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龍戲鳳 第三十章
距離皇帝暫寢居室最外頭的門廳里,安靜佇立著兩個人。
此二人自然是大太監江喜與禁軍統領燕奔,他們正各自無聲地忙著自己的事情︰燕奔拿著一張輿圖計量著南巡的路程,以及專注沿路的安全維護是否尚需補強,務使皇帝的每一站行程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江喜則是在檢查皇帝的早膳。方才三個試毒太監已經將桌上所有菜肴都一一試過了,可以確定完全沒有問題。那麼,眼下必須做的,就是讓這些膳食維持在一定的熱度,不管皇帝哪時起身,只要他老人家叫了傳膳,所有人房的菜都必須是熱呼呼的。
所以墊在每一道菜下方的滾燙熱水是一盆換過一盆,如今已是換上第四盆了︰難得皇帝晏起,也沒人敢叫他起身,于是只好努力侍弄好這些膳食了。江喜一只手正探著菜底熱水的溫度,想著要不要讓人再換上第五盆水來,這時,內室傳來皇帝低沉的喚聲︰「來人……」聲音很輕,像是還沒有完全清醒的呢喃,但江喜就是有辦法听到,他立馬快步而無聲地走進內室,朝著龍床上的龍天運恭聲道︰「皇上要起了嗎?」
「嗯。」龍天運雙眼半睜,一只手朝床里探,卻探了個空。「她呢?」江喜立即回應道︰「回皇上,柳姑娘應是讓成尚義給領到淨房沐浴了。」
龍天運聞言,側耳傾听,隱約听到些許水聲︰從床上起身,江喜立將早就披在手臂上的一件浴衣為他套穿上。他當然清楚皇帝的習慣一每次臨幸了妃嬪之後,必定沐浴︰還有,每日清晨醒來,也定然要泡過熱湯浴才會精神飽足。因為皇帝接著就要沐浴,所以無需為他著正裝,披上一件浴衣即可。
「皇上請隨奴才來。」江喜將龍天運引向專為皇帝準備好的淨房一就在柳寄悠的隔壁。
在路經柳寄悠所在的淨房時,龍天運停下腳步,一手撩開紗簾,引來柳寄悠驚嚇的低呼一一「皇上!」
「參見皇上。」幾名訓練有素的宮女倒是淡定地恭聲參拜,不管她們此刻手邊正在忙什麼,皆是面朝皇帝,行了個標準而優雅的福身禮。
在這樣的對比之下,還縮在浴桶里、並且恨不得把自己完全淹沒的柳寄悠,就顯得狼狽及尷尬了一畢竟在場的所有人里,就她一個衣衫不整……不,不對,她這不叫衣衫不整,真正衣衫不整的人是龍天運,而她,正確來說,是……一絲不掛!
她這輩子還不曾這樣尷尬過,覺得實在沒臉見人,恨不得此刻就讓水給淹死算了!
龍天運見她臉上青青白白地變化著,不由得低笑出聲,緩緩朝她走去,就站在浴桶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浴桶里的香湯非常清澈,但飄浮在水面上的月季花瓣遮去了龍天運的眼福,教他無法看清她浸在水里的曼妙香軀︰他伸手撥了撥水花,拈了一片花瓣放到鼻尖嗅聞,漫不經心道︰「都出去。」
才說完,淨房里所有侍候的人全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江喜則守在淨房門口,對兩名太監比著手勢,讓他們將前廳的早膳都撤了重新做︰他猜測,皇帝約莫會在淨房里消遣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才會出來……
他猜對了。
皇帝對柳寄悠的興致正濃,一夜歡情彷佛在入睡那一刻已然饜足,但此刻在淨房見著她,便又揚起了新的興致,覺得怎麼都看不夠她,更想好好看看她的每一種面貌。尤其此刻一絲不掛沐浴著香湯的她,身上有著他昨夜烙下的痕跡,昭示著這是個徹底屬于他的女人。
這個念頭閃過心頭,讓龍天運心情大好︰而她局促不安、手足無措的可憐樣則迥異于平常︰什麼淡定的面貌、驕傲的風骨、伶俐的口舌等等都不復見。此時泡在水里的她,就像是一只最驕傲的鳳凰突然從梧桐架掉落,跌成了落湯雞,所有華麗張揚的外在只剩蔫蔫的頹喪樣。
雖然極力忍住,但還是笑了出來。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不是皇帝,柳寄悠懷疑自己會不會暴跳起來朝他可惡的笑臉轟去一拳。笑什麼笑?!她不過是在沐浴而已,哪兒好笑了?
「很榮幸小女子狼狽的模樣能博君一笑。」忍了好一會,終究還是說出了這樣帶著些許火氣的話。
「確實是你的榮幸。聰慧如你,果真善解人意。」
龍天運好心情地不追究她幾乎是無禮的行為,直接將她的話就從字眼上去理解,不理會那隱含的嘲諷。接著,他雙手撐在浴桶邊緣,俯身欺近她,兩人的臉靠得極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的芳香,近到她能從他松垮的衣襟口看見他雄健的胸膛……甚至、甚至看到了那片胸膛上的幾道紅色抓痕!
耳朵轟然一聲,她臉蛋完全控制不住地燒紅起來,雙眼再也不敢與他對視,慌忙地低垂下來,都不知道眼該朝哪看!
見她迅速臉紅的模樣,龍天運很自得地笑問︰「看到了什麼讓你如此慌張?」
她不肯開口回應,恨不得把臉也埋進水里。
龍天運還不至于對她逼迫太過,身為一個善于調情的男人,當然看得出來她此刻的尷尬是來自面對他時的驚慌,不知道該怎麼放置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他︰尤其是,當她未著寸縷,而他也不過套著一件浴衣時,如何能維持正經平淡的模樣交談?
她沒有這樣的經驗,更是作夢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與一個男人以這樣的姿態相對!
任她自認性情冷靜淹然、性格不拘世俗、跳月兌不受禮法制約,卻從來沒有想過是否在赤袒的狀態下,依然能冷靜地與一個男人斗智斗勇談天說地!原來她只是思想跳月兌,不是行為豪放。所以注定了此刻不管他做了什麼,她只能節節敗退,只想埋進水里把自己淹沒!
同樣是衣冠不整,男人偏就是不會感到羞恥,女人卻無法做到坦然。這一刻,柳寄悠認同了女性天生在某些方面注定是弱勢,誰教她們女人的臉皮沒有男人厚。
「你!你做什麼!?」本來低著頭,一邊在心中月復誹龍天運的柳寄悠,突然被他的動作給嚇得差點跳出浴桶!
他他他!他怎麼月兌下浴衣了?!他怎麼跨進浴桶里來了?!
「這浴桶挺寬敞,夠你我二人用呢。」原本注滿熱水的浴桶因為多了他的加入,致使香湯滿溢而出。浴桶確實非常寬敞,但多了一個人,定然局促許多,所以退無可退的柳寄悠,不管怎麼躲,雖然雙手抵住他胸膛,整個身子卻早落入他的懷抱。
這!這實在太過分了!
「皇上!您這、這樣不行的!」柳寄悠氣急敗壞,冒火的腦袋里只想著要擺月兌他這種不良行為,完全忘了對帝王至尊的恐懼。
「為何不行?不過是沐浴。」龍天運本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荒唐,但看她這般驚惶的模樣,突然覺得這樣做感覺還不錯。閨房之樂嘛,既不對外宣揚,也沒言官盯著,想做什麼都可以的吧?
「這哪是沐浴!這是、這是白日宣yin!」她以極嚴厲的口吻道。
「白日宣yin?」龍天運濃眉微揚,略微高聲地問外頭︰「外頭什麼時辰了?朝日升起了嗎?」
外頭的江喜很快回報︰「回陛下,此時乃卯初二刻,朝日尚未升起。」
「瞧,不是白日宣yin。」龍天運笑得一臉無賴樣。
這人哪里有皇帝的樣子!分明就是個無賴!柳寄悠被他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
當然,她不清楚,所謂的閨房之樂是個什麼樣子,她只是覺得如果皇帝是人民仰望的天、至高至聖的存在,那麼,此時,天塌了……
「您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她喃喃低語,一臉的恍惚。
「您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她喃喃低語,一臉的恍惚。
龍天運額頭抵著她的,並不回答她的疑惑,只道︰「你這模樣,令朕今日有了很好的感悟。」
「嗯?」她仍然回不了神,只呆呆地看著他一一她整個人被他抱得緊緊的,想低頭也無法,除非躲進他胸膛里︰但她不想,于是只好抬頭看他。雖然她並不清楚與他四目相對有沒有比縮在他懷里更有自尊一點,但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朕知道了,男人要對付如你這樣口舌伶俐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他邪笑,鼻尖磨蹭她耳畔。
「啊?」她只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只感覺到他的懷抱比熱水還燙人,只發現自己更熱更昏了,耳朵轟轟轟地亂響,因而他說的話她完全听不清。
「做出一切令你難以想象的事,讓你發,你便只能任我為所欲為了……」
低沉的笑語,在封住她檀口時,那聲音也同時震動了她心口,讓她一顆惶惶然的心為之緊縮、為之顫抖,然後在極熱之中,泛出一圈又一圈的冰涼。
像是,在預言著某種即將到來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