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親愛的? 第八章
等著等著……眼皮沉重下來。
昨晚根本沒怎麼睡,快六點才沾床,老板睡得更晚,大約七點,他起床上班,盡避床鋪震動極小,她依然警醒過來。睡這麼少,還要和商場老狐狸們周旋,那該多累?
心疼著他的辛勞,林妙妙皺緊眉頭,不像她,吃完他準備的早點,又睡了場回籠覺,醒來也沒干麼,到處閑晃,看會兒小說,沒忍住好奇,又誤入歧途,鑽進會議室。
不知睡了多久,室內機器傳出聲音,她立即站起,聚精會神听著。
「還是我!真搞不懂,現代人誰還用電話錄音機?像我這種喜歡對著機器講話的人應該已經很少了,你是為了我特意留著這台機器嗎?通訊業投資案不是不能做,但你得先忍著,不急著這一季出手,報表不好看。詳細情況,明晚八點我到你公司,我們密談。」
林妙妙心頭一驚,上次那群老人來逼宮,談什麼公司業績未達百分之多少,他就得下台一鞠躬,難道這事還有延長版?
「我知道,你肯定會說犯不著為了姓蕭的推遲公司進度,但是听兄弟一句勸,真不差這點時間。還是那句老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有人虎視眈眈兄弟尊臀底下的位置,這點不用我說,你心里有數。」
這幾通留言是特地打來通風報信的,要老板先別投資,但是老板會听嗎?而且听對方說話的口氣,兩人的關系似乎很好?
大門傳來聲響。
他回來了?快來听留言!
「三位請先進會議室,我隨後到。方秘書,麻煩準備五杯咖啡。」
是老板的聲音!
林妙妙趴在玻璃門板上,張大雙眼,就見蕭永和一名五十多歲的男人扶著一名七十多歲的金發外國人步步逼近會議室。
外國人停下腳步,不知說了什麼,五十多歲男人帶他走往反方向,蕭永獨自踏進會議室。
不能被他發現電話錄音機!林妙妙看了眼錄音機,現在沖過去擋著反而更明顯,怎麼辦?難道只剩下祈禱?
「他女乃女乃留下的蠢貓,真被接過來好生養著?還吃得肥滋滋。」蕭永推門而入,彎腰,露出一口黃板牙,輕蔑地笑著,伸手欲抓貓頭。「死胖貓,過來!」
「喵!」林妙妙緊盯著他,全身戒備的低吼,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有多齜牙裂嘴。真想狠咬這人一口!
「臭貓,得意什麼?等簽完約,跟那渾小子下地獄去吧!耙跟我搶CEO的位置,不知死活,今天一定弄死你!」
貓眼死瞪著他,喉嚨底部發出連她听著都發毛的低吼聲。
「死貓,對誰吠?」蕭永狠戾地一掌巴向貓頭。
痛!
沒料到有人會沒品到打貓,林妙妙沒躲,扎實挨了一下,眼冒金星,腦袋還在暈,赫然見他走向閃著紅光的電話錄音機,左右張望,按下留言。
不行!要是被蕭董事听見,以他卑劣的性格,不管這是誰家,肯定會把對自己不利的東西一律刪除!
林妙妙跳上桌,沖向蕭永,張嘴,狠咬他的手。
「靠!瘋貓!」蕭永吃痛咒罵,手臂用力一揮,貓橫空被甩下,重重摔向地面,另一手按下按鈕。
林妙妙覺得又痛又暈,一時間站不起來。
留言播放,蕭永越听臉色越白,憤恨咬緊牙,滿臉橫肉抖顫,尚未听完,听見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神色慌亂地伸手要按刪除鍵。
林妙妙奮力撐起抖個不停的四肢,吸口氣,跳上桌,沖向蕭永往下移動的肥手指,張開口,狠狠咬住。
蕭永被咬出了更大的怒火,但礙于腳步聲靠近,他極力忍著沒飆出髒話,另一手掐住貓脖子,將貓兒舉到半空中,手指收緊。
林妙妙叫不出聲音,五官痛苦皺緊,四肢在半空徒勞亂踢,好痛苦……不能呼吸……
又要死了嗎?
「抱歉,我只能在台灣短暫停留兩小時,這里離機場近,麻煩段先生了。」
洋腔怪調的中文滲透進意識,林妙妙在心里喊著,老板,救……眼前一片昏天暗地,她痛苦得眼淚都擠了出來,身體彷佛不存在,只剩下一點意識,里頭全是窒息的難過。
段震……唔……
「小事,請進。」段震祈推開玻璃門。
蕭永渾身一震,像甩掉垃圾般甩掉貓,扯了扯西裝袖口,遮住被貓咬傷的痕跡,堆出滿臉虛假笑容。
林妙妙的頭撞地面,滾了數圈,背撞上牆壁,半昏過去。
「各位請坐。」
听著老板沉穩淡定的嗓音,林妙妙感到幾分安心。
「準備了咖啡和茶,各位想喝什麼?」方秘書的聲音。
林妙妙吃力地呼吸,通體虛冷,想出點聲音,全身卻沒有力氣,她的意識有些模糊,但仍一心擔心著那些留言是不是被刪掉了。
會議室充滿杯盤交踫的輕響,而後慢慢靜了下來。
段震祈站立不動,黑瞳盯著會議室的某個角落,嘴角抿緊。
蕭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陣心虛,故意嫌惡的惡人先告狀,「這只貓是怎麼回事,怎麼睡在會議室里?」
「這是段先生的家,他的貓要睡哪里都可以。」外國人說著洋腔洋調的中文。
「不好意思,請等我一下。」段震祈的嗓音低沉有力,撇下一室的人。
「你忙你忙,是我不好意思,倉促上門打擾。」
恍惚間,林妙妙感覺到自己被溫柔抱起,一陣輕微搖晃,被放在他寬大舒適的床上。
段震祈手掌微弓,模模貓頭,听見貓輕叫一聲。
「想說什麼?」他眉心微皺。
「喵嗚。」錄音機……
「最慢半小時,我們去醫院。」
朦朧間,林妙妙感覺他愛憐模模她背部,目光在她臉部停了好久,才轉身出去。
獸醫說頭部受到撞擊,脖子也有不明捏痕,親愛的這幾日身體恐怕會很虛弱,意識不清,先前出現的非常態行為可能會復發。
昨天段震祈打開監視器紀錄,沒有外人闖入,只有李阿姨進屋打掃。
他一臂枕在頭下,如臥佛般側躺,一掌溫柔撫模親愛的,心里想著到底是誰對貓下毒手?
獸醫懷疑是貓自己去撞牆,就算如此,貓兒脖子上的勒痕又該怎麼解釋?何況,他根本不相信親愛的會發狂撞牆。
親愛的有超乎尋常的人性,會跟他互動,像女乃女乃一樣真心關心他,不求回報。
多虧了它,他孤寂乏味的生活好不容易多了一點溫度。
那只貓,有沒有可能……雖然你女乃女乃離開人世,但她還是很擔心你,所以附身在——身上?
想起蘇文湛說過的話,他遲疑,皺眉,大手輕捧著不到他掌心一半大的嬌小貓臉,試探性地喚道︰「女乃女乃?」
好沙啞的嗓音……林妙妙強撐開沉重眼皮,視線里出現段震祈擔憂的神情。他在擔心她?
「喵嗚……」我很好,沒事。
他眼中閃過一抹困惑。
「不要擔心我。」聲音濕潤。
「喵嗚?喵嗚。」她除了喵嗚喵嗚地叫,根本沒辦法溝通,她該怎麼做才能揭穿蕭董事的陰謀?
「繼續睡。」段震祈模模它的頭,寬大厚掌溫暖,充滿安全感,他起身,準備梳洗進公司。
「喵嗚喵嗚!」別走!會議室錄音機里的留言听了沒?
听見貓叫,他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貓兒了一眼,卻讀不出貓臉上的焦急,轉身,進入浴室。
林妙妙跳下床,四肢剛落地,就因身體虛軟跪倒在地,她深吸口氣,邁開四肢,盡避身形搖晃不穩,仍盡可能以最快速度沖向會議室錄音機,按下按鈕。
空虛的安靜如冰如霜,剌入體內,腦袋恍惚起來。
沒有!
什麼都沒了?
「親愛的?」段震祈滿屋子找貓,最後在會議室里看見貓跌坐在錄音機旁……
跌坐?這是用在人類身上的形容詞吧?此時此刻用在親愛的身上,卻詭異的……十分貼切。
他走過去,抱起貓。
昨晚蕭永也站在這兒,莫非這里有什麼該注意的地方?他看了眼錄音機,一切如常。
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喵嗚……喵嗚……」沒了,什麼都來不及……
留言沒了,合約簽了。
到頭來,她什麼都沒能替他做,虧他還甜蜜蜜喊她親愛的,白喊了,她連幾通留言都沒能替他保住。
她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連考試抱蛋都沒像現在這麼難受。
「乖點。」段震祈用雙手抱起貓,柔聲道︰「你的身體虛弱,不要到處亂跑,安分吃飯睡覺,今天我會早點回來。」
叮囑完,他又把它抱回他的大床上,還替它蓋上棉被,這才出門上班。
在他心中,她這只貓,除了吃飯睡覺,還會做什麼?
更可恥的是,她外表雖然是貓,骨子里卻是如假包換的人類!一日為人,終生為人。
老天爺跟她開了個玩笑,靈魂進入貓身,不代表她只能坐以待繁,眼睜睜看著惡徒傷害自己在乎的人!
不行!蕭董事如此可惡,一定不能讓他如願,必須想想辦法……有了!留言沒了不要緊,那人不是說了嗎?今晚八點在他公司密談。
林妙妙猛地彈起身,貓眼閃閃發亮。
只要把他留在公司,他照樣可以和對方踫面,只是他一向準時七點下班,要加班也是回家加班,更何況出門前他說了,今天會早點回來,她得去公司拖住他,不讓他離開辦公室!
打定主意,林妙妙沖出大門。
來到鐵門底下,跳上一旁低矮石柱,按下一串密碼,鐵門打開。
前幾天趁他出門上班,從玻璃窗戶看到的密碼,幸好沒記錯。
她一路跑到半山腰的公車站,等了半小時,公交車才來。
混在人堆里上車,司機沒瞧見,也沒人多說話,她一溜煙躲到最後面。捷運沒法坐,得一路換公交車到公司。
上上下下公交車七、八趟,輾轉到公司已日落西山,瞄了眼機車行牆上的鐘,六點半!不是吧……
林妙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拔腿狂奔,沖向公司!
六點五十分,她和他辦公室的距離只差一條大馬路,只要沖進公司,她可以搭乘電梯,不用再靠雙十一號公交車。
她試探地踏出前腳……
叭、叭、叭!
緊急縮回,她急得東張西望。
怎麼搞的,平常上班過這條馬路不難啊,怎麼現在要過,總是抓不準車子和自己的行進速度,鑽不到合適空檔過馬路?
越是急得火燒心,越過不了馬路。
車子撞路人,得吃上官司,撞上貓不一樣,連尸體都不用處理,油門一催,直接走人,沒法律可管,更別提貓身體有多小,和直立的人類根本不能比,往前沖,死的機率大于生。
這只貓曾在她面前親身示範過,血淋淋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她居然又得來一次?
不行,快沒有時間了,她必須再試一次。
叭、叭、叭!
叭、叭、叭!
路上車子的喇叭一陣狂響。
就當是報答他這幾個月來的養育之恩,林妙妙牙一咬,把心一橫,邁開四肢,義無反顧地往前沖。
賭了!
叭!
砰!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所有聲音消失。
她有預感,這次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