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龍戲鳳 第十章
第四章
帝因無鹽女而毀之,時值金璧皇朝春初,從此未見無鹽女,金璧由康王繼位,守成而未開疆,無寧王之強批︰齊桓王之後無鹽順天命而助國運,此無鹽女非也、非也。
——金璧皇朝龍運史之第六世中卷詳載金璧隨大晉,都是姻長子為太子︰開國主唯有一子,因而他無從選擇。其他金璧皇帝的孩子用一簍子也塞不夠,有些皇子或許會不服,不過在不服衍生出其它念頭前,金璧的帝王們就會掐滅它。
金璧方過百年,血濃于水不可四散的觀念尚深植在他們心中,嫡長子為帝就是鐵則,誰敢違背,那就是抽掉金璧皇室最值得驕傲的骨血,存心要金璧滅亡。大晉朝就是血淋淋的實證——每一代帝王總是以此為例。
龍天運在這樣的「恐嚇」灌輸下,早早就已堅定自己的志向。東宮太子是金璧建朝以來的絕代美人,前兩天有老太監私下提及前朝靈帝也是絕代美人︰過了幾天,老太監就被皇後找個理由杖斃了。
沒有父皇這個背後黑手,只有皇後有此念,她是不會把人弄到死的。
所以說,將來太子還是皇帝,這是無庸置疑,預言上卻是寫他會坐上那個位置,那表示……太子會死?
母妃始終只讓他看屬于他的那一部分,卻掩去了太子的生死。是怕他有所動作,更動了預言,亂了他之後子孫輩的王位繼承?
前兩天他才跟父皇聊到等成年後就出海。放眼所及皆王土,但,海上對于金璧而言,卻是陌生的,他很有興趣……是啊,從他懂事以來,父皇就告訴他將來他到頂也只是個王爺,身為王爺想要開疆擴土就得往海上走,海上未知的新奇世界太吸引他了……現在又來告訴他將來他會當皇帝,最好乖乖登基,過個幾年功成身退就去見開國主?
耍他?
無鹽女到底是誰?他以後的妃子?妃子殺他?他的眼光這麼差?被女人謀害,後世不就留下他無眼的名聲?他會混到這麼丟臉?
何況,無鹽……不就是沒有美貌的女子嗎?世上沒有美貌的女子多如牛毛,他要怎麼翻出她來?
如果預言是能夠看見未來,那麼那個神棍當年在定下他這段生死時,已經看見他的母妃會偷看預言而告訴他吧?
換句話說,不管他做了什麼抵抗,終將還是落得帝毀的結局。
那個無鹽女呢?是哪里人?幾歲?是比他大呢還是小?要是小的話,如今連十二歲都不到吧?在他為預言困擾的現在,她在做什麼呢?
一個小丫頭片子還不知道她的未來已經被記錄下來了吧,嗔,還被那個寫預言的神棍嘲笑是無鹽女呢。「沒有美貌的姑娘」這話可毒了。
美貌的女子方能留名,將來她長大了……謀殺帝王,無顏也能千古留名,她賺到了。
如果預言是真的話。
馮無鹽猛地驚醒。
就是心里好像有個警鐘忽地撞了她一下,讓她頓時清明過來。
覆在她身上的是柔軟的絲被,一如在船上的每一個晚上,這間船房里也沒有任何燻香……現在卻有一種陌生的氣息涌人她的知覺里︰奇異的是,這氣息既陌生又熟悉到入骨……
她的碧玉刀已從腰間改放到床頭,正想伸手去拿,卻被人按住手背。她大驚的同時,有人在她耳邊低聲道︰「是我。」
你哪位……龍天運!她眼眸微大,發現自己竟被他毫不費力地抱了起來。她的身子嬌小,就是這點令人厭惡!錢奉堯在書鋪里抱起她時也是如此輕松吧!被迫離地的感覺令人恐慌……她企圖掙扎,他卻是靠單只臂膀就能夠將她禁錮住。
第一次受催情香影響,她誤以為是自己的**也就認了,加上之前來求親的男人全都是雕版世家,龍天運對雕版完全不擅長,也不是靠雕版吃飯的人,因此她略卸防心,可是現在這樣被迫她不甘心,她……沒有被壓入床榻間,反而被抱著離開床邊。
馮無鹽微地一愣。她方向感不錯,即使模黑也能分辨出方向。龍天運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頭,所經過的地方是鐘憐晚上打地鋪的角落。鐘憐不在?里頭就是牆,哪來的路?
「噓。」那聲音,極輕,卻在她耳邊炸開。
彷佛怕她不明白,食指又抵住她的嘴唇……他是不是抵得太久了點?
「別怕。」又低聲說了一次,男人的氣息再次充斥她周身。他不是很想發出聲音,卻臨時冒出這兩個字。
別怕。
她……真的不怕。為什麼這個男人會一直以為她害怕?迷惘的大眼眨了眨,睫毛微微垂著,她赫然發現戰栗的身子不知何時已平靜下來。
接著,單手抱住她的龍天運放下她,然後做了什麼動作,輕微的移動聲自她的正前方發出來,隨即她被摟進夾層間。
連他一塊。
他就在她背後,而她眼前木板合上的同時,也許是他想到了安全問題,于是將手掌移到她的臉前。
她感覺得到他的力道不大,只是做單純的防備動作,似乎是怕木板自動合上時會傷到她的臉。
也對。夾層里有些擁擠,他倆緊緊靠著才勉強讓夾層里塞下兩個站立的人。但,現在到底是在干什麼?
背後男人的體溫讓她既陌生又熟悉。她心里有些浮躁,腰間那只手緊緊扣住她,像要把她用力拖入後頭︰後頭就是他的身體啊,又不是能融入他體內……她幾度想要開口問清楚,又怕破壞他的什麼計畫。
他不是去讀書人的船上了嗎?說好听是談今論古,可她並不是生活封閉的人,怎會不知道他過船去做什麼。
這就是這個時代理所當然的風流!
她等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想要側過臉用氣音與他說話︰他也垂下臉,左手執起她的掌心,右臂橫過她身前,讓她被迫更陷進他的懷里。
她還來不及有情緒,他就在她掌心上落下字,一筆一劃寫得極慢。
瞬間,她明白了這夾層在這艘船上的意義。是保命用的?船要是沉了還保什麼?還是,這是為遇上意外如盜匪後的保命方式?
在那一瞬間,馮無鹽想了無數個可能性。她是做雕版的,雖然思考還不到天馬行空的地步,但長年做版畫設計已經讓她的大腦動得極快。
他又在她掌心劃著線,讓掌心略略癢著。她耳邊的呼息有些熱、有些沉重,甚至他在寫字的過程中一直踫上她的耳輪,像在吻……她感到面紅耳赤了,等意識到掌心上的字,一盆冷水才落了下來。
……刺客?她瞪大了眼。殺誰?
「刺客!有刺客!」模糊的聲音自外頭甲板傳來。
馮無鹽簡直傻了。這年頭遠游易遇盜匪,更別說是女子長程旅行若沒有護衛根本寸步難行,這也是她心動、卻一直沒有去晉城的主要原因。她以為搭上這艘有護衛的船,去晉城是毫無危險了,可現在是在告訴她,其實京師之外已亂到出乎她想象嗎?
「她在船艙!下頭!」有人喊道。
幾乎是立即的,隱約的火光一路竄過船艙走道,隨著蒙面黑衣人出現在房門前,也順道將他體型勾勒無遺。
因為有了隱隱約約的火光,馮無鹽才發現她與龍天運躲著的夾層有縫隙方便往外看去。
當那個蒙面黑衣人毫不猶豫地一刀砍進床上的棉被時,她渾身一顫,下意識往後靠去,隨即想起什麼又直挺挺地站著。
扣著她腰枝的掌力硬是將她往後壓去,讓她倚賴在背後那人身上。不可否認的,這讓她產生了點安全感。
「李勇!」燕奔在門口喝道。
蒙面黑衣人在砍入被褥的同時,就已經知道床上沒有人,再一听見有人大喝出他的名字,便知這是陷阱。
他轉過身想做困獸之斗,一瞬間,劇痛自右臂爆開。
他的臂膀與長刀就這麼飛了出去,砸在地板上發出巨響。
「燕奔,她在哪里?」他咬牙切齒。
燕奔漠然地看著他。「你這是在背叛爺。你招來的嚴家堂,一個不漏,全軍覆沒了。」
外頭果然已經沒有任何的打斗之聲,李勇滿面陰戾道︰「我與嚴家堂所有人皆是忠于爺,但今日此事我們至死不悔。我只恨沒有殺成那個無鹽女,只恨放棄拉攏你!」
燕奔答得干脆︰「爺說什麼我便做什麼,他吩咐的事底下人照辦就是。你嘴里表忠心,卻背叛了爺的意思,這要我怎麼維持我們間的情誼?」
情誼個屁!就是因為燕奔是個死腦筋,陛下要他往東他就往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根本沒有玲瓏心去想大局,他才無法拉攏這個燕奔!
疼痛之中,李勇又惱又怒,只恨時間不能倒流,倒流了他就能再用其它方法殺了那個女人!他眼角忽地瞥到鐘憐站在門口。
今晚就是陛下到其它船只上,而鐘憐又半夜離開,他這才想到是個絕好機會,沒想到這是一場陷阱,那陛下他……李勇听見 的一聲,迅速轉頭循聲看去。
船壁間竟有夾層。那個幫他畫畫的馮無鹽,就站在那里面色蒼白地瞪著他。她一頭長發未簪,明顯也是匆匆躲起,就差這麼點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