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的牡丹(下) 第十五章
早晨,陽光溫暖。
正在爐上煎熬的藥材,冒出陣陣白煙,藥材的氣味,彌漫在整座中西合並的宅邸里頭。金玉秀坐在晨光中,手里拿著蒲扇,仔細看顧著爐火,親自煎熬著那帖湯藥。
金黃色的晨光,將她素雅的衣裙染成淡淡的金黃,也將她嬌甜的小臉、微彎的身子瓖了一層耀眼的金色。她表情專注,雙眸注視著爐火,生怕稍微不小心,就熬壞了這帖藥,小臉被熱火烘得通紅。
爐火的溫度,烘得她的額上沁出了汗水。
遠遠的,有倉促的腳步聲傳來,她卻連頭也不抬,繼續看顧爐火。
「夫人!」福嬤嬤跑了過來,向來面無表情的胖臉,難得顯露出驚慌。「夫人,黑仲明他、他……」金玉秀淡淡的問︰「客人到了?」福嬤嬤吞咽口水。客人?黑仲明陰沉的臉色,像是上門來,準備親手描死這間屋子里的每一個人。
「福嬤嬤?」「呃,」福嬤嬤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是的。」「還不快請進來。」「是。」福嬤嬤退出去後,金玉秀仍坐在原處,搖動著手里的蒲扇。
黑仲明來了。
他來的速度,遠比她想象中更快。即使他的骨肉安然無恙的被留在黑家,他卻在次日清晨,就直接登門。瞧福嬤嬤的臉色,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硬闖進來的。
黑家、金家與蕭家,三分勢力,始終保持均衡,縱然私下惡斗連連,表面上卻還是維持著禮貌。而黑仲明卻打破了多年來相敬如賓的假象,由此可以看出,他有多麼心急。
金玉秀若有所思,紅潤的嘴角,彎成甜甜的笑。
她知道他會來,就像是她知道,清風會吸引他︰她清楚的知道。清風擁有一切能夠引起他的興趣,甚至強烈吸引他的特質,那是她當初會挑選清風,執行這項任務最主要的原因。
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黑仲明銳利的雙眼,緊盯著坐在爐邊,正好整以暇的繼續熬著湯藥的小女人。
昨晚尚未回到黑家宅邸,他就收到屬下誠惶誠恐的傳來牡丹失蹤的消息。
黃昏時,她還躺臥在床上,黃醫師再三囑咐,她身子虛弱,必須好好調養。入夜之後,她竟然就消失不見,拖著孱弱的身子,躲過層層守衛,離開了黑家。
當僕人發現時,她所躺的床褥,已經冷涼了。
包重要的是,她是獨自離開的,並沒有帶走孩子。
黑仲明回到家中時,嬰兒的哭聲就迎蕩在屋里,不論僕人怎麼哄、怎麼喂,小小的嬰兒,仍是用力踢蹬著小手、小腳,盡全力的哭泣,像是知道自己已經被母親拋下。
極端的憤怒,反倒讓他變得冷靜。
她逃走了。
而且,還丟下了孩子。
嬰兒在深夜里就開始發燒,小小的身軀燙得就像一塊火炭,抱著都覺得燙手。
黃醫師深夜出診,匆匆趕來,替嬰兒打了針,又折騰到天色大亮,小娃兒才退了燒,疲倦的睡去。
所以,黑仲明才會延者到天亮之後才出門。
他親自駕車,速度極快,穿過整座上海城,直闖金家。
他不用深想,也猜得出,牡丹究竟逃去了哪里。除了金家之外,她其實無處可去。
「她在哪里?」一踏入屋里,黑仲明劈頭就問,臉色鐵青,霸道的態度,像是正在需索著原本就屬于他的珍寶。
金玉秀抬起頭來,並沒有佯裝不懂,只是溫柔的一笑。
「別擔心,她就在屋里。」「我要帶她走。」「別急,她很安全。」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厚厚的布墊,掀開藥壺的蓋于,確定湯藥已經煎好。「她身子虛弱,昨晚又是逃、又是跑,畢竟是累壞了,這時候還在睡呢!」黑仲明的黑眸里掠過怒火,以及比憤怒更濃烈的情緒。
金玉秀看見了,但她只是記在心里,沒有表現出來。
「福嬤嬤。」她輕喚著,神色如常。胖滿的身軀連忙走了過來,不需要女主人交代,福嬤嬤已經熟練的將滾燙的湯藥,從藥壺里倒進瓷碗里再連同漆盤與調羹,一同端到金玉秀面前。
「夫人,請讓我來拿。」她自告奮勇,其實是不放心讓金玉秀與黑仲明獨處,深怕嬌貴的夫人,會有任何閃失。
「不用了。」金玉秀說道,接過了漆盤。
「我來就好。」對于丈夫的湯藥,她始終堅持自己送去。
黑仲明的臉色,愈來愈是陰沈難看。
「金玉秀,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他棣聲補上一句。「我沒有那種東西。」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他惱怒的低咆。
「怎麼連名帶姓的喊我了?算算年紀,我還長你幾歲,你該喊我一聲姊姊吧?」她莞爾的一笑。
黑眸里的怒火,已經激狂到足以燃燒地獄。
「不要跟我玩游戲。」他的聲音極冷。
「我不敢。我是認真的。」金玉秀誠實的回答,聲音清脆,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珍珠落進玉盤。「你想要見她,就得先跟我來。」她端著漆盤,往走廊盡頭走去,身段姍姍。
她沒有回頭。
但是,她知道,黑仲明會跟上來。
因為,他早已吞下了她撇出去的餌。
主臥室里,窗簾已經拉開,剛醒來的江誠半坐在床上,莢俊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病容。比起幾個月前,他又更瘦了些。
「誠哥哥,黑仲明來了。」金玉秀輕聲說道,走到丈夫身邊坐下,先舀起一匙湯藥,送到嘴邊吹涼後,才喂丈夫喝下。
江誠咽下湯藥,坐直了身于,臉上有著訝異。
「黑豹?」他看見那個緩步走進房里的健壯男人,著實有些吃驚。「你怎麼來了?」金玉秀輕笑著,搶著回答。
「他是特地來看誠哥哥的。」她說得那麼自然,溫柔的小手,依然喂著丈夫喝藥。
江誠挑起眉頭,看著面無表情的黑伸明。
「發生了什麼事?」在重病之前,他曾坐在金家將近十多年,雖然這場重病隘蝕了他的健康,卻沒有腐蝕他的敏銳。
「沒事,沒事。」金玉秀淡淡笑著,看了黑仲明一眼。「他是為了蕭煉墨的事來的。」江誠擰起眉頭。
蕭煉墨,始終是金家的心頭大患,尤其是金玉秀出面主持大局之後,蕭煉墨更加欺她是有一介弱女子,變本加厲的,一心一意想吞吐金家。
「這一回,蕭煉墨又做了什麼?」江誠問。
「別擔心,沒事的。」金玉秀伸出手,輕撫著丈夫的眉心。「黑豹這趟來,是要答應幫助我們,一同鏟除蕭煉墨。」始終冷眼旁觀的黑仲明,冷聲開口。
「我沒有答應任何事情。」金玉秀笑著輕眨雙眼。「我希望能試著說服你。」她喂著丈夫喝下最後一口湯藥。「畢竟,蕭煉墨得勢,對我們兩家都沒有好處。」「秀兒,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我--」暖女敕的小手,落到江誠嘴上,阻止他再說話。
「夠了夠了,不許你再為公事煩心。」她像是撒嬌般抱怨。「早知道,我就不讓他進房里來了。」「秀兒--」「噓,你好好休息,別擔心。」她柔聲說著,深情的望著丈夫,之後才站起身來,對著黑仲明說道︰「我們到外頭去談吧!」說完,她又對丈夫一笑,才從容走出了房間。
客廳里頭,早已備妥了香茗,就等貴客入座。
金玉秀先坐了下來,先用灑了玫瑰水的毛巾,擦淨了雙手,才端起了茶杯,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
看見黑仲明仍站著,她歪著小腦袋,好笑的問︰「你怎麼不坐下?」「她在哪里?」他冷冷的瞪著眼前從容不迫的小女人。
「不是說了嗎?她就在屋里休息,你怎麼這麼心急?」她的口吻里有著莞爾,像是個在責備頑皮弟弟的姊姊。「太過心急,只會嚇著她。」她輕輕補充了一句。
「那不就是你的目的嗎?」他直視著眼前看似無害、溫柔可人的金玉秀。他早已看穿了她細密繁復的心思,知道她陰柔的手腕,比男人的直接,更教人防不勝防。
「我?」她掩著小嘴,訝異的指著自己。
「我為什麼要讓你嚇著她?」「讓她懼怕我,你就更容易操縱她。」從頭到尾,看來單純真摯的金玉秀,其實就是那個隱藏在幕後、手中拿著長線控制著牡丹的人。
被黑仲明當場揭穿,她竟是半點也不慌張,笑得分外嬌甜。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跟她都是為了誠哥哥我愛誠哥哥,她則是忠于誠哥哥,我們都不想讓他在病榻上還得為這些閑雜事情擔憂。」黑仲明冷冷的看著她,睥光冷似寒冰。
金玉秀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誠哥哥的狀況,你是親眼看過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柔。「為了撐起金家,我別無選擇。」「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但是,這些事情,卻都跟清風有關。」她像是想起什麼。「啊,對了,你是怎麼喚她的?
牡丹?」黑仲明沉默著,黑眸中進出危險的光芒。他可以在此時此刻就殺了金玉秀,強行帶走牡丹,但是這麼一來,牡丹只會更恨他。
「其實,你要帶走牡丹,讓我很為難。」金玉秀說著,懊惱的輕咬下唇。「我才剛剛決定好了她的下一個任務。」黑眸眯起,早已洞悉了對手詭譎惡意的手法。
她也不管他臉色鐵青,目光如炬,只是神情愉悅的,像是正在談論著下一場野餐郊游的細節。
「我要派牡丹去處理蕭煉墨的問題。」不用她講明.他也知道,她打算叫牡丹去姓蕭的那里做什麼。
一想到當初,金玉秀指派牡丹,為了潛進黑家所做的種種事情,黑仲明的臉色驀地一沈。
「你敢?」金玉秀淺笑著,注視著眼前那張黝黑的俊臉上,所透露出的情緒。她看得很仔細,連一丁點兒的變化都沒有錯過。
「我的謀略不如你,所以,只能故技重施,委屈牡丹了——」迎面而來的拳,教她嚇得停住了口。
重重的拳,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重擊在她身後支撐屋梁的柱子上。堅硬的黑檀木竟然應聲而碎,凹了一大塊進去。
那一瞬間,就連堅固的百年老屋,都因而晃動,落下了些許煙塵。
「說出你的條件!」黑仲明傾身,逼近沙發上的金玉秀。他黑眸閃爍著殺意,全身肌肉緊繃,仿佛是預備張口噬人的猛獸。
一想到這個女人,想將牡丹送往蕭煉墨的身邊,再度以忠誠這兩字,控制牡丹的身心,他就幾乎要失去冷靜。
饒是從小到大見過無數場面的金玉秀,也被黑仲明的憤怒震慍得有些恐懼。她的臉上,還右著溫柔的笑,但卻差一點就要握不住手里的茶杯。
她維持著鎖定,笑容竟有些韁硬。
「我需要你的幫助,兩家連手,一同毀掉蕭煉墨。」她說話的速度比平常坑邙急。「我已經計劃好了,關于細節,隨時可以交付給你,而你只需要配合,跟我同時出手。」只靠金家的力量,並不足以摧毀蕭家的勢力。
黑仲明看著她.神色如謎,半晌沒有言語。
就在金玉秀幾乎無法再承受那陣長長的沉默時,黑仲明突然彎起嘴角,緩緩一笑。
「好。」他答得異常干脆。
金玉秀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雖然說,這樁合作對兩家都有絕大的好處,但是她萬萬沒想到.黑仲明會答應得如此容易。
「那麼,我們立刻就可以詳談--」黑仲明伸出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不我先帶牡丹離開。」「可以。」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黑仲明一諾千金,她並不害怕他會出爾反爾。」「福嬤嬤,去把清風帶下來。她喚道。
然而,黑仲明不願意等待,徑自問出牡丹的房間在哪里,就跨步朝那個方向走去,姿態從容得如入無人之境。
金玉秀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她不喜歡黑仲明臉上的那抹笑。那笑有著讓她不安的深意。
原本以為,透過了牡丹,她就可以操控這個全上海都懼怕不已的男人。但是,當他露出微笑時,她才赫然警覺,要控制這個男人,根本就難如登天。
太危險了,這個男人的城府,只怕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更深。所以,他對金家來說,永遠會是一個最龐大的阻礙。
金玉秀緩緩的、緩緩的,握緊了暖女敕的小手,在心中下了決定。
黑仲明,非死不可。
牡丹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
她才睜開雙眼,就看見夢里那張黝黑冷硬的俊臉,一時之間,還無法分辨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直到黑仲明彎身,將她一把抱起時,他身上溫燙的濕度,才嚇醒了她,讓她徹底的清醒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驚駭的問,慌張的想要掙扎,卻怎麼也擺月兌不了他鋼鐵般的雙臂。
「你逃不開的。」黑仲明抱著她,雙手雖然制住了她,卻沒有弄痛她,高大的身軀轉身就往外走去,他看著前方,用淡漠的語氣,平靜堅定的告訴她。
「我的,永遠都會是我的。」那簡單的幾個字,卻比憤怒的咆哮,更讓她忐忑不已。
她曾經猜想過.黑仲明會來到金家,要求索回她,但是,她沒有料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更想不到,他竟回如此冷靜。
她原本以為,他會狂怒,會咆哮,會凶惡的質問她,竟然膽敢逃離他的掌握。
可是,他雖然出現了,卻異常的冷靜。事實上,他冷靜得讓她害怕。
他緊緊抱著她,離開了她僅睡了一夜,就要再度離開的房間,大步往外走去。她絕望的知道不論是掙扎,或是咒罵,都無法讓他放手,只能認命的被他抱著,穿過走廊,走向金家的大門,直接上了他的車。
離開金家之前,她還遠遠的望見,夫人依依不舍的目送,美麗的小臉上滿是歉意。她不知道,黑仲明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讓夫人被迫只能看著她被帶走。
牡丹沒有開口問他。她不想問,更不想知道。
車子穿過了上海城,整段車程中,兩人始終都維持靜默,沒有任何人先開口。
直到車子轉進汾陽路,親眼看見黑家宅邸時,驚慌的情緒才又涌上心頭。
「我不要回去!」她月兌口而出,眼神驚慌。
黑仲明的視線,掃過她蒼白的小臉。
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他比誰都還要清楚,自從生下那孩子之後,她就拚命逃避,發了狠、鐵了心,要斷絕自己和孩子的牽連。
但是,她愈是不理會孩子,就愈是證明了她的在乎。
「你沒有別的選擇。」他冷聲開口。
隨著車子逐漸接近黑家宅邸,牡丹心中的恐懼也隨之增加。她的雙手緊握,直到指尖深深刺入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痕跡。直到黑仲明把車子停在大門前的時候,她已經無法呼吸了。
他下了車,為她打開車門。
「下車。」她只能伸出顫抖的腿,跨出車子。因為,如果她不照做,黑仲明也會抱起她,直接將她帶回屋于里。她自己用腳走進去,總強過再度被他抱入懷中。
寬闊的大屋里,寂靜無聲。僕人們表現如常,就像是她並不是逃走後,再度被逮了回來,而只是暫時離開。
她跟著黑仲明,一步步的往前走,來到後楝建築。但是,直到他帶著她,經過主臥室的門前卻仍不停下,繼續往前走去時,她才陡然警覺出他真正的意圖。
不!
她沒有辦法!
牡丹全身僵硬,驀地停下腳步,臉色白如死灰。接著,她轉過身,倉皇的就想逃走。
黑仲明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在她踏出第一步時,他已經迅速出手,從後方圈抱住她縴細的身子。他堅定的、毫無動搖的,圉抱著她,穩穩的往前走去。
「不,放開我!」牡丹掙扎驚叫著,不斷的反抗,卻仍舊被他拖行著,往那個她不敢接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角落房間走去。
黑仲明以強大的力量,半抱著顫抖不已的她,來到角落的那個房間前。他打開了房間,將她推了進去。
「不要這樣對我!」這句話已經接近哀求。
她試圖沖出去,但是卻又被黑仲明一次次的擋回來。
她始終不敢去看這間房間里的擺設,更不敢去看居住在這房間里的小小大人兒,就怕多看一眼,都會在心中留下難以抹去的記憶。
她不要看他,不要接近他,她不敢「他是你的兒子。」黑仲明輕聲告訴她,然後就丟下慌張不已的她,將門緊關上,他知道她的恐懼,卻仍強迫她去面對。
當門被關上的那瞬間,牡丹崩潰了。
「不,不要了!」她撲在門上,絕望的呼喊著,雙手用盡所有力氣,死命敲著那扇門,她不能留在這里,她不雒跟那個孩子獨處。
「黑仲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黑仲明……」門外毫無動靜,但是從門縫隙的暗影,她知道他仍站在門外,沒有走開,她聲嘶力竭的哭叫著,放棄僅有的自尊,不顧一切的懇求。
「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的上手,因為用力敲擊而紅腫,但她渾然不覺,仍舊用力敲著門。「黑仲明,我求求你!」在這之前,她從未求過他什麼。
巨大的擂門聲,終于吵醒了沉睡中的小小人兒。
當第一聲嬰啼響起時,牡丹僵硬的停下所有動作。這是她在生產之後,第一次這麼靠近的听見那個孩子的哭聲。
被驚醒的嬰兒,開始哇哇大哭,那聲音迎蕩在房里,每一聲都揪緊了她的心。
她恐懼的貼著門,緊閉著雙眼,用雙手搗著耳朵,卻還是阻擋不了嬰兒的哭聲,聲聲入耳。
哭聲持續著,而門外還是無聲無息。
黑仲明就守在門外,沒有人會來幫忙,而那哭聲就要揉碎她的心。
「求求你,不要哭了。」她緊閉的雙眼,流下淚水,恐懼得不知所措。
他為什麼要哭?為什麼哭了這麼久?
是餓了?渴了?還是嚇著了?
當嬰兒的哭聲,逐漸變得微弱時,她反而愈來愈慌亂。她顫顫的抬起頭來,在淚眼迷蒙間,看見擺放在房間中央,布置得舒適干淨的嬰兒床從嬰兒床里傳出來的哭聲,愈來愈微弱。
擔憂蔭芽,緊緊勒住她的心口,她忍耐了許久許久,終于松開雙手,搖搖晃晃的起身,顫抖的朝嬰兒床走去。
只是看一眼,只是一眼,一眼就好。她只要看看,他為什麼不哭了,確定他沒事之後,就會轉身走開。
只是一眼……躺在嬰兒床里的小娃兒,正在踢蹬著手腳。
粉女敕的小小身子,包裹在兜袍下,全身通紅,哭得氣都弱了,只剩一下又一下讓人心憐的嗚咽。
「你怎麼了?」她靠在嬰兒床邊,小聲的問,再也無法移開視線。她長期的忍耐,竟在看見他的那一眼,就開始潰散了。
小娃兒嗚咽著,氣息急促,小手在空中亂抓。
她不自覺的伸出手,那小小的手掌,一踫觸到她的手,立刻緊緊的握住她顫抖的食指,不肯放開。
那抓握的力道,雖然並不強,但卻像是直接抓握住她的心。
嬰兒皮膚上過高的溫度,讓牡丹不知所措。
她伸出另一只手.模模他的額頭、他的身子,發現他全身都是火燙的。
怎麼會這樣?這樣正常嗎?還是說,他正在發燒?
她無助的望向房門,想要走過去,求助門外的黑仲明,但是食指上的小手,卻讓她不敢掙開,只能留在原地。
怎麼辦?
她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粉女敕的小臉,貪戀她冰涼的手,本能的偎靠過來,貼上她的手心,依戀的摩擦著。
只是,摩擦了一會兒,他睜著仍有淚水的眼,吮 著小嘴,又覺得不滿足似的,再度細聲啼哭。
「不要哭、不要哭。」她完全慌了手腳,連忙安撫著,但嬰兒弱弱的啼哭,就是停不下來,淚水一顆顆滑落,濡濕了整張小臉。
就當她也雙眼蒙朧,幾乎要跟著哭起來時,溫潤的濡濕,從她胸前漫開。她低下頭來,看見單薄的衣衫下,已經滲出的乳汁。
或許,他真的餓了。
她咬著下唇,先褪下衣衫,之後才伸出手來,笨拙的抱起啼哭不停的小嬰兒,靠到了她的胸前,用輕觸著嬰兒的小臉蛋。
啼哭聲停了下來,小嬰兒倉皇的轉著頭,用顫顫的小嘴,笨拙的搜尋著,直到尋見滲著乳汁的來源,才張開小嘴,貪婪的吸吮著。
小小的雙手,覆在鼓脹的豐盈上,安心的攀附著,在大口吸吮乳汁時,還會不時抽噎,泄漏出一、兩聲教人心疼不已的嗚咽。
牡丹抱著懷里的嬰兒,雙眼注視著他專心吸吮著乳汁的模樣。她的喉嚨緊縮著,哽住一聲啜泣。
這是她的兒子。
不論她再怎麼逃避。都改變不了,她是他母親的事實。在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母性的本能,就已經佔據了她的心。
她熱淚盈眶,淚眼蒙朧的凝望著懷里粉女敕的小女圭女圭,絕望的知道,自己最恐懼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這一生一世,她再也離不開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