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當家 第七章
花明子一到傾城山莊,便急推錢盈盈前去賞花宴,之後立刻找來山莊的林管事,請他找大夫來診治車夫。林管事認得她,馬上應允幫忙。
所幸車夫在大夫前來時便已清醒,且大夫說車夫只是一時摔得重,才會昏迷過去,只要休養幾日便無大礙。花明子于是給了車夫一些銀兩,讓他多休息。車夫一看那些銀兩,只差沒下床來跟她磕頭,謝她不怪他駕車走錯了路。
「你好好休息,我會跟你們小姐編個說詞,絕不會讓你回去受罰。」今日若非錢盈盈晚到,催著車夫急趕,也不至于發生這種事。
花明子在車夫的道謝聲中走出雅房,快步踏上白石小階,穿過一扇半月雕門,迎著陽光徐行。
秋日午後陽光溫暖舒心,成排金燦菊花在小徑兩側迎賓,朵朵都有手掌般大小,花明子沿著上頭通往「采菊院」的菊花燈籠而行,準備和錢盈盈會合。
只是,才走到栽植著各色繽紛的菊花大門前,她便發現了不對勁。一來是劉媒婆腳步飛快地四處穿梭,顯然是在找人;而那些穿著打扮顯得特別用心的姑娘們也個個心神不寧地左右張望著。
「花……姐姐……」錢盈盈一看到她便挨了上來,一臉興奮地說道︰「應炎隆還沒到,大伙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呢。幸好我們晚到了,否則我鐵定會對著那些菊花打起瞌睡。不都長得一個樣嗎?有什麼好看的。」
「你啊,既然遲到在先,現在就好好端著形象看花去吧。誰知道應炎隆是真的人未到,還是躲在暗處觀察你們。」花明子壓低聲音說道。
「不會吧,他心機有那麼重嗎?」錢盈盈嘴里雖這麼說著,卻已站得筆直,臉上笑容益發地嬌美。
「我以為你對應炎隆沒興趣。」花明子挑了下眉。
「我沒看上他,跟他沒看上我是兩回事。」錢盈盈美眸不時往旁邊飄去,探瞧有沒有人在看她。
「擔心什麼嗎?我向他求婚被拒,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花明子看著一朵碗大的黃燦菊花,突然想來塊菊花餅,配熱茶更好。
這一日也夠折騰的了。
「唉呀,花姐姐跟我們不一樣啊……你是做大事的人,一個人也能把一家子照顧得很好,我們要找的則是可以依靠終生的人嘛。」
花明子扯了下唇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她有時其實也會想什麼都不管、也會想有個人可以依靠。
這樣說來,她並不適合找個事事要她關照的丈夫嘍?但是,尋常男子能受得了她這種習慣作主的個性嗎?應炎隆不就拒絕她了嗎?
「姐姐,你干麼一直皺眉頭?」錢盈盈以為她不開心了,連忙扯著她的手撒嬌。
「我沒事,就是餓了。你也快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這樣一會兒正式用餐時,才不會因為太餓而吃相難看。」花明子催著她。
「姐姐真妙,這些女孩子家的心眼,怎麼你也這麼清楚呢?」
因為她兒時也是被當成一般姑娘教養的,她娘當年可是京城有名的閨秀,從小到大她所受的禮儀教導即便是進宮選妃也不會遜色。
「花姑娘。」傾城山莊的林管事走到她們身邊,對著花明子說道︰「公子知道您來了,交代要我來邀您到『紫竹苑』一敘。」
「我原本就想去跟公子打聲招呼的,只是想說山莊今日有宴,公子必然忙碌,因此才未立刻前去問候他。」花明子朝錢盈盈點頭,說道︰「你快回賞花宴去吧。」
言畢,便隨著林管事轉身離開。
正問了林管事幾句關于梅公子的病情,剛要踏上松柏小徑前往「紫竹苑」,一條身影橫空擋到了她面前。
花明子皺眉,抬頭一看——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月兌口說道。
「有緣。」應炎隆看著這個走路飛快以致雙頰微紅的女子,薄唇又不自覺地上揚。
「沒想這麼快又見到公子了。」花明子笑著點頭,停下腳步。
應炎隆看向林管事。
「應—」林管事朝應炎隆卑手一揖。
「不用多禮。」應炎隆阻止林管事喚出名號,並微乎其微地搖了頭。
林管事向來懂得看眼色,立刻咽下了應當家名號。
花明子當然看懂了兩個男人那一瞬間的眼色,但她裝作什麼都沒瞧見。這男子不想讓人道出他的名號,她難道想听嗎!
現在是他來攔她的路,方才也是他主動來救人的,她可沒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硬逼他。
「公子想來是忙人,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再次感謝您方才的相助。」花明子言畢,看向林管事說道︰「我們走吧。」
「記得姑娘是來參加賞花宴的,怎麼往這個方向走?」應炎隆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邊。
「公子對于賞花宴設于何處倒是清楚。」花明子腳步未停地說道。
「姑娘走這松柏小徑,可是要去拜會梅公子?」
「正是。」花明子點頭,沒想要對一個特意隱藏身分的人多說什麼。想著若他問起她的身分,她便編派個錢盈盈表姊的假名吧。
「林管事不介意的話,便由我護著姑娘到『紫竹苑』,你忙你的事去吧。」
應炎隆看向林管事說道,說話語氣完全不容人拒絕。
花明子挑了下眉,一來因為自己平素說話也是這調調,但這男人現在是在別人家地盤上頭,口氣會不會太狂妄了?
「這位姑娘是我家公子貴客,我奉了公子之命,得親自將人送到。」林管事對著應炎隆又是一揖。
「林管事是信不過我,怕我將她送到別處嗎?我原也是要前去探望你家公子,不過是順路罷了。」應炎隆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神態輕松地說道︰「對了,我早些時候從異國商人那里拿到了一些來自香山的靈芝藥材,服之能夠安心神、益元氣,正好加在『舒心丹』里給梅公子服用。」
林管事一听,還能再說什麼呢。主子幾回的命若懸絲,靠的都是應家的神丹妙藥才撐過來的。雖說這應當家對主子如此照顧,全是因為主子背後的那個人,但應當家如今不過是跟他要一個人情罷了,他又怎能因此而與之鬧得不快。
「那便有勞您了。」林管事站在原地說道。
「誰都不用勞。我知道紫竹苑怎麼走,不用人護送。」花明子朝林管事一頷首,又朝男子瞥去一眼後,自顧自地往前大步快走。
應炎隆輕松地趕上她身側,看著她漾著怒意的俏顏,但覺美人生氣時,微擰的柳眉及緊抿的唇形亦是別具風情。
「姑娘可是惱我硬要隨行?」應炎隆開口說道。
「我只是驚訝閣下好大的面子,竟把別人家當成自己的地盤。」她對無禮之人沒興趣!
「姑娘言重了。我並非頤指氣使,不過是與林管事各有所求,各取所需,圖個方便罷了。」
「各有所求、各取所需,也有兩廂情願和仗勢欺人的分別。」花明子冷哼。
「回頭我再當面向林管事致意。」應炎隆說。
花明子抿了下唇,權充回應。
「車夫還好嗎?」他問。
「現在是在討人情了嗎?托公子的福,無事。」花明子淡然以對。
應炎隆薄唇微抿,發現這女人的脾氣還真不小。
「姑娘現在是在惱我嗎?」他一個箭步向前,擋住她的去路。
「我何必?你與我並無干系。」花明子皮笑肉不笑從他身邊繞過,並加快了腳步。
「站住!」他瞪著她腳邊,低喝一聲。
花明子听而不聞地繼續往前。
「啊!」她的手肘被人握住。
她腳步快,被這樣一扯,身子沒站穩,竟是直接落入他懷里,她的臉挨上他胸前,一股名貴香藥氣味隨之滲入她鼻尖。
「你做什麼?!」她低喝一聲,伸手推他。
「方才地上有條蛇經過,我若不拉住你,恐怕你就要踩它一腳了。」他握住她肩膀,將她身子往後一挪,目光從頭到尾盯著那條蛇。
蛇?!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東西。花明子倒抽一口氣,整個人縮到他背後,手不自覺地揪住他衣衫。
應炎隆靶覺到身後的動靜,勾唇笑看那條出現得正是時候的小蛇緩緩滑入樹叢。
「還在嗎?」花明子扯了他的衣服兩下。
「離開了。」他半側過身看著她。
「太好了。」她的手仍揪著他衣衫,想探頭,偏偏又害怕,只敢很快地飛瞟一眼。
應炎隆看著她孩子氣的神態,心窩不由得一暖,半側身說道︰「離開了,莫怕。」
「謝……」花明子抬頭看他,這才發現兩人很不合禮儀地貼得極近,他方才根本是挨在她耳朵邊說話!
她立刻拉開距離,站到離他三步外的地方,可心跳卻不爭氣地加快,臉龐亦隨之生熱。
這人看似一派斯文,可行事卻我行我素,霸道極了。
「再走幾步,過了那排竹林,便是『紫竹苑』,你不用再送了。」她拎起裙擺跑起步來,就怕這人不知還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耳上面上的微紅仍是落人了他眼里。應炎隆沒追上,只是笑看著她,想到自己竟也有感悟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一日。
「多謝救命之恩!」她忽而回頭說道,不想再欠他人情。
「不用謝。」應炎隆盯住她的眼,唇角噙著一抹笑。「是我該謝老天給我機會。」
花明子感覺臉龐頃刻間發起燒來,她飛快踩上竹林小徑,跑得不見蹤影。只不過,風干竹葉被踩碎的清脆聲響里夾雜著他的笑聲,讓她的臉更加灼熱了。
想她堂堂花當家居然被一個男人給調戲了!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她以後要怎麼管事啊!幸好,他不知她的真實身分,就像她也不知道他是誰一樣。
花明子忍住回頭再看他一眼的沖動,強迫自己走得再快一些。
她要的是一個能掌握住的夫婿,可那男人的行為舉止完全超出她的預料;且他看似溫和,實則態度高傲,絕不會是個願意屈居幫襯地位的人。所以,她多想無益。
她一向只做自己認為需要的事,這次亦然。
花明子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完全不知以為會離開的人仍然無聲地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