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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顆心的距離 第五話 賭一個幸福的可能

作者︰樓雨晴

夜半醒來,懷抱空虛,枕邊人不見蹤影。

藺韶華起身,打開臥室房門,順著客廳的微弱燈光一路尋去,發現她坐在地板上,手捧餐盤,就著稍早沒吃完的咖哩醬汁,淋了幾杓便吃。

發現他的存在,仰眸朝他望來,好無辜地說︰「我醒來又餓了。」

以女孩子來說,她食量不算小,這他早見識過,曾經疑惑那縴縴細細的身材下,食物究竟都塞哪去了。

他不苟同地蹙眉,拿走她手上的餐盤。「別吃冷掉的食物。」隔餐都走味了。

「白飯是熱的啦。」她不敢開爐火,怕驚擾他睡眠。「我吵醒你了嗎?」

「沒。」他睡眠時間不長,今天早睡,半夜醒來很正常。「下次你可以叫醒我。」

將沒吃完的餐盤擱到一旁,由冰箱取出食材,熟練地將蔥花、火腿片切末,打蛋、開爐火,利用電鍋剩余的白飯,迅速做了一人份的炒飯。

丁又寧冷不防地,由後頭撲抱上來。

「你做什麼!」藺韶華嚇到,捧高差點被她撞倒的盤子。「小心燙到!」

她充耳不聞,甜膩膩地在他背後蹭來蹭去。「你真好。」還會半夜起來替她煮食。

這哪有什麼?不過一點小事。藺韶華沒好氣道︰「手放開。」

接著,將餐盤塞到她手中。

丁又寧完全無異議,愉悅地捧著她的愛心消夜,就地享用。

這模樣,哪有一點大明星的架子,那麼容易討好,那麼容易滿足。

藺韶華動手整理好廚房,她挖了匙炒飯湊到他嘴邊,他搖頭。

「我沒有在正餐之外進食的習慣。」

收完廚房,倒了杯水啜飲,陪伴她。

兩個笨蛋,大半夜站在廚房喝水、吃炒飯,那時的他們並未料想到,在許多年以後回想起,才發現這寧馨而平凡的一夜,竟是他們人生最幸福、最值得珍藏的一段。

吃飽了,她自己自動自發收碗盤到流理台清洗。

她仍舊穿著稍早那件白櫬衫,白皙修長的美腿盡覽無遺。她根本沒預料他會醒來,並非有心勾引,見他醒來,還規規矩矩把扣子一顆顆扣好……

對男人而言,極致的放浪,並不一定能挑動他們,真正致命的,是這種清純中的魅惑,無心勾挑的性感。

他承認,他被挑動了。

她解決完她的需求,現在是換他「又餓了」。

「這要放哪——」回頭,對上他火熱的眼神注視。

「你在看哪!」丁又寧瞋他一眼。

他一個跨步上前,將她抵在流理台邊,迎面吻上柔唇,雙手急切地在她身上探撫。

「慢一點啦……」他到底是餓多久了?

「慢不下來。」抵著她的唇咬嚙,他現在,很熱。

她感覺得到,那貼著她的身體有多亢奮,主動替他扯開睡袍系帶。

……

隔日下午進辦公室,藺韶華單手撫額,回想早前的種種,只覺荒唐至極,懊惱無比。他從未讓自己的行為月兌序至此,那過于放縱的一切,如今想來,仍覺陌生。

不像他——不,根本就不是他。

一夜縱欲,隔天還陪著她貪眠,賴床的理由居然是——不想放開她。

她蜷縮在他臂彎,睡得好香甜,他抽不開手,起不了身。

不是身體不能,是壓根兒不願意。

想陪著她睡。

想陪著她早餐。

生平第一次,為了她早退,又為了她遲到。

膩了大半個早上,下午她有通告,兩人才分開。

下午踏進辦公室時,所有人看他的表情有多錯愕,他都不願去回想了。

一向循規蹈矩的人生,自從遇上她後,全變了調,他早有預感,她會是他平穩規律人生中,最大的變數。

一步、一步,朝偏離的人生路上走去,卻至今,沒想止步。

月兌序了一夜,過後倒是收斂些,沒再那般放縱。

兩人工作都忙,見面的時間不多,相處模式與以往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生活規律,總是她得空,才來找他,而他,從來都是被動在原地等待的那方。

他並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一周、甚至更久才見一次面,有時甚至踫了面,說沒兩句話又得走,對他來說,倒也不會太難挨,生活大多時候,是被工作填滿。

一直以來,日子都是這麼過的,不同的只是,現在偶爾腦袋得了空,會突然浮現她的身影。

有一天,霓霓突然問他︰「你跟又寧姊在交往嗎?」

他竟答不出來。

一段隱晦的地下情,見不了光,彼此也從未正面談論過,偷來的短暫歡愉,說穿了,無異鴆止渴。

這樣,能算是交往嗎?

大多時候,他還是過著與單身無異的生活,只是有時,會有個人,工作累了,到他身邊來,安心地小睡一會兒,有他作陪。

在極少數的夜晚,共享歡愉,分享他的雙人床,次數不多,他們都不是放縱的人。

他自認並不重欲,在她之前,已經空窗好些年沒有親密往來的異性,與她的第一次,身上連保險|套都沒有。

現在,只是多了個讓他準備這些物品的人,可是卻連對身邊親近的人承認,都不能。「為什麼這樣問?」

「就又寧姊啊,昨天看節目,被問到感情生活,她用半打趣的口吻說︰‘是有那麼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還不錯,不知道有沒有緣分。’我就猜,她是不是在說你。」回答得很含蓄,不過呂薇霓也懂,她是藝人嘛,連公開感情生活的自由都沒有,只能隱晦地擦著邊講,其實在她看來,又寧姊對藺哥,分明就很有心。

藺韶華沒有回答她,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自己。

一日夜里,即將陷入深眠,床頭訊息鈴聲響起。

你睡了嗎?

睡了。

他嘆氣,淺眠被驚醒,幾乎已經習慣。咽下無奈,回應??怎麼了?

她稍早有提到,公司近期簽了幾個不錯的新人,今天慶功酒會,她去露露臉,跟師弟妹聯誼交際一下,以便日後好做事。

這會兒,酒會應該差不多結束。

我喝了點酒,你能不能來接我?

「很晚了,改天吧。喝了酒就回家好好休息。」來了,也是匆匆見一面,又離開,身體已經夠疲憊,何必如此折騰。

可是我想見你。

我明天放假,想跟你在一起。

公司要她帶新人跑通告,近來行程滿檔,她已經超過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見他一時沒回,裝可憐補上一句——我頭暈,好想吐。

藺韶華嘆氣,回——你在哪?

記住上頭的地址,他下床換衣,出門招了計程車前往。

他到的時候,她的經紀人在旁邊陪她。

對方不知念了她些什麼,她頭垂得低低的,乖乖挨訓沒頂嘴,走近時,听她輕喃了聲︰「就忍不住嘛……」

「拿你沒辦法。」

「對不起啦,楓哥。我會小心一點,絕不給你添麻煩。」

要真能那麼樂觀就好了,偏偏意外最是人力所無法預期和掌控的。

蕭丞楓滿腔無奈,也知攔不住她。

女藝人其實心里也苦,誰無七情六欲?哪個女人不渴望有人疼、有人愛、有段穩定的感情、有雙臂彎倚靠取暖?偏偏連想談個戀愛,都無法隨心所欲,他做不到那麼冷血無情,明知默許了她,後續麻煩必然少不了,還是狠不下心。

抬眸見她等待的人已到來,彼此點頭示意了下,簡單交代一句︰「又寧就麻煩你了。」將車鑰匙交給他,便轉身離去。

丁又寧回眸,見他,揚起笑。

她總是沖著他笑,給他最美麗、最獨特的笑顏,那是為他一人獨綻的風華,蕭丞楓也是因為明白,要攔阻總是不忍。

藺韶華沒多說什麼。「走吧。」

兩人一同回到他的住處,才進門,在玄關處她便摟抱而來,纏吻不休,他嘗到,她嘴里淡淡的酒香。

兩人一路由玄關纏進客廳,衣服沿路吻、沿路月兌,也許是幾分酒意壯膽、也或許是半月不見,相思催情,她表現得有別以往,格外熱情主動。

將他推落沙發,她跨坐上來,小手不耐煩解開他身上僅存的襯衫,直接一把扯開鈕扣。

……

在沙發上結束了第一回合,第二次,他們回到臥房,擁抱著,徐徐廝磨,放緩歡愛節奏,猶有余裕吻吻對方,踫踫對方,感受擁抱的美好。

過後,她臉埋進他肩窩處,整個人蜷臥在他懷抱,久久沒出聲。

藺韶華以為她睡了,做完後,她總會慵懶欲眠。他先起身,撿回丟了一地的衣物,手機訊息聲在口袋里響起,他听見了,順勢撈出來,拿回臥房。

「你手機有訊息,要看嗎?」

「唔。」她的回應,是將臉埋進枕頭。

連續一個禮拜睡眠不足,方才的一場歡愛,已經榨干她最後一點體力,迅速跌入深眠狀態。

他本欲擱置床頭,又一封訊息跳進來,來不及移開目光,已看到躍出畫面的最新文字。晚上回不回來?

若是家人,其實只是很尋常的一封短訊,但——傳訊人署名「嚴總」。

「又寧。」他伸手推推她,意識陷入半恍惚的她,本能地張手往他頸項一攬,吮上他的唇,交換了個甜蜜的吻。

纏吻的熱度,如絲、如縷,綿綿密密繞住心房,他走不開。

嘆息,將手機擱回桌面,回到床上,她偎靠而來,在他懷中尋了舒適的方位,嘴角泛起滿足的淺淺笑意,安穩而眠。

總是如此,這全無設防、親昵依戀的撒嬌姿態,勾起他酸軟情懷,沉溺漸深。

他垂眸靜凝著她,久久、久久,而後,收攏臂彎,閉上眼,壓下腦海千思萬緒,不再深想。

「我要上班。」

「我明天就要去大陸拍戲了,一個月才回來。」水汪汪的眸瞅視他,真的、真的不可以陪她嗎?

「……我還有急件要處理。」聲音明顯弱了幾分。

「我可以去客串倒茶小妹。」只要讓她待在他身邊就好,她會很安靜不打擾他工作。

免了吧。她出現在事務所,只會害大家都無法工作,進度一起落後。

「……」無聲嘆氣,直接打電話交代,今天不進事務所,有事電話聯絡。

丁又寧很識時務,忍著沒讓嘴角笑意咧得太開。

在這段關系里,他看似被動淡然,其實一路以來都有在退,一步一步地退,配合她、遷就她、也包容她,她都知道。

男人掛在嘴邊的巧語花言,她在演藝圈看得多了,那些沉醉在愛河中的女星,哪個不是被捧在掌心,像是嬌弱花兒,連踫一下都怕傷著了,柔情萬般、深情無限地寵著疼著,可是有幾對,真能善終?

她總是看見,最後身心傷、憔悴萬分、連多年積蓄都賠上去的不堪結果。

藺韶華不懂那些花俏討好的手段,有的只是不外顯的溫情,守候陪伴。她知道,自己多少還是對他造成困擾,而他為她一再違反自身原則,卻從不放在嘴上說。

兩人廝混了一天,隔日,她被經紀人押上飛機,而他回到規律的生活步調。

原本預計,再見面最快也是一個月後了,未料別後一個禮拜,陸續傳出一些關于她的消息,先是由薇霓那里听來,再來便是自己每日追蹤相關的訊息。

一則又一則,全是負面新聞。

他不免憂心,傳了訊息過去,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你听說了喔?不用理會那些沒營養的垃圾文章,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

一篇篇報導,不是傳她耍大牌,就是說她不敬業、跟導演大小聲、在片場摔劇本、金軀玉體太嬌貴,連吊個鋼絲都不肯、動不動就叫替身上陣,磕了踫了都不行、動不動就請假遲到鬧罷演,讓全片場等她一個,毫無演員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這對一名藝人而言,形象太傷,也不是他所知悉的丁又寧,她是那種凡事親力親為,一旦要做就會全力以赴、不容含混苟且、對自身要求比任何人都還要高的人,怎麼可能不配合演出,還主動要求替身?

妹身體不舒服嗎?

有些或許被夸飾、以訛傳訛、放大報導,但無風不起浪,不吊鋼絲、要求替身這種事,若沒有個起源點,應是不至于傳成這樣。

他只想到這個可能性,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實在想不到任何她不配合演出的理由。

訊息靜置了一日,她回復時,只有簡單二字︰沒事。

後來她所屬的經紀公司發出聲明稿,表示又寧身體出了一點狀況,並非外傳的耍大牌,她的敬業精神毋庸多言,往年的表現自能說明一切。至于劇組方面,目前已與制作方溝通協調,雙方達成共識,同意改由公司另一位力捧的實力新星上陣,給新人表現的舞台,相信能帶給觀眾耳目一新的驚喜……

她回台之後,他傳訊問︰要見面聊聊嗎?

當下正在風頭上,蕭丞楓暫時排開所有的事,讓她好好休個假,她整天都很閑,收到訊息的當天晚上,便出現在他家中,相約共進晚餐。

他做了燭烤海鮮炖飯,一開始她還心情很好地在旁邊幫他切切食材、遞遞調味罐,狀況看起來不錯,誰知才坐下來準備開動,第一口她就變了臉色。

「不好吃?」

「不會。」勉強塞了幾口入月復,實在忍不住,才沖進廁所里吐。

藺韶華隨後跟來,倚在門邊瞧她。

把胃清空,總算感覺好一點,她直起身,接過他遞來的毛巾 臉。

「我不是故意的……」這行為太打擊他的廚藝。

「我知道。」扶她到客廳,倒了杯水給她,才在她對面落坐,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定定審視她。

「你不要這樣看我……」看得她很氣虛。

「是我猜的那樣嗎?」

我哪知道你猜什麼……本來還想耍耍嘴皮子撐一下,但見他神色凝重,她也嘻皮笑臉不起來。

「我不知道。」應該說,還不確定。

「你沒去醫院檢查?」

「哪敢呀。」也有可能只是單純腸胃不適,但萬一不是呢?隔天各大報娛樂版不炸鍋才怪。她不敢去醫院,更不敢亂吃成藥,忍著不適,一天拖過一天。

那時,片場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未婚懷孕等等臆測已經傳開來,在這敏感的時機點,她連去買個驗孕棒都不敢。

太多雙眼楮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狗仔扒糞的本事她是領教過的,真的是可以連她一天喝幾次水都知道,她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

藺韶華沒再吭聲,周遭陷入窒人的死寂當中。

他的表情太嚴肅,認真地在思考些什麼,她猜不出來,不禁有些坐立難安,僵窘地想找點話題打破沉默。

她其實很想告訴他,不必那麼為難,這件事情她本來就沒有打算找他一起承擔……

「我們結婚。」

「啊?」話鯁在喉間,被他丟出來的震撼彈炸到。

「如果你願意的話。」他補上一句。

「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看看。」他知道自己不是她唯一的選擇,他是圈外人,也不是女藝人所追求的高富帥,沒有裨益她的背景,這事無論怎麼算,對她來說都是弊多于利。

或許,她會比較想選擇嚴總。

她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會不明白,但女人選擇歸宿不會只考慮愛情,往往陪她到最後的,都不是最愛的那一個。

愛情,可以陪她一段,卻不能給她所有。很現實,卻也是事實。

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無論她有沒有想過要跟他走到這地步,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讓她自行去作取舍。

「等等、等等!」她總算搭上話,由驚愕中找回說話的能力。「我們是不是……先確定再說?如果只是單純的腸胃炎……」他可能會後悔自己今天太沖動。

藺韶華瞟了她一眼,不答。

好吧,換個方式說。「你怎麼不先問問看,我想不想生?」

他一副已經在打算孩子未來的模樣。

「你想。」這點,他從不懷疑。

不僅想,還很重視。

否則她不會那麼保護自己,僅僅是懷疑自己可能有孕,便不敢冒絲毫風險,為此而承受曲解罵名,形象大傷,放棄演出機會。

雖然,在自己演藝事業正如日中天的當口,懷孕生小孩,真的是挺蠢的一件事,但她看起來,完全沒在這當中糾結過。

她能為他做到這樣,他為什麼不能放手賭一次?

賭一個,也許他們都幸福的可能。

「你不是說……不結婚?」她還是覺得困惑,至今沒能理解他的想法。

「計劃是用來打破的。」

「……」婊到自己。也不想想,到現在為止,他為她打破多少原則了。

「可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是她?他對她,已經堅定到,確認要牽手走一輩子了嗎?她以為,他是凡事深思熟慮的人,但這件事,怎麼看都覺太沖動。「你真的確定嗎?」

藺韶華不答,頗玩味地瞧她。

「你發現了嗎?」

「什麼?」發現什麼?那眼神,她雖讀不懂,卻莫名被瞧得有些害羞。「你到底在看什麼啦!」

「沒事。」只是發現,她考慮的點,居然跟他預期的完全不同。

不是她的前途會有何影響,而是他。

也只有他。

提出結婚,或許帶些沖動,也作好自取其辱的心理準備,這一刻卻覺得——還好他提了。

還好他沒有猶豫。

「我只是發現,你會是個好母親、好妻子。」在乎家庭、孩子與他,更甚于她的星途,那他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他想娶她,再確定不過。

那一天,她並沒有正面回復他,送她離開前,他喊住她——「又寧。」

她回眸,迎上他清澈目光,深瞳倒映她的形影,專注得令她產生錯覺,彷佛也將她擱置心房,穩穩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他一字字,清晰道。「我會對你好,窮此一生,盡我所能。」

這是目前的他,能給她唯一的籌碼與保障。

那一夜,是滿月,她記住了,他眼底的堅定,與真誠。

這個男人,條件不是追求她的對象里最好的,但卻許諾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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