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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運年年 第十一章 根本是一座牧場

作者︰千尋

柳姨娘和喜雀趴在冰冷的地磚上,身上星星點點的濺滿鮮血,眼看只剩一口氣了,柳姨娘早已忍受不住畫押,喜雀還在硬撐著。

葛嘉琳冷酷地笑著,以為攀咬上自己,就能無罪升天?可惜了,案子是她審的,就算她是凶手,也不會被髒水波及。

「怎樣,能畫押了嗎?」她慢條斯理地問。

十天過去,爺遲遲沒進後院,是生氣自己沒讓這個案子了結?

肯定是,家丑不能外揚,張柔兒是皇後娘娘的人,萬一事情從她嘴巴傳揚出去,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足夠那些閑著沒事干的御史大作文章。

爺的名聲,她得好好護著。

葛嘉琳笑望張柔兒,以為這樣便贏了嗎?還沒呢,往後的路長得很,希望她能走得像現在這麼穩。

喜雀破罐子破摔,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決定賭一回。「畫押?行!但上頭得添上一行字,載明此事是受王妃指使。」

葛嘉琳雙眼射出一道凌厲眸光,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走到喜雀面前,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往上扯,逼得喜雀不得不抬頭與她對望。

「瞧瞧,都打得吐血了,還想攀咬說謊?當真以為本王妃是吃素的。」

吃素?客氣了,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我、沒、說、謊!」

「你承不承認說謊不重要,我這里多得是證據,快點畫押吧,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不……」喜雀硬聲相抗。

葛嘉琳輕笑兩聲。「真不曉得你的皮肉是什麼做的,難不成天底下真有銅皮鐵骨這回事?讓我猜猜,你這麼倔強是在等什麼?等……哦哦,等你那個叫阿奇的干弟弟向王爺稟報嗎?四、五……罪狀可不少呢。」

葛嘉琳的話像一把火,瞬間燒掉她最後一絲希望,阿奇不在了?那她的爹娘呢?她的哥哥嫂嫂呢?

「看來,你終于想通了?沒錯,你爹娘兄嫂是死是活還得看你的表現。怎樣,要招認不?你畫押,本王妃便保你父母兄嫂無事,如何?」

淡淡的冷笑凝在眼底,她這可是要用四條性命換喜雀一條命吶,怎麼算都是她吃虧,不過無妨,她是王妃嘛,是該大氣些。

喜雀恨得用頭撞地,那些人、那些事全是王妃一手策劃,可現在全要她擔上?她何德何能,三個女人、四個孩子,七條性命吶,真是好算計,她還能說不?不能啊,她親人的性命全掐在她手上。

不公平!就因她出身低賤便輸人一等?她不甘心吶……頭恨恨地往地上撞去,倏地,一朵血花在地板上綻放。

葛嘉琳嫌棄地踢喜雀一腳,冷笑道︰「別急著死,先畫押再說。」

淚水嘩啦嘩啦流下,她趴起身,手指沾著地板上的鮮血,在狀紙上押下指印,那是她的血、她的冤,她發誓,會在冥府等著王妃並肩同行!

夏荷把畫押過的紙張拿到主子跟前。

她看一眼夏荷,微皺眉,翡翠沒了,春梅死了,這個夏荷卻怎麼都看不順眼,算了,再買幾個丫頭回來教吧。

「你去請唐管事過來。」

「是。」夏荷領命。

葛嘉琳對外揚聲喊,「來人,把喜雀拖下去杖斃,柳姨娘灌啞藥,丟出王府。」

很快地,幾個粗使婆子進門,把喜雀、柳姨娘強拉下去,一時間求饒聲、呼救聲不斷。

葛嘉琳充耳不聞,她笑望站在旁邊的張柔兒,問︰「本王妃這樣的處置,不知妹妹是否滿意?」

張柔兒身子一抖,嚇得雙膝跪地、頻頻磕頭,這是她第一次參與到這樣的事情里,第一次看見葛嘉琳明目張膽的殘暴,她的身子僵硬成冰,說不出的恐懼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多、多、多謝、謝王妃,作、作主……」

怕了?怕了就好,還擔心她一臉無畏呢。

唐管事進門時,喜雀、柳姨娘已經處理完畢。

靜思院里靜悄悄地,只有奴婢們小小的交談聲,誰也不敢拉高嗓子,都怕下一刻,趴在院子中間受刑的就是自已。

喜雀死了,柳姨娘怕也活不下去,後院里最熱鬧的時候,曾經有過八個姨娘,全是賢德寬厚的王妃娘娘親手挑選的。短短幾年過去,死的死、殘的殘,這會兒就算誰再有心思,也不敢放在王爺身上。

唐管事進屋,躬身問︰「不知王妃有何命令?」

「唐管事請坐。」

待他坐定,葛嘉琳讓夏荷送上新茶。

她笑得滿臉春風,溫柔道︰「這是喜雀和柳姨娘畫押的口供,連同過去的事,講得清楚分明,我已經罰了她們,還請唐管事轉告王爺一聲。」

「王爺近日都沒回府,這些口供……」他抱歉一笑。

「沒回府?王爺去了哪里,朝事忙嗎?」

「許是過一陣子,爺心情好便回府了。」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但重點是「爺心情不好」,為什麼不好,自然是後院不安寧,為啥不安寧,還不是她沒把後院管好。

葛嘉琳輕咬下唇。「倘若王爺回府,還請唐管事把喜雀和柳姨娘的事稟報上去。」

「是,不過……口供里的事,與王爺知道的似乎有些出入,王妃要不要再斟酌斟酌?」

王爺親自交代要再嚇嚇王妃,眼看王妃倏地發白的臉色,這樣……算是嚇著了吧?

葛嘉琳一愣,問︰「唐管事的意思是……」

「爺手里有些東西,這口供……」他搖搖頭,站起身,暗示得夠清楚了。「奴才告退。」

葛嘉琳定定看著唐管事的背影,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這份口供只是欲蓋彌彰,王爺早就調查過?怎麼辦,有了慧全大師的話,再加上這一茬,她還能把王爺攏回嗎?

不行,她要想辦法,讓王爺知道她的重要性,讓王爺知道她可以幫助他多少,如果王爺是站在寧王那邊,那麼她可不可以從二皇子那里……

新屋子蓋好,烤爐砌成,後面五間新屋子住了莫離、衛左和四個婢女。

王爺聘一位舉子為春天、夏天啟蒙,姓柴,曾經為官,據說學問不錯,可惜時運不濟,被政敵弄下政壇,他為人嚴謹負責,而春天、夏天乖巧聰明,有嚴格的夫子在,學問日見長進。

四個婢女年紀在十三到十五歲之間,容貌清秀,優點是手腳麻利,勤奮上進,願意學習,有她們當幫手,顧綺年空閑下來的時間多了。

她們見顧綺年會寫字,滿臉艷羨,姑娘冰上到書案邊呢,四個人就搶著替她取筆、磨墨、鎮紙,談笑間,顧綺年給她們取了新名字——紅兒、袖兒、小添、小香,顧綺年把自己當成爺兒們了,有美婢紅袖添香,日子過得益發逍遙。

待春院有了扇新大門,進進出出不必坐雲霄飛車,這點讓顧綺年最高興,她修修改改寫下幾張新食單,親自走一趟福滿樓,八百兩紋銀入袋。

照理說,六張食單拿不到這麼多銀子,但她手把手教大廚做了一道鳳梨炒飯。

濃香、味甜再加上淡淡的酸,以及蝦子和肉類的鮮美,把飯擺進挖空的鳳梨時,還沒上桌呢,就引得滿屋子廚師垂涎。

听說這道菜是皇太後生辰時要呈上的,許掌櫃承諾,要是到時這道菜得到頭名,他會親自給她送紅封來。

回到待春院,她警告衛左,要是再敢踫她的錢,永遠甭想吃她做的菜。

衛左那張臉全寫上無奈了。

八百兩想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買下鋪面,根本不可能,她只能在莫離的幫忙下,賃一間舊鋪子。

那鋪子原先是賣布料的,鋪面不大,小小的一間,但優點是有後院,有井、有門,若日後生意好轉,可以在院子里蓋廚房。

鋪面陳列商品的架子,都是到木匠家里挑現成貨色,剛開始做生意而已,顧綺年沒打算做得太大,架子擺放好就可以準備營業。

比較特殊的是,顧綺年堅持把牆壁漆成深深淺淺的粉色,一進到鋪子里,窗明幾淨,有微甜微暖的溫馨感,外面的招牌連同兩扇門雕成一片花海,上了粉色的漆,花朵上面有兩個大大的字——甜田。

還沒開幕,這個與眾不同的招牌已經吸引不少人前來。

顧綺年忙得腳不沾地,要注意鋪子裝修,決定出售的商品,設計包裝,決定宣傳等等事宜。酥油、牛女乃已經得到何大叔口頭同意,讓她意外的是,何大叔竟也答應每日供應新鮮雞蛋。

換上一襲淡紫色的長衫,腰間系一塊玉佩。

衛翔儇對顧綺年相當大方,拿走她兩套舊衣衫,卻送上滿櫥櫃的新衣和首飾。

那個晚上之後,他們經常在秋千架上聊天。

顧綺年滿腦子裝的都是蕭瑀的故事,日思夜想,夢境里,她化身成蕭瑀,經歷著一段一段她與衛翔儇的曾經。

這種感覺很怪,卻也很甜蜜,但她對誰都不說,只是自己一個人,暗暗地、偷偷地,享受這份不屬于自己的甜蜜。

也許談得夠多,也許衛翔儇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傾听對象,他漸漸對她產生某種信任,偶爾會告訴她一些朝堂上的事、王府後院的事,以及……他把甬道那頭的屋子改建成書房,在那里與幕僚商談國事。

後面這事,顧綺年認為衛翔儇是在試探她知不知道密道的存在。

他根本不必試探,衛翔儇一問,她立刻自動招認。

她理直氣壯為自己發聲,「被打入冷宮,無米無菜,我總得想辦法求生存,那條甬道是老天爺給我的一線生機。」

衛翔儇看一眼裝可憐的她,笑道︰「你未免生存得太好。」

說到這一點,她用力點頭、用力承認,眼底還伴隨兩分驕傲。「確實,我不是個自夸的人,但我很難否認自己的實力。」

她的驕傲讓他笑到直不起身。

衛翔儇說,從衛左稟報那鍋啥都沒加卻讓他垂涎三尺的魚湯開始,他對她就起了興致。

即使他不斷否認她、抹黑她,不斷提醒自己她是上輩子殺害過他的女子,衛翔儇還是無法壓制住滿肚子好奇。所以他派來莫離,沒想到人為五斗米折腰,沒節操的莫離一頓飯就棄械投降。

他說︰「你整理待春院的事我都听說了,可是親眼見到時還是難以想象,一個荒廢的園子,一個滿王府人人畏懼的鬼地方,你竟然把它變成家。」

這是他最大的震撼,孩子的笑聲,雞鳴鴨啼,連煙囪里冒出來的陣陣白煙都讓他倍感溫暖,即使矛盾掙扎不停沖撞,他還是……不想離開。

「人之所以畏懼是因為陰影,孟側妃的陰影珞在不少人心底。」她輕松說道。

「你不怕鬼?」

「怕,是人都會恐懼無法掌控的事,但平生不做虧心事,舉頭三尺的大神明,除了記錄人的好壞,也會護佑好人,報應壞蛋。」

衛翔儇呵呵大笑,「這話不準,有沒有听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比起活得久,我更寧願活得好,比起量,質更重要。」

「你在這里住,真的沒听見鬼魂哭泣?」

衛左說,莫離的哭聲之淒厲,別說人比不上,鬼都要自嘆弗如,可是她屋子里就是沒有半點動靜。

「隱約有听見過,可是要把鬼屋變人居,我每天都累到四肢無力,哪有力氣去接受驚嚇?常常是拉過被子蒙起頭,又睡熟了。」

她說的是大實話,卻引來衛翔儇的捧月復大笑,還笑到不可遏抑。

這是怎麼回事?累得熟睡很好笑嗎?

可人家是王爺,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和當奴婢的不同。

奴婢的想笑,得先看看主子心情好不好,想哭,得擔心會不會觸了主子霉頭,喜怒不形于色啊,她一直以為那是大人物需要具備的心理素質,沒想到小小奴婢也得要有這等修養。

離題了,顧綺年很少在穿戴打扮上花心思的,但今天例外。

今天衛左要帶她去見見何大叔,還沒踫面,她已有預感,自己會喜歡對方。

因為知道她要開鋪子,何大叔竟然說︰「要開鋪子嗎?那得多養幾頭牛,多做點酥油才成。阿左,你回去告訴顧姑娘,別擔心,她需要什麼,我都會給她備上。」

她很想知道,為什麼何大叔對自己這麼好?

衛左思前想後,好半天才回答,「何人叔前頭妻子生了個閨女,也是個喜歡下廚的,許是姑娘上回讓我送的那只燒鴨,讓大叔想起閨女,心疼了。」

「他閨女不在了嗎?」

衛左搖頭說︰「倒不是,听說是嫁得遠,好幾年都沒能見上一面。」

走出房門,衛左看見淡施脂粉的顧綺年,眼楮都快轉不開了!

一對濃如墨染的眉毛,挺翹的鼻子,嘴唇小巧而飽滿,臉蛋像煮熟剝了殼的水煮蛋一般光滑,膚白如雪、眸如點漆,整個人粉妝玉琢般……

呼,要是王爺看見,還能忍得住?

莫離發現他的表情,沖上前一掌往他後腦巴下。「干麼啊,色迷迷的,你不會有非分之想吧?」

衛左嚇一跳,哇啦哇啦叫,「你這麼粗魯,不怕衛右在外頭找個溫柔的?」

莫離傲氣挑眉。「不怕,如果他喜歡溫柔的,怎麼會瞧得上我?」

「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你再不收斂點,日後有你哭的。」

「放心,男人不行換個新的就好,我才不會哭呢,要哭,也得讓衛右哭啊。」

衛左哀號一聲,特心疼他的兄弟,怎麼就魔怔了,會看上這女人?

「不要斗嘴,我們快去何大叔家里,有時間的話再繞到鋪子看看。」

莫離猛點頭,說道︰「是是是,你們早點去,早點回。綺年,我撈一些蝦子,今天晚上做咸酥蝦吃,好不?」

顧綺年問︰「嘴饞了?」

衛左似笑非笑,覷一眼莫離,代她回答,「不會是……衛右要回來了吧?」

「衛右」兩字如雷灌耳,卻始終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今兒個終于要見正主兒了,顧綺年笑開,拍拍她的手說︰「咸酥蝦哪夠,衛右要回來呢,殺只雞吧,先整治好,我回來給你們做咸酥雞。」

听顧綺年這樣說,莫離抬頭挺胸、得意非凡地瞄衛左一眼,往池塘方向跑去。

衛左和顧綺年走出門,並肩幾步,猶豫半晌,顧綺年方才低聲說︰「如果衛右對阿離也有那份心思,你……就別為難自己了。」

衛左聞言,微愣,她看出來了?

可不是嗎?這麼聰明的女子。垂下眉睫,衛左不否認,「我明白的。」

顧綺年欷吁,愛情就是這樣折騰人,你愛的,不愛你,愛你的,你不愛,要踫到兩邊的天線接收到同一個頻率,何其困難?

那麼,她和衛翔儇之間接收到同樣頻率了嗎?

眉心微郁,苦苦一笑,怎麼能呢?他還有一院子的妻妻妾妾,听說剛送走兩個,立刻抬進四個,都是良家子,一個個貌賽西施。這樣的男人,即便是再喜歡她也招惹不起。

還是當朋友吧,說說心事、分享喜樂哀愁,把感情停在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安全界線,哪天再見不著了,只會傷心兩天,不會傷心兩年,年深日久的,再想起彼此只有淡淡的微甜。

應該把心思放在經營上才對,那才是她的未來。

她比誰都清楚,把未來寄托在遙不可及的男人身上,就真的和衛左一樣是為難自己了。

何大叔的家在京郊,听說他很能耐,和一般的莊稼漢不同。

幾年前,他剛搬過來時只買下十畝田。

當農夫的,能一輩子守著十畝田就相當了不起,但何大叔在短短幾年內從十畝田擴充到兩百多畝,現在儼然成了個小地主。他永遠清楚,種什麼可以收到最大的利益,絕不跟著別人搞一窩蜂,他永遠曉得,如何讓自己的糧米用最好的價錢賣出去。

賺了錢,別的不做,光是買地,要是換別人,有這麼精明的腦子早就棄農從商,讓自己過上炊金饌玉的好日子了,可他偏不,把地租給別人耕作,不必日日下田就能喂飽一家人後,就開始侍弄那幾頭牛,成天擠牛女乃、做酥油。

衛左問過何大叔,為什麼不做生意?何大叔笑著回答,「木秀于林非好事。」

看來,是個念過書的。

馬車直到何家大門前才停下,那是座三進宅子,在郊外這里是很顯目的地標。

顧綺年下了馬車,敲門,一名僕婦上前開門,看見衛左熱情招呼——

「是衛爺來了,快請進。」

顧綺年跟著衛左走進屋子,院子里傳來淡淡的桂花香,她喜歡這個味道,她擅長做桂花酵。

走近屋前,听見小孩朗朗的讀書聲。

衛左說過,何大叔已經四十出頭,何大嬸卻還不到三十歲。

那年發大水,何大嬸盧氏和弟弟一路逃難到京城,何大嬸病得連水都喝不下了,是何大叔伸手,解了兩人之困。

然後就像戲文上演的那樣,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現在何大嬸和何大叔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四歲、一個六歲,一家人在一起和樂融融。

听見僕婦稟報,屋子里飛快沖出兩個小孩,看見衛左,往他身上一撲。

衛左同時把兩人一起抱起來,嘻嘻哈哈笑不停。

「小楠、小楓快下來。」何大叔跟在兒子身後出屋,迎接客人。

衛左把孩子放下地,從懷里掏出兩個紙包給他們。「這是顧姨做的,跟姨說謝謝。」

兩個長相很可愛的小家伙樂呵呵地說謝謝後便跑開了。

衛左幫兩人介紹,「這是何大叔,這是顧綺年顧姑娘。」

他們彼此打量對方。

這……哪是個莊稼漢?分明是個讀書人,長身玉立,朱面丹唇,文質彬彬,一雙眼楮深邃幽遠、內斂沉靜,四十幾歲的男子卻保養得像三十歲,顧綺年看他看得出神了。

不是因為他長得太出乎意料,而是一股無法形容的親切感在心底橫沖直撞,單單一眼,她就喜歡上對方。

何宇杉也打量著顧綺年,是個年紀輕的姑娘,容貌非凡、氣度沉穩,一身打扮清麗月兌俗,長睫彎彎、五官明媚,根本是蟾宮中走出來的仙子。

衛左經常來買牛女乃酥油,他不肯收錢,衛左便一趟趟送來「顧姑娘」做的甜食、菜點,她的手藝好到驚人,全家都喜歡她做的吃食,但他除了喜歡,還有一層濃濃的心疼感,她的菜讓他想起遠嫁的女兒,想起前妻過世時,父女相依為命的幸福時光。

妻子老問︰「為什麼做那麼多酥油?又吃不了。」

誰曉得,他這是在為女兒備下的,他的女兒也愛做點心,可外頭沒人賣酥油,也許有一天,女兒到處找酥油,找著、找著就找到回娘家的路……

「快進來坐。」何宇杉把兩人迎進屋里。

後頭盧氏听見衛左來了,忙領著弟弟一起過來迎客。

盧氏樣貌一般,但笑容真切,素肌淡眉,圓潤的面容沒有半點稜角,讓人一見便覺可親。

盧氏的弟弟叫盧煥真,二十歲,身材偏,皮膚黝黑,但一雙眼楮炯亮有神,看得出來是個聰明人,他說話誠懇、行止有度,何宇杉把他教得很不錯。

顧綺年把提籃放到桌上,再把里面的紙包一個個打開,那是她擬好要賣的甜點,有蛋黃小餅、葡式蛋塔、杏仁瓦片、菊花女乃酥、檸檬小餅、杏仁酥、貢糖、堅果牛女乃糖、南棗核桃糕……等十五種。

看著滿桌子亮精致的點心,眾人食指大動。

顧綺年說︰「大家試試。」

每試一種,都會有人發出低低的驚嘆,這種點心從未在外頭見過,要是開鋪子肯定能賺錢。

盧煥真的眼楮亮了,何宇杉眼底沒有妻弟的驚艷神色,只是細細品嘗。半晌,抬眼微笑,「顧姑娘做的點心可以賣。」

「那麼何大叔願不願意和我合伙?我不方便經常出門,更不方便看鋪子,如果何大叔能幫我做這門生意,我會感激不盡。」

打從衛左嘴里曉得何大叔的能耐後,她就想讓何大叔幫她看著鋪子,再帶上紅兒、袖兒,那兩個丫頭嘴甜又精明,肯定能讓生意有所幫助。

「甜田」是她的第一家鋪子,但不會是最後一家,她需要有個能耐人幫著打理,終究她擅長的是做吃食而不是做生意。

「不行。」

何宇杉的拒絕讓顧綺年措手不及,她誤解了?何大叔並沒有那個意思?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她多養幾頭牛,增加酥油產量,為什麼要為她蓋雞舍、養蛋雞?

「是分成的問題嗎?這點可以談!」顧綺年急忙道。

「不是銀子或分成的問題,而是我答應過故人,一世不再涉及商場、不經營鋪面,很抱歉,這個忙我不能幫。

盧氏見丈夫堅持,心里雖覺得可惜,卻不發一語。她知道京城里的有錢人多著呢,若是賣這些點心,絕對可以生意興隆,可家里一直都是丈夫作的主,她不會違逆。

盧煥真發亮的眼楮黯淡下來,心事重重的,有種說不出口的遺憾。

衛左見狀,想再勸勸他,何宇杉卻笑著說——

「我不能行商,不過煥真可以試試,他跟在我身邊學了不少年,這樣一間小鋪子,恰好讓他練練手,如果顧姑娘姑娘信得過我,我推薦煥真,如何?」

這話說得隱約,但顧綺年听懂了。

他答應過故人,不涉及商場、不經營鋪面,但如果隱身在後,指點盧煥真就無所謂了。笑意瞬間揚起,顧綺年看見成功在望。「太好了,謝謝何大叔,這分成的事,還是要算清楚的,我會擬一張契書給您過目。」

「這倒不必,如果姑娘願意,每年就撥一點紅利給這個小子吧,他也該攢銀子娶老婆了,總不能老讓姊夫養著吧。」

何宇杉此話一說,盧煥真紅了臉,他抓抓頭發,笑得憨厚。

「應該的,還請盧大哥盡心,若生意蒸蒸日上,定不會虧待盧大哥。」顧綺年大方道。他們又談了些生意上的事,盧氏留兩人吃飯。

吃過飯後,何宇杉問︰「姑娘要不要去看看我養的牛和雞?」

「好,請何大叔帶路。」

顧綺年壓根沒想到,這哪是多養幾頭牛、幾只雞,這根本是一整座牧場!她驚訝得說不出話。

「何大叔,你怎麼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樣的規模就算有足夠的銀子撐著,也得花幾個月功夫。

「從你讓阿左拿來的第一包酥餅開始,你說要是有烤爐,可以做得更好,你說每個人的夢想不同,不是所有人都想倚靠男子終老……從那個時候我便明白,你非池中魚,早晚你會替自己想到辦法,會完成一個不需要男人的夢想。」

他嘆口氣,很多年前,閨女也跟自己說過相同的話,他卻笑著戳破她的夢想,告訴她,女人的一生平安順遂最重要。

要是早知道自己不能護她一世,他一定會試著幫助她完成夢想,他後悔了。

「既然雞和牛都養了,何大叔要不要再幫我養豬、養鴨子、養鵝。」

「行!」他指著眼前那一大片地,說︰「你把這塊地買下來,我就養。」

這是塊好地,有河川流經,養鴨子再好不過。

轉身,顧綺年向何宇杉深深一鞠躬,承諾,「我會的,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買下這片地。」

「好丫頭,何大叔看好你!」

「請何大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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