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 第十二章 奉旨進宗人府
元宵這天,聖旨進了信王府,原本喜氣洋洋、準備好好籌辦節日的趙涵芸,在接到聖旨那刻嚇呆了。
她沒想到自己怎會這麼倒霉,赫連青事敗就戮,原以為赫連湛是救駕功臣,信王妃這個身分可以讓自己安享一世榮華,沒想到轉眼功夫,王爺竟被圈禁宗人府?
不是功臣嗎,不是挽救了皇帝性命嗎,為什麼到頭來無賞卻有過?趙涵芸想不透,事情怎會發展成這樣?
宗人府是什麼地方?是吃人的地方啊!為什麼有功之臣要被圈禁宗人府?人進了那里,還能出得來嗎?過去三皇子被圈禁,短短半年就過世了,王爺能夠撐多久?
這消息已經教人喘不過氣了,沒想到聖旨竟讓她進宗人府服侍王爺,有命進去,她還有命出來嗎?不行,絕對不行,她不能去!
太監微微一笑,拉著細尖的嗓子說︰「皇上寬厚,給王妃一天的時間慢慢整理,明兒個奴才便來接王妃進宗人府。王妃可得仔細想清楚了,要帶什麼,盡量備上,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這回準許使帶東西進去,往後可沒這個恩賞。」
拿錢辦事,太監特地多囑咐她幾句,希望這個王妃是個聰明的,多帶點有用的東西,別只帶些胭脂花粉、綾羅綢胸緞那些沒用的東西。
放下話,他領著兩個小太監揚長而去。
趙涵芸握著聖旨,神情木然,她不懂,拼搏這麼久,到最後還是逃月兌不了一個死字?她死了,孩子怎麼辦?
孩子!靈機一動,她想到辦法了。「紫宛。」
「是,王妃。」
「備車,我要去誠王府!」
趙涵芸的方法奏效,她找到誠王妃,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何救駕的信王無功卻有過?為何會落得圈禁宗人府的下場?
然而探听是假,事實上她是想透露自己懷有身孕的事實。
誠王妃不是傻瓜,倘若趙涵芸在乎阿湛,定會隱瞞孕事,進宗人府與丈夫同生共死,她非但不肯,還要試圖從自己這里找到辦法以便留在外頭。
她的心里根本沒有阿湛!
誠王妃把趙涵芸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為阿湛心疼不值,卻不點明說破。
丈夫向皇帝做這個要求,本就是希望長年南征北討的阿湛能夠趁這回留下子嗣,既然信王妃已經懷上孩子,自然得讓太醫好生伺候,平安把孩子生下。
至于宗人府那邊……自然得挑個願意對阿湛上心的。
幾番琢磨,誠王妃遞了折子進宮,求皇太後在皇帝跟前說幾句,把王妃換成側妃,讓木青瞳進宗人府伺候。
黃昏未到,消息便進了安樂軒。
木青瞳和趙涵芸一樣錯愕,她和雅兒、真兒面面相覷,怎麼會這樣,就在今夜啊,今夜把暖房的東西移走,她們就要海闊天空了,怎會……突然來這出?
消息是儲嬤嬤帶來的,趙涵芸一走了之,直接留在誠王府,府里該怎麼安排都沒說上一聲,整個王府上下人心惶惶,一個個全求到了木青瞳跟前。
木青瞳哭笑不得,她的命怎麼差成這副德性?
前輩子,她正準備用賣翡翠得來的一萬兩當個爽快富婆時,萬事驟變,她的人生轉過幾個急轉彎,最終落得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悲慘下場。
這輩子,她光明、她正面,她決定不坐以待斃,決定大展身手,眼看她步步籌劃,眼看今晚將要圓滿,殊不知……轉彎又來了。
我的老天爺阿,她前輩子是殺人放火、奸yin擄掠嗎?為啥要遭受這等報應?
看著儲嬤嬤和江總管苦大仇深的表情,木青曈失笑,有人和自己一樣錯愕,感覺好多了。
明天,信王府將要被封,外頭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趙涵芸只顧自己逃命,撂下擔子讓滿府下人無所適從。
看著眼前跪著好幾排下人,她就是再不滿意也得把事情一肩挑起。木青瞳說道︰「讓帳房把府里的銀子和下人的身契通通拿來。」
江總管聞言,立刻派人和帳房老涂去拿東西。
木青瞳對江總管說︰「麻煩您把府里的人全聚在外頭大廳,我有話說。」
「是。」總算有個有擔當的肯出面了,江總管松口氣,和儲嬤嬤對望一眼,便領著一票人往前頭走。
木青瞳拉著儲嬤嬤說︰「儲嬤嬤,王妃在誠王府里待產,身邊沒個有經驗的人看顧,總也不好,不知儲嬤嬤肯不肯過去照看王妃?」
見她做事挺周全的,儲嬤嬤滿意點頭,道︰「老奴明白,這就整理東西上誠王府去。」
「王妃和小世子就勞煩嬤嬤了。」
「說什麼話,這是老奴該做的。」儲嬤嬤轉身離開安樂軒。
人都離開了,她轉頭,看看真兒,再看看雅兒,考慮片刻後抓緊時間說道︰「雅兒,你跟我進宗人府,真兒,今晚方管事會過來,你把我們之前計劃要帶走的東西全帶走,你也跟著方管事離……」
話沒說完,就見真兒跪下來,強忍哽咽道,「求小姐也把我帶上,我會悉心服侍小姐,萬萬不會懈怠。」
真兒這樣講,說不感動是假的,木青瞳忙把她拉起來,認真說︰「我哪里是怕你懈怠了。」
「是啊,小姐最是看重你,你別胡思亂想。」被欽點的雅兒很高興,半分沒有要進宗人府的抑郁。
這些日子,她們已經習慣以小姐馬首是瞻,有小姐在,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怕,要是沒有小姐可以跟,她們肯定要嚇壞的。
「你們兩個,我一樣看重。真兒別哭,先听我把話說清楚。跟著我這麼久,你們對農事都學了不少,但你擅長算帳、刺繡這些精細活兒,雅兒更會做飯菜、蓄養家畜。想想啊,在宗人府那個地方,有帳可以給你算或需要你刺繡嗎?在那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填飽肚子,所以我決定帶上雅兒。
「何況就算宗人府允許我帶兩個丫頭進去,我也得把你留下,因為我不在,花還是得種,你還是得和葉老板做買賣,總不能我不在了便失信于人,對吧?
「上次方管事才回了話,說我要的兩千畝田已經買下,再加上之前陸續收購的,我名下已經有近六千畝田地,你很清楚我的打算,馬鈴薯、百香果,還有我培養出來的秧苗,都要盡快種下去,大量繁殖才成。
「方管事不懂農事,這方面我只能仰仗你了,要是能夠成功,相信我,日後它們會成為造福大隋百姓的功勞,有了功勞,要和人討價還價才會有籌碼。所以真兒,你得幫我!」
真兒這才吸著鼻子,勉強點頭應下。
「真兒,今晚方管事會過來,除了暖房里要送走的東西得盡量帶走之外,我寫的那幾本書也得帶著,那是我剛整理出來的,若是往後在農事上有困難,就在里頭找找有沒有解決之道。」
「好。」
「雅兒,你把我們的衣服被子針線全帶上,還有米糧豆類、種子、咱們養的雞鴨,能帶的盡量帶,進了宗人府,誰曉得會不會給咱們三頓溫飽?我們就當是第二次被丟進安樂軒,不要害怕。」
「好,有小姐在,我就不怕。」雅兒用力點頭。
「真兒,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大的銀票幾乎都送走了,只留一兩、五兩、十兩的銀錠和碎銀子,約有七百多兩,還有剛從葉老板那里收回來的三千七百兩銀票,面額很大。」真兒回答得清清楚楚。
「你整理好後全部交給雅兒收著。雅兒,你動作快點,我把王府的下人處理完畢後,會讓他們過來幫著把我們要帶走的東西送到前廳。」
「是,小姐。」
「真兒,你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今晚就跟著方管事走。」
真兒抿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頭。
「其他瑣碎的事你們商量著處理就是了。」
「是,小姐。」
木青瞳一轉身,真兒、雅兒邁開大步往屋里圭去。
信王府的十幾輛馬車全數出動,緩緩朝宗人府前進。
昨天,她把月銀結給下人後,發還每人的賣身契,將剩下的幾千兩銀子平均分給每個人。
木青瞳對大家說︰「信王府蒙難,斷沒有讓大家跟著落難的道理,日後信王府再興起,願意回來的人,信王府敞開大門歡迎,不願意回來的,王府定也沒二話,絕不會找碴。」
過去,側妃娘娘的大方寬厚早已在王府里傳通開來,雖不敢擺在明面上說,可人人心中自有一把尺,大家都認定側妃比空有賢名卻刻薄毖恩、嚴厲吝嗇的王妃好上千百倍。
人心都是肉做的,光看側妃這番行事,大家都自願留下來,服侍側妃到最後一刻。
因此,不只雅兒收拾的五輛馬車,江總管又把紙硯筆墨、布匹衣服、火腿臘肉、藥品等林林總總各種東西又收拾了七輛馬車。
等太監總管進了王府,大家提著自己的包袱跟在馬車後頭,眼睜睜地看著王府大門被封。
有人壓低聲音說︰「有這五十兩銀子過活,我才不賣身,我要等王爺回來。」
「我也是。」
「咱們一起等。」
江總管依著王爺的交代投身到誠王府,再加上儲嬤嬤的到來,木青瞳的行事便傳到誠王妃耳里。
誠王妃歉疚不已,九弟這回是看錯眼待錯人了,該憐惜心疼的鎖進安樂軒里不看不管,卻善待一只養不熟的白眼狼。馬車上,雅兒眼底的紅痕已經漸漸褪去,相處那麼久,真兒卻不能隨她們一起走,誰不難過?出門的時候發現桑樹上頭又結出小小的青綠色果實,忍不住又鼻酸一回。
咬著指甲,她怨死王爺、恨透無理取鬧的壞皇帝了。
木青瞳拍拍她的背說︰「別怕,咱們會回來的。」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為什麼逼宮事件整整比前世提早了兩年?
她記得前世吳國也有進犯,但那次出征打仗的是赫連湛,為什麼這輩子會換成赫連叡?而前世被關進宗人府的是赫連叡,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都跟著進了宗人府。
兩年後,逼宮事件發生,經過如何她不太確定,但確定赫連湛提早回京,連同宗人府里的赫連叡合力救下奄奄一息的皇帝,最後太子和赫連青身亡,一紙聖旨將赫連叡送上皇位。
身為赫連叡最要好的兄弟,赫連湛從此平步青雲,赫連叡擔心他的子嗣問題,賜婚徐婉君,從那之後,她的日子分外難過,直到被活活斗死。
木青瞳以為至少還有兩年宮中才會發生動亂,只要在這之前出府,絕對綽綽有余,沒想到……這是誰在耍誰吶?!
心里有點悶,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不怕奮斗的人得不到一個好結局。「小姐,有人說宗人府很可怕,我們會不會出不來?」雅兒問。
府里下人看著她的眼神都是憐憫,像在看死人似的,弄得她很心慌。
「可以。」木青瞳口氣篤定。這是在安慰雅兒,更是在告訴自己,她必須相信任何困境都打敗不了她。
馬車停下,木青曈和雅兒下車,這才發現還有幾十個王府下人跟在車子後方。
木青瞳銘異,連宗人府的守衛都上前盤問,聚集這麼多人,難不成是要鬧事?
「你們怎麼還沒走?快點離開,這里是宗人府,不是鬧著玩的。」
木青瞳關心的言語讓下人們又充滿感動。
江總管揚聲說︰「側妃娘娘,咱們怕宗人府人手不夠,東西抬不完,咱們來幫把手。」說著對守衛躬身一拜,道︰「搬完東西,我們立刻就走。」
守衛看看後面的十幾輛馬車,想起這是皇上的吩咐,也罷,不讓他們幫忙就是自己幾個人搬,肯定要忙一宿。
他便退開兩步,說道︰「你們快點搬。」
得到應允,下人們紛紛動起手,把東西一箱箱、一籠籠往里頭搬去。
雅兒低聲說︰「小姐,他們待咱們真好。」
「以真心待人,人必以真心還之。」
有這麼多人幫忙,不到半個時辰東西就搬好並歸置完畢,暫且不說木青瞳的感激,就說說待在里頭的赫連湛吧!
看見東西不斷被搬進來,他心里想著,趙涵芸這是做什麼,搬家嗎?
他一把拉住老涂和江總管,問︰「王妃呢?」
提到王妃,听見的人忍不住嘆氣,想到王爺落難,聖旨才傳下呢,她卻二話不說頭也不回的拋下王府跑了,難怪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分飛,要不是側妃出面處理善後,他們這些人說不定會變成王府財產,交給人牙子發賣了。正憋著一口氣呢,老涂不陰不陽地說︰「王妃知道王爺被關進宗人府,嚇得連東西都來不及拿就逃到誠王府去了,還求誠王妃到皇太後跟前說情,讓她留在誠王府過好日子。」
哼,人走都走了,還派紫宛回來拿錢,想從他這邊挖銀子?想都甭想!
一句沒有,他把紫宛給打發掉,至于秋後算帳……要是到時王爺還分不清好人壞人,依舊讓王妃管著王府,他就另投明主。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好歹有一身真本事。
「那這些……」
「這些東西全是側妃娘娘整理的,待會兒娘娘就進來服侍王爺了。」
是青瞳?那丫頭……怎麼可能?!她是個膽大妄為、恣意任性又自私自利的丫頭,怎麼肯進宗人府,恐怕是哭死哭活求著放她回木王府卻沒成功吧?
莞爾,赫連湛一哂,看來木青瞳肯定求錯人了,若求到皇帝跟前,看在木王府每年進貢那麼多銀錢的分上,也許赫連靖端就允了。
掛起諷刺笑臉,赫連湛回到屋里,不理會下人進進出出忙碌著,把東西往屋里院子一堆堆疊上,他隨手拿起桌上的冊子翻閱。
他有一堆書,全是四哥買通人送進來的,書里頭夾著銀票。
宗人府日子不好過,必要的時候得使銀子換些好吃好穿好用的,可他哪有這等講究,在沙場上待慣的人,什麼苦吃不得?他只要安安心心等著四哥把吳國給打趴就行了。
翻開書頁,四哥知道他對四書五經和做學問的書不感興趣,送進來的全是兵書和話本,可是听過小花說的倚天屠龍記和鹿鼎記,這些話本子顯得無味至極。
宗人府里分幾個區塊,赫連湛被分到一個小院子,院子里有五間房,前後各有一塊空地,前院有棵老樹,冬天剛過,新芽未發,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堆長在樹干上的枯枝。
前門邊兩排樹全枯了,千萬別告訴他什麼枯木逢春,他正打算折下它們當柴燒,免得夜里凍得人受不了。
後院有口井,旁的赫連湛不在乎,唯獨井是最重要的,井水稱不上甘甜,但還不差。
進來一整天,他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練過幾套拳法,本想提了水就洗,可正月里井水還真涼,本想砍幾段枯枝下來燒熱水,還沒砍呢,王府里的下人就搬了一堆東西進宗人府,狠狠嚇他一跳,這會兒想起來,他決定先去擦洗一番。
赫連湛放下書冊往外走去,跨過門檻,迎面走來一個人,倏地,他被定身了!眼睜睜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女子,他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
是他看錯了嗎?他的眼楮壞掉了?她、她、她……
發現赫連湛的目光,木青瞳憋住氣,低頭迎上前,屈膝為禮。「妾身問王爺安。」
妾身……她果然是木青瞳?
怎麼可能!他不傻、不昏,他只是轉世重生,他的心志正常,腦袋也正常……
伸手,他想把她拉過來,可木青曈避開他的踫觖,低聲道︰「妾身先去後頭把東西安置好。」
赫連湛的眼光殺傷力太強,能穿透人似的,害得木青瞳心髒怦怦亂跳。
該如何解釋他的目光?驚艷?驚嚇?餓得凶狠、想把人吞下肚?她無法正確歸類,但敢確定,那個眼光里頭肯定有代表「興趣」的那個區塊。
木青瞳試著搜索前世記憶,赫連湛第一次見到自己……她記得的,沒有驚艷或驚嚇,只有敷衍,每回行房,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拿她當生產機器似的,往她身上播完種就轉身離去,他眼底的嫌惡她記得一清二楚。
赫連湛分明喜里不喜女,只是身分讓他不能自主,這不是能夠大方宜布出櫃的年代,她理解他的痛苦,卻無法為他解憂。
他痛苦,趙涵芸何嘗不痛苦,自己又何其無辜?連同徐婉君,他們都是時代的悲劇產物。
雖然趙涵芸手段可惡,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不想怨誰,在最難挨的那段日子,她頂多想著,也許死了就回到二十一世紀,她又是時代女強人,只是沒想到再來一次,她費盡千辛萬苦躲避命運,還是進了信王府。
只是……他的目光是怎樣?他被掰直了?
宗人府是個會讓人發瘋的地方,他才來短短一天就改變性向了?!
呼,為保自身安全,遠離赫連湛是基本要件,木青瞳頂著發毛的頭頂,拉起雅兒,飛快往外跑去。
她就要跑掉了!赫連湛直覺的出聲大喊,「小花!」
這一嗓子讓木青瞳瞬間封凍,抬在半空中的腳硬是花了兩秒鐘才平安落在地面。
他不是故意測試她,但下意識的呼喚引出她這個反應,赫連湛再傻便也明白了,他沒錯認,沒有腦袋發昏,她確實是穆小花——他尋找許久的女子!
一股沖動,讓他想要往前奔去,抓住她的手臂,緊緊把她摟在懷里,告訴她,「我終于找到你了,謝天謝地,謝謝老天爺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是……哪行啊!這輩子的木裴軒在三年前就過世了,他來不及認識穆小花,來不及和她當朋友,來不及為她蓋暖房,來不及告訴她一米陽光的故事,更來不及允諾她,此生此世,他只想要她…… 所以就算他招認自己是木裴軒,她也只會認定他是個瘋子,會排斥他,會在兩人中間建起藩籬。
可是他的激動怎麼辦?想把她抱進懷里的怎麼辦?
他只能硬生生強忍下來。
木青瞳也在強忍,強忍著「轉身沖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急問為什麼叫我小花?你什麼時候見過我?你知道我的真實身分?」的沖動。
于是她只能又開始搜尋記憶。
她見過赫連湛嗎?在大理的時候?不可能,擁有前世記憶,這輩子她看到大胡子男都會下意識退避三舍,所以他怎麼可能認識她……
咬牙,擠出笑臉,她不曉得自己的笑臉有多猙獰。
雅兒看見了,正月天,昨兒個還下了一場雪,天氣凍得很,冷汗卻從她後背冒出來。
來的路上她想過小姐和王爺見第一面的情形,她想過小姐會因為王爺被關、打亂全盤計劃而生氣,卻沒想到小姐會氣到控制不住怒氣。
她悄悄地扯扯小姐的衣袖,用目光提醒小姐,忍耐忍耐再忍耐。
對……該忍耐,木青瞳深吸氣,轉頭問︰「王爺說什麼呢?」
笑容還是猙獰的,只不過沒那麼可怕了,雅兒忍不住抹抹額頭,趕緊上前補兩個笑臉,以做掩飾。
赫連湛眼里看不見雅兒,只看得到小花的眼楮、眉毛、鼻子、嘴巴……一樣,通通一樣,和前輩子一樣靈動美麗,一樣讓人轉不開視線。
他實在太高興了!只是……好吧,殺敵萬千成就了他的沉穩,他拉下嘴角,只余下眉心的快樂,掩也掩不住。
望著她的眉眼,他懂的,不能叫小花對吧?她現在的名字叫木青瞳對吧!
行,不管叫什麼名字,她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尋找的那個人。
赫連湛快步上前,拉起木青瞳的手,指著她前方幾寸處,那里有兩瓣怯生生的綠葉和一個未開的小花苞,在雪地里分外明顯。「瞧,春天到了,這里就這麼朵小花,你可別踩了。」
木青瞳松口氣,原來他喊的是……那個小花?點點頭,看一眼握在自己腕間卻遲遲沒有松手意圖的大手掌,心想著,該怎麼對他說?
說「王爺,請自重」?自重個屁,她是人家的小老婆,要是趙涵芸在這里,不往上撲都怪了,還自重咧。
要不說「王爺,您掐痛我了」?這話更屁,人家力道明明拿捏準確,才沾上那麼點兒肉,她又不是紙糊的。
要不,直接說「王爺,我跟您是同一國的,您喜男、我愛女,咱們各取所需,誰也別干擾誰,行不」?這話不是不能說,重點是要先確定,話出口,自己會不會被他活活掐死。
所有話在腦袋里過濾一圈,木青瞳還是不曉得該怎麼暗示他,男女授受不親,他們一點都不熟啊!
幸好他搶先一步解除尷尬。「你帶不少東西過來,是皇帝應允的?」
這話很正常也很正經,木青瞳放緩猙獰表情,點點頭。
然後赫連湛明白,在面對「初識」的女人時不能太心急,迂回戰術才能夠奪得最後勝利。
「為什麼是你來,不是王妃?」他明明記得四哥在赫連靖瑞跟前求的是讓趙涵芸過來。
這件事四哥沒事先跟他打招呼,他正頭痛著呢,卻沒機會抗議,只能想著要怎麼下來的圈禁歲月,卻怎麼都沒想到會有這個意外之喜。
早知道她是「木青瞳」,他何必把她關進安樂軒?是自己平白無故浪費將近一年,不過……很好,圈禁得好,她進來得更好,他對自己有信心,能夠再度擄獲她的感情。
「听說王妃有王爺的子嗣了,誠王妃將她留在誠王府里照料,皇上便讓妾身進來伺候王爺。」她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咬牙暗恨,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要是再晚兩個月多好。
子嗣?赫連湛聞言濃眉皺緊,怎麼就有了孩子呢……
那日清醒後,他萬分後悔,怎麼會讓事情演變成這副光景,他根本不想與她發生關系,可木已成舟,他能說什麼?
他選了個最差的做法——視而不見。
他知道這是掩耳盜鈴,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幸好趙涵芸識相,沒再往自己跟前湊,安安分分地過她的日子,這讓他心有幾分愧疚,卻也感到萬分慶幸。
他不願意討論這事,連忙轉移話題,說︰「听說你帶了不少東西進來,還沒歸置好吧,你開口,我來搬,趁天色尚早,咱們合力把住的地方軟理好,晚上才能歇得安穩。」
木青瞳微愣,話題怎麼會轉到這里?可哪容得了她細思,赫連湛已一把將她往外拉,一面走一面介紹環境。
「這一排有五間屋子,只有兩間有床和桌椅,其它房間全是空的。你看,這間靠水井較近,拿來當灶房行不?我本來想把這組桌椅搬到最右邊那屋子,以後在那里吃飯,權充大廳,你瞧如何……」
他拉拉雜雜說個不停,原本沒有的計劃從他嘴巴講出來,好像真的在腦海里盤算過似的。
雅兒不解,木青瞳更不解了,綜合兩世的經驗,赫連湛明明不是多話的人,為什麼現在他的話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