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寡婦的古代日常(上)︰逼宮 第二十八章
季君瀾听了安公公的回稟,心想皇上終于有個皇上的樣子,真要感謝那三名刺客,以及幕後主謀。
雖然他告訴陳氏不會插手幫忙調查,但其實一直有在跟進,皇上查到哪兒都在自己的掌握當中,可對于主謀的身分,他也同樣百思不解,偏偏人證都已經死了,線索也就此斷了。
「盧太貴妃……本王都快忘了她的存在,連長相也不記得了。」季君瀾依稀記得當年她為了懷上龍種,整天求神拜佛,已經到了迷信的地步,等到終于傳出喜訊,三哥龍心大悅,還大大地賞賜一番,誰知臨盆那天,卻是個死胎,太貴妃哀慟的悲鳴聲頓時傳遍整座後宮。
「三番兩次拒見皇上,總有個理由才對。」他可不敢小看這些深宮婦人的心思和手段。
他一面沉思,一面踱出書房,來到外頭的院子,過了半天才揚聲。「高均!」
如影子般在暗地里保護的死衛來到他面前,單膝跪下。
「去探一探永壽宮。」他不是疑心病重的人,但也不喜歡心中有想不透的事,既然不明白就往下挖。
待高均離去後,季君瀾又走回書房。「皇上還繼續在查嗎?」
安公公躬身回稟。「回王爺,皇上這次可說是廢寢忘食,整個人都了一圈,為的就是找出主謀,給王爺一個交代。」
若是皇上表現得好,就請王爺模模他的頭……陳氏的話突然飄進他的耳中。
那種事他才不會做!季君瀾低喝。「備轎!」
此刻,季昭才剛召見過六局的主事女官,她們負責訓練和管理低階宮女,現正在听取十二監的掌印大太監們的回報。
十二監是掌管宮廷禮儀、糾察內官違犯禮法者,以及侍奉皇帝及其家族,顯然沉癇已久,早在先帝還在病中便怠情下來,一問三不知,推得一干二淨,季昭因此大發雷霆,馬上收回他們的權力,全部逐出宮外,不過走之前先挨一頓板子再說。
「皇上,攝政王求見。」這時外頭的太監進來稟奏。
季昭心頭一驚。「十三叔來了?可我還沒查出來……」
桂公公心中也忐忑不安,但不忘安撫兩句。「皇上並不是沒有在調查,相信攝政王都知道,先別慌亂。」
季昭定了定神才道︰「快宣!」
待季君瀾踏進御書房,先行君臣之禮,起身之後,淡淡地看著站在眼前的小皇帝,果然了不少。
不等他開口,季昭已經先坦承。「我已經派人在查,但是不敢欺騙十三叔,雖然後宮的問題不勝枚舉,可對于指使那班刺客進宮行刺的主謀,至今還是……請十三叔再寬限幾日,我一定可以……」
季君瀾見他急得眼眶泛紅,心中的堅持也不知不覺地松動,啟唇便道︰「臣並不是來催皇上盡速查明真相的,而是听說皇上這些日來廢寢忘食,特來叮嚀要多保重龍體。」
季昭愣了愣。「……多謝十三叔關心。」
季君瀾望著小皇帝。「皇上能有此改革決心,臣甚感欣慰,但望有始有終。」季昭有些受寵若驚。「我會的。」
「皇帝的威信不是別人給的,也別以為會從天上掉下來,一點一滴都是用自己的心血建立下來的,皇上切記。」他語重心長地說。
「我會記住十三叔的教誨。」季昭突然覺得鼻頭酸酸的,這還是十三叔第一次這麼溫和地對他說話。
突然,季君瀾緩緩抬起右臂,伸向小皇帝,這個舉動令桂公公睜大眼楮,一臉緊張,不確定攝政王想做什麼。
就連季昭也僵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十三叔把手掌探過來。
季君瀾模了模他的頭,動作帶了些許生硬,不過這抹難得見到的溫情卻已足夠令御書房里的人都傻住了。「這件事皇上做得很好!」
「十三叔……」季昭微哽。
看見小皇帝眼中突現的驚喜,臉蛋因害羞而泛紅,好像得到全天下最好的獎賞,讓季君瀾不禁檢討自己平日是否真的太過嚴苛了。
「要掃蕩後宮沉積多年的弊病,並非一朝一夕就可辦到,但既然起了頭,就得一次打中要害,讓下頭的人引以為戒。」季君瀾收回手掌,放回腰後。是誰派刺客暗殺自己並不是最要緊的,反正主謀早晚都會露出原形,最重要的是要讓小皇帝有身為一國之尊的自覺。
季昭臉色一整。「十三叔教訓得是。」
「皇上明白就好,臣告退了。」
待季君瀾轉身離開,季昭不由得露出傻笑。
「我不是在作夢吧?十三叔剛剛模了我的頭……你也看到了對不對?」原來自己是這麼渴望得到這分肯定,希望十三叔不要討厭他。
桂公公也許久沒看到小皇帝這麼開心的樣子了,只能把心中的疑慮吞回去。「奴才確實看到了。」
「十三叔說我做得很好,這是他第一次夸獎我……原本以為他討厭我,甚至憎恨我……」他笑得傻乎乎的。
「難道我誤會他了?」
「攝政王怎麼突然變了性子?」桂公公口中低喃,擔心有詐。
「我得好好地干,不能讓十三叔失望。」季昭勉勵自己。
「皇上還是先傳膳吧,攝政王不也說要皇上保重龍體嗎?」
「好,傳膳!」他還是笑不離唇。吃飽好干活。
「傳膳——」桂公公朝外頭嚷道。
「真想馬上告訴陳氏,讓她知道十三叔稱贊我了。」季昭第一個就想跟方怡分享這分喜悅。「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方怡已經好幾天沒有孫氏的消息,以為她已經認命,也放棄爭取自身權益,只能替對方感到惋惜。
這天早上,天空飄起雪,她赫然見到孫氏來訪,可不再是大戶人家少女乃女乃的穿著打扮,而是換上粗布衣裙,臉上更多了幾分堅毅。
方怡連忙請對方到門屋內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接著點上燻香,這才開口。「事情進行得不順利嗎?」
「不,已經解決了。」她笑著說。
對方的回答讓方怡很意外。「解決了?」
孫氏把茶杯握在手中,讓手心多了些溫暖。「當我提出要請御醫來為相公把脈的要求,婆母非常生氣,還說我死不認錯,而我則堅持問題不是出在我身上,雙方僵持了好幾天,最後請來家族里的幾位長輩出面作主,結果全都站在婆母那一邊,同樣主張以無子的原因休了我。」
她掩嘴笑了笑。「我便謊稱已經請‘第一女訟師陳娘子’幫我寫好狀紙,大家公堂上見,到時在眾目睽睽之下請御醫幫相公把脈,是非曲直一看便知,婆母和那些長輩都听過你的事跡,嚇到說不出話來。」
方怡不禁失笑。「那我不就成了壞人?」
「他們也是要面子的,萬一真的鬧上公堂,連頭都抬不起來,便問我意欲如何,我就說要以夫妻感情不睦和離,而不是休離,還得付我二百兩的贍養費,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真的覺得很痛快。
女人一旦狠下心來,真是可怕,方怡也不禁驚嘆。「沒想到根本不用我上場,你就把事情解決了。」
「其實還是要感謝你,要不是你為咱們女人在公堂上討回公道,我也只能一味地忍氣吞聲,就這麼被逐出夫家大門。」說著,孫氏又拿出兩錠十兩銀子。「這二十兩是之前約定好的。」
方怡沒有立刻收下。「可是你並沒有真的上公堂打官司。」
孫氏一臉誠懇。「我上的是家族的公堂,也用了你的名號,意義是一樣的。這筆打官司的費用請你務必收下,是你給我當靠山,否則我也不會有這股勇氣和婆母周旋,一吐十年所受的委屈。」
「那我就不客氣了。」方怡收下銀子。「你要回娘家嗎?他們願意接納你?」
雖說是和離,但沒有一對做父母的希望女兒落得這種下場,而且親戚朋友也會閑言閑語。
這點孫氏倒一點都不擔心。「我爹娘早就後悔把我許配錯了人,一定會接納我,要真有困難,我手上還有這筆贍養費,不怕餓死,將來再找個更好的對象嫁了,生個孩子,證明不是我不能生。」
雖然大周朝的寡婦禁止再嫁,但是被休或和離的婦人倒是沒有明文規定不許改嫁,只是想找到好對象不容易,大多只能當續弦。
「沒錯!」方怡也贊同。
待送她到大門外,方怡看著孫氏坐上雇來的驢車,啟程返回娘家。
「夫人,這樣算是最好的結局嗎?」碧玉在一旁問道,還是不太明白。
她莞爾一笑。「只要當事人覺得這是個好結局就好,因為這是她的人生,別人無法替她決定。」
彩霞嘆了口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很多,可也只能認命地幫夫婿納妾,也不願被休或和離。」
「因為男人都把女人當作生孩子的工具……」方怡聲音突然卡住,因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兩個婢女同時看向她。「夫人?」
「雪越下越大,咱們快進去吧。」
回到寢房,方怡翻著櫃子,總算找到之前多買一包備用的中藥,她怎麼忘了呢?都過了這麼多天才想到要喝避子湯,也不知還有沒有效。
方怡親自到蔚房煎藥,徐嬤嬤見了,隨口問起。
「避子湯?夫人,王爺不許你留下孩子嗎?」還以為主子目前正受寵,應該會破例才是。
「王爺沒說。」她只用一句話帶過。
徐嬤嬤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王爺沒開口允許,她不敢作主,何況夫人怎麼說就怎麼做,當下人的只有听從的分。
當藥煎好,方怡想了想,還是捏著鼻子喝下肚。
不到兩個時辰,她的肚子開始絞痛,下|體還流了血,這一刻她終于確定自己中獎了,但同時也失去了。
「夫人!」見主子在床上申吟,額頭冒著冷汗,兩個婢女都慌了。
只有徐嬤嬤明白,連忙要找人去請大夫。
碧玉在這時突然想到什麼。「還是去請御醫?王爺上回來這兒,臨走之前不是給了夫人一塊腰牌嗎?」
「對、對,王爺說可以找一位姓王的御醫,記得夫人把東西收在枕頭下……有了!」彩霞很快地找到那塊銅鎏金腰牌,趕緊交給等在外頭的大發,要他盡快跑一趟御醫署。
大發很快便把王御醫請來,其實適才王御醫看到攝政王的腰牌,便猜出這名女病患肯定不是普通人,一問之下,更是慎重其事地扎針搶救,可惜還是沒能保住骯中胎兒。
「請夫人節哀。」
「多謝王御醫,煩勞你跑這一趟。」方怡臉色蒼白,澀澀一笑。是她自己決定喝下,就要承擔後果。「也請王御醫不要跟王爺說。」
「這……」王御醫面有難色,不敢答應。
方怡也不便勉強,再次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