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豹何時了 第六章
「你來啦,我在這里喲!」抓著啃了一口的女敕桃子,坐在樹枝上的女孩在看到踏入院內的人影時,難掩興奮地大聲嚷嚷。
踩著沉穩腳步的羅修武因一聲女敕嗓叫喚而抬眼,眼前景象卻讓他呼吸一窒,臉色夾雜著驚愕、怒氣,還有著一絲自己不曾有過的——害怕!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應當躺在床上的姑娘家竟然攀上了樹,那短短的小腿兒還不停的在空中晃著。于是前腳才踏進丞相府里的羅修武,後腳便一個飛身地將臭丫頭逮了下來。
「你是活膩了嗎?那樹——」罵人的話還沒吠完,羅修武便先听到一陣拍手叫好的笑聲,頓時一把將死死抱住他的腰,小臉還黏在他胸前的小人兒推開。
「是誰說她尋死尋活的要見我?」試圖忽略身後硬是揪著自個兒衣袍,漾著無賴笑容的小人兒,羅修武冷冷地盯著幸災樂禍的玄殷。
原想讓小泵娘演個病西施的,哪知這丫頭根本躺不住,他也只好隨著她的月兌序演出扮起無賴戲碼,「爬上那麼高的樹,不就是想跌死嘛。」搖著扇子的玄殷淡嗓輕道,端的是一臉正經。
「是嗎?」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字,羅修武抑著滿肚子火氣。
他很氣,氣的是自己竟會擔心這僅有兩面之緣的野丫頭,才讓好友有機會看笑話,更氣的是他竟然不知這擔心從何而來。
「嘻,就知道你會擔心我。」喜孜孜的女孩膩在羅修武身邊坐著,半點不害臊地將小腦袋往他身上蹭,完全無懼那陰沉的神色。
拉開纏在臂上的軟女敕小手,羅修武忍不住低喝︰「不想我馬上走人就坐好。」
「我乖乖坐著你就會帶我回家嗎?」女孩听話的調整了坐姿,一臉無賴的問著。
不會!羅修武不吭聲,冷眸淡掃一眼後便兀自執起酒杯。
「這姑娘倒挺逗,敢問如何稱呼?」始終靜默的嚴熾書在克制住抖動的肩頭,忍下笑意後終于開了口。
「小黧。」話是回了,目光卻沒離開過羅修武的女孩隨即又問了句︰「你又是誰?」
「當朝天子。」譏諷的四個字同時由玄殷及羅修武口中吐出,然後兩人為彼此的默契而舉杯。
「你們兩個誰真當我是天子了?」看著異口同聲的兩人,嚴熾書輕哼一聲。
斟滿了嚴熾書手上的酒杯,玄殷一臉痞笑,「此時此地,你是當不了天子的。」
無法否認,嚴熾書確實是享受著沒有皇帝包袱的當下,便也不在意被調侃了。「姑娘可是心儀修武?」
「是啊,我最喜歡他了。」扎個雙平髻的腦袋又往身旁蹭去,然後毫無意外的又被推了回來。
「那姑娘喜歡修武什麼?因何喜歡,又因何相識?」
「他的胸!他很溫柔呀,在我很小的時候他救過我嘛。」
「我何時救過你?」她的話讓羅修武詫異,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何時曾救了這般不知羞的姑娘。
「哎喲,說了你也不相信,反正你喂我吃哄我睡陪我玩這事,我記在心底就好了呀。」
喂她吃、哄她睡、還陪她玩?!
姑娘,你確定你沒認錯人嗎?聞言,嚴熾書及玄殷一陣愕然,四目隨即投注在羅修武身上。
「嘖嘖嘖……這就是你不對了,都這般了還不將姑娘帶回家,這要傳出去,兄弟我都替你感到汗顏呀。」
「那是,堂堂太尉豈可始亂終棄。」
啪一聲,羅修武瞬間捏碎了酒杯,狠狠地瞪向開口的兩人,「我沒做過這種事!」
「啊,流血了啦。」一看見羅修武掌心滲出血絲,女孩急呼呼地抓過他的手伸舌就舌忝。
莫名電擊般的麻刺感自掌中襲向心頭,羅修武用力抽回手,沒有拿捏的力道將女孩震跌在地。
「說說而已,何須氣成這樣?再怎樣小黧也是個姑娘家,不就是個好意怕你傷著罷了,你使這麼大勁做啥呢?」叨念著羅修武毫不憐香惜玉的舉止,玄殷邊搖頭邊對一旁的嚴熾書使了個眼色。
「看來黧姑娘是入不了修武的眼了。」嚴熾書彎低身將跌坐在地的女孩扶起,愛憐的撫過那軟女敕的臉蛋,不著痕跡地點了她的穴道,側身將她攬進懷里,「我倒對小黧頗為傾心,不如你就隨我入宮吧。」
我才不要跟你入什麼宮,我只想跟在他身邊啦!滿肚子抗議喊不出口,女孩一張俏臉皺成一團,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扭動,卻怎麼也掙月兌不了看似輕摟,實則牢牢困住她的懷抱。
眼前此景讓羅修武素來沉穩的心思像被大石壓住般沉悶,未及深思紛亂的心緒從何而來,冷硬的話語便先離了口,「她,與我無關,倒是你們別忘了去年我經歷的事。」
與我無關……原來……你這麼討厭我嗎?听到他那不帶感情的話,女孩僵住了身,也凍住了心。
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麼她全然不知,只知道當那被稱為天子的男人以容不得拒絕的語氣說出「明日送她進宮」後,羅修武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拂袖走了。
身為獸的她雖然單純且天真,但敏銳的感知讓她知道他在生氣,卻怎麼也猜不透他的怒氣是為了什麼。
去年,他們在林子里不是很開心嗎?就算被迫分離,他明明也是有著不舍的呀,為什麼現下卻成了不想有所牽連的厭惡呢?
「他不會有事吧?」被安置在向陽殿的陽黧一听到她入宮當日,羅修武便向皇帝請纓,親自領兵攻打東寮,忍不住擔心地追問。
「有事的絕對不會是他,你放心吧。」聞言,玄殷忍不住笑了,手中扇子朝她額心輕敲一記,「倒是你,在這宮里合該是吃好穿好的,怎麼反倒瘦了?」
高懸的心稍稍放下,抓起桌上那用絲綢縫制的沙包拋擲,陽黧悶悶的語氣里滿是失落,「看不到他,吃好穿好有什麼用。」
「你這般心儀修武,如此執著到底是為什麼?」
「喜歡一個人一定需要理由嗎?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救了我時我就忘不了他,後來幾次的相聚別離,讓我想待在他身邊的念頭日益強烈,這才離鄉背井的來找他。」
「你的勇氣值得欽佩,可容我冒昧,你身家不明這點是個大問題呀。」
玄殷的話讓陽黧一時語塞,姑且不論他是否會因知曉她是只豹而感到驚駭,礙于麒麟主耳提面命過的那些戒律,她怎麼也不能將自個兒的身分說出來。
「我、我真的不能告訴你我從哪里來,可我絕對不會害他的!我只是想要待在他身邊……」
縱使眼前女孩什麼都交代不出來,但從那雙清澈大眼里的純淨,玄殷選擇相信她。「坦白說,身為修武的好友,我還真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呵護愛憐。不過,或許你會是那個例外。」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他?」玄殷的話讓陽黧又有了精神,可一想到數日來獨自待在宮里的孤單卻又忍不住氣弱,「我不想住在這里了,我能不能回你家?好歹也有平曦跟我仍舊。」
「這宮里確實是冷清了些,這樣吧……」玄殷傾前了身,對著陽黧附耳說話。
天才大亮,軍營的廣場卻已彌漫著肉搏廝殺的緊張氣氛。羅修武在赤手空拳的撂倒了近百名精兵後,一把抄起長戟,凜聲冷喝︰「八領護出列!」
聞言,八個素來以一擋百、驍勇善戰的將領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看見一抹掩不住的心驚膽顫。
一想到那總巴在自己身後嚷著「好喜歡你」的她,站在嚴熾書或其它男子身邊,羅修武的胸口就是一陣翻江倒海的莫名氣悶。
他試圖說服自己,這不過是男人尊嚴作祟,絕不是因為自己對她有情,可他卻怎麼也無法阻止她的面容在腦中浮現。
在他說出「與我無關」時,她那近乎絕望的神情似在譴責他的無情,讓他忍不住以戰為名地逃離京城,卻仍舊逃不過心底那一絲無名的愧疚。
殘酷無情的屠城戰役無法為紛亂的思緒解套,滿月復的郁悶更讓羅修武在回京前的這一日,霸道地以訓練為名,實則是藉由打斗來發泄心中那不明所以的情緒。
到底也是煉獄戰神親自訓練出來的悍將,以端木為首的八個領護拿出實力,以圍攻之勢對上羅修武,這一拼練便從清晨斗到了黃昏,直到八領護個個精疲力盡人人帶傷,好不容易在大將軍背上劃出一道傷口才告終。
三日後,離京十多里的迎將台上,一襲金龍皇袍的熾皇親自領著群臣設下迎典,等待著即將凱旋的大軍。
經常領兵親征的羅修武對這場面並不意外,然而讓他在離迎將台還有好一段距離便勒停馬的,卻是前方高台上帝王身後的那抹橋影。
能在此般重典上陪同帝王身畔,想來入宮後的她定是萬分受寵。該是替她寬慰的……可胸口那股沉甸甸的悶窒是為了什麼……
想什麼呢,不過是一介來路不明的女兒家,何須掛懷。狠狠甩去腦中莫名思緒,撩過身後披風蓋住半坦的前胸,羅修武抬手做下指令,長腿往馬月復一夾,英姿颯爽的領著大軍朝前奔去。
登上迎將台,羅修武卸下臉上的胡狼面盔,單膝跪地,「微臣羅修武見過吾皇萬歲萬萬歲。」
「太尉請起。此仗贏得漂亮,朕甚喜。」原負手身後的熾皇抬手作勢,隨即側了身,「太尉離京數月,想必未曾見過朕新添的義妹,陽黧。」
乍聞熾皇話語,羅修武有些意外,原來伴在君側的她竟被冊封公主而非嬪妃,沉滯的心莫名的有了絲釋然。
然而在他拱手行禮後,緊接而來的卻是讓他措手不及的愕然及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