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不死必有福 第十八章
戍初時分,汪姨娘跟兩個嬤嬤回來了,說天黑,寺廟關門,她們被趕出來,實在沒辦法只好回來了。
渥丹院這兒,丫頭剛剛撒下晚飯,寧嬤嬤便來說,蘇榭在角門那里等她。
陸盛杏也不管形象,提起裙子快走,在牛婆子詫異的目光中鈷出角門,果然看到他的雙頭大馬車。
跟上次接到她的求救信過來時一樣,他背著雙手微笑看著她,「只是想問問你,喜歡紫檀的桌子,還是黑檀的桌子?」
「我哪這麼講究。」
「那我就選黑檀了,沉穩些。」蘇榭就著月色看著她,發現她的臉色似乎不像以往見到他時那般雀躍害羞,問道︰「怎麼了?」
「你讓福兒來提醒我留意二房最近頻頻跟李娟娥來往,我發現李娟娥提計,想趁著上香時害我。」
蘇謝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如何害法?」
「買通車夫把我載到荒山野嶺,一夜未歸,屆時無論我怎麼說,都不可能再入郡主府,這樣二妹就有機會可以代替我嫁給你多」
「你這表情,是想出辦法了,還是想不出辦法?」
「想出了,也做了,我直接把叔娘的車夫跟我的交換,今日上香,叔娘掉隊,現在還沒回來,我心里既痛快,又不太痛快,痛快的是叔娘自食惡果,想害我嫁給下人,我要看她怎麼交代,不痛快的是祖母辛勞一輩子,還要為這事情操心。」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忍心。」
「我沒那樣善良,不,其實我已經很善良了。」她知道哪些人對不起她,可是從沒想過要報復,總覺得好不容易重生,要抱著善意,這樣才能有善果,卻沒想到別人不是那樣想,「我一直不同情惡人的。」
李娟娥想趁著給她娘磕頭,誣賴她娘賜下的吃食讓自己滑胎,她就讓娘把她看緊,不讓她來,也不讓她出門,想制造假滑胎,門都沒有。
想趁著上香讓她名聲被毀,她就只好把命運轉換過來了。
她對李娟娥沒愧疚,對趙氏也沒有,可是對于祖母,有。
總覺得老人家年紀大了,還要為了這種事情煩心,于心不忍。
趙氏隔夜才回來,自然引起一番風波,陸老太太氣得臉都綠了。
陸盛杏對祖母很愧疚,但她自從知道李娟娥跟趙氏來往密切,就忍不住想起前生之事,以前以為是李娟娥壞,現在想起來,若不是跟趙氏結盟,趙氏怎麼會對李娟娥掌大權一點意見都沒有,而且事事安排得都過于妥當,李娟娥根基未深,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除非旁邊有人提點。
「娘,媳婦冤枉,真是冤枉啊,我一路上都在想事情,哪知道車子駛到哪里了,等發現時都已經到荒郊野外了。」
陸老太太不想跟下人直接說話,一個眼神給白玉。
白玉便道︰「老于,你怎麼說。」
事情鬧這麼大,瞞也瞞不住,所以連帶老于都來遂心院,就在院子里跪著。
老于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道︰「回、回老太太,俺也不知道怎麼了。」
他是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說好是大小姐上車,怎麼會變成二太太,害他一路為了娶親之事高興不已,等車里人喊著停車,正想跟大小姐說幾句溫存話,安撫安撫她,一掀開車簾卻是二太太的老臉,嚇死他了。
白玉冷笑,「老于啊老于,你是覺得自己聰明伶俐,還是把別人當傻子,出門時明明是領頭車,休息過後落了後頭,看著前面車子越走越遠都不吭聲,現在居然說自己不知道,你是想坑誰呢?!」
「白玉姑娘,俺就是個下人,頭兒讓俺去駕車,俺就去了,真的啥都不知道。」
「好好跟你說話你不听,那也行,你雖然簽的是活契,但做錯事情還是可以打的,我便活活打死你,再賠你家五十兩,你弟弟一家子肯定商興,來人,把他拖下去,打死為止。」
老于急了,「別、別,俺說就是了。」
「老太太沒那樣多時間,想清楚了,你只能說一次,這一次若不是實話,我真的會打死你。」
老于便說了,前些天二太太的人來找他,讓他去姻緣廟時故意掉隊,然後把車子駛往郊外……
陸盛杏只覺得渾身冰冷,雖然今生逃過劫難,但這事上輩子的的確確發生在她身上,她還記得發現車子月兌隊時的惶恐,老于靠近她笑得一嘴黃牙,那長滿老繭的手還想模她,甚至還說「大小姐不用怕,俺以後會疼你的」。
當時怎麼也想不清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只記得自己很絕望……
「盛杏,怎麼了?」李氏見女兒神色不對,低聲說︰「不舒服的話也不用在這里,老太太能體諒的。」
「不,不用,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不在場,老于膽子這樣大,我要看祖母怎麼治他。」
趙氏卻尖叫起來,「你胡說,你胡說,我哪有叫人去找你!」
老于怕被打死,說得更急了,「真是有的,老太太,不然俺膽子怎能這樣大,俺就一個粗人,沒主人家的吩咐俺哪能這樣做?」
「娘,他是怕擔責任,所以胡說八道,請娘明監,我是二房太太,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給自己糊泥做什麼?勝順剛剛成親,我等著當祖母呢,我不會做這種事情的,母親明監,母親明監。」說畢,她磕了一個頭。
陸老太太沉吟道︰「二媳婦說的也在理。」
趙氏听婆婆喊自己二媳婦,知道是信了自己,忍不住又磕了一個頭。
老于眼見老太太似乎是信了二太太,更心慌了,「老太太,白玉姑娘,俺說太太會把大小姐安排在車中,讓俺把車子駛遠,在外頭過了夜,這樣大小姐就只能嫁俺,俺是糊涂了,是該死,但俺絕對不是自己拿的主意。」
眾人深吸一口氣,居然是這樣!
李氏的臉都黑了,「老于,你這話可是真的?你以為車上的人是大小姐?」
「那是當然,不然俺這麼賣力干麼,二太太這麼老,俺也不喜歡。」
一片靜默中,呂姨娘居然笑了出來,隨即發現不對,立刻跪下。
陸老太太一肚子怒氣沒得發,怒道︰「主母出事居然還笑得出來,給我掌十個嘴巴子。」
白玉一個眼神,便有老嬤嬤過去揚起手,啪啪啪的打了呂姨娘十個耳光。
呂姨娘的臉頰頓時腫起,卻只能磕頭,「謝老太太教誨。」
「祖母。」陸勝順往前一跪,「我知道祖母不喜歡母親,可母親入門多年,也沒做過什麼錯事,就像母親說的,好好的二房太太為什麼不當,恐怕是老于自己心懷不軌,沒想到大姊姊運氣好,跟母親換了運,這才讓母親跟個車夫在荒山過夜,祖母,老于做錯事情在先,誣賴人在後,此人留不得。」
丈夫都跪下了,魯氏也連忙跪下,二房見長男如此,嘩啦啦的跪了一地。
陸老太太臉色難看,不開口。
李氏見老于一臉蠢樣,說話了,「老于,你說二房嬤嬤讓你載著大小姐走,你就載走了,你怎麼知道那是二房,可有證據,字條或者銀兩?」
若只是二房的事情,她不想插手,但若趙氏想陷害女兒,她也沒必要留情面。
老于彷佛一下子清醒過來,大喊道︰「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陸老太太一直不屑跟老于直接說話,此刻卻也忍不住,「什表證據?」
「當時二房嬤嬤給了我十兩銀子,我放在廚房的柴堆里,老太太可派人去搜。」
白玉立刻領頭帶著幾個嬤嬤找銀子去了。時間靜止下來,陸老太太是老了,可不是傻子,見趙氏一臉灰敗,天氣轉涼額頭卻有汗,心里已經有數。
不一會兒,白玉帶著幾個嬤嬤蜇了回來,把東西遞上前,「老太太請過目。」
一個荷包里確實裝了十兩銀子,而那個荷包料子挺好的,陸家做衣服剩下的料子都由繡娘統一保管,誰要這些邊角再去跟繡娘要,只要對出這荷包的邊角料是誰去要的,就知道荷包是誰的。
這時,趙氏的女乃娘突然下跪,「老太太饒命,是我,是我,我見大房小姐說了好親事,自家姑娘的小泵娘卻是沒著落,心里憤恨,才買通老于想陷害大房小姐,我家姑娘什麼事情也不知道。」說完她對趙氏宅安慰道︰「姑娘啊,是女乃娘害了你,你別怪女乃娘。」
趙氏抖著嗓音喚道︰「女乃、女乃娘……」
陸老太太活到這把年紀,又怎會不知道女乃娘只是出來幫頂罪的,但這件事情不宜聲張,二房還有幾個孩子還沒說親,若母親做出此等丑事,孩子又要如何自處,有人出面頂罪,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二媳婦,你女乃娘心懷不軌,那一房的人都送去鄉下,再找人牙買幾個丫頭,也別說母親不疼你,白玉跟我主僕五十年,我便讓她過去幫你,沒問題吧?」
趙氏知道女乃娘一房被遺走,自己在府中再無可用之人,白玉過來幫忙,也就是監視自己,此後再也動彈不得,但這種情形下,又怎麼能說不願意,只好點頭,「#隨母親意思。」
「白玉,你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去景明院,以後好好幫二太太。」
「是,會讓老太太放心。」
陸老太太一臉疲倦,「大媳婦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陸盛杏卻是不走,跟母親一起進入花廳。
陸老太太喝了口茶,順順氣,輕嘆一聲,「家和萬事興啊,大媳婦。」
剛剛原本可以用老于誣賴把事情蓋過,大媳婦偏偏出聲指點,把事情鬧開,她當然知道大媳婦疼女兒,可是鬧成這樣,家要怎麼和睦。
陸盛杏見母親要跪,連忙拉了一把,苦著臉跟祖母說道︰「祖母好偏心,不去管孫女差點失了清白,卻怪母親不讓著弟妹。」
陸者太太噎住了,「祖母不是那個意思。」
「這事情若不揪出來,以後說不定還有人傳我跟老于約好了呢,叔娘不想著家和萬事興,出了事情祖母卻怪母親,哪有這個道理?」陸盛杏想起前生委屈,一下子紅了眼眶,「說到底,不就因為我不是男孩子。」
陸老太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這丫頭,非得曲解我的意思。」
「孫女只知道,叔娘想陷害于我,卻沒有任何懲罰。」
陸老太太長嘆一聲,「那你要怎麼樣,二房幾個孩子還沒成親,總得替他們想。」
陸盛杏想分家,但這種事情卻不是一個快要出嫁的女兒能說的,只好道︰「孫女想要母親平平安安,和和樂樂,不用擔心有人看不慣就陷害,祖母也清楚叔娘的性子,她哪里會學乖,孫女不願意二妹一起過門,在她嘴里就成了自私的人了,只怕白玉一個不注意,叔娘便要搞鬼給她自己討公道了。」
話是說了,但陸盛杏知道,想要這個家安寧,只怕還是要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