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狐狸與傻公主 第四章
第二章
一踏入東宮,玄殷的目光便被平曦撫琴的身影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原地佇足,連來東宮是要找嚴熾書的事都給拋腦後了。
歲月匆匆流逝,一晃眼便過了四年多,承襲了母妃相貌的她,在近要金釵之年的此際,模樣便頗有傾城之勢,讓玄殷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經過宮外遇劫那件事後,玄殷的眼神依舊總是追著平曦轉,但他心底很清楚有些感覺已然不同。當她為了他的傷掉淚,那份關心在意的暖意便煨入了心坎,將原先疼惜妹妹般的情懷升華成了男女間的戀慕。他開始有了渴望,起了貪圖,那份想要她只屬于自己的獨佔妄念,讓他看著她的眼神添了幾許過往沒有的熾熱。
專注在增進琴藝上的平曦壓根沒察覺有人造訪東宮,直到感覺一股炙人般的灼熱視線像盯著獵物那樣直瞅著她,她莫名地有些倉皇,不自在地頓了捻撥琴弦的指。
琴聲乍止,玄殷這才驚覺自己竟看她看到出神了,雖然心底有些臊意,可他卻是端著痞笑表情朝平曦走去,輕佻地伸手捏了她白皙的女敕頰一把,「曦兒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細眉微蹙,閃避不及的平曦啪地將那無賴的手揮開,不無氣惱地開口︰「少動手動腳的。皇兄正在後院喂鷹,你知道怎麼走。」
「我也不想呀,可不知為何看到你這女敕得出水,粉得像桃子般的臉頰,我這手就發癢,忍不住就想掐個幾下。」說著說著,玄殷長指又往平曦身上伸去。
早有防備的平曦很快的側頰閃過,同時起身離玄殷幾步遠,縱使極力想壓抑情緒,卻仍是氣惱地漲紅了臉。「你、你這人怎麼就是這麼無賴!」
平曦氣惱卻又拿他沒轍的模樣,讓玄殷瞧得頗樂,也暗自覺得有絲滿足。
這幾年來,她的性子漸轉清冷,他知道是當年出宮那回事讓她有了轉變,這並不是件壞事,對于處在充滿噬人斗爭的宮廷之中,這樣自保的改變可以說是好事。
可看在玄殷眼里總難免心疼不舍,他還是喜歡她原本天真活潑的性子。也因此他老愛以言語或無傷大雅的舉動逗惹她,看她氣得皺眉鼓頰,也好過見她總端著清冷微笑,像株踫不得的高貴花兒好。
「我這不就是……」
玄殷才想再開口逗她,本該在後院的嚴熾書卻先走了出來問道︰「玄殷,找我有事?」
看到嚴熾書,玄殷不禁暗暗月復誹,喂鷹可以喂久點嘛,就不能讓我多同心上人聊幾句嗎?月復誹歸月復誹,玄殷還是正色回道︰「筋骨有些疏懶,找你一同練練騎術。」
一個眼神交會,嚴熾書心神領會地命人備馬,一旁平曦連忙開口說道︰「皇兄,曦兒也要去。」
「傻女孩,馭馬狂奔這種汗濕全身的事是男人才適合,你跟什麼呢?還有,昨夜皇兄讓你抄的《詩經》,你好像還沒寫完吧。」淡淡笑道,嚴熾書心想實在不是他迂腐地認為女子就只能繡花彈琴,只是有些事真不適合她參與。
「噢……好啦。那皇兄要小心點,別傷著了。」無奈地拖長了音,平曦不太甘願地嘟了嘟嘴應道。
「你也太小看皇兄了。去吧,皇兄回來要看到你寫完《詩經》。」說完,嚴熾書便跟玄殷出門了。
安靜的竹林里,玄殷還在拭著汗,早幾步到的嚴熾書便倒著茶開口︰「什麼事?」
「不是讓白鶚給你傳訊了嗎?」翻了翻白眼,玄殷端起茶,仰頭喝一大口。「父皇要收回兵權的事,我知道。」淺淺應道,嚴熾書老僧入定般地沖起另一壺茶。
「知道你還這麼淡定?」嚴熾書的回應讓玄殷差點跳腳,他這都是為誰忙為誰緊張呀!「雖說那五萬兵權不算多,但沒了那些,你拿什麼奪回天下?」
「預料之中,不意外。」嚴熾書不是不緊張,只是他向來情緒不外顯,習慣了以沉定內斂來處理事情。但看玄殷那想翻桌的表情,他也只好再續道︰「抽了兵權後,老狐狸的下一步你覺得會是什麼?」
如果不是對嚴熾書有相當的了解,玄殷真會拿杯子砸他臉上,要他認真點。「讓你這太子在眼前消失,擁立三皇子繼任太子。」
「也就是說這宮中我已不能待了。」指尖輕撫杯緣,嚴熾書在幾瞬的盤算後又開口道︰「他既容不下我,那就成全他吧。」
「你打算離宮?」聞言,玄殷不免意外,有些弄不懂嚴熾書的下一步棋。
「四大邊關的兵權絕對勝過五萬。你爹的人脈應當能有所助力。」
原來嚴熾書打的算盤是這般,思量了會兒,玄殷便又開口︰「可四大邊關里,西塞和霜北兩關的將領是老狐狸的人馬,這步妥善嗎?」
「這才稱得上是種挑戰。」
「你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將收合的檀扇在手心握緊,玄殷非常努力地壓抑著想揍人的沖動。
看著玄殷明顯冒火的臉,嚴熾書忍不住嘴角上揚,他這個好友還挺好逗的。
「都有。四關中與老狐狸最不對盤的是哪關?」
「居南關。」雖然不如嚴熾書沉得住氣,可玄殷的天資聰穎也不是假的,在回話時便已開始思忖如何讓嚴熾書能如願被眨至邊關,卻又不會是到西塞關或霜北關,放點居南關將領仇荊與嚴熾書間有老鼠冤的風聲,應該能煽動老狐狸的心眼。
「那就居南關吧。再過半年我屆弱冠,便是時機。」
點頭低應,玄殷在喝了杯茶後又突然開口︰「你到邊關去,那平曦呢?你也要帶著她去嗎?」
聞言,嚴熾書頓了下,對于玄殷比他這親兄長還要先想到親妹感到意外,想來他對平曦的喜歡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呀。「你這小子,原來生著受虐性格呀!曦兒從小到大就老躲著你,真踫上了也少給你笑臉,你竟也戀上她了。」
斜睨了嚴熾書一眼,玄殷有些受不了地說道︰「你是想我跟你說『我想睡你妹子』才甘心嗎?」
「你敢!」雖是親如兄弟的知交,可一听到自己捧在手心上疼的妹妹被下流的覬覦,嚴熾書還是不免惱火。
「有你這傻爹般的兄長護著,我哪敢呀!」佯怕地縮了縮身,搖起檀扇的玄殷又接著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打算帶著平曦到邊關嗎?」
「此行一去不知期,會面臨的考驗與挑戰也難測,帶著她去,怕是難以全心護她,也恐怕自己無法專注一心。」眉心輕蹙,嚴熾書雖是在兩相權衡下做了決定,心中卻也難免擔慮。
「真要將平曦獨留宮中的話,最好低調到讓人忘了她的存在,以皇上對她那無關緊要的態度,讓她避居佛寺或許安全些。」
玄殷的提議,嚴熾書頗感認同,而那一心顧慮平曦的想法則讓他忍不住開口︰「要不我同曦兒說清你反間的事吧。」雖然他私心也不願親妹蹚入這汗水,可看玄殷戀得這般辛苦委屈,他也過意不去。
「別了吧。就算能讓她對我改觀,但身為反間細作的我,在這當下又能給她什麼?只要能讓她在這暗潮洶涌的斗爭結束前,安然地活得快樂些也就夠了。」望見玄殷眼底那份堅定,沉默的嚴熾書心下有些了然,無論是自己的手足親情,抑或是玄殷那份男女之情,讓平曦單純無憂的活著,都是他們不變的希望。
「這胭脂擦在公主臉上真是糟蹋了。」
參與完嚴熾書的太子冠禮,平曦阻止了青芙的隨侍,獨自到主殿外的園子里散心,一想到冠禮開始前玄殷見著她時說的話,她心里就忍不住氣悶。
從小便在嚴熾書身邊耳濡目染的影響,再加上髫年時那場有驚無險的意外,這幾年平曦性子越漸清冷,很少有什麼事能牽動她淡然的心思。唯獨那個從小到大就喜歡捉弄她、逗惹她的玄殷,總是會擾亂她平靜的心湖,惹得她又氣又惱,偏又拿他沒轍。
偏偏皇兄卻與玄殷交情甚篤,她再怎麼避也避不掉與玄殷踫面的狀況。明明只要有人妄想踫掉她一根汗毛就會使狠招對付人,像只雄鷹般將她眷護在羽翼下的皇兄,卻從來不曾阻止玄殷壞心的欺負,就算她不甘地皺著張臉,皇兄也只會笑笑地對她說︰「他是喜歡你、想疼你才會這麼逗著你的。」
有這麼跟喜歡的人說話的嗎?!打死她都不相信那嘴賤的玄殷會喜歡她。
暗暗在心里低咒的平曦,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主殿園子外,一陣談話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中那道熟悉的聲嗓更讓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
雖然平曦一直都知道玄殷與丞相龐邑有來往,卻從未多心細想,可想起前幾日從青芙口中听到有關丞相想將嚴熾書拉下太子之位的風聲,讓無意撞見玄殷與龐邑的她,忍不住在花圃間蹲低了身窺探。
「你說嚴熾書挾太子之名,強行將魯縣上繳的稅收納為己用,可是真的?」撫著長須的龐邑,用著粗沉的嗓音問著。
「大人明鑒,小的句句屬實,要不是太子的信任,我也不可能會知道這事。」從小听到大,熟到爛透的嗓音,是那個老愛招惹她的玄殷所有。
「將你收為己用果真是押對寶了,有了這把柄還怕不將他扯下儲君之位。」龐邑笑得奸詐,老謀深算地接著說,「接下來的事我會安排,嚴熾書再有什麼動靜,你定要速速傳報予我。」
「大人請放心,小的定不負丞相所托。」諂媚地說著,玄殷彎低了身。听完兩人談話的平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說她總是因為玄殷而氣惱,卻從沒覺得他是個壞人,當年在宮外他護著她的事她可從沒忘過。
等龐邑一走遠,平曦便站起了身,有些氣急敗壞地來到玄殷面前,「你怎麼可以這樣誣陷皇兄?」
斂下一閃即過的錯愕,玄殷神情恢復成慣有的無所謂,從容開口︰「公主這話說得可不對了,我只是實話實說,哪來的誣陷呢。」
「強辭奪理!那些稅收明明就是皇兄用來賑濟郡縣的災民,卻被你說成中飽私!虧皇兄這麼信任你,你竟然利用他來攀權附貴!」平曦氣得伸手指著玄殷罵。
刷地展開了從腰際取出的折扇,玄殷笑得更不置可否了,「公主這話更不對了,若要攀權附貴,太子難道不比丞相位高權重嗎?」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我現在就去告訴皇兄,你根本就是個叛徒。」氣惱不甘的平曦眼圈微紅,握著拳心轉身跑走了。
望著平曦遠去的背影,玄殷從容的神情倏地垮了,無奈地抹了抹臉,「這活兒還真是難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