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有財路 第十四章 歷劫歸來
「嗚嗚,爹娘,隋大哥……嗚嗚,我想回家。」
幾個壯漢不知道是走錯了路,還是終于放棄了,居然好半晌都不見人影,任搖瑤緊緊抱住了樹干,驚恐的听著身邊的夜鳥鳴叫,蟲聲低吟,偶爾有極輕微的撕撕之聲,不知道是夜風還是長蛇路過……
疲憊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她努力想要睜開腫脹的眼楮,努力想要盤算一下如何月兌困,但這一日的驚恐實在粍盡了她所有的精神……
睡夢里,隱約好像有什麼人在喚她的名字,「瑤瑤!瑤瑤!」
「我在這……」她輕聲應了一句,隱隱的溫暖,一如夢里那個懷抱,讓她不願醒來。
但那聲音卻越來越大聲,「瑤瑤,瑤瑤!你在哪兒?瑤瑤!」
任瑤瑤懊惱的睜開眼,沒想到手腳麻木的差點掉下樹去。
樹枝晃動間,掉落了一地的綠葉,偶爾那麼一兩片調皮的鑽進了隋風舟的衣領,刺痛又麻癢,但他卻好似半點也無所覺,他的雙眸如同暗夜里的星辰一般亮得嚇人,裝的滿滿都是饑在樹枝間昏昏沉沉的女子。
失而復得,這一瞬,除了這個詞,再沒什麼能形容他的煎熬和苦痛。
原本他很快的處置了京城的瑣事,一路趕回塞安縣,路過此處停留,見到災民多就散些干糧,但任大山卻像是瘋了一樣扯下一個孩子身上圍攏的包袱皮,那包袱皮很普通,卻在中央繡了一個丑模丑樣的豬頭,他恍然想起,好似在任家兩個孩子的衣襟也見到過這樣的繡樣。
一錠銀子扔下去,早有人爭搶著把先前的事說了出來。
即便性命隨時會被閻王爺奪走,但良心這東西還是有人留著,任瑤瑤散了吃食,卻被惡人追趕打劫,那些得了吃食卻不曾站出來保護她的人都低了頭。
任大山瘋了一樣去找尋,所有人都分散開來咬喊。
冥冥中好似有個聲音在無邊的黑暗里替他指引了這個方向,于是這一刻,他終于找到了丟失的珍寶……
「隋大哥……」
任瑤瑤松開抱緊樹干的雙手後,努力想要揉揉眼楮,卻不料一頭栽了下來。
天旋地轉中,她落進了那個如同夢里一樣溫暖的懷抱。
真的!這是真的,她等到了……
「隋大哥,嗚嗚,我害怕,嗚嗚,他們追我,嗚嗚,我想回家!」
任瑤瑤死死摟了隋風舟的脖子,眼淚 哩啪啦地棹了下來。父親驟然出事,母親病倒,她獨自一人上路,雖然自恃兩世為人,又咬牙忍了行路的艱辛,但終究低估了人間險惡。
萬一這次不是隋風舟找到她,而是那些惡人,她是不是已經生不如死了?
「嗚嗚,我害怕,我害怕!」
隋風舟手里緊緊圈著心愛的姑娘,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里的寒意恨不得直接冰凍了整個山林,殺機驟起!
精靈一樣的少女,這會兒沒了往日的嬌俏靈動,顫抖得如同小獸一樣,眼淚滲透進他的衣衫,燙得他焦躁至極!
無論是誰,都要付出代價,傷害他手心珍寶的代價!
「繼續找,把人處置了!」
本來扇形搜索整個山林的護衛們,這會兒已聚了過來,听到主子吩咐立刻又散了開去。
不必說,那幾個壯漢肯定要付出代價了。
遠處的任大山等人這時也得到了消息,任大風瘋跑過來,一路磕磕絆絆,發髻都徹底散開了。
「閨女,閨女,你是怎麼了?」任大山想要模模閨女的頭發,又怕閨女傷了哪里,心疼之下,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都是爹沒用,嗚嗚,是爹連累你了!彪女啊,爹對不起你!」
任瑤瑤哭了一會兒,總算宣泄了大半恐懼,雖然還是身上無一處不疼,但眼見眾人都聚了過來,老爹又是這般模樣,她趕緊掙扎著從隋風舟懷里出來,一把扶了老爹,哆嗦著嘴唇說道︰「爹,我沒事,真的,沒事。」
任大山抹了眼淚,上上下下打量閨女,盡避狼狽得不成樣子,確實也不像被毀了清白的模樣,這才算是放下了心。
「好,好,爹在,咱們不怕啊!」
任瑤瑤鼻子又酸了起來,她勉強忍了眼淚,間道︰「爹,家里以為您出事了,娘擔心得厲害,我這才出來找您。到底出什麼事了,大伯說您被抓進大牢了。爹,您……啊!」
任瑤瑤剛問了一半,冷不防卻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先離開這里再說吧!」
隋風舟雙手抱起任瑤瑤,邁過樹藤往外走,看得任大山干瞪著眼,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一直笑嘻嘻沒有說話的慕容子瀾趕緊上前招呼道︰「任大叔,一起走啊,怕是任姑娘有些受了驚嚇,明早還是找個大夫瞧瞧為好。」
「哦,好。」
任瑤瑤把臉埋在隋風舟肩頭,听到老爹說話,臉紅得厲害。她有心要下來自己走,又實在舍不得這溫暖的懷抱,猶豫間,緊繃了多少日的神經放松下來,竟又睡了過去。
待得再醒來,身下柔軟的被褥,讓她舒坦得想要申吟出聲,入眼的黑色馬車車頂,微微透著晨光的窗子,青色衣衫的人……
「啊!隋大哥你怎麼在這里?」任瑤瑤慌忙的坐了起來。
隋風舟許是熬了一夜,神色有些憔悴,下巴上青色的鬅碴也冒了出來,兩鬢有碎發在調皮招,實在同平日的淡然儒雅模樣差了很多。
但他的雙眸卻是亮得異常,上下掃視間,許是確定任瑤瑤臉色紅潤,完全沒有什麼病癥的模樣,神色里才多了那麼三分暖意。
「以後,不許再這麼魯莽出行。」
他的大手直接握住任瑤瑤微微帶了擦傷的小手,語氣中三分惱意七分心疼,惹得任瑤臉色紅透,害羞了半晌,到底還是點了頭。
「這次也是思慮不周,沒有提前給家里送信,下次不會了。」
「不,隋大哥,我爹這次能平安回來,一定是你幫了大忙吧?說起來,該是我們一家感謝你……」
「不要謝,以後……」隋風舟說到一半,就听到任大山在車外問道一一
「瑤培,你醒了嗎?」
任瑤瑤慌忙把手抽了出去,隋風舟微微皺了眉頭,手指慢慢收攏,很是有些悵然若失。但他很快便開了車門,神色自然的跳下去,對著有些錯愕的任大山說道︰「我略通醫術,瑤瑤已經好多了,今日直接趕路回去,不必去尋醫館了。」
說罷,他就走向已經笑得拍手的好友,臉色看不出半點慌亂心虛,惹得慕容子瀾連連比起大拇指。
「風舟,我今日才知,我同博雅兩人的面皮加一起都不如你半分厚度。」
隋風舟眼底閃過一抹尷尬,但扭頭間視線掃過坐在車門旁同爹爹說個不停的任瑤瑤,神色里又滿滿都是暖意。
慕容子瀾收了笑,微微嘆氣,「你先前棄了皇上的重賞,就是為了這個姑娘?」
隋風舟挑眉,卻是不說話,惹得慕容子瀾瞪眼,好半晌憋出一句,「你們隋家真是出情痴,當年侯爺抗旨不娶公主,堅持要娶北地小城的女子,你如今更是變本加厲,棄了爵位,只為了一個農家女……」
「你愛不釋手的新式算法就出自你口中的農家女,若你心存輕視,以後……」
「哎呀,你可不要誤會,我方才所言不過是玩笑,玩笑!師傅當前,我怎麼敢不敬?」慕容子瀾利落的收了手里的折扇,趕緊跑去馬車旁邊想巴結巴結「師傅」。
任瑤瑤正拉著老爹詢問當日之事,听說大伯居然親口誣陷親兄弟,獨自逃命,氣得她後悔至極,當日真該一菜刀下去直接剁了他報仇。
但問起隋風舟究竟如何讓必死的大罪這樣揭過去,任大山也是糊涂,只道︰「我也不清楚,就是听說隋少爺好像用什麼功勞換的。」
「這得是多大的功勞,居然能抵過縱火這樣的大罪?」
任瑤瑤雖然閱歷有限,但怎麼想都覺得縱火燒了京城半條街這樣的罪實在太大,能把老爹平安撈出來,隋風舟一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正在這時候,慕容子瀾就送上門來了。
「任姑娘,听說新式算法是姑娘所教授?小生慕容子瀾,自幼喜好算學,此次跟風舟前來就是想同姑娘請教,還望姑娘不吝賜教。」
這真是瞌睡時候送枕頭,任瑤瑤自然不會放過好機會,于是笑著應道︰「慕容公子謬贊,新算法不過是我閑來無事隨手涂鴉而為,不過,既然慕容公子感興趣,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先前隋大哥重走的不過是初級算法,我還會多元算法,更復雜精密,常人怕是難以學習,正需要慕容公子這樣的聰慧之人幫忙傳世呢。」
「真的?」慕容子瀾歡喜的連連用扇子敲打著手心,問道︰「多元請算法是什麼算法?」
任瑤瑤卻是閉口笑而不語,任大山瞧著閨女這里有正事要說,就跑去幫著小廝一起用瓦罐在野灶上熬粥了。
慕容子瀾急得不成,任瑤瑤吊足了他的胃口,這才低聲問道︰「慕容公子想學新算法,我自然會教,不過我也有一事不明,希望慕容公子解惑。」
「什麼事,你盡避說。」這會兒慕容子瀾恨不得砸個千百兩銀子,買任瑤瑤開口,听到這話,當然是拍著胸口保證。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就是想知道隋大哥用了什麼法子救了我爹的性命?」
「呃,這個……」慕容子瀾沒想到她會問起這事,神色里倒是多了幾分審視。
在他看來,好友看中一個農家姑娘,無論這姑娘多好,總是有些不相配。
不過這會兒任瑤瑤在磨難之後,依舊如此迅速抓住了事情的關鍵,這份敏銳和聰慧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也許,好友的眼光有些獨到之處……
「慕容公子盡避說,我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想著,若是隋大哥付出很大代價保下我爹的性命,我們一家總要知道真相。」任瑤瑤再接再厲,又問了幾句。
慕容子瀾忍不住笑了起來,手里折扇一展,應道︰「侯府因為世子之位,多年來一直不睦。風舟三年前同岐山寺的天機大師推演,算出去歲和今年大旱,糧食必定歉收,于是儲備了三年的米糧,正好趁著朝廷無糧出兵的時候,獻給了皇上,原本要討一個爵位,一府雙爵,解決侯府之患,沒想到……出了這事,風舟直接求了聖旨,保下了任大叔的性命。」
任瑤瑤听得小嘴微張,半晌沒有說出話。
雖然她不是出身富貴,對爵位的輕重不那麼清楚,但她也不傻,潑天的大功居然就這麼因為老爹入獄而耗掉了,三年的準備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男人,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了這麼多……
隋風舟正牽馬在河邊飲水,清亮的河水,映著陽光,點點閃爍,偶爾回頭間瞧見任瑤瑤望過來,微微點頭一笑。
任瑤瑤鼻子一酸,低著頭半晌後囑咐慕容子瀾,「多謝慕容公子告訴我實情,但這事還請你保密,不要讓隋大哥知道我知道了。」
慕容子瀾不禁探究的望著她,不明白她是因為這份恩情太重,選擇視而不見,還是另有打算?可惜,任瑤瑤的眼簾徹底蓋住了眸底的波瀾,他根本看不出,只好拋到了腦後。
「好。」
一個人出行,路途漫長又艱難,但是卸去了心事,有親人和心愛之人陪伴,再遠的路也變得短暫了。
因為有了幾十個護衛開路,即便有心生惡意的災民也不敢輕易冒犯,畢竟肚子餓了,還有樹葉可以填飽,但冒犯了不該冒犯的人,可是立刻就要去見閻王,那些護衛手里的長刀和長槍,看起來可不是紙糊的……
任瑤瑤夜里睡在馬車里,白日也會騎一會兒溫順的母馬,同慕容子瀾討論兩句算學,偶爾目光與隋風舟對在一起,隨即慌忙挪開,但心里卻是甜甜的流著蜜。
即便兩人再沒有機會獨處,也沒有再說過什麼話,但兩人之間有什麼改變了,這已經是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
緊趕慢趕,這一日,車隊終于進了塞安城,周家院牆外,任家的攤子已經是許久不曾擺出來,不時有熟識的食客詢問周家的門房,也有膽子大些的攤販,笑嘻嘻上門懇求取代任家,霸佔那處福穴。
不必說,都被周福拒絕了。
這些時日,周福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特別是听說流民南下京城的時候,他就更是連覺都睡不好了,心里後悔得恨不得撞牆。
當初只想著有車隊結伴,不怕路上遇到禍事,哪里料到還有流民攔路這事啊,萬一任瑤瑤出了什麼事,不說自家少爺要如何責怪,就是他自己的良心也不好過。
好不容易,听說主子回來了,而且還帶了任家父女,周福心頭的大石頭瞬間飛得無影無蹤,幾乎是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任瑤瑤心急回去探看娘親和弟妹,同隋風舟說了一句,遠遠沖著周福擺擺手就趕緊回城南去了。
隋風舟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這才慢悠悠進門。
慕容子瀾笑得一臉促狹,「既然舍不得,就早些把人娶回來啊。」
隋風舟落坐,淡淡掃了周福一眼,點頭道︰「過些時日,侯爺會從京城趕來提親。」
周福本來正要給主子倒茶,听到這話,差點摔了手里的茶壺,簡直悔青了腸子。
他雖然對任家很周到,但一直猜測著主子是要納任姑娘為妾,哪里想得到居然是娶妻?當家夫人,他居然慢待了以後的衣食父母……
不說周福滿腦子如何想著補救,只說任瑤瑤同任大山這會兒也是進了城南自家。
「娘,娘,您在哪兒?您快看看,我爹回來了!」
任瑤瑤惦記著劉氏,畢竟她走時她娘還病著,如今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
她的話音不等落地,屋子里就有了動靜,兩扇門板猛然被推開來,劉氏跌跌撞撞跑了出來,比之前些日子,她明顯又枯瘦了很多,臉色白得怕人,眼角眉梢都帶了那麼一絲死氣。
但這會兒,她兩眼車車瞪著站在院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的任大山,尖聲哭了出來。「大山!嗚嗚,大山!」
任大山搶上前幾步,抱住了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媳婦兒。「荷花,我回來了,我沒死!」
劉氏瘋狂在他身上模著,待得發現他確實沒少胳膊也沒少腿,看起來沒受什麼苦,于是又惱怒起來。「你怎麼不死在外邊算了,不讓你去京城,你非要去!如今好了,害得家里差點兒散架,你要是死了,嗚嗚,我也不活了!」說著又大哭起來。
「我再也不走,再也不走了!」任大山也是眼淚流成了河,早知道去趟京城會是這般結果,他死活也不會出門,就在家里守著妻兒,過太平日子多好。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親生兄長會如此狠毒……
「好了、好了,爹娘別哭了,咱們一家團聚,以後不分開就好了。」
任瑤瑤心疼爹娘,特別是劉氏,方才還看得不明顯,這會兒太陽照才發現,她的頭發居然花白了大半,定然是傷心太過。
劉氏听到閨女說話,這才想起閨女也是獨自進京,于是趕緊又問道︰「瑤瑤,你路上可吃苦了?」
任大山開口想說什麼,卻被任瑤瑤扯了袖子。在她看來,事情已經過了,這個時候再說給劉氏听,無非惹她自責,沒有半點好處。
果然听見閨女說不曾吃苦,男人又平安回來,劉氏提在心頭的一口氣終于落了下來,沒想到身體迅速軟倒,竟昏死過去。
任瑤瑤嚇了一跳,瞧著娘親呼吸還算平緩,這才稍稍放心,招呼著老爹把她娘背回屋子去躺好。
她剛要去灶間燒些熱水的時候,七嫂子就帶著任月月和輝哥兒回來了。家里發生這許多事,劉氏生著病,便請了七嫂子在家里照料著,七嫂子上街買些肉菜等,便帶了雙胞胎一起去,順便散散兒,兩個孩子都快悶壞了。
不必說,兩個孩子抱著爹爹和姊姊又是哭成一團。
七嫂子勸了幾句,之後也不管任瑤瑤怎麼挽留,都不肯留下吃飯明天再走,踩著西斜的落日回村去了。
任瑤瑤想到嘴硬的大伯,很是仔細的囑咐了七嫂子幾句。
遠路疲憊,任家的團聚晚飯,任瑤瑤沒有準備什麼豐盛的菜色,只是下了一盆面條,炸了肉醬,舀上兩樣小咸菜,一家人吃得熱鬧。
就連昏過去醒來的劉氏都吃了一大碗,之後雖然又睡下了,但顯見神色好了很多。
晚上,任瑤瑤躺在自己的閨房里,原本還想要琢磨一下她同隋風舟之間理還亂的情絲,但實在太過疲憊,又帶著一種回家的安心,居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隔天早起,不等她起身,劉氏已神采突奕的闖了進來。
「閨女,快起來,我昨晚听你爹說了在京城的事!走,咱們去找你那個畜生大伯好好算帳!」
「啊……好!」
任瑤瑤也實在是恨極了任大義,若不是他闖禍賴到自家老爹身上,老爹怎麼會下獄,隋風舟又怎麼會為了救老爹而丟了爵位?
輝哥兒也想要跟隨父母姊姊去任家村,卻被無情的拒絕了,直接扔去了學堂讀書。倒是任月月喜滋滋的趴在老爹背上,一同去街上雇了馬車。
一家四口殺到任家村的時候,村人剛剛早起干完一輪活計回來,正是準備吃早飯,見到任家四人,特別是傳說中已經死在京城的任大山,自然都是驚喜好奇的上前打招呼。
任大山領了眾人到了老宅門前,卻是懇請他們不要說話,接著,抬手解開腰上的羊皮口袋,倒了一些豬血,抹得滿頭滿臉,甚至半舊的粗布衣衫上都淋了很多。
「閨女,你看這樣成嗎?」他們一家人在車上商量,直接問要是人家不承認,他們也沒轍,這才想到使出裝神弄鬼這一招,好逼出任大義的實話,馬車又駛回城里買了豬血等物。
「成。」任瑤瑤又幫著老爹抹了兩把,囑咐道︰「爹,您進去不要多說話,就把那人嚇唬出來就成。」
「好。」任大山深深吸了一口氣,死死握緊了拳頭。他這一輩子都活在老娘和兄長的喝罵聲中,想要反抗一次,實在是需要太多的勇氣。
但就像媳婦兒說的那樣,若是不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月兌離老宅,以後這樣的事還會發生,下一次還會有貴人相救嗎?萬一來不及,他去見了閻王,媳婦兒隨後也去了,留下三個孩子怕是也要被老娘和兄長賣了換銀子……
「我進去了!」
任大山邁步進了大門,他雙拳緊握,額頭青筋暴起,加上那些血,簡直不必故意渲染也足夠嚇死人了。
馮氏正好從屋子里出來,一見篤定死在京城大牢的小叔子滿頭是血的走進來,直接就嚇得兩眼一翻,倒在門口了。
任大義正在屋里等著媳婦兒打洗臉水,听到動靜就走出來罵道︰「讓你干點兒活就像要命一樣,不就是嫌棄老子沒有中舉嗎?等下次大考……」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瞧見石階下站著一身血的弟弟,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啊,救命啊,鬼啊!」
任大山即便脾氣再憨厚木訥,這會兒想起京城的凶險,也是恨得雙眼紅透,「大哥,你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不,不,老二啊,饒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任大義根本也不管昏死過去的妻子,連滾帶爬的找尋躲藏之處。
任大山越發湊近他,嘴里間得急促又憤恨,「大哥,我恨啊,你為什麼害我,為什麼害我?」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還要考狀元,我不能死啊!我……我給你燒紙,我給你上香超度!」
任大義這會兒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這般連滾帶爬居然讓他模到了院門,一把推開卻是直接跌到了村人面前。
他倒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狂喜至極,「啊,救命啊,有鬼啊,老二回來報仇來了!救命啊!」
「大伯,你害死我爹,他找你報仇正應該。」
「對,你是活該!」劉氏也是恨恨罵出口。
任大義趕緊跪倒,雙手合十的乞求,「求你們讓老二快回地府去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後你們一家……呃!」他說到一半,到底沒有被嚇到徹底傻掉,再抬頭看見村人眼里的戲謔和鄙夷,猛然間反應過來。
他回過頭來,正好見到任大山到井邊舀水洗去頭臉上的血跡,那陽光下的身影,絕對不可能是鬼魂能有的。
「任大山,你這個畜生,居然敢嚇我?」
「嚇你,我還要撓死你呢!」劉氏想起這些日子一家人的擔憂焦慮,哪里還忍得住,撲過去往任大義的頭臉就撓了起來。
任大義躲避不及,臉上當即就見了幾道血痕,「哎呀,潑婦,你快放開我!」
他慌忙躲藏,有村人實在不齒他陷害自家親弟弟的德行,假意幫忙,實際卻困住他的手腳,讓劉氏撓個痛快。
「哎呀,娘啊,救命啊,救命啊!」
陳氏本來听見外邊吵鬧,還以為是兒子攆了媳婦兒起來做飯,正是歡喜兒子開竅,但越听越不對勁,待得起身穿衣跑出來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老二,你怎麼還活著?」
任大山原本對親娘還剩下的最後一絲期盼,被這句話徹底澆滅了。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但他前世一定是老娘的仇人,沒有一個娘親見到死而復生的兒子會這般問出口的……
他也不回答,悶頭走出了院子。
任大義搶了個空子,趕緊鑽回了院子里,如今知道老二不是鬼魂,他也重新找回了秀才老爺的「威嚴」,破口大罵,「老二,你居然敢裝鬼!」
「裝鬼怎麼了,我爹若不是命大,這會兒就真成鬼了,還是被親大哥害死的冤死鬼!」任瑤瑤嘴巴快,生怕老爹吃虧,罵得毫不客氣。
任大義眼珠子滴 轉了幾圈兒,卻是開始狡辯了,「誰說我害你爹了,明明是他自己踢翻了爐子,這才著了大火。」
「不是,是你從青樓回來,找我要銀子,我說沒有,你惱了才踢翻了爐子!」任大山氣極了,直接喊出了事實。
馮氏剛剛醒轉,听到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跑上前扯了任大義的耳朵就鬧開了。
陳氏還要再罵的時候,村里幾位族老也到了,方才早有村人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這會兒剛要開口,任瑤瑤卻是搶先道——
「二爺爺,三爺爺,幾位長輩,各位鄉親,大家今日也看到了,不是我們一家不認親,實在是祖母一家多次想要害我們一家性命。雖然聖人教導世人要孝順,但還有一句卻是長者要慈和,如今這個樣子,我們一家為了保命,決定徹底月兌離老宅,從此以後老宅之人,不論生死富貴,再同我們沒有半點干系,當然,我們一家餓死或者發達,老宅也別想再沾染一分。」
雖然事實就在眼前,但月兌離本家這事就同夫妻吵架一般,外人都是勸和不勸離的,幾個族老有些猶豫,卻听得任瑤瑤又說——
「我們一家雖然自絕家門,同老宅再無絲毫瓜葛,但依舊是任氏族人。京城太學已經來人了,新式算法在京城也傳揚開來,任氏必定要被記入大越史冊,這是任家的榮耀!」
「真的?京城太學真來人了?」村人們听了都是驚喜莫名,特別是幾個族老。
任瑤瑤干脆點頭,「當然,過幾日我請那位先生來村里學堂走動,到時候還望二爺爺招待一二。」
「這是自然。」村人紛紛迎合。
二爺爺到底是老姜一塊,想了想道︰「瑤丫頭放心,任氏還懂得待客之禮。另外,今日你們一家所求之事,大伙兒都清楚,他日若有紛爭,村人都能為你們作證。」
「那就好,謝謝各位叔伯鄉鄰仗義執言。」
任瑤瑤一家謝過村人,上了馬車就走了,村人也是一邊指點議論著任大義,一邊笑嘻嘻散了,留下任大義被媳婦兒又撓了個滿臉花,至于陳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失去了什麼。
當然即便知道,她也不會在意,直到某一日徹底清楚,就是吃後悔藥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