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動 第十章
古辰芳坐在風雲鏢局里,一臉晚娘面孔。
她遲早會被段松波給活活氣死!
當初明明答應她要重振古家風光,但如今呢?他沒有把她氣得七竅生煙,她就阿彌陀佛了。
半年前,他拿下盟主寶座,當沒三天,居然就逃跑離開,而且還不知去向,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壓根不知道他會去哪里,別無選擇下,她僅能氣得回都城,到風雲鏢局逮人,結果哪知,他根本沒有回來。
目前她落腳在都城,盼望哪天能夠親自逮到他。
她的性子很直,心眼也很死,所以才會把自己逼到一個無路可退的地步。
半年前,丁師兄留了口信給掌櫃,之後就離開大城,說好為他們慶祝,結果自己卻沒有來。
他們倆酒足飯飽,還是不見丁稟亦的蹤影,于是到了師兄下榻的酒樓,听說他已結帳離開,古辰芳自然無他的下文。
為什麼師兄會走得如此匆忙呢?興許是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得不趕緊離開處理一趟吧?
真可惜,原以為會遇到其他師兄弟,結果讓她失望了。丁師兄又不告而別,讓古辰芳十分沮喪。
然而讓她最惱火的,就是段松波也跟著消失,毫無音訊。
就連鳳非也不清楚他到哪里去了,二牙子也說他沒有回來,這就表示,他連鏢局也沒有說明,就獨自離開。
至于到哪里?做了什麼事?完全無人知曉,無法掌握。
「可惡!」她一拳捶往幾上,茶碗跳得砰乓作響,嚇得在櫃台里結算的二牙子忙不迭地沖出來。
「古姑娘,出什麼事了?茶水沒了嗎?」
「我沒喊你。」她瞪圓眼,按捺不住脾氣,日漸浮躁。
二牙子模模鼻頭,又乖乖地縮回去。
真是怪哉,段爺出門關她什麼事?盟主寶座早就被他拿下,武林也公認古家為新一代盟主,許多年輕人聞風而至,紛紛打算入古家學絕劍,而古姑娘尾款也已付清,他實在不懂她究竟守在這里有何用意?
莫非是……二牙子掩嘴偷笑了一會兒。
該不會是小泵娘芳心已動,喜歡上段爺了?嘖嘖!桃花開,滿天下,一朵綻完又一朵啊!
嘻嘻,風雲鏢局真是個桃花位,人人都遇到伴,真是太希罕了。
之前有人傳這間鋪子死了多少前東家,看來都是訛傳,沒有考究的,害他初初就任,委實擔心好一陣子呢!
二牙子繼續敲著算盤,放著古辰芳一個人獨自在邊上坐著,反正日復一日,他也習慣了。
正當古辰芳坐不住,打算離開鏢局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扛著人闖進門來。
「段松波?」她嚇住,沒想到自己終于堵到他了。可定楮一瞧,見到他扛回來的人,更是詫異。「師兄?」怎麼會是丁稟亦?
「二牙子,快找大夫來。」段松波僅和她打個照面,便把傷重丁稟亦隨即帶上樓。
古辰芳快步跟上,擔心地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師兄渾身是傷,說白些是體無完膚,好像遭到刑求。
「救人要緊,晚些時候我再跟你說。」段松波怕拖晚,就保不住丁稟亦的性命了。
燭火如豆,飄搖在夜色之中,把房內兩道身影,拉長在牆面上。
「這半年來,你去哪兒了?」怎麼回來時,帶著受傷的師兄呢?
「逍遙去了。」他打個呵欠,啃著都城知名的糕餅,好久沒有嘗到這美妙的滋味了,真是令人懷念。
「段松波,你欠揍嗎?我在鏢局整整等你半年了!」她真以為自己是被拋棄,如果他再晚一點回來,,說不準她會痛苦到再也不想撐下去。
看著那張有些消瘦的臉,段松波顯得很無奈。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現在的她盡避很氣憤,卻是為他而擔憂,但是他不清楚之後,那張嬌俏的臉蛋會有何神的表情?
「對不住,讓你久等了。」
「為什麼半年前你一聲不吭的消失?」差點沒讓她氣瘋。「因為不想做盟主了?」
就像他不想做將軍那樣,說走就走,根本沒讓人有所準備。
「確實不想。」段松波搞不懂,為什麼江湖上有那麼多狗屁倒灶的事,要盟主來伸張主持。
開心就坐下來握手談和,不高興就打上一架誰贏听誰的,哪里有那麼多公平正義要守護,簡直是折磨死人的位置。
古辰芳瞠大眼,這才是他真正的心聲嗎?他當初的承諾都是放屁嗎?一旦放出來就是煙消雲散了嗎?
「不過做了就做了,我不會再逃跑的。」他無賴地說,讓古辰芳又氣又好笑。
「先不說這個,為什麼你會遇到師兄?」而且他還受傷了,傷勢相當嚴重,這點古辰芳很不明白。
「半年前,我離開是因為丁稟亦。」
「為了師兄?怎麼會?」
段松波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玉牌,上頭結著血紅珠翠,是王朝的令牌。
古辰芳上前,不解地望著那塊牌子。上頭刻著一個印紋,她不知有何象征。
「這是皇室私人玉牌,極少部分的人才會有。還記得那一日,我們到酒樓找丁稟亦,卻听到他已經結帳離房的事嗎?」段松波本來就認為古家是被有心人所設計,後來听聞五大長老所言,揣測當年慘案絕對與朝廷有關。
「後來我又回去酒樓,在丁稟亦房里找到這塊玉牌。我詢問掌櫃,他說出面結帳的人,並非是丁稟亦本人,這就表示在那之前,他已經不在了。」
「所以,我們才遲遲等不到他赴約?」
「在我們赴約的時候,對方同時把房錢結清。問掌櫃最後一次幾時看到人,加以推算,約莫是前一晚被擄走的。」
「玉牌是皇室私人所有,他們要抓師兄做什麼?」
「這理由,你要問丁稟亦。」段松波沉下臉面。「這半年,我都在打探他的消息。當初和他談話,有很多地方總讓我感到古怪。」
「你是指什麼?」他在懷疑師兄嗎?
「我覺得他對于當年的事情,太過清楚。」
「師兄比我年長,又常幫爹處理一些事,會了解其他我不明白的事也是應該的。」
「難道你不覺得怪,古家師兄弟慘遭江湖和皇室殺害,他卻偏偏僥幸逃過,其實你也應該早就死去才對,但是你卻沒有!」
就算她真是幸運,逃過一劫,如今古家欲重出江湖,卻只剩丁稟亦出現,其他師兄弟卻不見蹤影,證明當年確實有雙重拘殺這一回事兒。
「還記得你當初離開古家是跟誰嗎?」
「丁師兄。」這點記憶,也是他對自己說的。「是他把我帶在身邊的。」
這就對了!所以她才能夠幸免于一死。
若不是丁稟亦率先知道這一切,恐怕也早就命喪黃泉。
「他有可能是當年陷害古家的關鍵之人。」
古宸芳震驚地看著他,急急地否認了。「不可能!師兄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才不信。
跟大師兄相比,丁稟亦雖然資質平凡,卻非常上進努力,並且潔身自愛,對于古家名譽之事,同樣很維護。
這種沒有請義,毫無道德之事,師兄是不可能做的。
「若不信我,就親自問問丁稟亦吧。」
古辰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演變到這樣的地步?
坐在床邊,她看著丁稟亦一臉虛弱,仿佛隨時會被閻王拘走似的。
「師兄,你還好嗎?」
「辰芳,師兄應當是撐不久了,沒想到還能在臨終前見到你,也不枉段公子千方百計救我出來了。」
他自枕下拿出一卦密函,就是因為這封信函,刑部的閔誠恩始終都饒不了他。
這輩子,他注定要躲藏。
「我本不該再出現,但是听到古家的消息,我就沒法子繼續躲藏。當年與你離散,令我牽腸掛肚,如今見你平安無事,我放心了。」
古辰芳不僅出落標致,那豪氣性子更是絲毫未變,這表示她並未受到世俗污染,仍有自己的骨底。古家絕劍,就是應當有這樣的氣度。
「當年大師兄自戕,師父絕望至極,認為古家後繼無人,心灰意冷。」這對于身為第二弟子的丁稟亦而言,是多麼大的打擊。
難道師父認為他的能力不夠,無法一肩撐起古家嗎?他總是咬緊牙根,努力不懈,師父卻總是看不到。
「我建議師父廣招門生,他卻不肯,守著單薄的人口,哪里比得上其他的大門派,難怪江湖人總是沒把古家放在眼里。」
因此,他鬼迷心竅了。
「大師兄走後,師父已經無心于此,當時我听睿王爺建議,以盟主之名召開英雄會,廣發英雄帖給各大門派,借此並吞較弱的門派,納入古家……」
古辰芳呆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見的,這一切居然是她敬重的師兄所做的事。
「後來,引起武林反彈……之後便是五大長老帶走師父,嚴刑處置。這一切,我都知道。那一晚,我看見師父氣絕而亡……」
說起這段往事,丁稟亦淚流滿面。
那時,掀起江湖腥風血雨,多少人因為武林掌門的死,而動蕩不安,並且被牽連在其中,連命都沒有了。
「我難過師父居然就這樣死了,另一方面又高興自己可以親掌古家,做第二代的掌門人。誰知,師父竟然手握睿王爺暗中勾結武林意圖謀反的證據……」
睿王爺仗是借著自己的手,殺害了師父,再企圖利用機會,把證據拿回自己手中。
當初師父悍然拒絕窨王爺的提議,就是不願與朝廷有所牽連,不讓江湖受朝廷這頭猛獸所累。
朝廷惡斗日趨高漲,除了官場人事角力,直至手握兵權,甚至打算以江湖取民心,窨王爺都不想錯放。
他一心一意想要這座王朝。
「師兄,你是騙我的吧!」她怎麼能夠相信啊?
「辰芳,師兄對不起你,對不起古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才會讓你一無所有。」
緊緊握住她的手,丁稟亦知道,唯有坦承自己當年所犯下的過失,才能為自己所犯的錯贖罪。「若不是段公子,我沒有機會告訴你這些事。恐怕連師父的死,都不明不白。」
一個執念,拖累許多無辜的人。他才是那個應該被眾叛親離,罪無可赦的惡人。
「我曾想有一天告訴你,但我怕你再也無法原諒我,所以,總是不敢說。」而今,他也不會在乎她是否用憎惡的眼光看著自己,因為他的生命將走到盡頭了。
「師父不是江湖上說的那種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字漢,並且忠于這座王朝。」
古家劍義,就是重信守義,是他背棄了信條,才讓橫禍招致己身,甚至拖累所有人。
段松波看著丁稟亦娓娓道出往事,雖熱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仍慶幸丁稟亦能夠坦承。
唯有這樣,古辰芳才能不執著于過去的包袱,重振一個屬于一自己的嶄新古家。
「這封密函是你的保命符,段公子會保護你,無字門的勢力連朝廷都要顧忌三分,更何況是睿王爺。」丁稟亦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無字門?」古辰芳皺眉,听過這個名號,從前可是叱 風雲的角色。
段松波微微一哂,「難怪你肯相信我。」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已是無字門的人了。
「有人說,蘭陵將軍死了。但是我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死去。因為英雄,就只能做英雄,其他的事,成不了。」丁稟亦比誰都清楚,古辰芳有多麼崇拜他。「其實,我也想要做個英敢的大類雄。」
他曾經在蘭陵將軍凱旋歸來時,在長長的隊伍中,見到他拿下面具,溫柔地朝百姓微笑。
那一刻,丁稟亦就告訴自己,也要成為那樣的大英雄,受人景仰。
可惜,他的心,走偏了。
段松波听著丁稟亦的話,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陣感動。他竟然深深地影響著很多人的生命。一如古辰芳所說的,他曾經如此真真切切的活在某些人心中。^
丁稟亦咳著聲,虛弱地望著古辰芳。「記住,師兄對不住你,千萬不要原諒我……千萬不要……」
古辰芳咬著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是沒有掉下來。
她不要哭、不準哭,一旦哭了就表示相信了師兄說的話。
「師兄,你好好休息,別再說了。」
「辰芳,其實我早該死了,但是……我沒有啊!」丁稟亦流著眼淚,腦海里不斷跑著這一生經歷的過往。「若不是你,我早死了……」
「我不要听了,你別再說了,喘口氣好好休息吧!」
「辰芳,我想睡了……」他好累好累,再也不想睜開眼了。
「晚一點,我叫你起來用膳,我記得你愛吃雞肉粥,等等替你熬一些,你可要多吃一些喔。,」握著丁稟亦的手,古辰芳輕輕地說。
段松波一掌按在她肩頭,眼看一條生命殞落,無聲無息。
「師兄,等你好了,咱們再比劃一場吧,輸的,要在臉上畫畫,繞街市一圈,好嗎?」
「嗚……嗚……」
古辰芳躲在段松波的懷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從深夜,到白日,從早晨到傍晚。
她哭了又睡,醒了又哭,反反復覆,過了好幾個夜晚。
這座房內,總是充滿她的哭聲。
陪著她,段松波沒有多說什麼。他猜想,或許她心中有一部分是恨他的,畢竟他血淋淋的摧毀她對丁稟亦的敬愛。
一如,他摧毀過她自己的想象,一切都變得不存在了。
她活在自己的假想之中,編織著一些夢,一路走到這里來。
如今,現實讓她沒辦法再這樣過了。
「哭吧,痛哭一場後,一切就會過去的不論是否釋懷,能哭出來總是好事。」
古辰芳抱著他,把淚水埋在他的心口,仿佛這樣,她才能夠繼續為師兄而哭泣。,
「總有一天,你會放下的,如同,他選擇放下生命中原有的東西,因此才能重新握住其他出現在眼前,並且應該珍惜的雙手。」
「以後,我不會再這樣哭了。」古辰旁告訴自己,今日過後,要重新振作。「我保證,嗚……」
「沒有關系,在我懷里,你可以盡情的哭,不會有人看見,除了我之外。」段松波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道歉。「對不住,是我再次讓你傷心,若我沒有執意要找出真相的話……」
「我明白你的用意。」說到底,她的人生不該糊里糊涂的過下去。「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自欺欺人的活著。」
哪怕現實再丑陋,她都不願欺騙自己?
只要有他在,再痛的傷口,再大的難關,都能迎刃而解。
「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