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妻奴 第十四章
第九章
自從商寒韞上次離開之後,譚淳安有一段時日未見到商寒韞,她多了不少時間,可也沒心思繡雙面繡。越是看不到商寒韞,她越是會想起他。
翡翠正好收拾床鋪,扭頭看到譚淳安憂郁的側臉時,「世子妃,你在想世子嗎?」
譚淳安也從晨王妃那里隱約明白,商寒韞這次離府應該是替皇上做事,可她心中微微不起勁,怎麼走得這般的巧呢。
乍听翡翠的話,譚淳安都快紅了臉,「胡說什麼呢。」
珍珠捂嘴笑了,「世子妃不是想世子,怎麼會讓奴婢每日去前院問呢?」
譚淳安捏著帕子,快把帕子都捏壞了,「才不是!」商寒韞雖然不在,可她每日還會讀書,偶爾逗逗大啞、小巴,但每日她都會想知道商寒韞回來了沒有。
她為什麼要打探商寒韞回來了沒有呢?譚淳安想到這里便膽小地不敢再往下想了。陳嬤嬤恭敬地走來進來,「世子妃,宰相夫人那里派人過來,說是過幾日便是先夫人的忌日,宰相夫人怕是有事無法回去操心祭奠的事情。」
譚淳安一听,便知道譚佳如一定是被什麼難事給難住了,否則絕對不會拒絕給生母祭奠。她想了想,「如此,我便回去一趟吧。」
陳嬤嬤頗為安慰地說︰「世子妃如今能說話了,先夫人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
譚淳安動容地說︰「以往這些事情姊姊從不讓我插手,如今我有能力,就該做我能做的事情。」
陳嬤嬤頷首,「老奴這就讓人帶消息給宰相夫人。」
「好。」譚淳安輕輕地說︰「你也打探看看姊姊是否出了什麼事。」
「是,老奴知道了。」陳嬤嬤心中感嘆,二姑娘長大了。
陳嬤嬤去做事之後,譚淳安又讓珍珠去晨王妃那里跑一趟。晨王妃是一個明事理的,不僅同意,還說人手不夠便從王府支,譚淳安心中一片熨貼。
陳嬤嬤後來回來稟告,原來是譚佳如摔了腿,不能動,要在府中靜養,倒是沒什麼事,譚淳安因此安心不少。
翌日,譚淳安便帶著翡翠和陳嬤嬤回去,留了珍珠看院子。譚淳安前腳剛走,商寒韞便從後門回了墨淵閣。
珍珠看到商寒韞的時候吃了一驚,趕忙行禮,「世子。」
「世子妃呢?」
「世子妃回譚府了……」珍珠正要將話說完,哪知商寒鼴就跟風一樣,一下子跑得沒
影了。珍珠郁悶地模著腦袋,低喃道︰「世子怎麼也不讓奴婢將話說完呢,真是的。」
商寒韞到譚府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也不打算走正門,直接從後門翻了進去。跟在後面的心月復一看,默默地守住了牆角,切忌不能讓人看到世子翻牆找世子妃。
商寒韞憑著之前回門來過的記憶,快速地找到了譚淳安的廂房,他掀開窗進去,腳步快速地移到譚淳安的床榻前。
屋內並無點蠟,卻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發光、發亮。他的目光落在那沉睡的人兒身上,臉色陰沉。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啞巴膽子居然這麼大,她居然敢一聲不吭地跑回了娘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中。
之前將事情都說開了,他本想再好好哄哄她,對她好一些,好讓她忘掉芥蒂,哪里知道他臨時接到皇上的命令,出了一趟門,回來哪想她一言不合就跑回了娘家,簡直無視他的存在。
她就這麼生氣?他當初將她嚇成了小啞巴,甚至差點殺了她,這事情令她至今耿耿于懷嗎?商寒韞捫心自問,將心比心,無法否定,要是他的話,肯定憤怒到極點。
商寒韞緩緩地在床榻邊沿坐下,正思考要如何行事時,突然身邊的人兒驚醒過來,喘著氣,繃直了身子坐著。他想到她的丫鬟說過,她有時候晚上會作惡夢,這難道也是因為他的關系嗎?他的心一下一下地抽疼。
「淳安……」商寒韞低低地喊著她的名字。
譚淳安被嚇到了,她不是作惡夢,只是商寒韞離京的關系,晚上只有她一個人睡,少了一個商寒轘,總覺得少了什麼,她晚上便會睡得不踏實,偶爾半夜會轉醒。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看到商寒韞出現。譚淳安吃驚地看著他好一會,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小聲地喊︰「商寒韞?」
商寒韞的臉色一黑,「你還知道我這個人?」
譚淳安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極大的怨念,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猶豫地看著他,他哼了一聲︰「都說女子難養,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歸為了難養的女子,可她不懂,正要說話,他開口打斷,「往事不可追。」
譚淳安滿臉的不解,不知道他三更半夜發瘋地跑到譚府要做什麼,對了,這里是譚府,他怎麼悄然無聲地進來的?她忍不住地頭痛。
商寒韞忽地皺眉,伸手從腰間扯下一把匕首,往她的手里一塞,「你若是記恨我曾經的殺心,害你成了小啞巴,那你就捅回來。」
譚淳安的臉色忽然一白,那匕首如燙手山芋般在她的掌心發燙。她甩了甩手,卻沒什麼用,她不禁慌道︰「你放開。」他真是瘋了!
商寒韞神色邪肆,不在乎地說︰「你心中記掛著這件事情,這事也成了你心中的刺,既然如此,我便替你除去這根刺。」
她還未想出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也不听她說話。膽小的她竟敢回娘家逃避他,那她是不是還會做出更膽大的事情來?他不許!今天他們就作個了斷。
商寒韞的手用力地包著譚淳安的手往他自己的胸口刺去,她大驚,眼前閃過他們成婚以來的畫面,他總是欺負她,可卻只是嘴上欺負她,他待她,還是極好的,沒有苛責她,她吃得好、睡得好,日子比在譚府還要好。
他並未欺侮過她,哪怕他曾經害得她怕血,害得她不能說話,可也不能算是他的錯,她被山賊掠走要賣掉,他只是奉命殺了敢搶貢品的山賊,湊巧她遇上了他。若是他沒有殺了山賊,若是她被山賊賣了,她也不是譚府二小姐。即便他那時有心要處理她……
譚淳安不禁用力地將匕首往旁邊一推,眼淚從眼角滑落。他是皇上的暗棋,為皇上做的事情自然不能讓別人看到,即便是她,他要殺她也沒有錯。
盡避她心里如他所說有芥蒂,可她怎麼會要他的命。她還未細想,心口便疼得她無認順他的意思去捅回來……
譚淳安用力地擺月兌他,但那匕首還是劃開了他的衣衫,割破了他的皮膚,鮮艷的血色從他的傷口處溢出,她心悸地看著那傷口。
「譚淳安。」商寒韞猩紅著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她,「你休想逃離我的身邊,我欠你的債,我還,你欠我的債,用你的一輩子來還!」
她啞然無聲,愣愣地看著他,「商寒韞……」他真的瘋了。
「我不喜歡欠人。」他冷酷地說。
譚淳安不禁流淚,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霸道地自作主張地讓她欠他,他好卑鄙。她慌張地要喊大夫,他卻一把將她扯住,臉上露出一抹痛快的笑容,「譚淳安,你欠我,一輩子也還不清。」
譚淳安張了張嘴,拿著絲絹捂著他的傷口,「商寒韞,你瘋了嗎?」
睡在外間的陳嬤嬤自然也听到動靜,連忙進來,一看到這場景嚇了一大跳,「世子!」
「趕緊喊大夫……」譚淳安慌亂地說。她的指尖能敏銳地感受到鮮血的濕濡,那種黏稠令她臉色發白。
陳嬤嬤卻沒動,臉色緊張地說︰「不行,世子妃,如今你要主持先夫人的祭奠呢,要是傳出世子受傷,便會說先夫人沖撞了你,這事情最後要是交給了繼夫人……」
譚淳安听明白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商寒韞輕輕推開她,「無礙,不是大事。」
「你受傷了……」譚淳安慌得兩只手不知道放在那里好。
「包扎一下便成。」他涼涼地說︰「你替我包扎。」
譚淳安咬著唇,那血刺眼得很,她深吸一口氣,要陳嬤嬤趕緊準備。待東西準備好,她看向商寒韞,商寒韞溫聲道︰「你按我說的做。」
譚淳安流著汗,听著商寒韞的話,給他上藥包扎,好不容易克服對血的恐懼,替他包扎完之後,陳嬤嬤趕緊去將沾了血的布丟進火爐里。
一會,她的閨房里只有她和他。
良久,屋子里響起商寒韞的聲音,「你回譚府是為了岳母的忌日?」
譚淳安看過去,點點頭,指尖還在隱隱地顫抖著,「之前過來時已經跟母妃稟告過了。」
對于他喊已逝的譚夫人為岳母,譚淳安心知他也看不上譚繼夫人,心中有些歡悅,可想到他方才瘋狂的行徑,她一時間又安靜了。他一回來便跟瘋了一樣,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譚淳安拿余光去瞅他,忽然發現他的神色很復雜,臉色還有些紅,她蹙眉,「你,不舒服?」
「沒有。」
「你臉,很紅。」她說。
商寒韞握緊了拳頭,只要想到他誤會她離家出走,他就想拿粗棍子砸自己幾下,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轉眼見她關心的神色,他干脆地把眼楮一閉,往她身上一靠,「休息一會便成。」
譚淳安的身子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她還真怕他又發瘋地讓她捅他幾刀呢,他應該不會再瘋了吧?
「商寒韞,你下次,絕對不能這樣了。」她想起方才驚險的一幕心有余悸,她咬著唇,忍著要掉的眼淚。
商寒韞輕嗯了一聲。
譚淳安低頭,瞧他像是睡著了,也不出聲打擾他,唯有商寒韞自己知道,他根本沒睡。一向英明神武的他居然也干了一回蠢事,想想,他真是蠢死了,遇上譚淳安之後,這類蠢事,他似乎干了不少。
譚淳安看著門口探頭的陳嬤嬤,默默地搖頭,示意陳嬤嬤下去。陳嬤嬤為難地看了看商寒韞,世子要來光明正大地來便成,夜探世子妃的屋子,實在不像話啊。
陳嬤嬤安靜地退了出去,譚淳安望著發光的夜明珠,心中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來做什麼,難道就是讓她欠著他不成?
他,難以捉模,她真的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天還未亮,商寒韞起身走出屋子,離開時,譚淳安睡得正深。門口的陳嬤嬤一看到他便行禮道︰「世子。」
「嗯。」商寒韞一頓,「不用擔心,不會有人發現本世子來過。」
陳嬤嬤面上一片感激,可在看到商寒韞又是翻牆出去的時候,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世子真的是太……哎。
心月復等了一個晚上,等看到商寒韞出來的時候,松了一口氣,可下一刻,又看到他往譚府正門走,心月復一時間也模不清商寒韞的心思了,這是走完了後門還要走前門嗎?世子,這順序是不是反了?心月復一頭霧水地跟了上去。
譚毅听說商寒韞過來了,便在花廳接見,「女婿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岳父,小婿是來陪淳安,身為淳安的夫君,岳母的忌日總該要來。」
譚毅听了有些感動,「難為你們這些小輩惦記了。」
正說著,譚繼夫人也過來了,正巧听到商寒韞的話,一時間有一種自己已經過世了的錯覺,臉色氣得一陣青白,可她再氣也不能將氣撒在商寒韞身上,只得腳一縮,往回走,她才不要出來自取其辱。
于是,譚毅要丫鬟帶商寒韞去譚淳安的院子。正在吩咐下人燒水的陳嬤嬤看到去而復返的商寒韞,一時間呆了。
「世子?」陳嬤嬤吃驚地出聲。
「嗯,世子妃醒了嗎?」商寒韞開口道。
「已經醒了,正準備用膳。」
「讓人多擺一副碗筷。」說著,他便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陳嬤嬤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帶著笑讓小丫鬟去擺碗筷。世子才離開沒多久就又回來了,難道是為了世子妃?這黏人的程度也太令人嘆為觀止了。
礙于現在的譚繼夫人的關系,譚先夫人的忌日不好太招搖,譚淳安每日在佛堂給譚先夫人的木牌擺香,除了譚繼夫人以外,其他院子食素七日。
陳嬤嬤還嫌譚淳安弄得太低調,譚佳如在的話,定然不會排除了譚繼夫人的院子。譚淳安只笑了笑。
沒過幾日,譚繼夫人也吃素了。陳嬤嬤說,因為譚毅午膳過去時,譚繼夫人正葷素不忌地吃著,譚毅大發雷霆,斥責譚繼夫人小心眼,不尊先夫人。
譚淳安疑惑地說︰「怎麼這麼巧?」
陳嬤嬤的手指了指院子里那偉岸的身影,「譚繼夫人畢竟在府中這麼多年了,也有些手段,都是避開老爺用葷的。正巧世子去找了老爺,不知怎麼的,老爺回去正好看到了繼夫人在用葷。」
譚淳安不傻,自然知道是商寒韞用了些手段,望著院子里練劍的男人,她緩緩地別開了目光,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好端端地要留在這里跟她一起吃素,絲毫不忌諱。
「世子妃,世子的傷口還沒好呢。」陳嬤嬤輕輕地說。
譚淳安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朝他走去,沒有發現陳嬤嬤竊笑的神情。
「你的傷口還沒好。」譚淳安低低地對著練劍的商寒韞說道。
商寒韞收了劍,看了她一眼,大掌往她一伸,她痴痴地看著他的手掌心好一會。見她不解,他有些怒她的不解風情,「絲絹。」
譚淳安傻傻地拿出絲絹給他,他接過來隨意地擦了一下汗,隱約覺得不對勁,又將絲絹塞回她的手里。
在商寒韞的眼神示意下,譚淳安紅著臉抬手給他擦汗。在屋子里,她會給他月兌外袍,伺候他更衣,可在外面,他們還沒有這樣親密過。
她快速地替他擦了汗,「傷口還沒好,你就不要再練劍了。」
商寒韞看了她一眼,她盯著他,接著他往屋子里走。兩人剛到屋子里,陳嬤嬤便道︰「世子、世子妃,糕點、茶水已經備好了。」
商寒韞坐下,譚淳安倒了一杯茶給他,自己也喝了一杯茶,正要拿著糕點吃的時候,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她抬頭看去,商寒韞正瞪她。
「你怎麼了?」譚淳安放下糕點問他。
「我要吃蓮子糕。」商寒韞開口。他故意抬起受傷的左臂,輕哼了幾下。
譚淳安明白過來,原來他是要她伺候他,她站起來,喂他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好像沒有蓮子糕。」
商寒韞皺眉,眼楮掃了陳嬤嬤一眼。陳嬤嬤彎腰,「回世子,今日沒做蓮子糕,明日一定會做。」
譚淳安看不得他霸道的樣子,直接捏了一塊馬蹄糕往他的嘴里一塞,「馬蹄糕也很好吃。」
商寒韞差點就要把嘴里的馬蹄糕給吐出來了,他一點也不喜歡吃馬蹄糕,正要吐出來,對上譚淳安單純的目光,他竟鬼使神差地吞下了。
譚淳安笑著說︰「世子喜歡馬蹄糕呢,嬤嬤,明日不用做蓮子糕,做馬蹄糕就成了。」
商寒韞的臉微沉,正要發怒,譚淳安的小手搭上了他的左臂,細心地檢查著他的傷口,還好傷口並不深,已經快要愈合了。她松口氣,正要站起來,他的右手將她一扯,直接拉了她到懷里。
「商寒韞!」譚淳安想到一旁的陳嬤嬤,臉似燒著了一樣。
陳嬤嬤低著頭,無聲地退了出去。
商寒韞冷哼一聲︰「手臂疼。」
譚淳安停下了動作,安靜地不動了。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臉皮薄的……嘖嘖。」她听不下去,「你放開。」
「我餓了。」
這便是要她繼續給他喂食了。譚淳安心中忿忿,卻不敢再拿馬蹄糕塞他嘴里了,一次也許行,多了他可會翻臉。
「過幾日,我們一起回府。」商寒韞說。
譚淳安詫然,「你還要留在這里?」
「不成?」他挑高眉。
「也不是,只是你……不忙?」
他輕哼︰「還好。」
「父王、母妃也會想你。」她輕輕地說。
「那你呢?」商寒韞眯著眼楮問她。她微怔,抿著小嘴不回答。他輕笑了一聲,「看樣子是不想了。」
他的語氣听著雲淡風清,可勒她腰肢的大掌卻格外的用力。譚淳安難受地喘息,「松開,疼!」
聞言,他松了松手勁,「為人妻,卻不擔心我,嗯?」
不想他,好像是一樁大罪似的。譚淳安低著頭,想著這幾日他在府里的表現,心也漸漸地歡快了。雖然他沒有說,可她知道,他出現在這里便是給她生母最大的尊重,連譚繼夫人也忌憚地躲到遠遠的地方去了。
「我……」
「算了。」商寒韞推開她,起身往一旁的貴妃榻走去,往貴妃榻一趟,閉目養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