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世子 第十二章
第六章
九獅山無名谷。
谷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錦,不遠處芳草如茵的草地上,不時還能瞧見兔子、野鹿、山羊在草叢間悠閑的吃著草。
一座座簡樸,沒有過多雕飾的屋舍,井然有序的座落在山谷里。
這無名谷的開山祖師姓梅,教百年前,他為躲避仇人追殺,攜著兩個徒兒避居到這座山谷里,而後師徒三人就在這里定居,弁將此山谷命為「無名谷」,取自「大道無名,長養萬物」之意。
數百年過去,已傳承了數代,如今湯晴光上有兩位師叔祖、八位師叔和十七位師兄弟。
因著祖師未開宗立派,故而他們在行走江湖時,皆以來自九獅山自稱,而這麼多年來,無名谷里出了不少驚才絕艷的高手,因此九獅山之名也跟著傳遍江湖。
這日晌午時分,湯晴光窩在自個兒小院後頭的屋里,制作著人皮面具。
她的易容術是五師叔所教,不過她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如今她的易容術比起五師叔還要更加精妙,難以尋找到破綻。
「晴光。」穆未冬走進房里,輕喚女兒。
听見叫聲,湯晴光抬眸望過去,「娘,您怎麼來啦?」她將手擦了擦,上前扶著母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這幾天怎麼老關在房里做人皮面具?」穆未冬關心的詢問女兒。她清瘦的面容與女兒有幾分相似,但她的眉眼更加柔婉幾分。
湯晴光斟了杯茶遞給母親,「閑著也沒其它的事可忙,就想再做些人皮面具,往後再下山,說不得能用得著。這趟出門,靠著我做的這些人皮面具,可是幫我躲過了好幾次的危險呢。」
穆未冬走到她工作的那張桌案前,拿起幾張人皮面具瞧了瞧,她看女兒做人皮面具也看了幾年,多少能看出些門道。
見到其中兩張,是合女兒臉型五官,可見是女兒給自個兒做的,另外卻有幾張,看那大小和臉型,竟像是為著同一人所做,穆未冬抬起眉,問了句,「這幾張人皮面具是為了誰做的?」
湯晴光也沒瞞著母親,「是為一個朋友做的。」
穆未冬瞅了眼那人皮面具,問道︰「這個朋友可是個男的?」
「沒錯,就是那南風侯世子祈兆雪。這趟我出門,我與他也算是共患難。娘您不知道,那時我和他被那萬殺盟盟主給抓住,那老頭競想活剮了我,當時這祈兆雪竟不顧自個兒的頸子上也架了把刀,就沖過來護在我跟前呢。」
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兒一眼,穆未冬接腔,「所以你便想送他幾張人皮面具,向他表示謝意?」
「嗯,等他處理好事情,會上山來找我,屆時,我再拿給他。」他先前嫌他戴的那張人皮面具太丑,所以她這回便給他做幾張好看點的。
「你這趟下山出了這麼大的事,差點沒命,你可知道你爹很生氣。」穆未冬溫言細語說道。
方才听見女兒說那萬殺盟的人想活剮了女兒時,她不禁有些後悔,那日不該攔著要下山去替女兒討公道的丈夫。
她先前只大略听女兒提起了這次下山時所遭遇的事,因她身子骨不好,也沒能仔細詢問,不知竟如此凶險。
听娘提起父親,湯晴光苦著張臉,「爹都罰我面壁思過三天,氣還沒消嗎?」
這次在外頭遭了罪回來,爹不僅沒安慰她,在听四師叔說了經過後,就板著張臉罰她去面壁,這谷里人人都敬畏爹,沒人敢替她說話,她只好去面壁三天,四天前才出來。
「你爹是舍不得你這回在外頭遭受那麼多罪。」穆未冬替丈夫解釋了句。
她難以相信母親的話,「爹舍不得我,還罰我面壁思過?」
「他是想讓你記住這回的教訓,往後莫再大意輕忽。」
湯晴光委屈又無辜的回道︰「這次也不是我惹出來的禍,我是被牽連的。」
穆未冬輕斥,「吃一塹長一智,這回若不是你刻意戲耍那祈兆雪在先,又何以會發生這麼多事。」
女兒這趟回來,其它的事提的倒不多,說最多的卻是與祈兆雪有關的事。
從她怎麼使計誘騙他,讓他在心儀的姑娘生辰時送蟲子,把那姑娘給嚇得花容失色,再到他一路纏著她要同她比試的事,都仔細說了。
湯晴光想了想,坦然認錯,「好吧,這事我也有錯。」
想起一件事,她拉著母親的手,興匆匆問︰「娘,在山下時,我听四師叔說爹有個外號叫鬼見愁,還有,當時四師叔對萬殺盟盟主說起爹的名號時,那老頭竟對爹十分忌諱,這是為何?爹那鬼見愁的外號又是怎麼得來的?」
回來的路上,她曾拿這事問過四師叔和小師叔,可他們兩人都不肯告訴她,還說若她想知道,就去問她娘,因為整個九獅山上,只有她娘說了,她爹不會責怪。
穆未冬略一沉吟,「你想知道?」因為丈夫自覺以前殺戮太多,所以並不願意讓女兒知曉他過往的那些事。
「當然想,旁人都知曉爹以前的事,就我這個做女兒的竟然半點都不知道,娘,您就告訴我嘛。」湯晴光輕著母親的手撒嬌。
沉默半晌,穆未冬覺得女兒已長大,心性已定,也是時候讓她知曉那些事了,輕柔的緩緩說道︰「你爹學的武功至剛至陽,在遇上娘之前,他一身功夫已練得爐火純青,但在我生下你之後,因我損了身子,他就此退隱江湖,自此留在山上陪伴我,鮮少再下山。以前他行走江湖的那些事,我也全是听他所說,未曾經歷過。」穆未冬徐徐說起丈夫告訴她的那些事。
听完後,湯晴光對父親滿臉的景仰,她只知父親武功高強,卻從不知父親年輕時竟做了那麼多的事,獨自挑掉那麼多的幫派,滅掉那些山匪和水寇。
難怪連那殘暴的萬殺盟盟主,听到父親的名號都一臉忌憚!她樂得月兌口而出,「這麼說,往後我下山去,再遇到誰敢欺負我,只消搬出父親的名頭,就能嚇退那些人了?」
一道冷硬的喝斥聲傳來,「你就這麼點出息嗎,只想靠著長輩的庇護來威懾旁人?」
湯晴光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門前,那張看起來宛如刀雕斧鑿般的剛毅面容,臉色頓時一正,喊了聲,「爹。」
她爹面貌雖然看起來約莫三、四十歲年紀,但他直到三十八歲才成的親,四十歲那年才跟她娘親生下她,因此實際上年齡已近六旬,但因功力深厚,故而須發仍烏黑,面容也不顯老。
還有一個原因是,這九獅山能養人,住在無名谷里的這些師叔們,個個看起來也都比實際年歲還年輕許多。
「既然有長輩名頭能用,為何在遇上危險時不能拿來用?」湯晴光反駁了句。
她素來不是乖巧柔順的女兒,遇上不合理之事,就連在父親跟前也會頂上幾句。
「不好好想著精進自己的本事,只想靠著別人的庇護,能成什麼大器。」湯青閑斥責了句。
湯晴光一臉正經的反問父親,「爹可是盼著我建功立業,追隨父親,在江湖上闖蕩出令人心驚膽寒的名聲?」
湯青閑被女兒這麼一問,頓時噎住了。他與妻子只得了這麼個女兒,他哪里想過要讓女兒去建什麼功業,她只消平平安安的長大,嫁給一個能疼寵她的良婿,再給他們生幾個可愛的外孫也就夠了。
一旁的穆未冬見丈夫被女兒給說得沒話可答,輕笑著替丈夫解圍。
「你爹的意思是說,比起依靠別人,自個兒能學得幾分本事更好。」
湯青閑連忙頷首,表示妻子所說的話就是他的意思。
湯晴光見爹繃著張著臉附和娘的話,噗哧笑了出聲,一手挽著父親,一手挽著母親,燦笑的說︰「我明白爹和娘都疼我,不想我受傷、受委屈,你們放心吧,女兒會爭氣的,以期日後能打遍天下無敵手,讓任何人都不敢再欺我。」
穆未冬莞爾,心知女兒這是在逗他們呢,秀麗的眉眼間染著笑意,輕拍著女兒的手臂,「爹娘沒要你打遍天下無敵手,只想要你能有自保的能力就足夠了。」
湯青閑繃著的臉,在听見女兒的話後也緩了幾分,他知道以女兒的性子,是不可能將她一直拘在這九獅山上不讓她下山,為了她日後的安全,他想了想,給女兒提一個建議。
「去同你四師叔學些制毒的本領,日後帶些毒藥在身上,誰敢欺你,你便毒死他。」他不認為使毒是旁門左道,只要在女兒遭遇危險時,能助她月兌身便好。
聞言,穆未冬連忙道︰「欸,隨意毒死人那可不好,有傷天和,只消毒昏他,讓他以後都無法動彈就成了。」
湯晴光覺得娘更狠,毒死還能落得一個痛快,毒到以後都無法動彈,那豈不是要一輩子都活受罪嗎。
不過爹的話讓她動了心,她決定明兒個就去找四師叔學做毒藥。
祈兆雪一行人騎馬來到南化城,再過一、兩日就能抵達勺江城。
此時天色己暗,他們在南化城里找了間客棧,包下客棧後方一處兩層樓的屋子。
祈兆雪睡在二樓的一間廂房,夜里,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遲遲無法入眠,索性坐起身,從枕下拿出湯晴光給他準備的那包物品,眷戀不舍的模著。
這些是她親手為他準備的,這幾日夜里,他總要拿出這些物品一看再看,看著這些,想著她念著她,那種心頭漲滿了思念的感覺有些折磨人,但帶給他的是更多的歡喜。
「晴光,等著我,我會很快去找你。」他會讓她像他這般,死心塌地的喜愛上他。
他輕闔上眼,眼前浮現她翹著嘴角,露出梨渦燦笑的模樣,但鼻翼間忽然竄入一抹異樣的味道。
他倏地睜開眼,黑暗中,漆黑的眸里掠過一絲寒光,他迅速服下一顆解毒丹後,起身穿上外袍,將手上那些東西分別塞進懷里,從牆上取下他的劍。
手持著劍,悄聲來到房門口,他屏氣凝神的靜待著。
稍頃,房門的木栓被人從外頭用刀子給撬開,有人推開房門進來。
祈兆雪不動聲色的躲在房門後,默默的數著進來的人,一個、二個……五個,竟然來了這麼多人,黑暗里,他瞧不清來者是誰,但隱約瞧見他們直接往床榻而去,其中一人舉起手里的劍,便朝床榻上猛然刺去。
下一瞬,對方吃驚的喊了一聲,「空的,床上沒人!」
隨著這道嗓音落下的,還有幾道慘叫聲,祈兆雪從背後將其中四人一劍斃命,快得讓他們只能在死前發出一聲痛嚎。
舉劍要暗殺祈兆雪之人瞧見手下竟在一瞬間倒下四個,他面上一驚。「是誰?」
祈兆雪認出此人的嗓音,抑住怒氣,冷靜的質問他,「曹璘,是誰命你們來暗殺我?」他沒料想到這隊要護送他返回勺江城的侍衛里,竟有人想暗殺他。
「既然已被世子發現,那麼就請世子留在這兒吧。」見形跡敗露,曹璘也不再遮掩,揚聲朝外大喊一聲。「來人,攔住世子,不能讓他逃出去。」
他這一呼喊,外頭瞬間涌入十幾名侍衛,擋住房門口。
祈兆雪見不只曹璘他們幾個,竟是全部侍衛都叛變了,既錯愕又震怒,「你們殺了我,就不怕回去後無法向我爹交代嗎?」
「侯爺都自身難保了,又怎能顧得了世子。」那曹璘冷笑了聲。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位大人允諾他們,只要干成這事,待回去後,會將他們連升兩級。
平日里他們這些侍衛干幾年都升不了一級,如今能有這升官的機會,放過就是傻子。
他也不再唆,嘁道︰「點燈,動手。」
霎時間,有人燃亮屋里的燭火,屋里一亮,眾人看清祈兆雪的位置,隨即便持劍一擁而上。
祈兆雪舉劍殺了兩人,曹璘適才所說的話令他心驚,這些侍衛膽敢叛變暗殺他,定是侯府里出了什麼變故,他擔憂父親和弟妹們的安危,想盡快趕回勺江城,不願與他們多作纏斗,想起什麼,他掏出懷里一包毒粉,揚手朝他們灑去,下一瞬,便飛快撞破窗子,從二樓一躍而下。
那些侍衛提步要去追,但走了兩步,便紛紛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