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請納妾 第二十一章
第八章
挑起簾子,沈芯婕在婁易的扶持下,下了馬車,望著眼前陌生的華美宅邸,她蹙起秀眉,不解的望向婁易。
婁易只淡淡回她︰「我升官了,這是陛下賞賜的官邸。」
沈芯婕一臉懵,抬眼望向朱漆大門上的匾額,喃喃念道︰「太尉府……怎麼一轉眼你就當上了太尉。」
盡避她對這些古人的官職高低之分,並不怎麼了解,可光看眼前這座比起先前來得更豪奢,佔地起碼大了五倍的華宅,她想太尉這一職肯定很不得了。
「不是一轉眼,而是過了四年。」婁易遞給她一記冷眼。
她嘻了噎,干笑,「對耶,我怎麼忘了。」
想當年這個裝著老靈魂的青少年,雖然比她高,可還沒這麼強壯。
如今他整整高出她一顆頭,目測至少有一八五以上,寬肩窄臀,臂膀結實有力,胸膛堅硬壯碩……他這身材,這臉蛋,若是擺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有當上超模的潛力。
察覺她瞅著自己出神,婁易伸出手,輕擰一下她白女敕的耳珠。
沈芯婕嚇了一跳,撫著耳朵往後縮。「你干什麼?」
「你才干什麼盯著我的臉走神?」見她一副小白兔受驚的反應,他薄唇微揚。
她怔了怔。才多久沒見,這家伙怎麼就進化成月復黑男?
「我只是在想,你這張臉還有這身材,要是在我那個世界,肯定很值錢的,真是太可惜了,嘖嘖……」她模著下巴,擺出掂量貨物的表情。
看著她生動的表情,以及滿口他听不大懂的古怪言論,婁易卻是笑了,堵在胸中的那股煩躁,亦跟著卸下。
她終于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那個宛若曇花一現,卻令他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的沈芯婕,又回到他身邊。
他知道,他若將她的事情說出來,所有人肯定當他也瘋了,畢竟她描述的那些事,太過匪夷所思,絕無他人會相信。
可他信她。他長年征戰在外,見過無數玄術巫術,甚至見過蠻荒之地的異族,以蠱蟲使死人短暫復生,他知道世上之大,無奇不有,哪怕她口中的另一世界,完全超月兌他的想象,哪怕她說的那些奇異事物,他不見得皆能信服或接受。
可莫名地,他就是信她。
他見過她跳著她口中名為芭蕾的美麗舞姿,見過她在描述另一世界的種種事物時,眼中跳躍的光輝,滿臉驕傲的自信,以及她無法忍受禮教束縛,所說出的每一句驚世駭俗之語。
她沒有瘋,他比誰都清楚。她神智清晰,意識清明,說話有條理,絕無可能是瘋癲之人。
她憑空出現,連她自己也說不出是因何而來,可她就是出現在他面前,從此擾亂他的人生,與他的心。
進到前院正廳里,昔日幾個熟面孔候在門口,一見到沈芯婕,紛紛上前請安。
「可喜可賀,夫人總算回來了。」管事欣喜的喊道。
沈芯婕笑了笑,熱絡的打招呼︰「你是侯管事吧?好久不見了。」
侯管事聞言一愣,臉色隨即激動的漲紅。「夫人,您終于認得人了!」
沈芯婕露出心虛的傻笑,有些不安的回眸覷向婁易。
婁易明白她心思,揚嗓道︰「夫人病了這麼多年,回東周的途上才慢慢認得人,有些規矩還不太懂,你們可得多留心。」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會吩咐下去。」侯管事連聲稱是。
「金寶呢?怎麼沒看見她?」沈芯婕眨眨水陣,來回張望屋內一圈,就是沒瞧見熟悉的舊面孔。
屋里一眾下人聞此言,面色頓時有些古怪,侯管事道︰「夫人,您忘了嗎?」
「忘了什麼?」她納悶地反問。
「金寶前年得了急病,已經不在了。」
沈芯婕僵住,小臉刷白,內心飽受沖擊。
直到婁易探手輕搭她的肩,她才恍然醒神,眼眶已泛濕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金寶她……她……」
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腦中關于那個臉蛋圓潤,好動聒噪又好糊弄的小女生,此刻想來竟然是模糊的。
當她在兩地時空穿越時,她愛的人,以及她熟悉的人,就這樣消失了。
「她死了。」婁易面無表情的說道。
沈芯婕淚眼汪汪的惱瞪他一眼,無法理解他怎能用著如此冷酷的語氣,平鋪直述的說出來。
「再怎麼傷心流淚也無濟于事,人已死,什麼也喚不回。」婁易實事求是的回應道。
「沒血沒淚的家伙。」她小小聲的碎罵。
「往後改讓銀寶伺候你。」
婁易話方落,只見一名綠衣小婢怯生生湊近,雙手合袖,壓低了梳著雙丫髻的黑腦袋,朝她福了個身,姿態甚是謹慎。
「夫人,小的是銀寶……您可還認得小的?」說著,小婢悄悄抬起了臉,覷了覷她。
那眼神充滿了敬畏,好似她是一尊應該被供在佛龕的金身神尊。
沈芯婕不禁心生迷惑,下意識又覷向婁易。
婁易卻無動于衷,亦無意多作解釋,兀自吩咐道︰「帶夫人回房梳洗歇息。」
「是,大人。」銀寶福了福身。
「等等!」沈芯婕追上轉身大步走開的婁易。
婁易停步,側過身睞她。
「你是不是還有些事沒跟我說?」她話中有話的暗示。
他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她,道︰「這些日子在船上甚是折騰,你的精神體力都尚未恢復,暫且緩緩吧。」
呀,他那眼神是在擔心她嗎?沈芯婕心中一暖,也就不在這節骨眼上追究了。」
「那晚點我去找你。」她仰起臉,眯眼微笑。
眉頭不著痕跡的輕皺一下,隨後又舒展開來,婁易不作聲,只是淡淡頷首便離去。
望著漸去漸遠的高大背影,沈芯婕面上浮現一絲茫然。
這一切突然都變得好陌生啊……女乃女乃走了,婁易變了,金寶也不在了,這情形與二十一世紀一樣,曾經熟悉的事物全變了樣,快得她措手不及。
她忍不住開始懷疑,上天讓她的靈魂穿越來此,究竟是憐憫她,抑或是對她的懲罰?
為什麼不管在哪個時空,似乎都沒有她的歸屬之地?
銀寶領著她來到內宅的一處幽靜院落,穿過朱漆曲廊,繞進一扇月洞門之後,只見院落的兩側栽種著沿牆攀爬的紫藤花,花壇則是種著討喜的石蒜花與八寶景天,這些全是過去她頗為喜愛的花卉。
「夫人,這些花有什麼不對嗎?」銀寶見她停在花壇前,望著一株石蒜花發怔,隨即一臉提心吊膽的低聲問。
沈芯婕慢慢將目光轉到她身上,問道︰「你好像很怕我?」
銀寶宛若受驚的小動物,縮了縮肩膀,臉色白得嚇人。「奴婢甚是敬重夫人,不敢有任何怠慢。」
她當然明白封建社會的階級制度有多嚴苛,這些奴僕自幼便被教導得遵從主子命令,不得有異議,然而銀寶對她卻不全然是尊敬。
懼怕。銀寶看待她的眼神,分明就是當她是某種怪物……這事,肯定又與元魏的青鳶國師有關。
心中多少有底,沈芯婕也不再為難銀寶,兀自轉開身步入屋里,轉悠了一圈,熟悉一下這個陌生的寢房。
銀寶尾隨在後,雖是亦步亦趨,卻也隔著一段小距離,不敢靠得太近。房中擺設相當樸素,一律是上好沉香木雕制的家具︰一扇嵌玉蓮座祥獸獻花的屏風隔開了里外間,外間擺著一架琉璃彩釉四仙桌,面門的那一側牆擺著張羅漢榻,靠窗這一側則是鋪著花色錦緞的長榻,榻上茶幾擱著一套青花瓷茶具,以及一只鎏金獸爐。
聞著那素雅的清香,沈芯婕逐漸放松下來,吩咐著銀寶幫她沏熱茶,便繞過屏風,進到內寢,隨意月兌去了鞋襪,往榻上一躺,兩眼輕閉,沉沉睡去。
銀寶小心翼翼上了熱茶,也不敢多作逗留,朝榻上似已睡熟的女主子福了福身,臉低低的退出房外。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芯婕悠悠轉醒,剛睜開兩道眼縫,模糊間看見一雙鑠亮的黑眸直盯著自己。
「啊!」她驚喊一聲,立馬坐起身。
她揉了揉眼,房中只點了一盞油燈,就著幽微光線,她看見榻邊坐著一抹高大身軀。
婁易僅著錦白中衣,一頭潑墨長發披散在後,更襯俊美輪廓,只可惜那張臉無論何時看來,都是面無表情,雖不至于冷若冰霜,但總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漠感。
沈芯婕拿開手,詫異的望著他。「你怎麼在這里?」
眸光往下一瞥,落在他襟口下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胸膛,也不是沒見過男人光luo的胸膛,過去在泳池不知看過多少……可莫名地,她兩頰微微發燙。
而且,居然有一點罪惡感。
怎麼說他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呢,好吧,或許應該打個問號——總之,她腦中還留著他花美小正太的模樣,實在還沒適應眼前這副成熟男人的進化版婁易。
婁易眉梢微微揚動,淡淡回道︰「為什麼我不該在這里?」
她呆了呆,「什麼意思?」
他往榻里挪了挪,她被擠到床榻里邊,一頭霧水的看著他霸佔床位。
調整好舒服的靠姿,他才側過俊臉,若無其事的道︰「這是我的寢房,我當然在這里。」
水眸倏地瞪大,她超震驚。「這里是你的寢房?那、那銀寶為什麼會帶我來這里?」
「我們已經成親了,自然同睡一房。」他淡淡瞥她一眼。
「所以說這四年來,你跟岑巧菱都一塊兒睡覺?」她驚詫又好奇。
「嗯。」
「可是……她應該認不得你吧?」
婁易也跟其他人一樣,當岑巧菱是得了瘋病,殊不知她只是天生智能不足,必須仰賴後天的細心教導,古人自然沒這樣先進的觀念,才會導致岑巧菱連正常說話都有困難。
「無所謂,只要你認得就好。」他別具深意的凝視她。
聞言,她怔住。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會這樣做,為的就是等她回來?
撞見他陣心深處,那兩簇異常璀亮的火光,她心口一跳,有些無措的轉開眼。
她清清喉嚨,一本正經的問︰「你為什麼沒等我回來,就擅自作主跟岑巧菱成親?」
「只有這麼做,才能防止你再次逃親。」他坦然地答道。
「啊?就為了這個爛理由,你便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把親給結了?」她頓時有些火大起來。
「反正當時我娶的人是岑巧菱,不是沈芯婕。」他可是將兩者分得清清楚楚。
「話是這樣說沒錯……」她嘟囔著。
黑眸染上笑意,他道︰「不過,既然你回來了,那你也只能頂替岑巧菱,繼續與我當夫妻。」
她紅了臉,強烈抗議︰「憑什麼我得跟你當假夫妻?我可是還沒嫁過人,而且連個像樣的婚禮也沒有。」
薄唇清淺微挑,這下連俊顏亦染笑,他道︰「誰說我要跟你當假夫妻?你若喜歡,再辦一次婚禮也行。」
難得見他笑,她頓時走了神,好片刻才反應過來。「你這什麼意思?」
美眸一橫,他好笑,「你沒頭沒腦的問什麼?」
他又笑了!她缺席的這四年,他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眼前這家伙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婁易。
「你不跟我當假夫妻,那不然你要跟我當什麼?」
欸,真氣人,想當初她年紀比他大,她根本不將他放在眼底。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在他面前,她倒顯得毛毛躁躁,不再有昔日的優勢與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