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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俠龍戲鳳 第七章

作者︰沈亞

第三章

「聶大頭!」

「不準叫我聶大頭!」

「你就是聶大頭!」

她出了拳,聶大頭也出了拳,兩個拳頭同樣迅捷有力。

她個子小,出拳直接命中聶大頭的大鼻子;聶大頭個子大,但手腳不大利落,出拳的時候頓了那麼一頓,擊中了她的眼楮。

兩人霍地往後倒,全都淚眼汪汪。

「胖大福!」蘭歡鬼叫。

她當然不承認自己哭了,那絕對是因為拳頭打中了眼楮,眼淚自然會噴出來。聶大頭倒在地上搗住鼻子,比她還慘,眼淚鼻涕鼻血全都出來了。

她還來不及哭,原本跟另外兩個紈滾成一堆的蘭歡已經怒吼著撲過來。

嘖嘖,說什麼蘭十三功夫有多好真是很難教人信服,教出來的徒弟打架的時候還不是跟他們沒兩樣,撲過來撲過去,打得滿地生塵,也不見什麼了不起的輕功內功,照樣是很流氓地掄著拳頭揍人。

「呼延真!我回去一定要稟告我爹!」

聶大頭滿頭滿臉的眼淚鼻涕鼻血,慘不忍睹,偏偏那張嘴仍是不服輸,不干不淨地罵著,最後還來上這麼一句。

「有沒有搞錯!」她從地上翻起身來,氣勢驚人地卷著袖子,趁著蘭歡壓制著聶大頭的時候很沒品地往他胯下狠狠踹下去。

「你要稟告你爹?!你要稟告你爹?!你爹還是我爹的下屬呢!你腦子進水了!竟敢說什麼要稟告你爹?!」

聶大頭慘叫,蘭歡連忙跳起來攔住他,唇角不住抽搐,忍笑忍得超辛苦。「夠了!別揣了!天啊!你要害他生不出孩子了」

她還是不依不饒、呲牙咧嘴地撲上去。「誰讓他滿嘴垃圾!他就是個屁!」

蘭歡大笑著將她整個攔腰抱住,她只能火大地朝那聶大頭狂踢腿,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兩個混蛋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起來,眼角只來得及瞥見他們手上掄著根棍子就往蘭歡的頭上敲下去,那一敲,紅色血花登時飛濺——

「胡侍郎?」

她驚喘一聲猛然抬頭!

御書房內燈花靜靜,黃門內侍喜公公遞上一杯茶,不動聲色地垂眉。「胡侍郎日夜操勞,辛苦了。」

她閉眼,額上不覺泌出冷汗。這幾日都待在宮內不曾得閑,恍惚間竟失了神。

「胡侍郎魘著了,奴才喚太醫來號脈可好?」

「不、不用,只不過打了個盹。」她揉著眼楮,悄悄地凝視喜公公;方才她可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喜公公斂眉垂眼,恭謹道︰「方才書房里沒人,小喜見大人一人在此無人侍候,特意進來听候吩咐,沒想到驚擾了大人,請大人恕罪。」

「喜公公太客氣了……」

她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窗深深吸口氣,不禁啞然失笑。都這麼多年了,也不知怎麼搞的,總是被這夢嚇醒。

事實上那次蘭歡沒受多重的傷,雖然血噴得挺驚悚,傷口看上去也頗嚇人,但真的沒啥大事,只不過昏了一天——她也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在吃了十棍仗打之後。

連蘭十三都說爹真是好狠,竟然真的狠狠揍了她十棍,屁|股上的皮肉都打掀了,趴了好幾天還起不了身,為這事蘭歡醒來之後沒跟爹少嘔過氣。

可也是那件事之後他們才真正地親厚了,往後的日子蘭歡從來都擋在她跟前。

或許是因為她跟蘭歡都沒有兄弟姊妹吧,雖然蘭歡有兩個雙生妹妹,但年紀相差甚多,而她根本就是獨生女,于是就這樣成了又像手足又是朋友又是同窗的關系。

可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到底是多少年前?那一夜之後,漫漫長途竟似再也沒有盡頭。

走了好久好久也才走過了七年……

「胡大人?」

「我沒事。」胡真揉著臉苦笑,「只不過有些乏了……」

「聶統領已在宮外候著。」

「欸,是,我都忘了這碼子事。」胡真甩甩頭。「我得快些更衣。」

「讓小的——」

「不!不用。」胡真連忙揮手,「下官自己來就行了。」

「胡大人若是嫌小喜手腳粗笨,找個宮娥來也——」

胡真客氣地笑。「喜公公這是折煞下官了。喜公公向來都是侍候皇上的,哪里會是手腳粗笨之人?是胡真自幼家訓嚴格,自己打理自己慣了,不喜旁人插手罷了。」閃進了御書房旁的小綁,她快手快腳地更衣。

小綁外的喜公公依然恭謹。「是。胡太傅在朝中素以勤樸嚴謹著稱。」

「是小氣吧!誰不知道我爹是只鐵公雞。」

換上一身舒緩寬大的藏藍書生袍轉身出來。明明是灰撲撲的顏色,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典雅,溫潤細致,儒雅風流。

喜公公斂眉垂眼。「小胡公子好風采。」

「公公過獎了,有勞公公領路。」

「大人可要先去與陛下辭別?」

「應該……不用吧。」胡真搖頭。「此行多則三日,說不得半日也就歸來了,不必再去驚擾陛下。」

外頭天色漸暗,喜公公細心地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長亭內禁衛軍軍容肅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皇城內無論是誰遇到他們都會恭謹地行禮讓路。

宮女們只要遠遠望見了,便不住地掩唇輕笑,眼露秋波。

瞧啊,小喜公公真是俊俏非常,宮內絕對無人能出其右。明明是個男人,卻長得比女人還艷麗無雙,難怪有人私底下稱他為「妖孽」。

雖然還不是黃門總管,卻比太監總管還要更靠近俊帝,是皇帝最寵愛的內侍。若能與他「對食」,即便不能真干些什麼,就這麼單看著也很賞心悅目不是?

胡真胡侍郎,又被稱作「小胡公子」,是朝堂上鋒頭最健的臣子;他的父親老胡先生曾為先帝太子太傅暨龍圖閣大學士,學問淵博冠絕古今,是為當代大儒。

胡真也不負眾望,首次參加科舉便高中探花,殿試後便被皇帝拔擢為中書侍郎,成為朝堂內最親近皇帝、也最年少有為的重臣。

天下人盡知俊帝尚美,小胡公子這樣清秀俊俏的濁世佳公子當然前途無量,不可小覷了。

一個艷麗無雙,一個俊雅無儔,這兩人走在一起根本是絕世風景,哪能不令人心動!

對那些艷羨欽慕的目光視若無睹,胡真目不斜視,專心跟在喜公公身後,不經意地閑聊︰「這幾日不見蘭心蘭形,兩位小鮑主可好?」

「好。只不過前幾日嘉荇太後微恙,皇上命兩位小鮑主好生照顧,所以少出來添亂了。」

「太後病了?」

喜公公微微側目,淡然道︰「太醫隨伺,說是風寒未愈,心火略虛微,需要多添些滋補而已,並無大礙。」

胡真不語。他是沒資格多說什麼的,只不過一介外臣,就這麼閑嗑牙的兩句已經是最多了。

穿過長長的御街來到潛門,外頭就是外宮闈了,內監不得涉足。

喜公公將燈籠交給胡真,微微一揖,低聲道︰「小胡公子慢走,奴才回頭了。」

「謝公公。」

「小胡公子寬心,不用擔心太後,奴才必會好好照顧太後與兩位小鮑主。」

「欸……」

喜公公說完,不等他發話便逕自轉身離開,彷佛所說只是簡單家常,再無其它。

望著喜公公的背影,胡真卻覺得背脊發冷。

這整座宮殿,說不定最難騙的就是喜公公。

她總覺得喜公公看著「他」的眼神別有深意,但喜公公不可能認得「他」,當年他們也只見過一、兩次面,那時候「他」根本就還是個小孩子……如果他真的認出「他」了,又為什麼始終沒有揭發「他」?

初夏,新月如鉤,永京城內處處飄散著玉堂春濃郁的香氣。

永京的街道與過去無異,七年前的大火雖然焚毀了一部分的永京,但永京人性韌,用不了多久時間就恢復了過去的繁華。

俊帝尚美,永京人從善如流,一個個將屋宇整治得比過去更加美輪美奐。雕梁畫棟鱗次櫛比,亭台樓閣參差錯落,琉璃瓦像是不要錢似地拚命往屋頂上貼。

此刻人夜不久,家家戶戶炊煙裊裊,一派富樂安詳。但只要細看就會發現每扇門都緊緊地鎖著,明明已經入夏,卻連窗戶都不肯打開,寧可在屋里死悶著。

街頭巷尾沒有孩童的嘻笑,沒有老人的閑談;才方入夜,整座永京城已是一片沉甸甸的死寂。

隨在她身旁的聶冬沉默,壓得低低的斗笠隱藏了臉上警覺的表情,騎在馬上的壯碩身子筆直地繃著,橫看豎看都是個官衙子,可他明明是個夜梟,這麼緊張兮兮的刺客真的行嗎?

「這些武人都是來赴約的吧。」胡真隨口說道。

聶冬一愣,沒想到他居然能注意到這些,在人煙漸少的路上是有幾個武人打扮的外客與他們有著相同的方向。

「他們腳步跟一般人不一樣。」胡真解釋,「我們騎馬,他們走路,可是我們卻沒追上他們。」

「胡公子好眼力。這些人的確都是要去赴約的。」

聶冬的聲音低啞陰沉,身上已完全找不到當年那個囂張大頭小子的痕跡。

那一夜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也包括聶冬的。

聶冬的父親原是神武營的一名副將,在那一夜與禁衛軍的血戰中戰死。身為聶家長子,他很快就被收編為皇帝親兵,經過幾年的奮斗努力,如今已是夜梟中的一名小統領。

所謂認賊作父、為虎作偎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但聶冬不知道,他甚至沒認出他來。當然,他們當年只是打過幾次架,又不是有什麼過命的交情,認不出他來是很正常的,如果他認得出來那才麻煩。

每次見到聶冬,她總忍不住想知道︰聶冬知情嗎?

他會不會知道七年前害他父親慘死的那場血戰主謀其實就是俊帝?

或許他知道,或許他不知道,但淪為迷雀夜梟,他已經完全沒得選擇。他的家人必然在嚴密的監控之下,他只能替皇帝賣命,無論他願不願意都沒有差別。

近幾年她每次奉旨外出辦事都是由聶冬跟著。

聶冬雖然沒認出他來,但兩人見面的次數多了,彼此總算還能說得上幾句話,甚至勉強可以稱之為「朋友」了吧。也因為兩人都寡言,彼此相伴卻各懷心事倒成了不言而喻的默契。

他們既是朋友又不能是朋友,因為俊帝的命令而相伴,也因為俊帝的猜忌而被迫彼此疏離。

俊帝登基之後,金璧皇朝便再也不同,幾十年打下的基業日漸崩壞。

俊帝善妒、多疑,手段殘酷,弄得朝臣們人人自危,各地天災人禍層出不窮卻沒有人敢真正管事,都怕天降橫禍,一個弄不好就家破人亡。

除了阿諛奉承,俊帝什麼都听不進去。他管最多的就是永京的禁衛軍跟迷雀夜梟;什麼都不長進,迷雀夜梟的人數卻大有長進。

輕吁口氣,胡真的眼神闇了闇。「我們去哪?」

「城南翠竹林。」

即便早已經知道,她的心還是為之一窒。

為什麼會選在那里?那里早成了廢墟一片,這些年來據說鬧鬼鬧得厲害,早成了生人勿近的鬼域,因為呼延青天一家十來口全冤死在里面,英魂不遠。

「雀兒們盯著那里許久了,一直到半個月前才開始有動靜,買主是個死人。」聶冬低聲。

「沒有親戚朋友的死人?」

「一個都沒有。」

「京兆尹怎麼說?在他轄下居然有死人能買賣房產也不容易了。」

「無話可說。因為房產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完成買賣。」

所以買賣的房契是偽造的,她嘲諷地想著。

有人偽造了文書,背著真正的呼延家將這里買下,但她這真正的繼承人卻是一毛錢也沒拿到,說起來可真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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