的思念與不舍,而是河東獅吼,對害他們宛如囚禁的罪魁禍首不假辭色,破口大罵。
但罵著罵著,她自個兒也難過了起來,忍不住哽咽,淚珠兒在眼底打轉,卻始終不肯流出來。
「別哭了,我回來了,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半步,可好。」不顧她的掙扎,有力的臂膀緊緊摟住嬌柔人兒。
「誰讓你回來了,你害我有家歸不得,像只無處可躲的老鼠只能往地下鑽,我不要再吃腌黃瓜,好酸……」整天腌肉、臘肉、肉干、干豆角、腌羅卜、酸菜,她吃得都快反胃。
「好,好,不吃,從今天起天天大魚大肉,瓜果蔬菜,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誰攔著你我把他送到邊關掃馬糞。」逍遙王越君翎一遇上不跟人講理的牛雙玉,他是全然沒轍,只能哄了又哄,輕聲細語百般順著她。
「去了哪里呀?是不是看到美若天仙、溫柔似水的佳人就軟了腿,舍不得軟玉溫香的溫柔鄉。」她用力一擤鼻,報復地把黏稠的鼻涕往他身上抹,她受那麼多活罪都是因為他。
什麼兩情相悅的小情人、暗生情愫的風雨夜歸人,漫天飛舞的流言差點害死她,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散播的。
當日出走的百姓也回城了,當時來不及逃走的老弱婦孺以及家業龐大、走得慢的富戶死傷不少,但大部分人都平安無事。
「哪來的佳人,在我心目中再也沒有比你生得好看的人,你是我心里唯一認定的妻。」她便是最好的,再無其他。
「你就不怕我死在流匪的亂刀之下?他們像一群蝗蟲似的蜂擁而至,若我沒有因災年儲糧的憂患意識而挖了地窖,這會兒我都是腐尸一具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外頭兵荒馬亂的,說不定他死得更快。
「我在京城收到你平安的消息,而我回信讓你等我……」要不是知曉她並未受害,他哪能安心地走完最後一步布局,讓皇子們一個個自相殘殺,同歸于盡。
「等等,誰傳給你的消息?」為何她毫不知情?
「不是有飛鴿傳書……」
驀地,兩人同時想起一個人。
「段青瓦——」
嚇!起風了,怎麼有點冷的感覺?
另一頭吃完葡萄的段青瓦又吃西紅柿,他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不過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就繼續的吃吧!
西域那邊的商人送來好多蔞新鮮的果子,他得努力吃才吃得完,不然可浪費了。
「那個狗官,我這次一定要剝他的皮,吃我的、住我的,還嫌棄服侍不周到,從地窖里偷走我自個兒都舍不得的黃蜂酒,有做官的還兼當賊嗎?他到底要不要臉!」牛雙玉氣惱得快暴青筋了,誰叫有人仗著義兄之名耍無賴。
「好,我幫你剝,過兩天我在山里摘兩個蜂窩,捉黃蜂給你泡酒喝。」段青瓦,你該升遷了,越君翎眼中幽光閃閃。
覺得自己哭得有點傻氣,牛雙玉臉微紅的拭淚。「你怎麼知道我們躲在地窖,從外頭看一點也看不出來啊。」
「因為這個。」他手一攤開,露出紫玉雙螭玉佩。
「咦!我以為掉了,和喜妞找了許久也找不到。」她有時想他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
「你掉在假山外了,大概走得太匆忙。」他讓暗衛解決了外面的鼠輩後,迫不及待地入屋尋人,卻只看見一屋子蒙塵的破碎家什,他當下心都涼了,以為真來遲了一步。
但沒發現牛家人的尸首,越君翎不死心的屋前屋後找了一遍,忽然一道紫光閃過,他循著光而至,看到遺落的紫玉雙螭玉佩,便想到眾人的藏身處可能在地窖,牛雙玉有跟他提過這地窖的用途。
打開石板和木門後,他們果然就在底下,他有種被老天爺厚待的感覺,她還活著,他找到她了!
「也許吧,我們都不敢走地窖口那邊,除非必要才從地道探出頭瞧一瞧,據說那些人一直不走,不時的在村子里來回走動。」她苦惱極了,想著用調虎離山的法子將人調走。
看她略帶驚慌的神色,心口一緊的越君翎黑瞳發冷。「別擔心,他們不會再來騷擾你們。」
「死了?」莫名地,她身子一顫。
「嗯。」一個不留。
「外頭的事都擺平了?」可別再來一次,她的小心髒負荷不了,整天躲躲藏藏的日子快將人逼瘋了。
牛雙玉懷疑自己快得幽閉恐懼癥,地窖雖大,但他們人也多,這人走過去,那人走過來的,看得她非常煩躁。
「我等新帝即位後才得以出京,不參予登基大典,新帝不讓我走。」他輩分高,不留下說不過去。
「新帝是誰?」爭來奪去,最後勝出的卻是出人意表的那一位,穿越小說里都是這麼寫。
有善于隱忍的,不顯山不顯水,如穿越小說的最愛男主角——四爺雍正;也有撿漏的,兄弟們都斗死了只剩一名皇子,皇上不立他都不行,即使蠢笨如豬也是皇家血脈。
「老十。」賢良謙厚,偏好讀書。
果然不在爭儲的熱門名單內。「其他人的下場呢?」
「老三被老五派出的女探子刺殺在床笫間,老五又被急于報仇的老三長子下毒毒死了,六皇子陳郡王剛與東昊國聯盟想瓜分汾陽三城,就被晉王的兵馬打得反而丟失蕭城等二城,最後被出師不利的東昊國君王給殺了……
「七皇子、九皇子等被囚禁在皇家別院,為先帝守陵,無詔不得返京,也不得離開囚禁地。」
爭來爭去,爭得鏡花水月一場,究竟能得到什麼?
「玉佩收好,別再弄丟了,這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目光深情的越君翎將紫玉雙螭玉佩放在牛雙玉翻開的手心。
「什麼定情信物,當初你扔了就走,我還以為等我缺錢時能拿去典當。」她真的這麼想過,但後來種藥草發了家後,她便沒再有過這個念頭。
「你敢!」他故作生氣的一瞪眼。
牛雙玉眼楮瞪得比他大的反瞪他。「缺錢我就敢。」
一文錢逼死好漢,人沒銀子時膽子就橫,什麼事都敢做。
「好,你敢,別再瞪了,小心把琉璃珠子似的眼珠子給瞪掉了,這只玉佩是我父皇臨終前三日給我的,他大概知道大限快到了,便拉著我的手把紫玉雙螭玉佩給我,眼中帶淚的跟我說,朕不能看著你長大,朕累了,想歇一歇,這只玉佩給了你,哪天你遇到心愛的女子想娶她為妻,便以玉佩為聘,將人定下來……」
「我不曉得……」牛雙玉低喃,面上略微動容,原來身為帝王的皇上也有慈父的一面。
「今生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我來報恩了,你可願許我一生一世?」越君翎語輕意濃。
「我考慮一下。」身為女子總要矜持。
「你是初一出生,早過了十五及笄,我讓花轎過門來迎娶,你準備一下。」反正兩人都上無父母,一切從簡。
越君翎急著娶老婆,他不想要過程繁復的繁文褥節。
她一听,怔了。「你想搶親呀!」
她還沒同意呢!
他居然點頭。「搶親就搶親,我堂堂逍遙王還不能搶一門親,你給我等著,等我來搶。」
「越君翎,你……」土匪嗎?
「咳咳!妹妹,你們說完了嗎?我好像有點事……」陳若嫻忽然打斷他們,扶著鼓脹的肚子,笑得有些牽強。
「嫂子,你怎麼了?」牛雙玉尷笑的挪挪腳步,她堵在地窖的出入口前,她不走開,底下的人沒法上來。
一陣掩唇而笑的笑聲讓人臉頰發燙。
「我…… ! !要生了……」一說完,她痛得申吟,下唇緊咬,額頭冷汗直冒。
「什、什麼,要生了?!」
不知是誰發出驚懼的尖叫聲,大伙兒七手八腳的將孕婦送出假山,但被破壞的屋子根本不能住人,又髒又破,只好借住村長的屋子充作產間,還找來產婆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