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後為妻 第十章
第四章
燕國使臣帶著貢禮前來祝賀新皇登基,今夜大梁皇城燈火粲然,皇太後頒令下來,將在朝曦宮大宴使臣。
燕國不過是大梁南邊的一處小柄,由于國土狹小,軍力薄弱,因此長年以來一直附屬在大梁王朝之下,年年上貢,與大梁交好。
燕國子民多是燕族人,燕族人多以畜牧維生,畜養最多的便是差羊,每年上貢不少羊只供給大梁宮廷。
由于氣候與風土,大梁境內畜養較多的是牛,是以牛肉在大梁容易取得,價格上亦平易近人,老百姓但凡有能力的,大多吃得起;至于一般人家,或者家境沒這般寬裕的,平日以食用豬肉為主。
這回燕國使臣前來,自然帶上了好幾車的上等羔羊,進貢給大梁新皇,因此今晚的宮宴自然少不了各式烹調手法的羊肉膳食。
暖橘色的燭光,透過繡上萬壽菊的宮紗燈罩,一盞盞地照亮了舉辦宮宴的朝曦宮正殿,以及偏殿。
四品以上的官員方得進入正殿,至于品階不夠的官員,只能坐在偏殿用膳。
正殿里又分前後兩部分,前半部是二品以上官員的座位,後半部則是二品以下、四品以上的官員。
能夠陪同帝王一塊兒大宴他國使臣的,後宮中自然只有皇後能有此殊榮。然而,莫名其妙地,儀元宮接獲聖旨,讓後宮四妃一同出席宮宴,說是新皇登基初次舉辦宮宴,要讓後宮妃嬪一塊兒同樂。
……見鬼了,哪來的四妃?除了前不久繆縈自作主張,幫耿歡冊封了個皇後,其余被繆縈認可的秀女,多是封了嬪位,四妃的位置除了賢妃一位,其余三個仍空著。
冉碧心不必猜也曉得,肯定是某人狐假虎威,假傳聖旨讓她出席宮宴。
畢竟,自從上回在慶和宮遭某人撂警告,外加調戲輕薄之後,那只奸孽已有個把月不曾出現在她面前。
她雖是松了口氣,可莫名地,感到一絲悵然,以及不安。
朝廷內閣已被繆容青掌握在手,宮中則有繆縈只手遮天,至此,大梁不過是名義上仍是耿氏江山,實則早已易主。
她多少听說了,繆容青做為宰相,正在推動新政,改動稅賦制度,甚至御史台辦了幾個貪官污吏。
除去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一點,繆容青在朝中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像一個奸佞該有的舉措,這點甚是奇怪,總令她揣測不透。
當然,也不是沒有濫用職權的部分。據說,繆氏設了幾個局,鏟除了政敵,這其中還有親王與老臣。
繆氏正在排除異己,建立屬于他們的政治勢力,這些舉動都是可想而知的。
「娘娘。」
听見春蘭的低喚,冉碧心這才回過神,舉目望向正前方。
宮宴之上,席開上百桌次,耿歡與繆縈坐在正殿最上方的鎏金御案後方,剛剛冊封的皇後,座位矮了御案一階,但仍是離皇帝最近的。
至于她,座位自然又矮了皇後一階,與正一品的大臣們只隔了一個階。由于四妃之中僅有她一人,是以身旁座位空蕩蕩的。
燕國使臣便坐在殿下正中央的位子,一身燕國常服,坐姿甚是豪邁,一旁還有宮廷司膳候著,一會兒開宴要給使臣布菜斟酒,甚是給足了燕國面子。
皇帝坐定了,皇太後亦早早便上座,大殿里的臣子個個坐得直挺,可宴席卻遲遲不開。
冉碧心掃了一眼殿下眾臣,不意外的冷哼了一聲,隨後便見殿門口緩緩步進一道身穿絛紗繡瑞獸官服的人影。
霎時,殿里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那些官員雖是坐著,卻個個面露恭謹之色。
就連燕國使臣亦站起了身,不符禮節的朝繆容青拱手作揖,行了個君臣之禮。
殿上,繆縈微微笑著,耿歡不明所以的看著,毫無反應。
冉碧心卻是無比的心寒。盡避知道繆容青已是大梁的地下皇帝,眾人只認他為主,可親眼看見這一幕,仍不免為耿歡感到痛心。
我告訴你,別這麼輕易就同情他們,這是他們應得的,誠王不義,禍延子孫,缺及母妻。
驀地,繆容青那日說過的話在耳畔響起。
冉碧心攢起秀眉,合握金杯的縴手收緊。他為何會說這樣的話?就她所知,誠王為人正直忠義,在世時甚為朝中眾臣尊敬,梁靈帝年少登基時,亦十分信賴誠王,大大重用……
尋思間,她沒察覺那道絛色人影已朝她這方走來。
「大人,您的座位在那邊……」內務大總管著急的聲嗓落下。
冉碧心醒過神,一抬眼便對上繆容青端著笑的白玉俊容。
他不理會大總管,兀自在她身旁的座位落坐,待他坐定,殿上的皇太後便喊了聲開宴,遲了許久的宮宴總算開始了。
宮人們先為御案上好菜,數百位宮人才陸續為殿中大臣上菜,在內務府太監的指示下,教坊司開始拉琴奏樂,宮伎翩翩起舞。
冉碧心望著身旁的繆容青,對此人開始萌生不一樣的念頭。
繆容青端起金杯,一旁的司膳宮女隨即為他斟酒,他舉杯品曝,眉頭微激的拿開金杯。
「大人,這酒可有不妥?」司膳宮女戰戰兢兢地問道。
「把酒換掉,我不喝這個。」繆容青冷酷地命令道,神色甚為嚴峻。
那名司膳嚇白了臉,連忙將案上的酒壺與金杯撤走。
見著此景,冉碧心覺著古怪,不動聲色地轉回來,舉杯低啜。
是出自大內酒曲精釀的薔薇露,這可是上好的酒,只有在宮宴時才能喝上,繆容青卻一臉嫌惡,似乎對這酒深惡痛絕,真是奇怪。
司膳重新端上另一壺酒,戰戰兢兢地替繆容青斟上,他啜了一口,冷峻的臉色這才稍霽。
冉碧心雖覺著有些說不出的怪,可又窺不出什麼異狀,便也沒放心上,默默品嘗起今晚御廚特地烹制的各式羊肉佳肴。
宮宴進行到一半,燕國使臣便因不勝酒力,半醉臥案,還是繆容青讓太監去給耿歡提醒,耿歡才發話讓燕國使臣退下休息。
盡避使臣不在,可宮宴自有規矩,當然不可能這樣草草結束,畢竟滿朝官員全在場,總得讓大伙兒吃飽才行。
于是宮宴照常進行著,大殿里除了教坊司的琴聲,以及杯盤碗箸摩擦的進食聲,再無其他交談聲。
直至皇太後啟嗓,接連點名底下幾名大臣,與之閑話家常,和緩了太過拘謹緊繃的氛圍,大殿里才逐漸傳出交談聲。
冉碧心對羊肉並沒有特別喜愛,因此這頓宮宴吃下來,倒也不覺著有太大興致,于是趁著大殿里氣氛正歡之時,她便上殿向皇太後與耿歡先行告退。
繆縈向來不喜她,見她主動告退,面色甚喜,自然不可能阻攔。
佷是耿歡一臉舍不得,幾次想開口留下她,全讓她暗里用嚴厲的眼神擋下。
「賢妃娘娘可是身子不爽?」
待到耿歡亦開口放行,她繞過席次準備退出大殿,卻在行經某人席位時,被這句冷不防冒出來的笑問愣住腳步。
她停步,側身望向繆容青,後者上身靠著膳案,一手把握著金杯,俊雅眉眼斜睞過來,看上去甚是不恭。
大庭廣眾之下,她沒道理要怕他,于是她揚起下巴,綻露笑靨。
見她這般,繆容青逐漸斂笑,黑眸沉了沉。
「謝謝繆相的關心,本宮素來在儀元宮僻靜慣了,實在不合適待在這樣熱鬧的場合,未免給皇太後與聖上掃興添麻煩,本宮還是先行告退。」
「微臣看娘娘方才沒什麼用膳,莫不是宮宴菜色不合娘娘胃口?」
他沒事提起宮宴菜色做什麼?冉碧心心下狐疑,面上猶然揚笑。
「確實。」繆容青兀自挑剔起來,「宮宴的口味的確不怎麼樣,比起娘娘的好手藝還差得遠。」
他究竟想做什麼?這不是明擺著讓其他人曉得,他曾經嘗過她親手煮的膳食?冉碧心不安地覷了覷殿上眾人。
果然,皇太後目光如針的掃來,耿歡這個傻孩子一臉懵懂,沒太大反應……對座的皇後亦望向這頭,如花似玉的臉蛋,罩著一層冷霜,昆充滿敵意。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繆縈給耿歡冊封的這個皇後與繆容青有奸情?
冉碧心心思微亂,想及耿歡被他們這伙人欺負,像個傻子一般的被耍,不由得冷下臉。
欺人太甚!冉碧心冷冷地瞪向繆容青,語氣不怎麼溫和地道︰「本宮倦了,先行告退。」
約莫是看透她的心田心,緣容青薄唇一揚,這次並未出聲攔阻,便這麼目送她離開大殿。
端坐于殿上的繆縈微眯起眼,順著繆容青凝視的方向一同望去,看著冉碧心離去的背影,神色陷入了沉思。
由于宮中大宴,大多宮人都被調派到朝曦宮,今晚的後宮明顯安靜了下來,走在路上少見宮人太監經過。
回到儀元宮時,沿途雖然點上了宮燈,可四周靜悄悄的,彷佛整座宮殿已被遺忘,長久以來的壓抑與緊繃,頓時松懈了不少。
一想到這當頭宮中那些妖孽禍害,全聚在朝曦宮里,安插在她宮里的那些眼線,肯定也偷懶去了,至少不會跟得這麼勤,冉碧心不由得心情大好。
換下了專為大宴時裁制的如意緞綴瑪瑙珍珠袍子,拔去了簪在流雲髻上的金釵珠花,她穿了件素雅的湖綠撒花短襖,配上一件同色調的四開百褶裙,挽了個墮馬髻,簡單簪了朵金蝶步搖。
「去把先前本宮剪的紙人拿來。」著裝完畢,冉碧心又吩咐下去。
春蘭與鈴蘭手腳麻利的取來一只黃花梨雕麒麟紋官箱,擱在窗側的紫檀木瑞獸雕紋羅漢榻上。
「去讓安榮架幕子。」冉碧心一邊推開箱蓋,一邊吩咐道。
春蘭與鈴蘭見她嘴角上翹,心情甚好,亦被主子感染了笑意,笑嘻嘻地領命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