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命不凡 第九章 巧計安撫桑夫人
孫柔嘉的馬車才停穩,便看到許大夫從孫府大門出來,這位許大夫一直是給桑夫人看病的,想來是照例來把平安脈的吧?
孫柔嘉在車里坐了一陣子,等許大夫走了,她才打起車簾,卻見小映已經等在門側,匆匆上前迎接。
「小姐,你可回來了!」小映憂心忡忡地道︰「夫人的病又犯了,鞠夫人在陪著她呢。老爺說,等小姐回來,先去書房見見他。」
「母親又怎麼了?」孫柔嘉微愣。
「失了心一般,胡亂罵了一頓人,又砸壞了許多東西。」小映嘆氣道。
「是嗎?」她竟不知桑夫人還有如此病狀。
「老爺怕夫人打罵小姐,所以叫奴婢在這兒候著。」小映道,「小姐,先去書房見老爺吧。」
「母親哪里會打我呢?」孫柔嘉覺得小映有些擔心過頭了,罵倒是罵過幾次。
「小姐,你忘了?」小映瞪大眼楮,「上一回,夫人用花瓶砸中了你的額頭,流了好多血呢。」
什麼?從前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孫柔嘉一時間無語凝噎。
她忽然很心疼從前的孫柔嘉,也不知她過著怎樣的日子,雖然身為府尹家的千金,但背地里肯定有許多難過的時候吧……
「我先去書房,」孫柔嘉低聲道︰「等母親睡熟了,你再來告訴我一聲。」
小映點了點頭,孫柔嘉亦沒有再多言,便往孫仲堯的書齋去。
孫仲堯看來是等她許久了,一見著她便立起身子,滿面焦急的模樣。
「怎麼去了半日?」孫仲堯道︰「豫國夫人可說了什麼?」
孫柔嘉還以為,父親在為母親的病發愁,看來,他更關心朝中之事,其實桑夫人也挺可憐的,女兒失蹤,丈夫娶了平妻,換了她也會意難平,找個人來泄憤吧。
「豫國夫人給了我一只鐲子,」孫柔嘉稟報道︰「說是想在咱們家的鋪子里寄賣。」「哦?」孫仲堯眉心一凝,意味深長地問︰「怎麼,豫國夫人也知道咱們家在做生意?」
「生意上的事傳來傳去,肯定都傳開了。」孫柔嘉話中有話地道,「女兒在鋪子里打理了這些時日,也都明白了。」
「柔嘉,」孫仲堯忽然語氣和軟地道,「你不會怪爹爹吧?爹爹也是沒有辦法。」
「女兒知道父親在朝中不易,」孫柔嘉立刻答道,「身為楚太師的門生,父親前後兼顧,定是左右為難,女兒有幸,能幫父親分擔二一。」
「那就好,」孫仲堯連連點頭,「你不怪爹爹就好。」
雖說孫柔嘉心里不埋怨,但想到父親還是偏袒親生兒子多一些,她亦有些傷感。不過自古重男輕女,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她還不是親生的。
「不過這件事有些奇怪,」孫仲堯疑慮道,「按理說,豫國夫人寄賣東西,應該有她常去的店才是,為何要在咱們家的鋪子?」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般輕易便被看出了蹊蹺……然而,孫柔嘉還是把話忍住了,決定瞞著孫仲堯。
蘇篤君說,讓她先瞞著,因為尚不知她父親的態度,或許孫仲堯更願意幫楚太師賣官蠰爵呢?
她要保父親全身而退,其實是保整個孫家,保她自己,父親的意思並不重要。
「豫國夫人大概是知道咱們家在做這個生意,所以想幫襯幫襯吧。」孫柔嘉敷衍道。
「為何?」孫仲堯越發不解,「這一片好意,倒是讓人受寵若驚。」
「大概豫國夫人誤會了。」孫柔嘉垂眸狀似含羞道︰「她以為……蘇公子對我……」
「原來如此。」話只說到一半,孫仲堯就什麼都明白了,隨即呵呵而笑,「難怪吞吞吐吐的,這般不好意思。」
「女兒跟蘇公子只是泛泛之交。」孫柔嘉連忙道,「父親別誤會。」
「誤會不誤會的,又有什麼打緊?」孫仲堯道︰「想來,終歸是好事一椿。」
孫柔嘉雙頰微微紅了,雖然父親這話不過說說而已,但她心里難免有一番悸動。
「听說,母親的病又犯了?」她只能就此打斷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老毛病了,時好時壞。」孫仲堯道。
孫柔嘉听這語氣,明白他對桑夫人其實沒有太多關懷,彷佛習以為常了。
「不然去京城請個名醫看看?」孫柔嘉于心不忍,提議道。
「沒有用的。」孫仲堯答道︰「她這病……除非真能把柔敏找到,否則估計一輩子都好不了。」
孫柔嘉心道,要找著孫柔敏談何容易?總不能讓桑夫人這輩子都這般吧?該怎麼辦呢?倒不如……
「父親,」她猶豫道︰「女兒有一個法子,或許能緩解母親的病,只是,需要父親的首肯。」
「哦?」孫仲堯挑眉道,「什麼法子?快說來听听。」
「不過,終歸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孫柔嘉也難以決斷,「將來母親知道了,或許病情會更加糟糕。」
「無妨,你先說來听听,就算只能治標,也比現在這樣好。」孫仲堯道。
「只要父親不怪女兒自作聰明就好……」關于這個法子,孫柔嘉其實心里也沒底,直打著鼓。
會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桑夫人病了幾日,滿臉蠟黃,坐在佛前,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祈禱。
孫柔嘉輕步來到她的身後,遞上一碗熱粥。
「母親,請用些膳吧。」孫柔嘉小心翼翼地道。
「你妹妹的事,可有去打听?」桑夫人仍是那句話,看也不看她一眼。
孫柔嘉早料到桑夫人會是這樣的態度,不過,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可介懷的了。
「關于妹妹的事,倒是有了一些線索。」她答道。
桑夫人猛然抬頭,瞠目道︰「你說什麼?」
「最近遇到一個女孩子,與妹妹有幾分相似,但也不敢確定。」孫柔嘉道,「想請母親親自看一看。」
「在哪?那女孩子在哪里?」桑夫人急切地道,「快,快領我去見見!」
「女兒已經把她給領來了,就在佛堂外呢。」孫柔嘉道。
「就在外面?」桑夫人一臉驚喜,「菩薩保佑!快,快叫她進來!」
孫柔嘉點了點頭,對門外揚聲道︰「進來吧。」
沒一會兒,小映便領著一個女孩子緩緩邁入門檻,那女孩子一身蜜藕色衣裳,相貌甚為清秀——正是蘇篤君府中的婢女小暖。
桑夫人倏地站了起來,全神貫注地盯著小暖,好半晌也沒有說話。
小暖微低著頭,一副溫柔乖巧的模樣,看著還算討人喜歡。
「你……」桑夫人凝噎地道,「把手伸過來,讓我瞧瞧。」
小暖踱步上前,掀起袖子。今日她沒有戴銀鐲,手腕上那顆朱紅色的痣在燭光下清晰可見。
「你……也是自幼與家人失散的?」桑夫人全身激顫起來。
「奴婢自幼被人販子賣到蘇府,不知道父母是誰。」小暖答道。
「蘇府?」桑夫人一時不解。
「她是蘇篤君蘇公子府上的丫鬟,」孫柔嘉從旁解釋,「日前見到她,發現這腕上的紅痣與妹妹的有些相似,听她的遭遇,似乎也相似。」
「賣你的人販子可曾說過什麼?比如是從哪兒把你撿來的?」桑夫人追問。
「奴婢也不太清楚,」小暖道︰「只說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穿著一身紅衫子。」
「紅衫?」桑夫人一怔,「夏天嗎?七夕節看花燈的時候與家人走丟的?」
「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小暖只搖頭道。
桑夫人不由淚流滿面,輕輕握住小暖的手,哽咽道︰「或許你真是我的女兒……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兒……」
孫柔嘉趁機道︰「母親,不如就讓小暖在我們府里住一段時日,慢慢相處,或許會想起些什麼。」
「對,對,」桑夫人連忙道︰「柔嘉,你說得對,住下來,讓這孩子住下來!」
還是第一次,桑夫人這般親切地喚她「柔嘉」。孫柔嘉知道,果然這一步是走對了,至少,桑夫人沒那麼恨她了。
「用過晚膳了沒有?」然而,桑夫人很快就當她不存在了,只對著小暖噓寒問暖,「來,與我一同回屋去,叫廚房給你做些好吃的,咱們邊吃邊說話。」
孫柔嘉覺得此刻自己就像空氣一樣,不,空氣或許還被人需要,她若再留在這里,怕是要討人嫌了。
趁著桑夫人沒注意,她悄悄地退後,給小映遞了一個眼色,一道兒退出了佛堂。
菩薩在上,明鑒她一片助人的好心,想來不會責怪她撒的謊。
阿彌陀佛——她心中念道。
出了佛堂,沿著林蔭小徑,便可以來到孫廷毓居住的院中。
今晚,是蘇篤君親自領小暖過來的,此刻他還在這里等消息呢。無論如何,孫柔嘉覺得自己都該當面向他道一聲謝,告知結果。
孫廷毓大概是拿了孫府最好的酒招待蘇篤君,遠遠的便能聞到醇香。
孫柔嘉站在窗外,定了定神,這才入得門去。
「長姊,如何了?」孫廷毓見到她,立刻追問道。
「雖不是十分確信,但母親已經把小暖給留下了。」孫柔嘉笑道︰「彷佛很是歡喜呢。」
「那就好!那就好!」孫廷毓大為興奮,「小暖若真是二姊就好了!」
蘇篤君就站在孫廷毓的身後,孫柔嘉的目光與他默默相觸,兩人心下什麼都明白,亦什麼都不必說,這段日子的相處,彷佛培養出了一股默契。
「你們喝的什麼酒?」孫柔嘉故意道︰「我也想飲兩杯,廷毓,再去酒窖取一壇子來吧。」
「長姊也要喝嗎?」孫廷毓愣了愣,「這酒可所剩不多了,好說歹說,管家才給了這壇子。
「所以才要你親自去啊,」孫柔嘉微微笑,「否則哪里敢勞大公子跑腿呢?」
「好,我就再去取一壇,難得今天高興!」孫廷毓當下頷首,迅速去了。
「奴婢去廚房再端幾樣小菜。」小映也很勤快,跟上了孫廷毓的步子,順便反手掩上門。
孫柔嘉與蘇篤君依舊那般靜立著,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彼此之間一個眼神就夠了,也不必多言。
「令堂如何了?」許久,蘇篤君才問道︰「相信了?」
「反正心里願意相信,自然就會信。」孫柔嘉意味深長地道,「有時候,我也希望小暖就是我妹妹……她真的不是孤兒?」
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這一刻,還是想再問一遍,誰叫人總會有些痴心妄想。
「為著這件事,特意又問了問我姑母——小暖確實是我姑母身邊一個婢子的私生女,」蘇篤君很肯定的答道,「那婢子生下小暖以後就去世了,小暖的父親也不知是誰,听說是那婢子的同鄉。姑母從小就把小暖給我當貼身丫鬟,不過怕她傷心,也沒告訴她父母的事,只說她是從人販子那兒買來的。」
「小暖也怪可憐的,」孫柔嘉嘆了一口氣,「假如母親真的喜歡她,我也不打算抖出此事,就讓她一直留在這府里做我的妹妹吧。」
「真的?」蘇篤君倒有些疑慮,「不過恐怕會有些麻煩的。」
「有何麻煩?」孫柔嘉不解。
「孫小姐還真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子,」蘇篤君莞爾,「比如嫁妝,也要多分一份,不是嗎?」
「我倒沒在意這個。」孫柔嘉不由有些臉紅。
「你不在意,可到時候依舊是個麻煩。」蘇篤君正色道,「假如小暖起了貪念呢?」
「不會吧……」孫柔嘉有些驚訝,他的婢子,他也懷疑嗎?
「人心難測,」蘇篤君卻道︰「孫家二小姐這個位置有很大的誘惑,就因為小暖自幼缺少這富貴榮華,到時候她會怎樣想、怎樣做,誰也估計不了。」
孫柔嘉發現自己還真是不諳世事,連基本對人的提防心都沒有,不像蘇篤君,就算面對從小服侍自己的婢女,也能如此理智分析。
「桑夫人若認了小暖,孫小姐你真的不會難過嗎?」蘇篤君又道。
「難過?」孫柔嘉亦是一怔,「我本就是想讓母親高興,母親高興了,也不會太怨我了。」
「桑夫人若把小暖當成了親生女兒,將來在這府里,自然是要為她多爭取利益的。」蘇篤君道,「若小暖真是二小姐,桑夫人護著她,孫小姐你可能不會太難過,但若是一個冒牌的,一邊陪著演戲,另一邊還要受委屈——孫小姐真的不會介意?」
他這話,果然戳中了孫柔嘉的心。
的確,她並非聖母,桑夫人要真如此,她多少會有些辛酸,若小暖在這府中與她平起平坐,甚至搶了她的地位……她真能受得了?
「孫小姐若猶豫,我可以把小暖帶回去,」蘇篤君忽然提議道︰「也省了這日後的麻煩。」
她緘默,抿著唇,思付良久。
「不,」過了一會兒,她卻道「就這樣吧,讓小暖先住著。」
蘇篤君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或許將來會有麻煩,但眼下我希望母親的病能好起來,就算只是暫時好一些,我也願意。」孫柔嘉答道。
說來,桑夫人不是她親生母親,對她也向來不好,但她總有一副柔軟心腸,畢竟,是她霸佔了孫柔嘉的身體。
若說冒牌,她自己何嘗又不是冒牌呢?若說貪心,她自己又何嘗沒有呢?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提防別人?
「孫小姐真的想明白了?」蘇篤君再次問道。
孫柔嘉點點頭,這一次,沒有絲毫猶豫。
「想不到孫小姐品性如蘭花般高潔,」蘇篤君看著她,「倒是蘇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孫柔嘉凝眸,發現他並沒有半點諷笑她的意思,反而說話的樣子極為認真。
他一直都是那般雲淡風輕地笑著,遇事不慌不忙,難得如此嚴肅,讓她覺得這份夸贊,分量很重。
其實並非她品性高潔,如此大度也是出于愧疚,他越是夸她,越讓她忐忑不安。
「蘇公子過獎了。」孫柔嘉低下頭來,「我只不過……身為孫家的養女,想為孫家多做一些事,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罷了。」
「有這份心,已算難得。」蘇篤君依舊道︰「就像方才所說,若尋常人家就算了,但貴府家大業大,在如此誘惑面前,沒幾個人能堅守的。」
「我也算不得堅守吧……」孫柔嘉苦澀一笑。
「于在下眼中已經算得上了。」他道。
孫柔嘉心中微顫,卻又滲出一絲甜意。在這世上,能得到他的贊許已經足夠,別人如何看她,她都無所謂了。
「長姊跟篤君哥哥在聊什麼呢?」
剛想再多說幾句話,然而孫廷毓已經攜小映取了酒菜回來,孫柔嘉只得打住。
「你去了這半天,我們說了些閑話。」她敷衍地答道。
「說來真該好好謝謝篤君哥哥,」孫廷毓擱下酒壇道︰「這幾天,他來來回回的往返于清縣和染川城之間,也是辛苦了。」
「怎麼……」孫柔嘉一怔,「蘇公子回過清縣?」
她以為他一直待在染川城呢。
「篤君哥哥是縣尹,要回去處理公務的。」孫廷毓道,「哪里能天天待在染川城呢。」
「可是……」孫柔嘉有些迷惑,「去清縣得花半日路程,這一來一回,豈不是很麻煩嗎?」
「坐車半日,但我騎快馬,一兩個時辰就到了。」蘇篤君笑道,「不礙事的。」
「篤君哥哥眼下都青了一圈,想來這些日子沒睡夠呢,」還是孫廷毓細心,「眼下事情都妥當了,小暖安置在我們這里,篤君哥哥也可放心了,大可好好休息休息。」
的確,近日為了她那店鋪的事情,還有這府里的事,他真費了不少心,亦要往返清縣處理政務,鐵打的人恐怕都會累吧?
她倒沒注意他的氣色不佳,因為從來不敢抬眼仔細瞧他,總不自覺避開他的臉龐……心中總是羞澀。
「怕是這段時日都有得忙了,」蘇篤君道︰「過兩天便要陪我姑母回京城去,順便向聖上述職。」
「回京?」這消息連孫廷毓都吃了一驚,「篤君哥哥,怎麼沒听你提過?」
「遲早要去的,」蘇篤君看了孫柔嘉一眼,「還有I件大事得去辦呢。」
孫柔嘉明白,他是說她家店鋪的事!
雖然,他這一去不會去太久,但想到馬上就要分離了,她忽然心中萬分不舍。
盡避他們只是泛泛之交,並無深厚情誼,但也不知為何,她竟對他生出了一絲依賴。他這一走,她便似沒了主干的無助枝葉,有種風中飄搖之感。
真是奇怪,她真不該這樣想,卻又不由自主產生了這樣的痴念。
或許身體里真的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靈魂吧,所以有時候,她才會連自己都弄不懂。
小映將孫柔嘉的發髻松開,長發披散垂下,及至齊腰,玳瑁的梳子梳了一下又一下,臨睡前要梳足一百下,據說能舒筋活絡。
孫柔嘉有些怔忡失神。
今夜與蘇篤君分別之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她飲了幾杯酒,算是替他餞行,越飲,心中越是愁悵……
「小映,」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從前我畫的那些畫,都擱哪兒了?」
慕容縣主不是說過,原主曾經替蘇篤君畫過一幅丹青嗎?此刻,她非常想看一看。見不著他本人,看一看他的畫像也是好的。
「原本就擱在牆角那兒的,」小映答道︰「小姐你生病的時候,僕婢們打掃屋子,或許是粗心,不慎把那些畫兒都弄丟了。」
「全弄丟了?」孫柔嘉有些失落,「你們怎麼也不當心些?」
「都怪那些粗使的丫鬟,笨得很,我交代了好幾次,她們都不上點心。」小映道︰「不過,那些畫兒堆在牆角里,小姐原來也說是沒畫好的,明兒小姐再另畫幾幅,想來也容易。」
孫柔嘉暗暗叫苦,這對現在的她談何容易?別說畫畫了,她連毛筆字都寫不好呢。
「算了,」她嘆息道︰「我隨便問問,也不打緊的。」
小映繼續替她梳著發,她則打開首飾匣子,想將腕上戴的鐲子給褪下來。忽然,她發現首飾匣子里,有一個小小的抽屜。
說來這古代的首飾盒也做得精致,好幾次了,孫柔嘉都沒留意竟有這機關。
輕輕將抽屜一拉,她以為里面裝的什麼稀罕物,原來是一枚印章。
她好奇地拈起來,瞧了瞧上面刻的字,小篆字體,她不太認得。
「春……」
「春曉居士。」小映代為念道。
「春曉……居士?!」孫柔嘉大吃一驚,「誰?」
「這印章上刻的啊,」小映笑盈盈地道︰「小姐,你忘了,從前你教奴婢認過這幾個字的。」
「我是說……春曉居士是誰?」她追問。
「小姐,你怎麼連這個都忘了?」小映駭然,「春曉居士,就是小姐你啊!」
「我?!」孫柔嘉久久回不過神來。
「對啊,這是小姐寫詩作畫的時候,給自己取的名字,」小映解釋道,「叫什麼——雅號。」
原來是她!原來是從前的她!孫柔嘉震驚不已。
那日在蘇篤君那里,她看到的那幅畫,竟是她自己畫的?
彷佛上天賜予的奇跡,被她的僕婢粗心弄丟的那幅畫,幾經輾轉,居然到了他手里。
呵,天生屬于他的東西,怎麼也不會弄丟的。
握著這枚小小的印章,她默默地笑了。原來,從前她是愛著他的。
那個愛他的靈魂,不知是否還殘存在她的身體里,是否,她今日對他的好感,都緣于往昔的記憶?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完全不是孫柔嘉,有時候,卻又會產生令她陌生卻又熟悉的感情,那會不會是來自原主?就像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孰是,孰不是,她也分不清了。
但她此刻心中十分歡喜,這一點她還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