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修羅戀逆妃 第九章
第四章
結束與由臨東關淳王榮升為御史大夫的司徒淳幾個時辰的議政,倚著懶架兒的嚴熾書長指揉按著眉心,試圖散去那蹙攏的疲倦。
「皇上,要不要小的去傳喚研妃獻舞,讓您舒舒心?」呈上蔘茶,圓子貼心問道。雖然妍妃總是試圖行剌,可跟著嚴熾書多年的他多少也感覺得到自家主子在看她獻舞時的輕松愉悅。
「問寒捎回消息沒有?」淡淡丟出問句,嚴熾書掀起茶碗蓋,啜泛著濃郁蔘香的茶湯。
「回皇上,沒有。」圓子恭敬應聲。
「嗯,那就不用了。」將茶碗擱回圓子的手,嚴熾書瞳眸微合,無聲輕嘆。
雖然瞧著她跳舞很舒心,與她的暗招你來我往也頗有趣味,可未知曉她因何原由執著于刺殺他這件事,仍是讓嚴熾書莫名地有些煩躁。
「皇上,還是奴才伺候您回昂龍殿歇會兒?」說著,圓子動手攏整起推滿御書案的奏折。
就算善解人意的圓子不說,嚴熾書著實也沒啥勁去翻閱奏折,反正玄殷固定每三個月便兩日休沐明天就結束了,那些瑣碎的折子讓他去煩就是。「不,朕今日還沒去看看平曦呢,先上夕顏殿一趟吧。」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撇開一干隨侍與衛兵那等大陣仗,只讓圓子隨側的嚴熾書信步來到夕顏殿。
夕落時分,西下的余日將散落童玩、畫著方格子與雜沓腳印的泥地映照出一片金黃,卻不見嘻玩耍鬧的人影。
制止圓子出聲並前往尋人的舉動,嚴熾書負手身後,悄然無聲地朝隱約傳出笑嚷嬌聲的殿內走去。
以軟墊鋪地的側廳里,兩個雙十年華的女子,雙手搭牽,隨著宮女拍掌的節奏,樂活地蹦蹬旋圈。熱情洋溢的青春活力,燦爛無邪的開朗笑顏,將落日余暉都給比了下去,也讓刻意隱身于繡花曲屏後的嚴熾書舍不得打斷這一片自在歡樂。
「呼……好開心!可是又好累喔。」跳轉了好半晌,盤著近香髻的平曦發絲有些凌亂,像個孩童般毫不優雅地躺在軟墊地板上呼呼低喘。
「就說了轉一會兒就得歇停,長公主偏不听,累著了吧。」頂上隨雲髻同樣有些散亂的慕容研低聲念著,接過宮女端來的茶遞給平曦。
「好玩就停不下來了嘛。」坐起身的平曦接過杯便就口,飲盡一杯後才後知後覺地嚷道︰「唉呀,不是說喊我曦兒了嘛,妍姊姊怎老愛長公主長公主地叫,真討厭。」
抬袖輕拭額際滑落的汗,慕容妍連忙賠不是地笑道︰「好好好,是妍姊姊不對,曦兒別生氣。」對平曦童稚的率性她沒有任何不耐,反而有著一絲欣羨。
默默看著兩人和樂融融的嚴熾書,唇角不自覺地輕勾。難得平曦在玄殷無法入宮陪她時不吵不鬧,也沒來纏著他,原來是因為有人陪她樂開懷。
他始終覺得慕容妍是個善性良底的,當她在他帶平曦一同賞舞時,全無試圖暗殺他,或任何傷人之舉後,他更是確信了這點,只是沒想到她與平曦竟能如此投緣。
「妍姊姊,你看!那藤花秋千是皇兄讓人給曦兒做的,很漂亮吧!皇兄有空的時候還會抱著曦兒一塊兒坐呢。」移坐到花窗邊的平曦指著繁花錦簇的庭院一角,喜形于色地說道。
「真是漂亮。曦兒真幸福,有個這麼疼你的皇兄。」淺淺笑道,慕容妍語氣中有著難掩的欣羨。
「妍姊姊沒有皇兄嗎?」歪著頭,平曦覺得奇怪地問著。憨傻的心思單純地以為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有兄長疼著。
輕輕搖頭,慕容妍抑不住心酸地苦笑道︰「沒有,妍姊姊只有一雙父母,沒有任何兄弟姊妹。」而她父母的命還在別人手上,除了自己,她還有誰能倚靠……
「那曦兒的皇兄讓給妍姊姊,這樣你也就有人疼了。」話說得天真,可平曦臉上那認真的神情倒是半點不假。
「傻曦兒,你皇兄與你血脈相連是天生便注定好的,哪能讓得著呢?再說,你把皇兄讓給我,那你就沒有皇兄了呀。」雖被平曦的天真給逗笑,可慕容妍心窩處卻不由得又暖又酸。那無私的分享讓數年來獨靠一己之力苦熬強撐的她覺得暖心,卻也為自己的際遇感到酸楚。
「沒關系,曦兒還有玄哥哥疼呀。明天我就去跟皇兄說,他一定也會因為曦兒要把他讓給你而高興的。」拎起矮幾上的軟糕往嘴里塞,平曦仍是笑得一臉無邪。
「曦兒真是很有福氣,有這麼多愛你的人疼著寵著。」
玄殷對平曦的疼寵,慕容妍也是見過的,不禁覺得老天真是待平曦不薄,縱使奪了她的正常心智,卻也讓她擁有無憂無慮活著的條件。
反觀自己……挺著身傲骨孤軍奮戰,求的是什麼呢?倘若平曦知道她想殺了她皇兄,那她還會這麼大方地將他讓給她嗎?
不識慕容妍心頭的愁苦,起了玩心的平曦沾滿糖粉的小手撲地往頰上一拍,然後湊到慕容妍面前,「看,曦兒有白白的臉蛋喲。」
強忍在眼眶的苦淚被平曦那張花臉給逗成了忍俊不住的笑淚,慕容妍笑出了聲,才想伸手幫平曦擦臉,卻反被她調皮地抹了滿臉甜膩霜白。
要玩是吧,我可不一定會輸你。心思一轉,慕容妍伸手朝那碟白女敕甜糕抹了一把,隨即笑鬧地往平曦招呼了去。
年歲相仿的兩人就這麼鬧成一團,連隨著伺候的宮女也給拖了下水,夕照下的暖閣里滿是女子們的嘻聲笑語。
悄聲來又無聲走的嚴熾書心思罕見地有些恍然,方才眼見的一切像走影般在腦海中不停涌現,讓他不知不覺地步上了宮牆。
夕日已然盡落,取而代之的是黑幕般的夜空,與緩緩映現的點點星光。夜里的涼風吹得衣袂飄飄,眺望遠方的嚴熾書眼底卻只倒映著慕容妍被夕日照出金黃霞光的容顏。
雖是未見傾落,可她眼角那抹淚意看在嚴熾書眼里卻是無比清晰。是什麼樣的心思讓她在平曦天真相讓的話語間熱淚盈眶?又是什麼樣的缺憾讓她語出欣羨?
而那與平曦笑鬧的神情,更讓他見到她始終斂藏的真性情,那明明該是單純無邪的面容,何以在面對他時總是泛著清冷殺意?又是何種際遇讓她來到他身邊?
當年,他是不是狠了點,無情了些?這仿若自責的念頭才生,便被嚴熾書嗤之以鼻地揮去。
一心為母妃平反、致力于復位奪回嚴家天下的那當時,太仁慈的惻隱之心根本不該存在。而今,高坐龍椅頂著帝尊的他又怎該存有這婦人之仁的淺居。
「皇上,夜風涼襲,龍體為重。」圓子的話隨著罩上肩的龍紋大氅同落,也將嚴熾書飄忽的心思拉了回來。
「什麼時辰了?」心思一陷沉,嚴熾書也忘了自己究竟在這宮牆上站了多久。
「已過亥初。方才見皇上沉思,奴才沒敢擾問,皇上這會兒可要補進晚膳?」
輕輕搖首,嚴熾書轉身之際淡淡落了句︰「明青,遣鷹去催一下問寒,朕急要結果。」
不同于例行早朝的龍御殿那般莊嚴肅穆,專司御宴的和慶殿顯得雍榮華貴,縱然新帝登基後甚少設宴,但畫棟飛甍的瑤台瓊室卻無蕩為寒煙之勢,仍是金碧輝煌地彰顯著龍熾皇朝的繁榮昌盛。
在武官之首的太尉羅修武順利殲滅叛臣余黨,同時輕取夜朗國後,龍心大悅的熾皇特地將犒將宴盛重擴辦,大宴群臣。
此際,殿內兩列一坐滿達官顯貴,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席間杯觥交錯,歌舞升平地好不歡樂。真要說這熱鬧的御宴上有什麼奇怪之處的話,大概就只有席間前方高台上那鋪著繡龍錦墊的御座了。
登基近兩載,近而立之年的熾皇尚無立後的念頭,也未曾榮寵後宮任何一位嬪妃,這是滿朝文武全都清楚的事。而今,尊貴的帝王懷里卻擁著位嬪妃。
即便頂著簪上牡丹華勝與鎏金點翠蝶形步搖的凌雲髻,精心妝點的容顏也貼上花鈿增色,姿色平平的慕容妍仍未顯露叫人驚艷的絕色。
對于熾皇獨排眾議留下東胡獻女,更破例的首見便封妃,已經夠叫群臣私下議論了,而今眼見其貌不揚的她倚在帝王懷里備受嬌寵,能不驚掉下巴的恐怕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