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同床 第十三章
第五章
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剛剛用「老生常談」語調說這話的人,此刻正抓了把地上的牧草,喂著放養的羊群。
「哇!它舌頭好好笑喔!吃草用卷的耶!」
因為只是外出散心,高娃暮只簡單穿著帽T和寬松的牛仔褲,臉上脂粉未施,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的形象小十歲。
「身為北國人,整天與獸為伍,你最好沒看過羊吃草。」靖剛笑說。
「真的沒看過,羊在我面前,通常是死掉的狀態。」因為狩獵,一箭斃命,沒機會看見它活生生的樣子。
靖剛翻個白眼。
用現在這張稚氣臉蛋說著殘酷的話,那只羊要是听得懂,不知道會怎麼想?
「哇!那邊有河馬,它爬上岸了耶!我可以去模嗎?」
雖然這麼問,但人已跑向肥嘟嚇、圓滾滾的河馬,應該只是問假的。
「小心!河馬大便是用尾巴甩的!」他在後頭大聲提醒。
只見已完全不見病容的高娃暮興奮地伸手越過低矮的竹圍,模著不泊生的河馬,還笑著不知道在對它說什麼話。
看來,不用到月球,光是台中這個牧場,就夠她驚奇的了。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有一次看電視介紹,就跑來看看。」
這個牧場放養著很多平時動物園圍起來的溫和動物,可以讓人近距離接觸,而這些動物也由于長期與游客接觸的關系,一點都不怕人。
優點是可以讓人享受親近動物的感覺,缺點是這些動物再也沒辦法回到野地生活。
這里不只有羊、河馬,還有大嘴鳥、鸚鵡、羊駝,及各式家禽。
高娃暮玩得不亦樂乎,但最後當她肚子餓時,居然指著一只在野地里漫步游走的火雞問︰「這可以抓來吃嗎?」
害得正在喝水的靖剛差點噴出水來。
嘴里一直說著「好可愛」,肚子餓時直接就想殺來吃,這女人的本能讓人很是敬畏。
「附近有好吃的餐廳,我帶你去。」
坐上車的高娃暮還在開心說著剛剛跟那些動物接觸的親身體驗,完全就是第一次逛動物園的感覺,靖剛趁她自己講得正開心沒注意時,用手機側拍下一張她閃閃發亮的小臉。
這是他沒見過的她。
車子開沒多久,就到了餐廳,這是一家建置在半山腰上,牆面采希臘風的藍白色調,店里放著古典爵士樂,洋溢著歐式風情的復合式咖啡餐廳。
餐廳牆面有好幾個直接挖個洞的窗口,望出去便可看山看海,好不心曠神怡。
因為平日,沒什麼人,老板熱情出來帶位,送上菜單時,特別介紹了——
「這是我們這邊最受歡迎的套餐——長長久久山盟海誓滿天流星雨愛情套餐……紅酒佐牛肋排加上獨門熬制的濃湯,最後還有讓每對情侶吃了都甜在心頭的法式甜點,包準兩位在未來的每一天,都會因為這一餐而舍不得爭吵。」
老板很會介紹,但靖剛和高娃暮听了不禁對望一眼。
「我們不是情侶。」異口同聲回答。
「矮鵝,不要裝了啦!你們兩個才女貌,再裝就不像了。」老板完全不相信地拍拍靖剛的肩,語重心長道︰「我說兄弟,女朋友年紀輕輕又長這麼漂亮,你真的要好好把握,不然不小心就是別人的了。」待老板走後,靖剛只能撇撇嘴,「都不知道其實你比我大很多歲。」
他小聲的抱怨換來高娃暮一個嚇嘴。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靖剛真想把她這個表情也拍下來,只是她就坐在對面,肯定會被發現。
「你之前來過?」上菜後,高娃暮邊吃邊問。
靖剛點點頭,「嗯,來過一、兩次。」
「自己一個?」
靖剛搖搖頭,「跟人一起來。」
「嚴子衛?」那個第一世是大皇子的人?
他再搖頭,「不是。」
「跟朱爸朱媽?」她再猜。
「不是。」
高娃暮停下卷著意大利面條的叉子,眯起眼問︰「男的女的?」
「女……的。」嘴里的食物嚼到一半,靖剛抬眼瞧著對面一臉陰晴不定的高娃暮。
唉,她問這麼溜,他就答這麼順嘍!
「那老板也是跟你說同樣的話嗎?也是推薦『長長久久山盟海誓滿天流星雨愛情套餐』嗎?」
這麼長的菜名還可以記這麼熟?
放下叉子,靖剛挪了挪身子,端正了下坐姿,對著她正色道︰「那是之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看得出來她希望我跟她之間的關系能更進一步,所以僅那次用餐,後面就沒了。」
高娃暮一邊听著他說,一邊認真地看著他。
雖然很多人說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有另一種男人,像他,全身上下找不著一絲絲邪氣,反倒充滿著正義善良的光輝,溫暖得像天使,就算只是不經意地走過他身邊,都會被他的正氣掃到,以至于女人一點也不想去回憶秋天的寂寥或冬天的刺骨,只想好好呵護這一道光,甚至興起邪念想要私藏這一道光,叫他那雙總是專注而深邃的明眸只看著自己。
壞男人或許會讓女人想要征服,但善良又有魅力的男人,卻讓每個女人都想要被征服。
對面的這一尊,高娃暮一點都不懷疑,有多少女人自願想要被他征服。
「為什麼沒了?因為我的關系?」
靖剛看著她,眨了眨眼。「因為詛咒的關系,也因為我對她就只是生意伙伴的關系。」兩個「關系」都不復雜,所以結果也很單純。
「一直維持單身的你,都沒動心過?」她可不信。
靖剛眯眼挑眉,心想︰最好我現在會乖乖回答你這問題。
他換上一個耀眼的笑臉,說道︰「菜好吃嗎?還合胃口嗎?我覺得挺特別的,口感濃郁又帶著酸味和一點點辣味,應該跟『吃醋』的感覺差不多,你覺得呢?」
他端著笑臉說出的話讓高娃暮臉兒一紅,趕緊重新拿起餐具低頭用餐。
沒沒沒,她沒有在吃醋!
對面的靖剛偷偷吁了口氣。沒錯,上次老板的確也推薦了這道什麼長什麼誓的愛情套餐……
飽餐一頓後,靖剛說要帶她去一個秘密基地,高娃暮既疑惑又滿心期待,但當車子停在貓空的停車場時,她不禁皺眉問著身旁的男人——
「這里我來過了。」不算秘密啊!
只見靖剛神秘一笑,道︰「除非你把貓空這整個山頭買下來,不然,你不可能知道這里每一個角落。」
意思是,他所謂的秘密基地正藏身在貓空之中?
于是,高娃暮繼續抱著疑惑被請下車。
很多來貓空的游客,不外乎去逛逛動物園或是指南宮,再不然就是去小吃街找美味,更資深的旅人會往山里走,那里有很多地道的茶香味可以聞香,甚至還有高成本下去做的紅茶冰淇淋,不只好吃,還有濃濃的家鄉味。
然而,這些都不是靖剛帶高娃暮來這兒的目的。
他領著她往更深山處走去,在店愈來愈少的一條小路上,眼看前方已是雜草叢生,再走也無路了,靖剛卻走在前頭,不時用腳將兩旁的草輕輕掃開,微微能看出一條小小的小徑,引著他們走到了一處被山壁藤蔓層層覆蓋住,費力撥開卻別有洞天的秘密基地。
「哇!怎麼會有這個地方?」
一入洞里,環繞的竟不是灰岩石壁,而是兼具現代設計感卻交雜使用古意濃厚材質裝潢的小天地,高娃暮看了不住驚呼。
「實心檜木桌卻搭配聲光投影的高科技智能屏幕、原木材質打造的時尚潮流深層按摩椅……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高娃暮的小嘴久久沒辦法合攏,空間不大卻設計感十足,又讓人有種穿越時間感的氛圍……難怪這一世當她洋洋得意介紹她精心布置的豪宅時,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靖剛笑著點點頭,很滿意她鑒賞後的反應。
「覺得還OK嗎?」雖然是提問,但問得挺有信心。
「什麼不錯而已,簡直太完美了!」她打心底贊嘆。
靖剛笑著走到她身旁,說道︰「這里是我每一世固定的藏身基地。」
「藏身?」的確可以藏得不錯,因為可能連導航都導不到。
「嗯,沒錯。當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的時候,我就會來這兒。」
想要一個人的時候嗎?也對,因為詛咒的關系,他再怎樣都必須跟她糾纏在一起,很有負擔吧!斑娃暮垂下眼瞼,低嘆一聲。
靖剛轉頭看她一臉被誰拋棄了的樣子,好笑道︰「不要嘆氣,現在這里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基地,這里有很多干糧,也有設備齊全的小小廚房,雖然吃防腐劑很多的泡面不太健康,但拿來果月復撐一段時間也是足夠的。」
直到靖剛話語方歇,高娃暮才開口探問︰「你的意思是?」
靖剛轉身正對她,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很認真地回答,「我的意思是,以後每一世,當我的生命走到盡頭而必須離開你,直到我們下一世再見之前,你,可以幫忙打掃這里嗎?」
高娃暮看著眼前這一張如此人畜無害又無比閃亮的笑臉,她倏地奮力揮開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掌,怒道︰「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快步越過他,朝洞外走去。
她不想要知道他什麼秘密基地,一點都不想!
他不知道接下來她所要做的事,他會恨死她的!
靖剛伸手將她拉住。「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又在抗拒什麼?」
高娃暮想甩開他的手,但他牢牢握住,甚至重新將她拉回到他的面前。
「你明明希望人陪、你明明不喜歡寂寞、你明明撐不住那些痛苦、你明明也渴望我不再視你為一個詛咒……」
她打斷他,「不!你沒那麼了解我!我不希望人陪,尤其是你!我不喜歡寂寞,但更討厭別人闖入我的生活!我就算撐不住那些痛苦,也會讓那些讓我痛苦的人加倍受苦!而我,最希望的是,你永永遠遠就當我是一個詛咒,因為……」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什麼?」他追問。
那雙清澈的黑眸,沒有因為她的口是心非而有任何一點點迷惘或自我否定,反而隨著她每一次加重語氣的反駁,而更清楚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因為什麼?」他再問一次。
「因為……因為……」她編不出合理借口,也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比她自己更明白她要說的。
高娃暮雙眼蘊著水氣,小嘴卻只能結結巴巴,說不出口。
見狀,靖剛替她說出了原因,「因為那樣才能一直討厭你、一直恨你,想盡辦法也要擺月兌你。而我唯有討厭你,即便你煙消雲散,我也不會有一絲絲罪惡感或愧疚感。」
隨著他所說的話,高娃暮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說的,對嗎?」他的雙眼直直看向她問。
高娃暮無法面對如此真實又坦蕩的剖白,她閉起雙眼,用力搖頭,「不對不對不對!你說錯了!」
靖剛捏住她的下巴。「真的說錯了嗎?」
他湊近她,雙眼像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一樣,容不得她逃避。
「錯!」她還是嘴硬。
「真的錯了?」再靠近。
此時,他們鼻尖踫著鼻尖。
今天素顏的她,身上沒有任何脂粉味,而是干淨純潔的香味彌漫在他的鼻尖,令他有點情難自禁,因她滑落臉龐的淚水而涌起憐惜之情。
「別哭。」他替她擦掉淚水。「我不是沒有認真想過,是想過之後才決定帶你來這。你說,在等我轉世直到下一次相遇之前,你都自個兒安排、自個兒度過,的確在直到下一次相遇前,我沒辦法為你做什麼,但這里有我每一世的回憶相伴,我希望你從這一世開始,在我不在的時候來這里,或許能夠有一點點的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孤單。」
他輕吐在她唇上的呢喃,變成熾熱的火焰,那說著從今以後願意繼續這樣與她共享命運安排的字句,像以前在北國得使盡全力才有辦法打獵取到的犬獸皮毛,溫暖地罩住她凍了很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