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有貞操 第五章
在等墨跡干的時候,東方長空笑道︰「如果老三的猜測是真的,那麼由我們決定時間和地點,在他們看起來是不影響計畫,但對我們來說卻更萬無一失。」好吧,他相信老三。東方定寰笑得白牙一閃,「如果官兵上門,我可以動手吧?」要不是京城里有些小吃讓他吃得齒頰留香,再三回味,他這幾天可要悶壞了!
東方長空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下手輕一點!」蘭蘇容並不是打算幫著東方家。
以家族男性的角度來說,為了政治上的考慮,若不是選擇與朱長義狼狽為奸,那麼就是和成安同出一氣了。政治就是這麼可悲。
但她是女人,她的著眼點只有道德與良知,她從未听聞東方家像其他領主或蕃王一樣總有層出不窮的丑聞,舉國皆知的反而是他們的戰功。反過來看,成安一伙人的惡形惡狀她完全不陌生,所以她並不打算幫著成安對付東方長空。
東方長空選擇會面的地點,是位于京城西郊的前朝太師廟。
百姓對于霖雨蒼生的賢仁之士有祭拜的習俗,據傳,生于五百年前,前朝的魏太師是春風化雨、有教無類的典範,就是推翻前朝的韋氏皇族也不敢動太師廟的一磚一瓦,大燕開國後這三百年間,多次為了彰顯聖德,收服民心,大肆整修太師廟。太師廟是各地士子進京念書、文官上任時必定造訪的地方,任何人都能進太師廟追思或祭拜,但比起販夫走卒、匹夫庶婦日常祭拜的一般廟宇,這里卻是清幽許多。
重點是,太師廟蓋在一馬平川的平地上,常隼就算想派大隊人馬埋伏也無處可藏。加以太師廟是文人士子重視的地方,常隼就是派重兵挾擊,若沒有充分的理由,朝堂上反對成安的士大夫們可不會善罷罷休——這畢竟是他們僅剩的、還能展現文人風骨的地方,不小題大作地吵鬧一番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成安若一意孤行,士大夫們的反對會是理由嗎?
不過至少,常隼無法事先安排埋伏,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至于會面時間是酉時,已經接近傍晚。也許是考慮到入夜後,就算成安派人包夾,他們也比較容易逃月兌,但如此一來,前往太師廟會面的蘇芳豈不是也陷入危險之中?
「姊,我真的要去嗎?」蘭蘇芳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
蘭蘇容心里嘆氣。
也罷。畢竟信是她寫的,如果東方長空問蘇芳她想給他什麼情報,又要他交出情報,蘇芳也答不上來,她仍是得親自出馬。
「你听我安排……」她讓身邊的人做好隱瞞她出城的準備,然後帶上了兩名信得過的護衛,換上便于趕路的裝扮,從蘭府後門離開。
因為不方便借用家里的馬車,便由信得過的奴僕為她找來了馬車和車夫,悄悄地往太師廟而去。
蘭蘇容並不知道,蘭蘇芳在她上了馬車離去之後,也悄悄地離開了蘭府,雇了馬車走另一條路到太師廟。當蘭蘇容到達太師廟沒多久,蘭蘇芳便在太師廟後門與她的女乃娘會合。
「堂姊和東方長空見面了嗎?」早在蘭蘇容將信送出去的那天,蘭蘇芳便在太師廟安排好了一切,今日她的女乃娘趕個大清早到太師廟來,任何來到太師廟參拜或散心的人都會以為她是新來的掃地婆婆。
當然,女乃娘並沒有和蘭蘇容打照面,帶蘭蘇容進後院廂房,並且給她送茶水的,是被她收買的廟祝。
「還沒見到東方家的少爺,會不會他不來了呢?」蘭蘇芳咬住下唇。
她並不在乎成安和常隼想做什麼,那與她毫無關系,她要爭的只有自己的婚因!
她的計畫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堂姊必須見到東方長空!但她怎麼沒想到,萬一東方長空懷疑常隼和她們串通好而爽約了呢?定國公府的人很快就會循著她的通報前來了啊!
幸而,廟里貪賞錢的打雜童子偷偷跑進來通報,她們等的人現身了!
蘭蘇容與東方長空約定在太師廟私下見面,礙于蘭蘇容的身分,加上東方長空也不願張揚,因此兩人都用了只有對方知道的化名——當然他們心里很清楚,私會也好,化名也好,絕對不是只有他們倆知道——東方長空的化名是木公子,蘭蘇容的化名是晨綻夫人。
那前來通報的打雜童子說,一名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男子,自稱木公子,向廟祝問了晨綻夫人到了沒有。而廟祝已經領著他去蘭蘇容等待的廂房。
蘭蘇芳和女乃娘交換了個眼色。接下來她必須在定國公府的人到來以前回到蘭府,假裝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和陌生男子秘密私會,對蘭蘇容來說可不是能夠無動于衷的事,她沒辦法安靜地坐下,喝空了茶杯卻仍然口干舌燥。可她不想出糗,所以沒有向廟里的人再要一杯熱茶。
她讓兩名護衛守在門口,只要一有不對勁,他們可以馬上沖進來阻止東方長空。但這還是無法緩解她緊繃的情緒。
在屋子里來回踱步顯然會泄漏她的不安,因此她看向牆上寫得龍飛鳳舞的書法,宛如專心研究上頭奧妙的文字。
東方長空進到廂房里時,看見的便是披著深藍絲綢披氅,素淨的側臉帶著一絲迷惘地仰望著牆上書法的蘭蘇容。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眼,他記得最深刻的是那股靜謐氣息。哪怕她看起來有那麼一點不知所措,卻無損她儀態間從容不迫的優雅,一綹發絲垂落在泛紅的頰畔,眼里雖有迷惘,卻絕不慌亂。
當她看向他時,眼里出現一抹掩飾不住的訝異。
人們說,龍謎島曾經是惡名昭彰的海盜之島。
火帆海盜算什麼?他們只是一群瘋子,專干綁架勒贖那一類猥瑣又小人的行徑。
過去,龍謎島的海盜,說打就打,說搶就搶,不怯戰,不投降,搶白道的官船,也搶黑道的私船。所到之處,有如暴風卷起千層浪,有如天火燒遍九重天,所向披靡。
東方家前一代的家主,東方從雲便是那些驍猛又好戰的海盜所效忠的海盜頭子。即便三朝前獲得赦免與招安,即便東方從雲早已不在人世,京里的貴族們對他們的懼怕與認知並沒有絲毫改變。
畢竟,他們打海盜,就像他們當海盜一樣出類拔萃。
她以為,她會看到一個滿面刀疤和虯髯,眼神凶狠的惡煞——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想象未免過于貧乏,她見識過那些被推到午門斬首的綠林大盜,大概就是那個模樣。
但他的模樣和打扮都十分干淨,臉上渾然不像她見過的那些強盜,即便穿著布衣,依然俊偉非凡。
而且,他有一對顯然很常笑的眼楮,神態隨和得足以安撫任何因為他的高大而心生畏懼的人,氣質是沉穩可靠的。蘭蘇容在發現自己太快卸下心防時,趕忙提醒自己嚴陣以待。
東方長空沖著她笑開一口白牙,「等等。」然後他轉身對著門外的某個人道︰「好好相處……不要瞪人,不準先動手。」
「……」蘭蘇容無語地看著他警告小孩似的語氣,然後入內來,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姑娘不是那日畫舫上的任何一位吧。」雖然這名女子,容貌不算出色,也比那日畫舫上所有人都平凡了一些,可是耐看。至少他覺得特別順眼。
如今回想起來,五大家族倒是很用心地在替成安籌劃美人計啊!思及此,他忍不住笑得白牙森森。
看樣子他把五人的容貌都記住了?蘭蘇容沉吟片刻,便坦白道︰「舍妹要我轉達,當日赴約是迫于長輩之命,她並不願意履行這樁婚約。」東方長空眉心擰起,他最不喜歡強人所難了。不過這麼說來,她也是蘭家的閨女?
「那封信是你寫的?」他還在懷疑那日畫舫上那些舉止扭捏的女子,能夠那樣冷靜地分析他的顧忌與想法,進而決定與他談判。
至少跟其他人的信比起來,她既不迂回地試探,也不造作地引誘,目標果斷而明確。
「是。」
「你在信上所說,要和我交換的重要情報,不會是令妹不想嫁給我吧?」他的口吻半是無奈,半是揶揄,听得蘭蘇容都有些忍俊不住。
她維持住表面上的穩重,對身子突如其來的虛乏感,只當作是太過緊張所導致的。「舍妹不願意嫁到龍謎島,但蘭家的立場是友善的。我至少可以告訴你五大家族中誰是真心考慮與龍謎島建立穩固的姻親關系,而誰寧可配合中書令大人對你們虛以委蛇。」這確實是不錯的情報。其實來赴約之前,他並不認為一個高門貴女能給他什麼有利用價值的情報,純粹是終于有個有腦子的女人提供了一個他覺得可行的會面方式,但她顯然自己找到了能為她所用的價值。
因此,大概是身為男人的劣根性,越覺得有趣,他就越想逗逗她,「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對這方面完全一無所知,就敢提出聯姻的要求?」蘭蘇容的表情顯示,她一點也沒有被他的故弄玄虛所動搖,「否則,你何必五大家族都遞庚帖?」他大可先行排除那些不可能誠心結親的。
話說回來,當她听見他這行為時簡直都傻眼了,更不用說其他貴族的訕笑。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海盜王的孫子多麼怕自己討不到媳婦啊!可是當蘭蘇容見到這個被京城所有貴族訕笑的男子,她相信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更清楚這舉動會帶來什麼效果。
而這樣的效果,顯然是他的目的之一,至少是他為了達成目的所願意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